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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近代现代)——戈多糖

时间:2020-06-15 09:08:11  作者:戈多糖
  “是吗……”严奚如折好票根,心想那就得找个机会,好好感谢汤季。要不是这师兄顶了位置,俞豆蔻怎么有机会由他拐骗。
  台上在唱追鱼选段,是俞访云没听过的剧情。间场的时候,他问严奚如:“为什么这里把鲤鱼精演成了施展妖术蒙骗男子的妖怪?她不是和张珍情投意合,两厢情愿的吗?”
  “原篇原先是这样演的,但后来改了。我们听的那个善良单纯追求爱情的鲤鱼精才是美化改编过的,演得多了,反成了最流传的版本。”严奚如小声与他说,“人啊,嘴上都说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郎情妾意缠绵恩爱的故事。但若这个有情人是个披了人皮的鱼妖,那情啊爱的都丢到一边不管了,最后还是要等一个坏妖伏诛的结局。”
  俞访云若有所思:“可这鲤鱼精也没犯大错,虽然用了妖术哄骗,一切都是假的,但情意是真的,这样就罪无可恕了吗?”
  “谁知道呢。悲剧总归要演人妖殊途,天命难违。”严奚如靠近才瞥见,俞访云特地换了里面的衬衫,淡蓝色的缀了天鹅丝。他也没有粗心敷衍。
  俞访云又点头说:“这鲤鱼精真好看,画里出来似的。”
  ”嗯,我妈最喜欢的演员,小时候我听得最多的也是她。从前攒一团翡翠纱,惊为仙娥。但我那时没见过什么世面,现在发现,有些人打扮一下也能成美人。”严奚如伸出手指,戳了戳旁边绵软的脸颊,“比如你就不错。”
  灯又暗了下来,前两排的暖气不充,严奚如搭着椅子碰上了俞访云的手。他永远面上再冷,手也是暖呼呼的。严奚如不会揣摩,也懒得揣摩,伸手便握住了那几根手指。
  海棠梅妆艳,风来珠翠香,所有人都望向台上,只有严奚如转头看身边的人,他染了台上的脂彩,修饰得粉雕玉琢。喜欢真叫人奇怪,人还是那个人,怎么一眼就觉得哪里不同,一眼就心花怒放。
  俞访云被他捏住手指,浑身都僵硬。严奚如却面上坦然,似乎随手抓了根玉簪放在手心把玩。
  台上白衣翩翩正抚琴:“我白衣你未成龙,我单身你可成双。咫尺间情愫难通,空惹下满腹惆怅。”
  严奚如按住他柔软的指腹,转头一个洒脱的笑容,将二人指尖相抵。
  “咫尺间情愫缠绕,但若你我之间心有灵犀,一点即通。”
  过了好久,才松开手指。
  俞访云坐得歪了,口袋里一支笔掉到地上,像颗花骨朵一样滚了几圈。他弯腰去捡,却突然被人点了穴似的,握着笔不动。俞明甫这支桃红的钢笔他细细磨过,笔盖里陈旧的锈斑也清了干净,但之前用出的伤痕还在。笔放得久了就生出裂痕,藏在暗处便锈迹斑斑,心思也是。
  命中注定是仙人手中才有的话本,凡人的故事,总是要处心积虑,费尽心思。
  俞访云佝着腰,几乎觉得自己和台上那个善施妖术的鲤鱼精是一个境地了。
 
 
第23章 真的不行
  戏散场, 汤季在门口等他们,无视俞访云脸上的沉郁, 转身却问严奚如:“喝一杯?”
