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男人点头:“知道。”
“居然知道……那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说你会因我而死。”
太宰治低下头捂了捂脸:“啧……原来如此,这人吧。”
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太宰治彻底没心情对眼前的大门评头论足了,他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拉紧红发男人,与之十指相扣:“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去见神明吧。”
“时间上来得及么?”红发男人有些担忧。
“说不定不但来得及,还比想象中来得充足哦。”
既然太宰治都这么故弄玄虚的说了,红发男人决定无条件相信。
“我们走吧。”艾玛坚定地点头,手掌贴在门上。雷紧跟着艾玛,端起枪警戒。
门被推开,刺眼的亮光透出来,四人一起走进去。
当亮光消失,红发男人和太宰治都愣住了。
他们出现在熟悉的Lupin酒吧里。昏暗灯光下,漂浮着的紫烟一直没到胸口,吧台前围绕着一只一只深色调的高脚凳。
红发男人:“门后不应该是七面墙壁么?”
太宰治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也消失了。”
再环顾一周,两人发现艾玛和雷斯理都不见了。
太宰治钻到吧台后面,摸出一盒蟹肉罐头打开尝了尝,摇头晃脑地赞叹:“不愧是属于神明的领域,非常真实啊。”
通常来说,被太宰治碰到过还依旧存在的事物,就意味着绝对真实,因为【人间失格】会消除掉一切超常和异能。
就连在大正时代的那个世界,明明世界观都不相同,太宰治却依然能通过身体接触,消除掉鬼舞辻无惨的非人能力。
因此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决不能简单视作一个虚假幻境。
“出去看看。”太宰治随手把蟹肉罐头丢到一边,踏上楼梯向外走去。
红发男人跟在后面,平整的地面上毫无征兆出现一道开启着的门,红发男人一脚踏空落了进去,异能完全没有事先示警。
“织田作!”太宰治回过头脸色大变,伸出手却没能抓住红发男人。
场景突然像液体那样流动着拉伸,太宰治跑了两步,反而离红发男人越来越远,最后地面载着他抵达了酒吧门口。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吓坏了。
手指触碰到酒吧的门,某种熟悉的感觉令太宰治迅速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出去,外面却不是街道,而是一座林间的洋房。
他转过身企图离开,但无论向哪边走,最终都会走到洋房前。
他面无表情地拉开了洋房的门,一路走入舞厅,沿途充斥着恼人的血腥味,以及Mimic成员的尸体。
在舞厅中,果然是纪德等待着他,一照面就问:“织田作之助在哪里?”
太宰治指尖微颤,浑身紧绷,接着又放松下来:“明明面对着我却要问别人在哪里,太伤人了吧纪德先生?不过我不会生气的,毕竟你并不是真的纪德嘛。在这里你还不够格。”
他转过身走出去,却一下子走入了首领办公室。
这不是他自己的首领办公室,而是森鸥外的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正坐在座位里,双手交叉放在膝头,旁边压着一张薄薄的异能开业许可证,稍稍侧着头,温和地微笑:“好久不见,太宰君。”
太宰治发现自己变小了,衣服变成了很多年前的那一身,肩膀上披着森鸥外送给自己的黑色大衣。
他厌恶的一切就这么轻易回来了。
森鸥外站起身走向他,衣服上出现了斑斑血迹,手中也多出了一把染血的手术刀。
长长的阴影将他笼罩。
太宰治已经知道这又是在演哪一出了。
他目光一转,果然看到旁边多出一张床,床上躺着一具年迈的尸体。
那是森鸥外当上首领之前的首领,港黑过去残暴的统治者,后来被森鸥外谋权篡位亲手杀害。
“太宰君,利益面前是没有人情可言的,我是首领,也是组织的奴隶,为了组织的繁荣,再怎么残酷的事情我也会欣然执行。”
牺牲一个织田作之助,解决一个纪德,赢取一张异能开业许可证。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难道不是么?
难道不认同么?
太宰治一言不发地脱掉黑色大衣扔在地上。
“你要去哪?”
