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侠闲来无事,接这股无聊的探究精神,低头又去观察师弟的手背。
妖医冷眼观之,不禁皱眉,心想:“这人又看他师弟做什么?”眼睛提溜一转到楚大侠双手托着的少侠大腿,果真开始胡思乱想,晴空霹雳之下不禁轻呼出声“莫非!”
大侠转头看他,满面不解。妖医心中正是大恐慌,凶巴巴冲他吼:“瞅啥瞅?!”
楚大侠外强中干,单方面观察妖医能看得起劲,四目相接却立即害起了臊,再被一阵没来由的凶,顿时蔫了。又在这时,叶少侠悠悠转醒,双眼迷蒙哑着嗓子问道:“师兄,你不舒服?”
梅妖医心中接连一串的“啥?”。
少侠所问甚是贴心,楚二侠如今轻微磨损,虽没有骑马,撞到衣料也难免有些细密的痛痒。楚大侠起初走路便径自躲闪,脚下隐隐有些向上窜的势头。但当下伏有师弟在背,便不得不自行按捺,步伐较以往更为平稳,只偶尔一步迈出之时要借机晃一下腿,且作调整。
叶少侠心细如发,这规律的一晃自是被他察觉到了。稍加思索,便回忆起师兄于二十八章尴尬夜说过的疼痛。他在梦中几番揣度,辗转着睡不踏实,终于自行醒来,幽幽问了一句:“师兄,我这有些生肌消炎的外用药,你可要使一些?”
楚大侠脸腾得红了,别扭半天还是点头答道:“那就有劳师弟帮我取药了。”
叶少侠睡眼惺忪也不耽误内心嘟囔:“这得多激烈啊……”
楚大侠颇为羞涩的跑到树林深处自行涂药,未曾想这本门外用药物功效显著,但刺激性实在太猛,二侠又是细皮嫩肉的娇贵之躯,只一点抹上,疼痛便顺着经络一路蹿到头皮,楚大侠防不胜防吼出声来。
“特特特……疼啊!”
远处倚着树干喝水的叶少侠忽听得这声吼,不明真相,心道:“疼成这样到底是……天啊!”霎时间,前些日子托人买嫣红妖姬签名本时,书店老板的暧昧笑容和细致介绍如一阵惊雷直劈进少侠心里。
转头再看端坐马上一言不发的妖医,少侠肃然起敬。
“果然啊!他还骑得马,师兄就不行!果然,果然!!”
猛药去腐生肌消炎止痒甚为有效,涂上片刻便再无异样。虽有一种可能,是二侠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给刺激傻了。
三人二马面无表情继续向山下而去。
叶少侠困倦稍解,也不愿再给师兄“病体”添累,左思右想缓缓问道:“师兄,这梅妖医终于给咱们逮到了……然后……怎么处置?”
楚大侠沉默,回想自己那日在悬崖救回梅妖医时,心中还盘算过如何帮他求情。毕竟还是太天真,哪成想会有如今这……唉!
思及此处,大侠心里又羞又恼,再不想管梅妖医的事情。他目视远方,面无表情答道:“让师父定吧。”
岂料此话在少侠听来则完全变了意思,少侠也开始回想,却是另一番画面:不久前师父龙老侠已经激动万分的表过态说:“如果不是闺女,而是谁家的公子那……我派也不介意!”
少侠记得真真切切,说话时的老侠,双手还扶着自己的肩膀!
待他们抵达门派,写了信,收到飞鸽传书的龙老侠这回又是什么反应呢?
