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桥倒是没有笑他问的话是知乎体,反而很认真地回答:“我不觉得他是个怪物。他是个悲剧,他是整个大悲剧的一部分。他想要爱,跟每一个新出生的婴儿一样渴望爱,但是很可惜他的制造者不懂得爱,于是他只能自己去探索。他的能力要超过他的制造者,又没有人教导他如何约束能力。他一边困惑,一边学习,一边伤害别人,一边被别人伤害,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某一些的我们。”
不止是王富,顾之桥也是思如泉涌。第一次看的时候,她就觉得她像是被自己创造的怪物,孤独地存在于宇宙之中,最终和创造者——她自己,一起走向未知与死亡。
王富听了她的话,好一会儿才笑,“顾小姐说这话时好温柔,又有些感慨。”
顾之桥笑了一声,“可能是我也感觉到那种悲哀,可能我也是一个怪物。或者说可能我曾经被人视为怪,或许现在也是。啊……”她很快补充道,“犯罪就是犯罪,哪怕他是个怪物,犯罪就是错的。对创造者同态复仇无可厚非,但是不该波及创造者的妻子,妻子不是丈夫的附属品。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也是。”
“这是当然,无论有怎样悲惨的经历,伤害依旧是伤害。顾小姐,今天谢谢你叫我一起看戏,远比我看小说来的感动。”
“不用客气,随缘随遇,也谢谢你的车。”
“可惜程女士错过。不过她应该不会感到可惜,听说做母亲的总是会把子女放在优先考虑,是这样吗?”
顾之桥耸肩,“有些母亲是,有些不是,她大概会是吧?”
“会失望吗?”
“对这件事会,对人不会,这些情况本来就在预料之中。”
今天顾之桥态度友善,有问必答,有些问题王富甚至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可顾之桥还是答了。只除了中间休息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那边说了一通什么,顾之桥只回两个字:不好。那边又说,顾之桥也只有不好,说完三遍不好,她挂断电话。面对王富疑问的眼神,她解释:“电话销售。”
当时王富差点笑出来。他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程女士的女儿。
“对了,最近很少见到你。”难得顾之桥想起来问一句。
“作业告一段落。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应该可以就这样结束。”王富好奇,“好些日子没见,你希望我出现吗?”
顾之桥摸摸下巴,“无所谓。”
王富一怔,随后大笑,“顾小姐就是太直接,好恶都那么直接。”
看戏的物有所值,而那对母女最后在程充和的办公室里没有出去。
顾之桥在,林涵音气不打一处来,就想跟她吵架,她出去了,林涵音又坐不太平。
听完女儿的第两百声叹息,程充和忍不住说:“我看你就是想小桥陪你,应该我自己去看戏,让顾之桥留下。”
“算了吧,我才不要她。她没一句好话,没一个好脸色,搞得像我把她甩掉了一样。妈,你不知道,她老是嫌我没用。” 一提到顾之桥,林涵音诉苦。“她总是觉得我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总嫌我没有听她的话,按照她说的做。可是,她是她,我是我,要是事情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操作,我还会这么烦吗?”
唔,林涵音有她的道理,程充和重新将视线转回电脑。
“诶,妈,你觉得到时候让小桥来救我怎么样?”
“救你?相亲会遇到危险?就她那样子,怕是救你会变成连累你。”程充和实在觉得这个想法不怎么样,“还是说你要让她假扮你的女朋友?朋友?上司?”
“其实我想过坦白地告诉相亲对象,小桥是我女朋友……”
听到这句话,程充和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可是一旦说出来,这事就变成人尽皆知,爸爸也会知道,还有那些人,什么亲戚都会对我们指指点点,我觉得恐惧,也很生气。”这里的我们,林涵音指的是林建学和她自己。“妈,我受够了被人指指点点,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程充和更觉难受,是她的错。
“以前跟小桥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安慰我说没有关系,不讲就不讲,哪天我愿意说了才说,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也这么认为,感情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啊,不是嘛。”
话是没错,可后来顾之桥觉得不够,林涵音的不愿说已经影响了她们的关系。
程充和很好奇一点,“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去相过亲?”