  隔壁茶室不歇夜,晚上端出酒来卖。三个人大男人坐在窗边面对着面,桌上氛围有些尴尬,和周遭热闹格格不入。
  汤季先倒了两杯酒:“多谢你在医院对我师弟的照拂。”
  严奚如和他碰杯:“承蒙你在学校对访云的关照。”
  俞访云的杯子被师叔扣下, 只好端着一碗茶水:“……真是谢谢你们两位的照顾。”
  严奚如认识汤季的时候, 俞访云大学都没毕业,这圈子不小,专业也毫无瓜葛, 没想到之后复杂的交集。严奚如说是缘分, 可汤季眼神深厚:“缘不缘分的,得真是巧合才算。”
  俞访云这时也一反常态, 不再客气周道,也不会看人脸色了,对师兄的示好分外冷淡,只闷头抠着自己和师叔之间的一格木砖。
  鲁钝如同严奚如,也从对面平缓的语气之下感受到了一些暗自涌动的敌意。这敌意超越了一般师兄该有的态度,反倒让他困惑,要是汤季真对师弟有什么心思,为什么还占了名额把人往外挤?原本打算灌醉了撬开一点口风, 可只朝杯里添了两回酒,自己先被人拉走,茶室里都是他听过戏的朋友, 热情难招架。
  汤季看着他的背影,又问一遍:“是严奚如吗?”
  俞访云面无表情地点头:“是。”
  师兄放下酒杯,略带苦涩:“现在能留在研究院,是多少人眼红都眼红不来的机会,你当初却连看也不看,拱手就把这机会让给我。我知道你另有打算,你心里的想法向来都是些弯弯绕绕,谁也猜不透。可如今又装这一副乖巧模样,连我都差点信了,你真是个单纯无害,会遭师兄眼红,会受人欺负的俞访云。”
  平白一句话,却似惊天霹雳,乍破对面那张脆弱的人面。
  俞访云眼神倏地沉入河底,嘴角也变得僵硬,如同空气迎风扇掌。
  “我们都知道那些师门嫌隙全是空穴来风,都不屑去解释。但从你一意孤行进了医院这儿开始算,哪来的缘分?你说说看,又有哪一件是巧合?”
  酒意渐浓,满面醺风,可人却清醒得很。
  进桐山是巧合吗?俞访云摇头。一开始离开研究院就是他违背教授本意固执己见做的选择。那么多医院,桐山却是唯一勾划的选项。之后流言蜚语不知从何处而起,让人人都以为他是个被孤立出来的受害者,让严奚如也误会他是只单纯善良遭人欺负的小白兔。既然如此,俞访云想,添上这样一份无辜形象或许更加容易亲近。
  进来的时机都不是巧合,他刻意等着孙其调任回来再进医院,这样科室分配重新洗牌,才有机会分到普外组上。
  俞访云在桌下捏紧了笔盖,就连第一天在医院捡到严奚如那支钢笔,也是他站在原地等了好久。只要有一人存心,那所有偶然都不算偶然,巧合也不全是巧合。选择专业是因为他才下定的决心,偶尔哼两句的戏词是听说了他的爱好才去跟着学,之类种种……甚至脾气性格都不是巧合。既然师叔佯装轻狂,那他便拣一副正好相反的乖巧耿直,内敛却不内向,清透但不清白。
  一见到严奚如,他所有表情都是预设好的,连懵懵懂懂也都是装出来的。俞访云把所有事都埋进心里,只和师兄透露过只言片语,承认从始至终就是为了一个人。
  这算什么缘分,这又是哪门子的缘分。
  汤季看不透他,却有心注视他。同窗共事这么多年,只有他看穿俞访云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是借来的人皮,画得是张严奚如最喜欢的模样。但面具总是假饰美化,没人点破,难道真就能戴一辈子?
  俞访云却是淡淡回答他:“我心甘情愿,又与师兄何干。”
  空气更冷了,一点酒味散尽,再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师兄起身离开。俞访云端起一杯茶,啜入口的却是凉风冷月。
  水面上倒映出琉光,思绪也碎成发光的残片。汤季说得一点儿没错,他的心思弯弯绕绕,都是藏起来的秘密。
  严奚如从远处朝他走来,步调坦荡又轻快。到他面前就这短短几步,俞访云却要目语心计,走一步算一步。
  “汤季走了?”
