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和阿方索尼亚斯塔夫实验室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 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十二岁。
之前的记忆有些混乱,大概是敌人做了手脚。但这些不重要, 他得离开这间实验室, 赶快回到港口黑手党——
在他准备暴力拆毁这个地方之前,门被打开了。进门的男人黑色头发,穿着一件白大褂,看见实验台上已经坐起身的他:“……哦?”
“你醒了啊, 日见君。”对方一脸劫后余生松了口气的微笑,“真是的,你在抢救的这段时间可是让我担心死了。”
“现在总算是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进门的这个男人有些眼熟,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和他十分熟悉才对。但是仿佛被打了麻药还没缓过劲来的大脑并没有给他反馈。
坐在实验台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实验服的少年摆出了警戒的姿势:“你就是这个实验室的主管人员吗?想要利用我的能力做些什么的话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日见君?”森鸥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啊,我的名字叫做罗塞曼尼——”鹤原日见说到一半的德语戛然而止,他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身上跟着泛起的蓝色荧光也熄灭下去,“抱歉,不,我……原来我早就离开那里了。”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当中。
啊。失策啊。
森鸥外从来没有想过鹤原日见醒来后记忆会出现问题,而这个问题针对的正是他。对方将他忘记了,或许是将在港口黑手党的经历都忘记了也说不定。
但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结论。如果在港口黑手党的记忆遭到清洗,那么对方根本就不可能听懂他说的日语。所以并不是完全丢失了这段记忆,只是有可能被人为地扰乱了而已。
被忘记这件事并不能使森鸥外感到伤心,只不过是有那么一丝辛辛苦苦培养的部下要重新再来一遍的不高兴罢了。或许还有一点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转头就不承认抚养关系的不爽吧。
“日见君如果再认不出我来的话,我可是会非常伤心的。毕竟第一遍的养成是乐趣,第二遍的重来就是折磨了。”森鸥外的目光落在了依旧没有放弃警戒动作的鹤原日见身上。
看来这具新的身体对方用起来还没有什么不适,那么就让负责研究这具身体克隆技术的相关人员闭嘴闭得安详一点吧。
一年前的龙头战争里,鹤原日见在他的怀里化成光点消散的那一幕切切实实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己教导的孩子突兀死在自己面前,可以说是他午夜无人时会偶尔出来扰乱心绪的阴影。
好在森鸥外教导出来的孩子,就算是不愿意给其他事物分去经历也不至于那么蠢。在那三天之后,港黑的技术人员突然报告说在数据库内部发现了异常数据。
意识是个神奇的东西,对方在异能力构成的外壳崩毁之时迅速转移了意识。将其数据化存储在了港黑的内网深处。
也因此,在发现了试图克隆出另外一个港黑杀器并为己所用的实验室后,森鸥外突然冒出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想法。利用这个实验室,给他的部下创造一个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机会。
这背后如果没有阴谋推动,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在拥有一个真正“活着”的鹤原日见这件事面前,这背后的阴谋反而并不是那么重要。
权衡利弊。只要“活着”的鹤原日见依旧是森鸥外教导长大的那个孩子,就永远利大于弊。
或许这个对于“利”的定义,掺杂了一丝丝微不足道的个人感情。
抛除掉诸多的阴谋算计、立场纷争,去除掉绝对理智下的逻辑思考、利益抉择。森鸥外所剩为数不多的属于一个人的纯粹情感里,大概还是有那么一些对于学生的关切在的吧。
大概是麻醉剂的作用渐渐消减,鹤原日见终于顺畅地回忆起了自己的经历。
在从实验室的高楼上跳下来后,他本来应该死去了。但是有一个白头发的老头从河里捞上了他,所以作为报答他加入了对方的组织。
后来,后来……
对了,那个老头子病死了。新任首领上位已经有一年,他刚刚才被从禁闭室里放出来,派到德国去执行任务。等等,这么说岂不是新任首领派遣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被他搞砸了?
还有那个医生。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总是有种奇怪的执念告诉他,那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一定要紧紧抓牢。就算是让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医生两个人,也要紧紧抓牢。
鹤原日见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森鸥外。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日语:“森医生?”
