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突然又自嘲地笑了笑:“他要能变鬼来找我倒还好了,我还欠他一顿酒呢。”
楚昀眸光微动,没有答话。叶寒声沉默许久,收回的目光落在楚昀脸上。楚昀此时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浑身的锋芒都收敛起来,一双眼平静地看着他。可不知怎么,叶寒声的眼中,这人身影竟和记忆中的那人逐渐重合起来。
须臾,他用指尖摩挲着雕刻云纹的杯沿,悠悠开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你很像一个人?”
楚昀眸光微动:“没有。”
“没有么……”叶寒声似是稍有失神,叹息道,“没有也好。他啊,就是性子太倔,从小就是这样,要不怎么会在渡劫期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当初他突破化神时我便提醒过他,执念深重,迟早会堕入迷惘,万劫不复。就是不听,这混小子……”
“什么意思?”楚昀脱口而出,“他……师父他为何会如此?”
他后来仔细想想,昨夜观箫风临那脉象,分明是临近走火入魔之象。难道真如叶寒声所说,是因为有执念在身,所以他才迟迟没有突破渡劫期,飞升得道么?
叶寒声不知楚昀心中所想,只当他是担心自家师父的身体,便笑道:“你倒是担心你师父,总算他也没有白收你这个徒儿。不过这件事情,你担心也没用。”叶寒声摇摇头,叹息道,“他这是经年旧疾,心病还需心药医,可他的心药,早就没了。”
“没了……”
“是啊,没了,被他亲手毁了。”许是很久没有人肯听叶寒声说这些话,也或许是对他来说,眼前这人与他心中那位故人太像,他一下便打开了话匣,悠悠说道,“这么多年,他都不愿与我们见面。徐师兄总觉得他是问心有愧,不愿见我们。可我知道,他是不想因为我们而想起那人。”
楚昀心口猛地颤动一下,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
“他这次愿意见我们,我还当他已经放下了。可我昨天一见他便知道,他这哪里是放下了,分明是已经走入魔障,走火入魔了罢。”叶寒声叹息一声。他总算把自己想说的一轱辘说完了,他拍拍屁股起身,“唉,我跟你个小孩废话什么,你又听不明白。走了走了,清谈会都开始大半天了,去晚了连口茶都喝不上。”
说罢,也不等楚昀送他出去,叶寒声轻车熟路地沿着来时路出了凌霄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楚昀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脑中好像乱成了一锅粥,不断回响着叶寒声方才这席话。箫风临为什么会有经年旧疾?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为什么会迟迟无法飞升突破?
都是因为……他么?
这个认知仿若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起了从他与箫风临重逢到现在,对方的一举一动。那些看似古怪的行为,箫风临对他珍之重之、小心翼翼的态度,还有昨夜,他脱口喊出的那句“师兄”……
所有看似不合理、他曾怀疑过的举动,仿佛在一瞬间找到了答案。
楚昀突然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他笑得心口发闷,笑得视线都有些模糊,半晌,才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你这个……傻子。”
袖中的赤羽如蛇般窜出,楚昀的身影骤然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凌霄峰上。
顷刻后,楚昀落到了天岳门主峰的演武场上。演武场上此时已经搭起了擂台,擂台之下,人山人海,喧嚣不已。而在演武场的前方高台上,各家仙首端坐其中,每名仙首身侧都带有一名亲传弟子在旁侍奉。
楚昀一眼就看见与朝澜同坐在主位的箫风临。
他身后空无一人,微微垂着头,脸色相较往常更差了几分。这人喝了酒,第二日通常都会头疼。楚昀正欲向高台走去,却突然听得演武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清谈会共持续七日,各家青年才俊切磋武艺,一直是清谈会的助兴项目。清谈会上的切磋算不上正规比试,也并未形成赛制,所有参与切磋的弟子,都可自由挑选想要对战的对手,只要对方同意,便可站上擂台一较高下。
切磋虽只是为了助兴,但只要是比试,都会有胜负。修真界中,尤其是年轻一辈,更是将这等盛事看成出头的机会,因此每次的清谈会擂台,总会吸引大批青年弟子前来观看。
楚昀是第一次见这等阵仗,此时着实吃了一惊。他越过人群看去,只见那最中央的擂台上,一个欣长的黑色身影傲然站立,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这种人楚昀见得多了,也并不在意,绕过人群,朝高台走去。高台下负责看守的也是天岳门弟子,一眼便认出了楚昀,他没有阻拦,楚昀一路畅通无阻地从后方摸上了高台。
高台上,箫风临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便听一旁朝澜关切问道:“霁华君今日气色不佳,是没有休息好么?”