三人各怀心事走了一路,直到山脚都没见有人出手来救。
第36章
磕磕绊绊间,三人眼看着要进城镇。两兄弟担心将人明晃晃捆成一坨用马载着太过招摇,又唯恐减了绑缚被梅妖医趁机逃跑或者下药——这是真的怕了。
再三斟酌后,楚大侠找出仅有的随身行李之一,自己引以为傲的超大雪白斗篷。
大侠自小敬仰云师叔,其衣装也大多按照巨侠路数制备,一年四季皆是素色,多为布衣少有绸缎。唯独御寒的外袍实在无从参考:云巨侠久居山中醉心练功很少出门,唯恐有碍习武,衣物稍厚一些便嫌笨重,弃之不穿。楚儿虽仰慕师叔,但成年后时常走动江湖,无论为了排场或者保暖,外衣都须得讲究一些。全无头绪之下,只得按照自己的审美购置了件纯白底暗纹毛领滚金边的斗篷,下摆极宽,用料极好,工艺极繁杂,价值不菲,又极难清洗。
这样的衣服只是穿在身上便已震人心魄,加上大侠的样貌气度,更是排场非凡,极尽霸气。如今给梅妖医披上,果然也衬得肤白胜雪眉目如画,整个人招摇无比,旁人也自然注意不到那衣襟下隐藏的几圈绳索了。
三人相貌不凡,两匹马也都是神骏。楚大侠走在最前,见路人的眼光不住投来,心中自然十分得意。殊不知众人真正感叹的,都是他身后的抓捕对象梅妖医——大侠虽气度凌云,但仿效师叔身穿布衣,少侠衣饰颇为讲究,但周身气度又弱了一截。相较之下那骑马穿着白斗篷的男子,本身就已经很是英俊,还能招徕如此超凡脱俗的两个跟班,想必是个大人物!
门派距妖医老巢只要几天,此时进城是打算找个旅店,让随时要失去神志的叶少侠歇一觉先。补眠之后,便要快马加鞭连夜回程。
进城没几步,他们便找到一间客栈。那店小二见来人是三个长身鹤立相貌俊朗的青年,却只要了一间上房,心中便有些独特的想法。更何况此时少侠神思恍惚,大侠和妖医又满面红光,看来的确像要有事发生。
小二在前面引路,努力绷出个单纯的笑脸,掌柜的闪身进了后堂,一脸邪念。
刚进房间,叶少侠便直冲进里屋大床。临睡前特地吃了丸补眠专用的药,服下后睡一刻抵五刻,一口气睡到饱不费劲儿。他似是仍不放心,大有随便睡睡就赶紧出发的架势。大侠和妖医在外间坐着吃茶,准确的说是楚大侠吃茶,妖医连白水都没得喝。大侠每盏都特地要托到面前嗅一嗅,再满心欢喜的吃,吃完了还要瞥着妖医轻赞一声……臭显摆!
稍过片刻,大侠竟也困了,于是找出根新绳索将妖医加固在所坐的椅子上,随后趴倒在桌,临睡还要拽着妖医一只手。
梅妖医顾不得糟心,他万万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先是小心确认了楚大侠的睡颜,便焦急环顾起周边的门窗。
楚大侠做了一个极浅的怪梦,浅到身处梦境之中却意识清醒,仿佛自己置身事外一般。他以看戏的心态在梦中环顾四周,就见妖医松了绑,正坐在一片树下。梦里的大侠没急着再度绑了他,只是背着手站立。梦里的妖医也不顾逃,径自站在原地冲大侠笑起来。
这一笑,背后的树林竟突然开出了满眼桃花,微风轻抚,粉红花瓣俏生生飘起,把天空都染了桃色。大侠还未来得及反应,梦里的妖医又笑着走到他面前,掏出一颗药丸。
随即举着他那该死的药丸,微微踮脚,亲了大侠。
梦里的大侠亲得如痴如醉,作着梦的大侠却慌了。即便这样,令他更为惊慌的事情在脑海中骤然浮现:旁观着自己做梦的楚大侠,竟舍不得被这一吻吓醒。