就刚才的那个语气来说,能说出这么人渣又过分的话的,就只有人不可貌相的森鸥外了。
所以说记忆是停留在先代的时候了吗?还是在禁闭室的时候?
“日见君终于想起我了吗?”森鸥外不动声色地反问他。
“森医生,我是不是……”鹤原日见带着一脸的苦大仇深,“我是不是把新任首领交给我的第一件任务搞砸了?”
大概猜到他的记忆节点停在哪里的森鸥外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不想回禁闭室啊森医生,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放风的机会怎么可以就这么结束啊——”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委屈神色。
禁闭室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守卫避他如蛇蝎,根本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除了偶尔来和他谈天的森医生,他没有第二个交流对象。
虽然他也不想和无知的草履虫交流,但是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害怕的。
害怕那种无边的孤独。
森鸥外轻轻笑出声,他安慰眼前的少年:“没有哦,日见君。你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一个人全灭了敌人一个据点呢。”
“所以只是能力失控所以才带回来抢救吗?既然如此,没有搞砸就好……”鹤原日见喃喃,“希望新任的首领不要像那个老头子一样小心眼又难搞,我不想回禁闭室、绝对不想。”
“日见君。”
站在实验台不远处的森鸥外语气郑重地叫出了鹤原日见的名字。
正在碎碎念的少年条件反射地直起了背:“有!”
“港口黑手党的新任首领,是我哦。”森鸥外脸上带着笑容,吐出一个能将现在的少年打击得失去高光的信息。
“欸欸欸?”
鹤原日见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几乎要风化成灰白。
刚刚冒出来的如果再被关进禁闭室,不如就让世界上所有的黑手党消失,然后自己带着医生出去逍遥自在的想法被瞬间打回了心底。
新任首领竟然是医生吗?那岂不是更难搞吗?
不,即便是这样——
“森医生当首领的话绝对是会比那个老匹夫优秀百倍的领导者。”鹤原日见整理了一下表情,态度十分郑重以及真诚。
森鸥外:“日见君好像对我很有信心啊?”
“因为是您。”一记直球丝毫不懂委婉。
如果森医生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的话,就只能把港口黑手党排除在灭绝范围之外了呢。
如果这样,没有地下世界存在,港口黑手党一枝独秀的话好像也并不好玩。毕竟只有站在巅峰才有更美丽的风景啊。
那么决定了。为期五年的计划筹备,到时候就叫做“全日本黑手党清洗计划”。先立个小目标,比如让港黑登顶日本地下世界之类的。
对于鹤原日见的直球,森鸥外只是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些:“那我就笑纳日见君的夸赞了。”
“——对了,日见君。要和我一起去吃荞麦面吗?”他向少年发出了邀请。
鹤原日见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弯来,实在是无法理解话题是怎么跳到这上面的:“欸?怎么突然……”
“是因为日见君之前哭着拜托我要带你去吃荞麦面。”森鸥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他,说的话也半真半假,“当时日见君哭得实在太可怜了,连我这颗铁石心肠都没办法狠下心来拒绝。”
“就算您说什么我都会信,但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那就当做是我想让日见君陪我一起吃荞麦面吧。”
“您太敷衍了吧?!”
森鸥外再次笑起来。
总之,吃完这次荞麦面,就当做过去一年里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吧。心理阴影也可以在今天抹除了呢。
第53章 chapter.53
人存在着, 到底是拥有什么意义呢?
在一切重归虚无之时, 难道虚无能够记住人类吗?
既然无法记住, 那么最后什么痕迹都剩不下的人类, 甚至星球、宇宙,有什么存在着、或者存在过的意义吗?
“我一直想问啊。既然「存在」没有意义,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毁灭呢?”鹤原日见的意识十分活跃, 他想说的话通过电波转化出来,“根本没有意义的人类, 丝毫没有价值的人类。到底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这么充满虚假的期望地活着呢?”
