不放心顾之桥逛古城走夜路,倒是放心她一个人在客栈里晃。
林涵音把她推出门是这样讲的:“你在我老是想跟你说话没法专心。去楼下坐坐,喝个酒,乖啊,我请你。”
老娘没钱喝酒吗。
顾之桥恨恨走下楼。
他爹的,烧香赶出和尚庙。
上去下来不过十几分钟,昨晚吃米线的那张桌边已有人落座。
短发花披肩,姿态懒散,面前桃红色的酒液衬得她眼波生光。
“顾小姐。”她抬头一笑,招一招手,“喝一杯?”
一抬手,披肩随之散开。
顾之桥忽然想起昨夜她洗完澡后鬼使神差裹上这条披肩,不知披肩上会否残留她浴后香味,面上不觉一红。为掩遐思,她快步走过去。
“好啊,我要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小林那么快俘获了你们的芳心~~~~
第5章 老头看手机.jpg
夜晚喝酒的女人最有主张,取出好几种酒摆在顾之桥面前。
桃花酒、玫瑰酒、梨花酒、雕梅酒、兰花酒……度数从小到大,逐一排开。
酒没喝到嘴,先给排场吓一跳,这是推销酒还是给下马威呀。
“愣着干嘛,坐啊。”女人说完自己也笑了,“给你尝尝当地的酒,不是强买强卖,不用担心。你那是什么表情呀。”
什么表情?
顾之桥看一眼手机屏幕,表情包表情。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老人看手机.jpg
顾之桥讪讪坐下。
女人把酒递给她。“你怕什么,怕把你灌醉后醒来发现……哎呀,肾少了一边?”
顾之桥喝一口酒,甜的,该死的温柔甜美。待一杯酒喝完,她才说:“少一个肾仍可生活,我怕醒来后包着头脸,解开一看,咦,镜子里那个是谁。”
女人又笑,“哲学基础问题,需要酒醉被包住脸才会发问?”
和她碰碰杯,顾之桥也笑,“你说的对。”
两人寒暄一会儿,今天去哪,吃了哪家好吃的,怎么一个人,明天要去哪。
问什么顾之桥答什么,女人一直在笑,浅浅的,如微波荡漾。
陌生的城市、无人的客栈、酒,女人,笑颜,顾之桥恍惚。
“想到什么尽管说。”女人发现她的欲言又止。
“我有种置身聊斋的感觉。”
女人扬眉,随后大笑,“外来的人都是精怪,花妖木怪。”
“不,故事里总是写客居的旅人遇到突然出现的美丽女子,美丽女子的耳朵会听人说话,她看得见人,会请人喝酒,这才是妖精。”
“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也算是美丽女子?多谢恭维。”
顾之桥干笑。此刻她不得不承认,美有千姿万态,这一刻之前是她太过肤浅,觉得五官立体,欧美化才算美丽。可谁敢说面前的女人不是一道亮丽风景。自己坐在她对面,算是沾光。
“人类平均寿命83岁,极限寿命可至无限,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怎么能算半只脚踏进棺材。”
“我比你大得多,如果生得早,足以做你的母亲。”
“又不是俄罗斯套娃名菜,生下来的时候一个嵌一个。”顾之桥故意板起脸,“童//婚不合法,也不提倡早婚早育。”
女人微微笑,“顾小姐,其实你知道我是谁。”
才做好了要看母女俩互相装瞎到什么时候的准备,没想到程充和那么快就要揭破谜底。
顾之桥不想承认,故意问:“是谁?青凤?婴宁?聂小倩?花姑子?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我老家表姐隔壁邻居姐姐的婆婆的第三任丈夫前妻女儿的女朋友吧。”
程充和一怔,又笑,“顾小姐,你可真是……”
“无论你是不是那人的女朋友,是谁的母亲谁的爱人,现在你是我的酒友,而我下楼只是想喝一口酒。”真的,顾之桥此行的身份只是陪客。林涵音自有主张,她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事情,尤其涉及家人。她那亲爹已叫顾之桥受过好几次气,不想再因亲妈受气。
而且,今非昔比。
往日她们恩爱妻妻时,她对林涵音的家事尚没有发言权,别说现在她们已形同陌路。要不是大理此行,她们早就分手再见,做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顾小姐,我以为你和音音的关系非比寻常,你关心她,想要帮助她。”
“程女士,我和涵音的关系确实比你想像得要非比寻常。我关心她,想要帮助她不假。但有些事情,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顾小姐……”
“程女士,恕我直言,就算我知道你有难言苦衷,当初一切情非得已,可能间中还有诸多阴差阳错,人算不如天算。可是那又如何?对于涵音来说,你就是个失踪多年的母亲,对她不闻不问。如今女儿找上门,到了你的地头,你给吃给喝试图用美食唤醒对方的情感,但依旧躲起来不见人。现在又想找个第三方玩什么解谜游戏,给你提供线索为你传话?这些不是我一个外人能够左右得了的。最重要的是,程女士,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要真诚不要套路。”