楚某人高风亮节的一根筋,终于尝到了矛盾的滋味。
就在这手足无措满心惊惶之时,身边突然一阵巨响硬生生将大侠震得跳了起来。他醒得毫无准备,一时间只顾得上后怕,唯恐自己不知不觉说了梦话,丢了二十几年的俊脸。
方寸大乱间,半天才想起要查看妖医。就见对方人还在,莹白的手也仍攥在大侠掌中,他顶着一张白里泛青的脸,眼中全是血丝,鼻孔却挂了一淌清涕。想来刚才那声巨响就是他一个喷嚏,威力颇大,竟将身下座椅都崩得后退了几寸。
面对如此情景,大侠的恐慌也顿时归了零,他憋着笑话的心,掏出帕子胡乱帮捆着的妖医擦鼻涕。不想两人一记对视,气氛又突然凝固起来,尤其大侠捻着帕子的指尖没留神还刮过了妖医的脸蛋。
贼,滑。
大侠怔住,他自负潇洒,如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待他缓过神来要给自己寻个台阶,又发觉怔的时间实在太长,恐怕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强装镇定去看对方,没留神却先看到了嘴。妖医半天没喝过水,唇上翘起几片透明的干皮,支棱的边角再一次勾住大侠的眼睛,让他回想起刚才的梦境。
时间足够漫长到酝酿出更多的尴尬,以及胡思乱想。妖医不明就里,还当是要被报复捉弄,他用发红的双眼盯着楚大侠,满脸戒备的样子又有几丝惹人可怜。
两个人心中都有寒风呼啸。
也在这时,妖医眼睛突然一眯,未等大侠反应,又一记惊天喷嚏震得整个椅子直挺挺向后倒去,妖医后脑勺撞上地面,发出一声脆响,连里间的叶少侠都给惊醒了。
少侠迷蒙着一双惺忪睡眼,手握宝剑出来查看,他环顾四周没有外人,扶起椅子又发觉梅妖医受了风寒,便趿着没穿好的鞋子折返,从随身的大药囊里找出药丸,顺着水给妖医喂下。
妖医只道楚大侠不明所以,非常吓人,如今再看又觉叶少侠实在靠谱得多。两相对比之下,竟十分配合少侠的喂药喂水,还柔声道了谢。
少侠当他是师兄夫,算不得外人,自然更是关照。
楚大侠站在边上无从插手,奇怪道:“不会啊,他一路穿的斗篷,下面还有这么多麻绳。如此之暖,没中暑才是奇怪,又怎会风寒?”
少侠心道你个没心肝的,人家暖之前还不是跟你光着屁……唉!
“师兄,以防风寒,你也先吃一丸吧。”
一番折腾之下,叶少侠困意全消,转头看时辰,大侠竟也睡了小半天。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段说匆忙又十分漫长的时间里,好几个人的心都快要焦糊了。
二人在妖医手上吃过很多苦头,也深知邪派援兵的厉害。此旅店较老巢太近,他们唯恐留宿时间太长,邪派追来,匆忙收拾东西退了房。路上又买了匹快马以载妖医,三人骑马驰骋,还不按套路出牌的绕了半圈远路,跑进一坐偏僻的小山。
楚大侠一路直视,心虚之下连自家师弟的眼神都要闪躲一二。岂料梅妖医也很是绝望的样子,他蔫蔫状,整个人像是丢了半个魂。少侠只道是受了风寒精神萎顿,还细心将他身上捆着的绳索又加了几根。
三人在山中疾行赶路,忽听远处传来女子持续的尖啸之声,大惊之下匆忙赶往,却见个年轻姑娘坐在溪旁,一边玩水,一边满脸笑容的咆哮。
细听才发觉那啸声是女子在唱歌,曲调跑偏,声音凄厉,歌词也十分出尘:“搞基搞基搞基搞基~搞基搞基~嘿!攻受都可以~!”