  “嗯。”
  严奚如坐下瞧着他发愣。俞访云刚放下茶杯,嘴角还存着水,这嘴唇本来色就红,一沾上水光更显得嫩滟。上次睡梦中偷亲他,几乎没敢用力,若是压紧了蹂,不知触感是否也同样柔软……
  这边心猿意马,却没注意到俞访云偷偷换了杯子,把汤季留下的半瓶酒一杯接一杯清了个干净。等发现的时候,这豆蔻又泡进了酒缸。当场见识他的酒量才知,半瓶子就能让人两颊酡红,歪倒在椅背上。严奚如碰碰那只手,没有反应,再碰碰那柔软的脸颊,还会贴上来蹭一蹭。
  一只手被俞访云抱住,严奚如只好将他半扶半抱着出了门。平时就脚下就不稳,现在喝多了更是歪歪扭扭,好不容易才装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又缠着胳膊耍赖。
  俞访云平时安静,醉了却会歪头粘着座位发出一些咕咕哝哝的音节,能听清的只有“师叔”两个字。严奚如专心当司机,也忍不住侧目去瞧,他放在酒里化开,比平时更软更憨。
  到了家门口,却怎么也哄不下车,严奚如只好转身拽起那两只软趴趴的胳膊,架在了肩上。俞访云立刻就圈住他肩膀,蹿上背,膝盖却不配合,总挤着师叔的腰,又磨又顶。
  短短几步路,严奚如走得额头都淌汗。可爱归可爱,折腾起来也不是一般厉害。
  到了家门口,俞访云还像只树袋熊一样牢牢扒着自己,严奚如拍拍他的屁股,是已经迷糊了。只好按住他手开了指纹锁,顶开家门,师叔很懂礼貌,先给寿寿打了声招呼:“干爹,晚上好。”
  卧室门前新铺了一块干净的白色地毯,一直延到床边。严奚如怕踩脏了泥,大步跨过去,背上那人却忽然闹腾起来,一只手扒住了门框,于是脚下重心瞬时不稳,背着他一起跌到了地上。
  严奚如真是发不出脾气,拨开碎发碰他额头,热得灼手:“想吐吗?”
  俞访云摇头,只把这手臂当作棉被,往自己身上一盖,仰面栽倒。两个人在地毯上裹作一团。
  不知道怎么怎么了之后,豆蔻就滚在了严奚如的上方,把这床被子压在身下,汗滴在他的眉间。沉默对视良久,俞访云倏一起身,肩膀恰好撞上了床头拉开的抽屉,整个抽屉柜哐啷掉了出来。大大小小形状相似的东西,一下滚了整张地毯。
  严奚如手都无处安放——这么多核桃,他是捅了栗鼠窝了?!
  “这颗是四年前的,这颗上个月的,这颗是上礼拜的,然后这颗……”俞访云折着腿压在他膝盖上,把严奚如逼到角落,醉醺醺地显摆他不值钱的收藏。又去掰他的手指,检查有没有偷他东西。
  这撒酒疯的方式出乎意料,连核桃都不放过。严奚如哄他:“知道了,都是你的……不和你抢。”骗小孩似的,轻声细语,只求他能将手从自己大腿之间挪开。
  俞访云却丢了东西扑上来,手臂夹着肩膀两侧,撑到地毯上,从上至下俯看他,一字一句:“都是我喜欢的。”
  玻璃灯的光线洒下来,璨亮闪耀,照得这颗豆蔻眉眼都在发亮。世上真有这样的鲤鱼精吗?严奚如心里惊叹。撞上了抓住了,搅得心泛起一圈一圈涟漪,却又一摆尾从他手心溜走。
  俞访云自顾自说完,便手肘一软趴上他胸前,呼吸匀称又入酣梦。气息滚烫地吹进领口,这人无辜下蛊,可严奚如早被燎出火花,终于挺起腰,抓住他一只手臂,翻身压了上去。
  柔软成水的樱桃在口中细吮,这次不是轻轻一碰,严奚如探舌进去,蜷起对方的舌头交缠,化出的蜜水浇熄欲望,又搅动无穷无尽的欲望。
  那人在醉梦中也回应他。从唇吻到下巴,自己袖口已经扯松,他淡蓝色的领扣也拽了下来,便贴上去吮吸衣领下露出的喉结,在锁骨上留下成串的印子。