“近乡情怯……”程充和摇摇头,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双份的量,也不加冰,直接滴两滴饮用水。一杯递给顾之桥,落寞地喝了一口。“顾小姐,你在帮音音声讨我。”
“声讨?不,是诉苦。这些她不会直接跟你讲。况且,你说我们关系非比寻常,我自然帮她。”
程充和没有如她所料想的那样恼羞成怒,反而轻笑出声。
顾之桥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小姬崽喜欢年龄大的女人。
年长女性经历丰富,一举一动似别有深意,就连一个笑容,都好像藏着秘密。小孩子最喜欢追寻秘密,越捉摸不定的秘密越好。秘密意味神秘,待人探寻,引人入胜。
但是顾之桥不一样,她不是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多好奇。她只喜欢简单纯粹。笑是笑,哭是哭,开心悲伤生气都直接讲,她不想费心猜测,也没有闲心。
工作需要面对千副面具,苦心琢磨,是否有弦外之意,到底好是不好,不会得罪人吧……私下面对爱人还要玩你猜你猜游戏,何苦。
林涵音一向简单,黑是黑,白是白,欲望全在面上。她进取,向上,她渴望很多很多的爱。当初她喜欢她的直接。现在不能说不喜欢林涵音的直接,她的直接用在她的身上像是刀,钝刀。她希望两人能够一样对世俗的成功充满渴望,希望能永远走在别人前头,比别人强大,比别人成功,就好像那样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了。
顾之桥理解,完全理解,也欣赏这样的进取。但是拿这些要求她,希望她成为林涵音想要的那个人,她做不到。
“你笑什么?”顾之桥不解。
很好笑吗?有什么可笑的?刚刚她说了一大通是笑话吗?明明是指责,很严厉的指责好吧。
程充和的笑发自内心,半点不假,甚至,眼睛眯成一条线。
光亮并未随之黯淡,反而愈发闪耀。
“作为一个母亲,见到有人为了自己的女儿挺身而出,忿忿不平,仗义直言,不该高兴?”她冲顾之桥举起酒杯,“为音音有如斯爱人,Salud.”*
“咳咳咳。”顾之桥险险喷酒。
她们的关系有那么明显?她们的感情有那么不明显?
“你怎么晓得?”
程充和伸出左手,点点无名指。
顾之桥恍然,没来得及取下的戒指出卖一切。
戒指只是普通白金指环,两人不爱钻,喜欢简洁的款式,逛街时一眼瞧中。除了各自回家,没怎么摘下过,洗澡、睡觉,就连上班也戴。从前亲热时会取下,后来,后来亲热屈指可数,自然也没了取下的必要。
难道连戒指都在暗示她们余情未了,这段婚姻尚有转圜的余地?作为一个宿命论者,顾之桥不禁迷惑。
她的沉默无言落在程充和眼里则是另外一层意思。女女相恋在现今环境下不算稀奇,但又不是那么不稀奇。至少大理很多客栈老板会以猎奇的方式讲述他们的同性恋客人。程充和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反应过激,或是她本身不愿意被人看出两人的关系。
轻咳一声,程充和说:“你们俩不是很明显,别人未必能看出来。你们也没有表现得很亲密。其实,我觉得爱情就是爱情,和性别无关。人有爱上任何人的自由,与别人没有关系。”
听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和一刹那流露的窘迫,顾之桥好笑,“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对?”
“你们是成年人,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赞成或是反对。比起我,你和音音关系更亲密,一直陪伴她、在她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有什么立场反对?”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立场你也是要反对一下咯?”
“顾小姐。”程充和终于发现顾之桥不在乎被人知道她俩关系,嗔怪地横她一眼。“你和音音一起,会反对的人不会是我。你们假装关系疏远,是为了防备她爸爸么?老林是个传统男人,怕是不容易接受,会给你脸色看,觉得你带坏了他女儿。”
不愧是老林前妻,准确率百分之百。如果程充和作为丈母娘存在,说不定和林涵音的关系不会滑坡得如此之快。
“顾小姐,你和音音在一起多久了,怎么认识的?都戴上戒指了,是打算去国外结婚吗?”