去织田作那里。但这就没有必要开口解释了。
太宰治拉开首领办公室的门走出去,这一次他走到了一家咖喱很辣的西餐馆门前,和红发男人成功会和。
“太宰,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啊,织田作你在小瞧我吗?”太宰治嘟着嘴大声抱怨。
“但是太宰你似乎变小了,衣服也……”
红发男人话还没说全,就看到太宰治瞬间变回了正常的模样,身上还穿着从他那里拿走之后就拒不归还的沙色外套。
红发男人立刻懂了:“你已经搞明白这里了。”
“是啊。时间错乱,空间错乱,像幻境一样却是现实。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了:组成空间的前后左右上下,加上时间要素,正好就是所谓的七面墙壁。”太宰治叹气,“神明还真是有牌面啊,居然可以跨越时空存在,太让我嫉妒了。”
“所以我们也要跨越时空,才能见到神明?”红发男人努力理解着,但他其实一头雾水。这种概念化的东西他最苦手了。
太宰治忍俊不禁:“织田作别硬想了,我们又不是神明,当然无法跨越时空啦,离开这里的方法是靠头脑哦。从进来之后,我们所看到的、经历的一切,都是我们已经熟知的事物,我们的意识一直在干扰这里、塑造这里。”
意识当中害怕失去织田作,结果出现了舞厅和纪德。意识当中觉得纪德不够格,结果森鸥外就跑出来吓唬人。看见森鸥外就想起当年篡位的事情,结果自己也跟着时间倒退回到了少年模样。最后是强烈的想要会和的心愿,然后果然就与织田作会和了。
这与其说是被神明窥视了思想,演化出幻境,倒不如说是自身的意识主导了这片时空。
“这样的话该怎么做,放空思想?”红发男人大致上理解了太宰的意思。
如果时空一直受到思想的扰动,演化万千,无法显现出真实的形态,那么果然还是应该放空头脑吧?
“哦?织田作居然想到的是放空吗?”太宰治似乎觉得很有趣,和红发男人拉住双手,“好,那我们就一起放空来试试看吧。”
太宰治的语调和神态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换个人一定会大声吐槽,但红发男人却没有任何疑问地闭上眼睛,直接照做。
在一个古怪的环境里闭上眼睛放空头脑,这绝对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出去,太让人不安了。红发男人一开始放空得不太顺利,最后他把心思集中在了和太宰相握的双手上,总算取得成功。
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太宰治笑吟吟地语调轻轻响起:“织田作,可以了哦。”
红发男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和太宰站在一个巨大的立方体中。
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疑惑开口:“这里就是七面墙壁的真实形态吗?但是要怎么通过呢。”
话音刚落,他们身边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形,外部嵌套着层叠的立方,看一眼就令人眼晕。
“太夸张了吧,科幻片么?”太宰治已经开始咋舌了。“不会是黑洞吧,感觉碰到就要性命不保。”
虽然做出了很害怕的样子,太宰治的眼睛里却分明写满了跃跃欲试。
对太宰治来说,这无疑是非常难得的有趣玩具。
红发男人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他总是能从太宰眼中看到一丝阴霾,那是针对可能性世界的存在的质疑。就算他已经成功让太宰放弃寻死,但太宰也从没能摆脱这丝阴霾。
费奥多尔说得其实没错,可能性世界是属于愚者的世界,太宰太聪明也太清醒了,以至于从来都无法自我欺骗,无法快乐的生活。
直到这一刻,在面对这种神迹的科幻现实时,太宰才从憋闷的罐子里钻出头,获得了片刻喘息空间,得以感受到纯粹的快乐。
“织田先生,太宰先生!”艾玛突然出现并惊喜地叫起来。
她身旁是正被这个科幻场景所震慑的雷,一出现就在失魂落魄地碎碎念,说了一大堆“高次元”、“量子世界”、“时间流逝”、“重力”之类红发男人听不懂的话。
失散不久的四个人就此又重聚到一起。
“我们都到了这里,说明的确是这么走没错,[乱码]一定就在前面,大家一同走吧!”艾玛笑着说,对于可能是黑洞的事物无所畏惧。
雷是有点怕的,但他被艾玛一鼓励,立刻就克服了。
四人围绕住黑色圆形,一起伸出手去触碰。
红发男人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无比空旷又极端美丽的地方。
太宰治、艾玛、雷都不在他身边,他孤身一人。
白昼与黑夜在此地同时存在,他置身于白昼,踏足在黑夜之上,荡漾起一片片涟漪。
这里没有高大宏伟的建筑,没有复杂和难以理解的科幻场面,但这里无疑就是神明的居所。
一条巨龙飞到他面前,一群奇异的鱼在空中游弋,一个衣着奇特的“成人”走向他,每走一步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最后在他面前站定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孩童”。
“你好,织田作之助,远道而来的客人。”祂说。
第89章 选择路口
见到神明的话,一般人大概会行礼或者下跪吧,说出的大概是诚惶诚恐的尊崇之语。
红发男人就很不一般了,他开口第一句是耿直地提问:“太宰他们呢?”