  窗外夜鸮一声啼鸣。严奚如借着月光,将流光下寸寸白皙肌肤收进眼底。他没有一次比现在清醒,也没有一次尝过如此冲动的滋味。这人面子再冷,唇齿间也是滚烫的。
  俞访云是一团摸不着形状的云,远看近看都不知全景,原来要置身其中方知内里热烈。
  他仍不放过自己,纤细食指在大手中拧转拘结,搅得严奚如心思全碎……什么师叔什么师侄,都见鬼去吧。他只要他做自己的小情人,不羞不臊,夜夜风流。
  短暂又酣畅的缠绵亲吻,一个何止尽兴。这回轮到他扳着俞访云的下巴亲了上去,严奚如探舌舔过牙缝想撬开门进去,却被他反咬一口,上唇滋出了血,腥味一下在舌尖散开来。
  血腥味叫俞访云兴奋,缠上脖颈更加热烈地回应他,却让严奚如冲上头脑的热血瞬间冷却下来。
  岸边逡巡,纠结良久,手还是从那软腰上移开。拳头却攥得更紧,掌心也抠出道血缝。
  自己都忍不住嘲笑一句:严奚如,你不是不行吧?
  想要的唾手可得,但他最后一步却舍不得。看得太重,漏了哪一句都觉得草率。
  严奚如把人抱到了床上,衣服都没脱干净,整整齐齐地盖了张毯子,压至下巴。走之前还没忘抹掉他发鬓的汗,亲了亲额头。
  “晚安,豆蔻。”
  只不过这次撑不到一分钟了,再多一秒就要缴械投降。
  俞访云再次睁开眼,月光更厚。师叔走得慌乱,还不忘收拾了地上凌乱的核桃和地毯。
  他装醉装得熟练,刚才每一道呼吸和摩挲都历历在目,身体早就诚实地有了回应。孤僻雪松旷野兀立,旅人路过倚靠,整棵树的叶片也会颤抖,全身覆雪跟着融化。
  他用枕头掩住脸,露出勾起的嘴角,正好盛一点今晚盛大的月光。
  喜欢本就是越藏越多,每一个心思和秘密,都是攥在手里布满沟壑的核桃,经年累月,锁进了抽屉,难得今晚摆出来晒一晒月光。
  “不过就是几面之缘,你就这样肯定自己喜欢他?”
  摆台唱戏的人,缘何陷得更深?汤季不懂,谁都不会懂。
  他何其自卑又何其自负,孤注一掷,赌一场心动。
 
 
第24章 一见钟情
  第二天清晨, 屋外天阴,草色憔悴, 俞访云脑袋里也停了一团杂云。
  七八分醉意都是假的,但醒来脑袋分外昏沉,是人频繁装醉的报应。俞访云洗了把脸去上班,进了医院, 路上遇见的都和他打招呼:“俞医生, 元旦快乐哦。”
  交班的时候没见着严奚如,散了会才姗姗来迟。他好像才是醉得厉害的那一个,神色飘忽, 躲着目光, 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话来。查房的时候更是古怪,以前走几步总要回头看一眼豆蔻, 等人跟上来。今天却是心不在焉,落在最后,除了“嗯,啊”说不出另外的词。
  这半哑子的行为着实吓到了江简,盯着他:“老大你怎么了啊?精神这么不好,昨天晚上又熬夜看教学视频了吗?眼睛也被人打了?都青了!”
  严奚如白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失眠啊。”昨夜精力旺盛,他光靠一只手实在是很难消耗, 睁眼到天亮。
  两个人都憋着点什么。临近中午,办公室没人,俞访云终于把他堵在沙发上:“为什么躲我?师叔。”
  严奚如揉一把头发, 真觉得脑瓜子疼:“我哪儿敢躲你。”一见着这人,心都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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