问起两人的感情,程充和两眼放光。
这叫顾之桥怎么讲?在一起不到两年,闪婚。
为什么认识三天就去领证了呢?因为塞班的太阳太烈,温度太高把她们晒晕了。结婚就是热昏啊。
她们的关系?在感情破裂边缘。如果没有意外,等回去之后就正式分开。
为什么订大床房?因为海景房没别的选择,而且分手仍是朋友。
顾之桥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程充和一下子明白过来,“你们不是假装疏远,你们是……”
“可是……”她不理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注:
* salud,cheers的意思,类似干杯祝你健康。
第6章 想吗?想过。
谈话在林涵音的电话找人后终结。
举步上楼,顾之桥才发现自己喝得昏昏沉沉,强撑着洗澡刷牙,林涵音再怎么骂她一身酒气她都听不见了。
喝醉酒的人最大,因为他们暂缺理智,随时可以用喝醉的名义赖账。
顾之桥自问酒品绝佳。喝再多,她闷声不响,只求找个僻静安全的角落睡觉,管她头昏脑胀,整个人像遭遇海上暴风雨那样抛上抛下,丝毫落不到实处。
等天明醒来,暴风雨的后遗症显现,口干、头昏,还有林涵音生气的脸。
林涵音睡眠浅,睡不好会格外生气,她还讨厌别人酒醉。
酒醉是缺乏理性和自制力的表现。
去年公司年会,顾之桥抽到大奖,被大家灌得一塌糊涂。坐出租回家时尚存一线理智,能和一起回家的同事道别,能上楼开门。进家门后,抱住马桶吐到天昏地暗。她那散发理性光辉的妻子,连一杯热水都没有给她,对她在马桶边睡着更是一无所知。如果她被呕吐物呛死了,怕是林涵音等第二天见到发硬的尸体才晓得。
说出去别人怕是会觉得很搞笑,很熟悉的异性恋婚姻生活一幕是不是?也是同性恋婚姻生活的一角。别以为性别相同,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一样是两个身处不同星球的人。
殊途同归。
唯一不同的是,顾之桥不觉得对方的照顾和体谅天经地义。所以那晚,半夜她醒过来,默默洗澡、刷牙,滚去沙发。
今次好些,林涵音替她盖上了被子,使她免去夜半受冻之苦。
顾之桥一向感恩,忙向充满怒火的林涵音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不知不觉就喝了那么多。”
“没想到,入口甜丝丝的,会那么厉害。”
“好多种酒,每一种都甜,甜酒要命果不其然。”
“可能客栈的人是想灌醉我打劫我的肾,谁想到我千杯不醉,一直回到安全地方才倒。”
林涵音面色稍霁,“客栈的人?”
“客栈的人。”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顾之桥亦没有提。
有心回避的话题,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回避。
晨浴完毕,有一丝凉意,顾之桥渴望温暖,又不愿回到昨夜蛮是酒气的被窝里,干脆钻到林涵音那。
林涵音欲睡未睡,被她从身后贴住,轻呼一声,“小桥。”
要是之前——她们好的时候,顾之桥不会抱一抱就算。这人看起来正经,私下里放//浪,翻着弄着,周末的白天基本就这么过去了。
想吗?想过。
她同样恋栈她的体温。
不管多少次咒骂结婚是昏头,无数次想要分手、离婚,身后这个共同生活了许多日子的人,她真切爱过。
不如重新开始,从头来过?
毕竟,婚姻需要经营,需要磨合,过去的两年里,她和顾之桥也有过开心温馨的日子。
换一个人,未必会比顾之桥更合心意。
而且,她没想过自己结婚后还要离婚。
“小桥。”林涵音的声音里充满渴望和召唤,她抓住顾之桥的手,让她能更好更紧地抱住自己。
顾之桥的手心是烫的,和她的心一样。
“噔噔噔噔瞪~~~”苹果手机一百年不变的铃声打扰了这一切。
林涵音不耐烦地查看手机,曾总监大名在屏幕上不停闪烁。
曾总监,直接上司,她的老板,顾之桥会当作没看到老板的电话,林涵音不会。顾之桥笑过她,如果坐在马桶上看到老板电话,只要不是视频她都会接。
谁不会!
电话过后,顾之桥早已起来,换一身出门的衣服,把被子抱到露台吹风,插电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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