箫风临摇摇头,没有答话。他端起手边的浓茶,正准备喝一口解乏。谁知,却突然从身侧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箫风临抬头,恰好对上楚昀含笑的眼。
楚昀轻巧地将茶杯从箫风临手中接过来,放在一边,低声道:“师父昨夜刚喝了酒,不宜饮茶。”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袋蜜饯。他在里面挑挑拣拣,拿起一颗放在箫风临嘴边,“刚从伙房取了些蜜饯,师父先吃点,解解酒。”
箫风临愣了愣,缓慢地前倾几分,将那颗蜜饯含入口中。唇舌触碰指尖的触感让楚昀心头一痒,可现在到底是在大庭广众,楚昀只好将心里叫嚣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他把蜜饯塞到箫风临手里,双手轻轻按上了他的太阳穴。
箫风临此刻却好像酒还未醒一般,神情稍有呆愣。楚昀满意地将他这可爱模样收入眼底,身旁却有个煞风景的声音响起:“你这浑小子,平时不上早课就罢,清谈会也来得这么晚。你就不能有点霁华君首徒的自觉?”
楚昀转头看去,果真是朝澜那个嘴碎子。
楚昀还没回答,朝澜身旁的洛轻舟及时开口圆场:“晏清师弟刚入天岳门,恐怕还不知道清谈会的规矩,师父就别责怪他了。”
楚昀立刻顺着话头:“就是,不知者无罪嘛,是吧师父?”
箫风临另有心事,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只听了楚昀在问他,便本能附和:“嗯。”
朝澜不忍直视地扶额:“……你就惯吧。”
此时,台下的弟子也陆续注意到了楚昀的出现。
霁华君收徒之事在修真界掀起了一番不小的风浪。原先他们见霁华君身旁无人,还有些庆幸,只当那传闻中的弟子恐怕并不那么讨得霁华君欢心,就连清谈盛会这样的盛事也没有带在身旁。可如今,楚昀不仅出现在霁华君身边,二人还举止亲密,台下不少人一时间竟咬牙切齿起来。
其中就有方才刚胜了一局的那名黑衣青年。
青年名叫炎檀,是一家末流门派弟子。
修真界中,有不少人将清谈盛会当做进入顶尖仙门的跳板,只要在切磋中有不俗的表现,自然能够受到各家仙门的注意。炎檀也不例外。不过与别不同的是,他从始至终,只想要引起一人注意。
他已经连胜了十三局,虽然这刚第一日,但这成绩已经是极为出挑了。
只是对他而言,还差得远。
清谈会擂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比试之人只要未尝败局,若他愿意,便能一直站在台上,直到落败。炎檀刚刚结束一场比试,却也没有要下台的意思。
这意味着他要继续挑战下去。
炎檀的目光落到高台上,将楚昀与箫风临的互动看在眼里,毫不掩饰眼中敌意。这段时间修真界传言纷纷,都说霁华君收了个废物徒弟,修为根骨全无,连剑也拿不起来。他的心中早生怨恨。
凭什么那等废物都能进入霁华君门下,而他自幼刻苦修行,却注定入不了那人的眼?
想到这里,炎檀眼底敌意更盛。在擂台裁判弟子的催促下,他运气发声:“在下下一位想挑战的,是霁华君的关门弟子,晏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汇聚在高台之上。
可楚昀只专注地替箫风临按压着眉心,头也不抬,悠悠吐出一句:“没空。”
炎檀眼神一沉:“你不敢么?”
“啧,都说了,没空。”楚昀不满地扫了他一眼,“你烦不烦。”
炎檀整张脸都绷紧了,咬牙冷笑道:“看来,外界传言不错,霁华君新入门的弟子,果真是个虚有其表的废物。连站上这擂台的胆量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霁华君身边!”
箫风临眉头微皱,楚昀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楚昀低声问:“师父想让我去吗?”
箫风临下意识便想摇头,只听楚昀接着道:“可是不去,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以为,师父当真收了个废物当弟子。说实话,他们真的很烦。”
随后,楚昀垂眸看他:“师父,将霜寒借我一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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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更新晚了,昨晚写到睡着hhh
居然还是没写到撕马甲,下一章,下一章一定撕【捂脸
前方师兄耍帅预警。提醒一下大家,师兄是受,绝对是受,不管他有一颗多么攻的心,他都依旧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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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剑制胜
一贯冷傲自持的霁华君听见楚昀这话, 骤然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死死地盯着楚昀, 眼神直白又深远, 似是在确认什么。那眼神中, 有诧异, 有犹疑,更有一丝微不可察、极度克制的欣喜。楚昀甚至觉得,他眼尾都开始有些泛红了。
不得已,楚昀只好小声唤道:“师父?”