[乱码]在空中盘起腿坐下:“别担心,太宰治和艾玛都会和我单独相见,你也一样,因为你们的愿望各自不同。至于雷,我把他送回家人身边了,那个男孩还囚禁在自己的墙壁中,虽然头脑已经明白,但没能更进一步。”
祂似乎很有兴趣详细地解说其中分别:“明明他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他,明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墙壁。”
红发男人稍微有点惭愧:“抱歉,我听不懂。”
“没关系,你的心已经懂了,否则也不会见到我。那么,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红发男人难得有些紧张,嗓音都变得沙哑起来:“我的愿望是……”
织田作之助想要成为的家,一直以来都是极具文学性的那一类,而非现在主流的商业写作者。
他相信写作是家自己的事情,他不关心市场环境,不关心人们更想读到什么样的作品,也从不奢望依靠写赚钱养家。
这种压根不顾虑读者意见、也不打算主动讨好读者的作者,写起东西来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思想追求,也更容易俘获到最忠诚的读者。
曾经红发男人并不清楚自己在追求怎样的文学价值,他只是本能般做出每个决定。
他想要描写一位杀手不再杀人的思想转变,于是自己发誓再不杀人。
他认为曾经写下的练笔作都有很大问题,于是就全部烧毁冲了厕所。
他写《天衣无缝》时,心里想的是写出一个很真实的虚构故事,他希望看过的人都会说这就是真的在什么地方发生过的事情。
他写《夫妇善哉》时,则将现实中的各色景物统统挪入文字,平实质朴,就像是与读者随意地拉着家常,絮絮叨叨着各种鸡毛蒜皮。
夏目濑石曾对他说:“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了不起的家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家才算是了不起的家。
但他的确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真正追求的东西。
他曾经捡到【书】,在不知【书】的真相时就提起笔来,打算在那上面描绘出故事。
那时的他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洞爷湖仙人将一个点从【书】中隐去,保住了他的性命,也保住了整个可能性世界。
但那个点一直都停留在他心中。
那又是他当初用什么样的姿态握笔所留下的痕迹呢?
他自认为是个毫无想象力的普通人,让他老老实实写些柴米油盐的东西,他自觉可以胜任,但若是让他写点天马行空的幻想,他一准要惊慌失措。
他可是连“霸道总裁爱上我”那种类型的夸张化电视剧都无法欣赏,就更别提让他接受“由区区一个人类拯救世界”这种不可思议的奇幻故事了。
当太宰治了解到可能性世界虚假的本质时,太宰治就已经否定了一切。
孤独的孩子过分聪明又做不到自我欺骗,于是直接跳过普通人都会挣扎的步骤,一口气抵达了那个在无望的泥潭中沉陷的结局,自己给自己安排好死亡。
但,当织田作之助同样了解到可能性世界虚假的本质时,他心中所突然萌生出来的、令全身血液都振奋着沸腾的、唐突而又不自量力的愿望,却是正他一直在思考着的、他真正追求的那份文学价值——
“……我想要使谎言变作现实,从根本上消除虚构和现实间的界限。”
既然可能性世界是一个谎言,那就把谎言变作现实吧,所谓梦想,所谓家,提笔创作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
神明凝望着红发男人,缓缓点头:“可以哦。不过你要给我【奖励】才行。”
——
“【奖励】啊,也就是说,我不可以拒绝咯?”太宰治做出为难的表情,“那么具体是什么内容呢?”
[乱码]抬起手,虚虚握住一个光球:“原本应该是取走你最重要的东西。但一直这样就不够有趣了,所以我对你和织田作之助另有特别的安排。”
“诶?神明追求的东西也是趣味性吗?真恶略啊。”太宰治真心实意地感叹。
这个黑发男子显然没有足够的自知之明,最没资格指责别人恶略的分明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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