“没有相过,以前爸爸不在乎这个。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年纪大了,老人痴呆。他自己去找个老伴就好了,盯着我干什么。哎,不行,我要让小桥陪我去。”
让前任陪自己去相亲,饶是程充和也得佩服自家女儿的思路。
于是林涵音打了那通电话,换来顾之桥三个“不好”。
林涵音生气地把手机丢在桌上,“这人实在太讨厌了,妈,你以后看戏别叫她。讨厌,顾之桥讨厌,以前她不会这样挂我电话。她还会安慰我开导我,现在就会阴阳怪气。变了心的女人,哼!”
都说了是以前,这话程充和没法接,只好给她开一瓶矿泉水,“消消气。”
“哼!哼哼哼!说起来我们还没正式离婚呢,她还是我老婆,这个负心人!陪我去相亲也不肯。”
好吧,感觉更怪了。让自己的老婆陪自己去相亲。
可能是亲妈的表情过于一言难尽,林涵音意识到话里的问题,一下子笑出来。笑了一会儿,抱住她的母亲哭:“妈,小桥变心了。”
女儿的眼泪,母亲的钝痛。
程充和比任何人更清楚顾之桥的变心,她的心在她这里。
为难之下,只好找顾之桥分忧。
当晚,她们约好一起遛狗。林涵音没有参与其中,在外面哭哭闹闹一天,她觉得疲惫不堪,吃过晚饭便自行回家。
终于到了两人独处时刻,马克吐温不会碍事,顾之桥早将它划为自己人的行列。
月色如洗,两个人牵着狗慢慢走,说说下午程充和没看成的戏,还有遇到王富的事。
程充和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顾之桥问她,“想说什么就说。”
“呶,你叫我的啊。音音……”
“你还是别说了。”
“你!”
“哪有叫自己女朋友陪她前任去相亲的道理。”说出“自己女朋友”这几个字,顾之桥忐忑又期待,至于林涵音相亲这种事,被她暂时抛到脑后。
程充和很自然地接下去说:“是叫自己女朋友陪她女儿去相亲,有没有这个道理?”
顾之桥顿时笑了,“有有有,有这个道理,但是女朋友有权利拒绝吗?”
程充和勾勾她的手心,“真要拒绝啊?”
顾之桥挣扎了一会儿,说:“你知道的,我们关系复杂,要是我去了会更复杂。而且不光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我不想参与,就是作为你女儿的前任本身,我也不会去。她相亲难道要找保镖啊,我去干嘛呢。一想到如果我和她没分手,她也不会拒绝相亲,多半跟现在一样会叫我陪她一起去,我就……恶从胆边生。”
作者有话要说:顾之桥:欢喜又忧愁,做人不如做狗
马克吐温:相信我,你不会想狗的……
第69章 顾小娇不许撒娇
程充和戳戳顾之桥的胸口,“你要对我女儿怎么个恶从胆边生?嗯?”
顾之桥抓住她的手咬了一口,“最多套麻袋揍一顿还能怎么样?”要是没有分手,连套麻袋都不行,也是家暴。
“你呀。真有让自己女朋友陪自己去相亲的?不是小说故事是现实?”
“现实远比小说狗血。还有让女朋友陪自己去堕胎的呢。”信与不信,林涵音能干出这事来,林涵音自己也晓得。“哦,新闻里不是常有让自己老婆自己老娘去卖,他坐享其成收个钱,好像中介那样嘛。”
拍掉顾之桥抓住她不放的手,程充和说:“音音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你也觉得夸张哦。可不就是夸张嘛。”她想演青春剧,顾之桥不想陪她演。分手做朋友是件好事,但是她们现在的情况远比做朋友复杂。顾之桥不知道怎么破局,最起码不要让形势变得更复杂。
程充和还想争取一下。她想得简单,女儿面临艰难处境,需要帮助,女朋友立场坚定,又能提供帮助,女儿也愿意听她的话,陪一陪算不上大事。“可是……”
“再可是我要堵你嘴咯?”顾之桥嘟嘟嘴,她不是没有绝招的。
程充和睁大眼睛,后退一步,“大庭广众。”
“我不要脸。”爱极她的娇憨,凝神看了好一会儿,顾之桥才探头四顾。
她们俩连带一只百无聊赖的狗立于一棵梧桐树下,树经过修剪,剪去繁茂枝叶,但树干粗大足以遮蔽,背后是小区围墙。“人家看不到的。你看除了楼上的人,全是死角,还有树遮挡。当然,要是有架无人机又当别论,这里是禁飞区。”
程充和好笑,也跟着她的指向一起观察地形,看完才发现自己受她影响,忙说:“不行,你们年轻人百无禁忌,我……”话未说完,她瞪住顾之桥,这人根本是在开玩笑。
顾之桥本来就是想让她闭嘴别说林涵音,倒也不是真想在外面做什么。而且路灯敞亮,时有晚归的行人,万一传出什么流言蜚语,确实不太妥当。见她认真张望的样子,实在可爱,不禁叹道:“哎,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拥有真正属于我们俩的空间。”
“现在不是吗?”