“明明啊,连「存在」这个说法都像是一个虚假的笑话呢。”
横滨的街头, 穿着白色蛋糕裙, 脚上踩着红色系带小皮靴的幼女轻轻抬起了右手。一个金发女人的身影由虚到实地出现在她的身侧, 缓缓牵住了她的手。
“我应该叫你什么?海尔加小姐吗?”爱洛走在前面, 领着女人慢步向前行走。
女人没有看她,却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斯蒂芬妮, 斯蒂芬妮夫人。”
“那是母亲的名字吧,鹤原先生?”小女孩的皮靴发出轻快的脚步声, “如果我和母亲一同掉进水里,你要先救哪一个呢?”
女人闷声哼笑:“当然是母亲啦。亲爱的爱洛, 你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不得了的误解吗?”
“欸?好过分啊, 明明是跟我一样的东西吧,竟然更加重要吗?”爱洛发出不可置信的感叹。
“那么我和费佳一同掉进水里,爱洛要救谁呢?”鹤原日见顶着女性的外表,声音也是成熟女性特有的柔媚, “只能救一个哦,救起来一个另外一个就会死的那种。”
爱洛停下了脚步,食指的指节抵着下巴,做出苦恼的表情:“这样啊,那真的是好难抉择呢——当然是救鹤原先生啊!”
“您看,就算在您心目中我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我也还是坚定地选择了您呢。”
“我是如此——如此地,深爱着您啊。”
进行着混乱后修复的街上,金发的女人和黑发的幼女牵着手相对而立。女人温柔地露出了笑容,她像是劝哄自己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亲爱的爱洛,爱洛酱啊。你知道如何能够欺骗年幼无知时候的我吗?”
“说——我爱你。”爱洛眯起眼睛,露出可爱的笑容。
“是啊,只要对我说我爱你,我就会轻易地交托出我所有的信任呢。”鹤原日见虚假的充满温情的眼神一直盯着面前的幼女,“你太了解我了,但你又不肯了解现在的我。你是我分裂出去的一部分自我,也是我从身体里彻底杀死的过去。”
“‘母亲’是和我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的光。可你,却是我最为厌恶的「自我」啊。”
爱洛甜蜜得像是加了过量糖的声音响起:“而这样的我——”
“而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来说你深爱着我呢?”曾经属于那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德国女人的脸深情地望着黑发的幼女,就算说着如此过分的话也完全没有流露出半分恶意。
在路人的眼里,这只不过是像是母亲的那个女人在悉心教导自己的小女儿罢了。
异能特务科的监控室里,密切注视着横滨监控的监视人员大声喊了来:“‘死之百合’出现了!”
监控里,背对着金发女人的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上,黑发的幼女冲着画面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与此同时,金发女人面对的摄像头也如实拍下了她对着镜头微笑着做出的口型:“日安呀,草履虫们。”
“调查‘死之百合’身边的那个女人,继续记录对方的行踪。可恶,这是在挑衅我们吗?!”
女人和幼女之间仿佛是幼女占据了主导,她拉着女人的手穿过正在重建的街道、阴暗的小巷,远远避开了所有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
最终她们站在了互助青年会的据点前,紧闭的门后面一片安静。
“爱洛,我的问题,你知道答案吗?”鹤原日见的指尖轻轻抚摸上据点的大门,“人类的存在,是有着某种意义吗?”
爱洛停下了用靴子尖不停敲击地面的动作,大笑出声:“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斯蒂芬妮夫人。”
“——人类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啊。”
红色的小皮靴狠狠踢上了紧闭着的大门,结实的大门向后飞出,狠狠撞上了内部的墙壁。
在里面等着的人像是被这么大的动静吓了一跳,动作有些慌张地抬头看过来。
金发的女人眉梢高高扬起,嘴角也露出一个十分张扬的笑容。衬着深色的口红显得气势更足:“爱洛酱——你吓到我们亲爱的合作伙伴了。”
“十分抱歉,斯蒂芬妮夫人。我以为白魔咒的A级队长起码应该像是你一样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爱洛依旧牵着鹤原日见的手,冲在此等待她们的合作对象露出了幼女直击心灵的可爱笑容。
虽然笑容很可爱,但完全改变不了是在挑衅的事实啊。
前来交涉的棕红色头发的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还是站起身向她们走过来。他站在“斯蒂芬妮夫人”的面前,率先自我介绍道:“我叫入江正一,是密鲁菲奥雷白魔咒第二部 队的队长。这次负责接头与交涉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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