这个称呼让箫风临恍然惊醒, 他垂眸,从掌心幻化出一支白玉短萧, 递到楚昀面前。楚昀伸手去拿:“多谢师父——”
可他的手指刚接触到玉箫,箫风临突然五指收拢,将楚昀的手与短萧一并包裹在掌心。箫风临的手冷得刺骨, 手上的力道极大, 楚昀下意识挣动一下, 没有挣脱开。
他抬眼瞥了一眼箫风临,后者目光躲闪一下,同时,一股灵力顺着两人肌肤相接处,推入楚昀的体内。
那股灵力飞速在楚昀的奇经八脉游走,灵力流转疏导之下,楚昀只觉周身经脉顿时打开, 变得通畅无比。很快, 自丹田处涌起另一道精纯真气。楚昀一愣, 立即明白过来,箫风临替他解开了被封的灵脉。
他俯身在箫风临耳边,低声笑道:“师父,你说这算不算作弊?”
说罢,还指尖在箫风临掌心轻划了一下。箫风临像是被电到般猛地收回手,正色道:“你有伤在身。”
楚昀轻笑一声,没有答话。白玉短萧在他手中灵活地转了一圈,熟悉感油然而生。他偏头想了想,转头又对箫风临道,“那我要是赢了,可否找师父讨个奖赏?”
“你想要什么?”
楚昀的目光落在箫风临单薄得有些锋利的唇峰上,平白想起昨夜发生的那一幕,霎时耳尖一热,就连心跳都快了几分。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低声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在旁被这师徒俩辣眼睛又辣耳朵的朝澜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打不打,要打就快给我滚上去!”
楚昀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他握着玉箫,足尖轻点悠悠跃上擂台,朝对面的黑衣青年轻轻一笑:“连胜场次不容易拿,需不需要让你几招呀?”
炎檀眯起眼睛:“你看不起我?”
楚昀:“当真不要?”
炎檀:“不要。”
楚昀把玩着玉箫,谆谆劝说:“可这样一来,你前面的连胜十三场,都得算作废了。不觉得很可惜么?”
“这有什么可惜——呸,你先能胜我再说吧,在这说什么大话!”炎檀气急败坏道。
楚昀摇头叹息,摊手:“那来吧。”
演武场上,象征切磋开始的鼓锣声雷鸣般响起。炎檀未做迟疑,飞快拔剑朝楚昀袭去。他主修剑术,手中一把高阶长剑攻势迅猛至极,便是以快取胜。
高台上,朝澜对箫风临道:“这剑修我方才留意过,人是狂了点,但剑术凌冽迅疾而不失稳妥,是颗好苗子。晏清遇上他,恐怕不利吧。”
他这话中,试探之意表露无遗。自从楚昀来到天岳门后,朝澜还未见过他在人前显露实力。但从往日点滴来看,他既然能毫发无损闯后山,入无间牢,肯定不是传闻中那般无用。因此,朝澜也很好奇,这人究竟实力几何。
擂台上,炎檀周身剑气涌动,长剑在空中挥出残影,呈万钧之势,飞快朝楚昀所在之处掠去。而楚昀则不紧不慢,后退半步,恰好躲开了这雷霆一击。炎檀一击击空,却并未气馁,他剑身上气劲更盛,不断紧逼,动作越发迅猛。
反观楚昀,在擂台上仿若信步闲庭般,始终只退不进,还得闲朝高台那边望了一眼。
箫风临的嘴唇抿了起来,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不必担心,”箫风临淡淡答道,“他不会输。”
他话音刚落,擂台上突然响起铮然一声。
风声猎猎,尘土飞扬。尘嚣散去后,楚昀手中已是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楚昀执剑未拔,稍稍一抬,便将对方气势如虹的黑剑架住。他未用半分灵力,霜寒上却银光暴涨,似是感应到执剑人的心念。
数百年过去,霜寒终于回到了原本的剑主手中。
炎檀惊愕地抬头,虎口被震得发麻。这一剑汇聚了他毕生修为,可对方竟然连剑都不拔便轻而易举化解。而到现在为止,他竟没有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丝毫修为灵力。
在那一瞬,他竟心生了退意。
“我说……”楚昀懒散的声音从剑后响起,“你索性认输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你找死!”炎檀怒喝,他身影一闪,化作道道残影,出招越发迅疾狠戾。而楚昀只是以剑鞘相抵,轻巧地将其一一化解。
炎檀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彻底激怒,他狂吼一声,黑剑上灵力剧增,剑刃好似裹挟着凌冽风暴,如风卷残云之势骤然朝楚昀袭去。这一剑如黑云压日,锐不可当,竟是动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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