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感觉来得并不算毫无根据。
季斐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瘾君子，又或者是天生就缺少了什么，这让他无比渴求着许琛身上的那种鲜活感，渴求着这个人。
欲望太深，也很容易被满足。
就好比现在，仅仅是看着，浑身的骨骼血脉都能充盈起来。
许琛没发现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身后还有两三个小孩排着队要玩。
等到一口气搞定，小朋友也心满意足的时候，他累得额角都出了一层薄汗。旁边的护工见他辛苦，便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
仰头喝水时这才猝不及防地看见坐在场边看他的季斐，许琛一下子被呛住。
遥遥地对上视线，他忽然就有点弄不清。八年前的学长和学弟，现在的他和季斐。
连着咳了几下，好像连耳朵都红了。许琛抬着手臂蹭了蹭脸上的汗，一瞬间想跑过去，又觉得会显得自己太急躁。
两相中和了一下，他几步走过去坐在季斐身边，问：“你那边忙完了？”
“嗯，提前做好就过来找你了。” 季斐递了一包餐巾纸过去，“先擦擦，会感冒。”
许琛抽了一张纸出来，但可能是刚才一直被季斐拿在手里的原因，他总觉得连纸面上都残存着那阵冷香，胡乱擦了两下便放下来了，捏在手里玩。
他舔了舔唇，余光瞥见季斐脚边的保温盒子，便问：“这什么啊？”
季斐抬眼看他。
睫毛有些湿漉漉的，显得那双眼睛也像沁了一层水似得雾濛濛。
他没忍住抬手抹了一下对方脸上快要流进眼睛里的一滴汗，捻了捻拇指，慢条斯理地端起盒子来说道：“冰糖雪梨，你早上不是说嗓子干么。”
“.......” 许琛慢了好几拍才回过神，心脏又开始加速了。他抿了抿嘴，说：“谢谢啊。”
他不太想去问季斐为什么要做这个给他，早上怕尴尬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变成担心自己嘴上没把门，破坏了眼下的气氛。
冰糖雪梨的味道甜得发腻，飘散在空气里。
他并不觉得自己年纪轻轻，是会得什么心脏病的样子，可这些天来频繁的紧张心悸，总要有一个理由来解释。
大脑深处，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无数情绪缠绕在上面，似乎只要顺着继续想下去，松开盖在上面厚厚的一层土，便会爆发出来。
第50章
从福利院回来的那个星期一开始, 许琛就开始了陀螺转似的工作状态, 集训，剧本围读, 定妆照，桩桩件件地堆满了他的日程。
拍一部戏的前期准备很多, 特别是这种涉及到打斗场面的古装剧, 要提前进行大量的武打、体型以及威亚训练，为了能更好更精确地体悟人物，许琛甚至连着去马场泡了两天, 争取到时候骑马戏份也能亲身上阵。
他和季斐为此也少了许多相处的时间。
一是对方本来也忙, 二则是许琛有意为之——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和一点距离来好好理理。越是年岁增长，越是没了冲动的资本。
就连进组的前一天, 两人也没能见上面, 季斐恰好飞去了星城参加商业峰会。
到剧组的时候，许琛收到了刘院长给他发来的感谢邮件，还附了张十个人的大合照。
看见照片的一霎那, 许琛有点哭笑不得。
他和季斐两个人站在最后一排，而季斐的肩膀上有个小小的“耶”手势。那是他故意使坏一时冲动下干的，却没想到刘院长居然会用这一张。
许琛默默点了保存，然后又给季斐发过去，顺便报备了一下行踪，以免他回来后找不到自己。
.......
“许老师, 许老师！”
身后突然响起高声叫人的声音。
许琛那时候正在片场漫无目的地闲逛看布景, 猛地一听到时, 还觉得有点巧，心说：“片场居然有一位本家，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过这个念头冒出来才没多久，他的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许老师，你怎么不理我啊！” 许琛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等等......”他愣了愣，左右看了一眼，才指着自己说：“.......你刚才是在叫我？”
“当然啊。” 年轻人点点头，表情一本正经地说：“许琛老师嘛，演男二李渊璟。你的定妆照拍得超有感觉的，我不可能认错。”
“........”