“不完全是,要一个想亲你就亲你,想抱你就抱你的空间。”
“私下里都可以呀,只有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诶,你这话说的,好像没有亲过我抱过我一样,前几天……不管怎么样,马路上这样,总归不适合吧。”
“其实我说的不是物理上的状态,更像是心理上的状态。就像是不会随便被人打扰,听到有人来不会像惊弓之鸟,提心吊胆,没有顾忌,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状态。”
她说的随意,程充和却觉得心酸。“说得那么委屈?”
“没有委屈,我就是感慨,也不是单指亲亲抱抱的意思。”
“我明白。”程充和摸摸她的脸,温柔又伤感,“很快。”
不止是林涵音的问题,还有安德烈。
安德烈忌日在即。他去世后,骨灰安葬在他们家族墓地,程充和与他家人的关系不是很密切,一双老人对她始终勉强接纳,在安德烈死后更是如此。家族墓地远在海外,祭拜不便,所以她在本市买了一块墓地。
想到安德烈,有时程充和觉得自己像是没有良知的女人,随时能轻而易举地爱上别人。身为别□□子的时候,她爱上安德烈,安德烈死后不到两年,她又爱上女儿的恋人,道德似乎在她这里没有任何作用。即便如此,关于爱这件事,她心里毫无悔意,只有想到连带伤害才会自责。
“那我就期待一下。”顾之桥显然没有把这话听进去。她一向不算贪心,现在的阶段,程充和喜欢她、认可她,她已觉满足,更别说程充和比她想象的更喜欢她。
当然,不满足的部分是另外一回事。
“对了,我跟钱今说改天请她吃饭。中午幸亏她的夺命连环call,她不光发了消息,还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睡得太熟,没有接到。她急死了。”
程充和心情复杂。“她……知道了?”
“嗯,早前她就来问我过。那时候,你大概还没喜欢我?”
“不会。”
“嗯?”
“那时候不会没喜欢你。”
说句喜欢就不会那么别扭,顾之桥好奇,“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秘密。”
“别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啊,我还没有这种自信。刚到大理也不可能,我还没有睡醒,通宵加班好几个晚上,整个人都是懵的,像个神经病。”
程充和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只是嗯了一声,可能嗯在像神经病上头。
顾之桥见她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我们第一次见,应该是第一天晚上我下楼点餐,冷得不得了,还打了个喷嚏,你突然出现,又是在湖边,精灵一样,吓了我一跳。”
“在湖边那应该是水鬼。”
“水鬼不会笑得那么动听。真没想到你会是涵音的妈,眼睛那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年轻活泼,背影那么有活力,好像随时会弹起来。你第一次见到我应该也是那个时候吧?”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你是见鬼了。”程充和只是笑,她不会给顾之桥任何猜到的机会。
如果坚持不说,没有人能猜到。
“狡猾的女人。”
不想让她继续猜下去,程充和问:“当初钱今知道你喜欢我是什么态度?”
“钱今的态度很有意思,细数我们之间几大障碍。对了,你介意嘛,被别人晓得我喜欢你的事,还有我们在一起的事。目前,钱今和路轻舟晓得,路轻舟是我说的,钱今是王富讲的。”
“王富?”程充和诧异。
“他有一双毒眼,自己看出来的。”
“我们的事,我不会主动跟别人讲。如果有人猜到问我,我也不会否认。暂时先这样,你觉得可以接受吗?你那边你处理就好,我没有意见,需要我配合你的地方,告诉我就行。”程充和态度大方。
感情是私事,没有跟人交代的必要,她也没有必须要分享的朋友。至于顾之桥那边,她有她的分寸,程充和也没打算遮遮掩掩。唯一顾忌的人是林涵音,如果她必须知道,程充和不希望她从别人那里知道。怎么说,几时说,她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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