不卖关子,此人正是偶然路过的朱二妖。
第37章
梅妖医确实受了风寒,还颇为严重,但这并不是最惨的。
刚下山他便频繁看到长者在周边掠过的残影,以为自己马上便能获救,一路上打起精神准备随时逃跑。等了一路,却不见出手。
待脚下一马平川,城门就在眼前,他又安慰自己是山路迂回不易摆脱的缘故,前辈才一直伺机未动,嗯,一定是这样。此时他心情沮丧,也不顾自己轻功已有大成,能与楚大侠平手,长者更是远胜于众人,即便山路上将妖医打横抱起,也能逆风跑出五百里,叫那二人望尘莫及。
进了客栈,大侠和少侠倒头便睡,此时长者随时可以潜进屋中悄无声息将他救走,果真十分稳妥。妖医心中欢喜,于是又瞪圆了眼睛等待许久。
这一回的等待更是漫长无聊,期间楚大侠抓着的手不仅没松开,还在梦里无意识挠了几下妖医手心,他忍了。中途感觉鼻腔异样,生怕惊醒二人,他又愣是将个天大的喷嚏生生憋住半天。直至他稍有不慎发作出来,惊醒二人,又把自己的后脑勺给磕了。
无名剑圣,那个老混蛋,还是没来。
长时间绷着根筋不敢懈怠的梅妖医不仅没有得到援救,还错失了休息的时间,身体和心态同样崩溃。如今他脸色泛青,唇色泛白,眼睛里全是血丝,颇为渗人。此外他隔三差五还要打个喷嚏,说不准是鼻子发痒,还是心中不忿,惊得坐骑蹄下连连打滑,几次险些将他甩下马去。
楚大侠见他喷嚏不断,感觉颇为心疼,便将自己珍爱的纯白披风解下,并仔细收回包袱里。几圈绳索再次大喇喇亮相出来,将妖医衬得更为凄惨。
正因此,路上偶遇师妹朱二妖时,妖医两只眼珠险些跌进嘴巴里。
今日的朱二妖似是独自出门闲逛,心情也颇为愉快。行至溪边见景色优美四下无人,便纵声放歌,唱得不亦乐乎,十分奔放,才让远处二人当做是遇了险的少女在拼命呼救。
妖医虽老远就听得声音耳熟,但如此撕心裂肺之歌声,令他断断联想不起自家的娇俏师妹。走进溪旁见了那女子的身形,还依稀不敢相认,直到凑得近了,才一鼻子闻出她来,心中大凛,脸色顿时又可怖了几分。
二妖搁置了层叠繁复的妖艳纱裙,只作一身方便行动的短打扮,肩上挎一只巴掌大的绣面小包,不施粉黛……甚至,都没有洗头。妖艳女子的素颜可谓是谁看谁知道,何况她上次亮相时全程捂嘴,容易辨识的兔牙被挡了个结实。兔牙如今得见天日,更是显得她稚嫩可爱,仿佛个天真无害的懵懂少女。
楚、叶二人被两个武痴糙汉拉扯长大,纵是如今取向成疑,这些细节也绝不会发现,更不会认出眼前这小姑娘正是当日的妖艳邪派。
楚大侠见她一脸惊恐的连连后退,还道是没有武功的小姑娘在山里突然看见三个男人,自然会害怕成如此这般。大侠不疑有异,反而更加温和的抱拳施礼,道:“这位姑娘莫怕,我们是某某山的正派弟子,前来缉拿邪派恶人,路经此处,听到姑娘呼救之声,特地前来查看。姑娘刚才可是遇上了什么恶人?”
“呼救?恶人?”朱二妖本已吓得花容失色缩成一团,听了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也茫然起来。
“不要怕,有在下与师弟在此,自会将他们抓去送官正法。朗朗乾坤,那些恶人是断不敢报复于你的。”大侠还道是少女被恶人威胁。
“……”二妖脑中一万个想法转不出头绪,心道我这是被吓傻了,还是这楚某人傻了?
“那,莫非是遇到了山中猛兽?”楚大侠环顾四周,心中提防。
“她唱歌呢。”梅妖医恶狠狠插话,师妹此处出现,且形单影只连马车都没带,这令他十分紧张。如今只有他一人被捉,路上或许能再想办法,师妹不会武功,若不能及早脱身,那事态恐要更加严重了。
怎奈真话一出,另三人皆无言以对了。
楚大侠怔然,他举止造作只因心思过度单纯时时想当然。平素只道着世间妙龄女子皆为才女佳人,从未想过有歌声如此难听之女子,更不想自己一时糊涂将误会全盘托出,恐要惹得女子心酸。心中尴尬无以言表,他斟酌半天,缓缓扯开话题,给自己寻了个台阶:“姑娘不通武功,独自行走山林实在危险,正巧与我二人顺路,不如让在下与师弟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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