我靠。
怎么就突然变成许老师了。
这种感觉着实有点爽，但是也有点微妙。
许琛挺有自知之明的，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格配得上“老师”两个字，便摆摆手说：“你太客气了，叫我许琛就好。”
“啊，好.....我是化妆师助理小丁。” 小丁自我介绍完，才一拍脑袋想起正事，“差点忘了，我师傅让我过来喊你去上妆！”
《王权》这部剧的主线剧情是围绕着李渊启人生的大起大落展开的，大部分取景地都挑在了华国最大的古装影视基地——平山影视城。
古色古香的精细布景充斥在这座影视城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化妆间，都是设在一间很有韵味的小殿之内。
替他上妆的还是之前杨帆团队的那个化妆师，见到许琛有些兴奋的打了声招呼，一边摆弄着工具一边说：“我就说吧，你定妆照的反响肯定很好，至于那些瞎说话的键盘侠们，不用理。”
前几天《王权》剧组在网上公布了定妆照，许琛靠着定妆照又涨了一小波粉丝，但此时也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他之前根本没有任何知名度的作品，何德何能能让冠影捧他，甚至还直接空降IP改编剧的男二一角。
“我知道。” 许琛挑了挑眉笑，“不过偶尔看看，也能乐呵乐呵。”
“你倒心大。” 化妆师拍了拍椅背示意他坐下，“等会把你助理联系方式给我一下，之后化妆通告要是有变动，我让小丁和他联系。”
“我直接把我的号码给他吧。”
化妆师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许琛好像是一个人进的化妆间。他回头朝外头看了眼，语气惊讶地问：“那你经纪人呢？”
许琛语气平淡：“今天经纪人有点忙。”
其实可能不止今天。
王文这次没有一起来。
他手里的另一个二线流量最近刚接了一部前景不错的上星都市剧，他就去跟了那个剧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往许琛这看一眼。
“.......这样。” 化妆师也不好多问，点点头说：“你的号码也行，咱们开始吧。”
许琛今天的戏是拍李渊璟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故而化妆师反而要淡化他脸上的轮廓，基本上和定妆照一样，只简单强调了一下眉形和眼尾，就进入了最耗费时间的戴头套环节。
戴到一半的时候，外头明显热闹了起来，其他演员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很快，整间化妆室就坐满了人，摄影师在一旁抓拍特写摄影，用来制作之后宣发时期的物料花絮。
许琛是最先完成妆造换好服装的一个，简单和摄影师互动了一番，就准备去拍摄现场呆着过几遍台词。临出门前，杨姐喊住他，让他帮忙从外面喊一批小演员进来。
门外有许多小演员在等着上妆，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块闲聊。刚一踏出化妆间，就有几个字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许琛恍惚之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我刚进里面去看了一眼，许琛真的很帅诶，造型气质什么的都好符合啊！”
“我也觉得！我之前看了他的游戏直播，他和他邻居都特别苏.....嗑到CP了。”
“姐妹们先别花痴了，我这里有他的瓜，绝对保真，这个角色是他陪.睡金主才换来的！”
“不一定吧，可能是网剧成本有限，男一已经请了裴老师了，男二咖位小一点也就没所谓了。”
“真的，我师兄在他们公司.......”
“冠影最近不是捧他么？可是我师兄和我说，他当时选拔试镜的时候，表演得特别烂！”
“然后冠影那个黄瑜黄总，几个月半年都不会露面的大人物，选拔那天居然来了，之后又还专门找了他一次，据说就是为了谈这个角色的事情！”
“你们品品，你们细品。”
“天呐......为什么啊……明明外形这么好。”
“还能为什么，想红想走捷径上位呗。据说他经纪人就是因为这个才看不惯他，你们看，这次进组都没有陪他一起来。”
.......
许琛听到这里的时候，有点忍不住想笑。
娱乐圈造谣的成本低得比他想得还可怕。
流言不知道从何处而生，口口相传兜兜转转之后变得有鼻子有眼，每条每条细节对上，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大家能看见他得到角色资源的光鲜，却看不见他在背后到底为争取这些付出了什么，“陪.睡”两个字轻飘飘的，倒是砸得他脑袋生疼。
许琛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坷垃拉”地故意闹出一点动静，前面的几个小演员听见声音，回头顿时吓了一大跳，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不敢说话。
“早上好。” 许琛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小演员们愣了愣，才忙参差不齐地回道：“......早、早上好。”
“嗯。” 许琛笑着点了点头，“这么紧张干嘛，杨姐喊你们进去上妆，快进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了。
可是身后的议论声却并没有如他期望般停歇。
“诶诶诶，你们说他有没有听见啊......”
“肯定没有吧，听见了还能有这么好的脾气？”
“也可能是心虚吧。”
“对，我们说得又不是假话，听见了有什么关系，不用怕他，走，进去化妆去。”
“........” 许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
徐晓东是一个追求效率的务实派导演，不爱搞什么噱头，开机启动仪式很低调，简单地上香拜神，两三个记者拍着，就算完成任务了。
许琛正式开始了拍戏，今天第一场戏倒不是太难，拍得是李渊璟和李渊启在学堂里的场景。
李渊璟自小受定北候家风熏陶，立志要接过父亲的衣钵，成为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而他在武学读书上也确实有天赋，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被挑入皇宫成为太子伴读的原因。
两人在学堂里共同读书，李渊璟这个更年幼的弟弟反倒往往是更认真的那个。
李渊启有时候偷闲犯懒，不愿意老老实实坐着，就会靠着李渊璟的背，同他聊最近又看到了哪些有意思的游记杂书.......
一开始徐晓东还有点担心许琛演不出个十八岁少年郎的感觉，不过连过了几条，他就发现对方特别会抓细节——说台词对戏的时候会微微扬着下巴，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这个人物从小在锦衣玉食环境长大，还未经事的意气和骄傲。
上午都是描述前期少年友谊的戏份，许琛和裴清两人基本上没出什么大问题，拍一遍就过了。之后裴清和女主角姜雯的对手戏，许琛也没先离开，就坐在角落边边里看他们演，想尽快沉入状态去。
另一边的季斐则刚结束了星城的会议。
手机关闭飞行模式之后，一大堆的未读消息和通知涌出来，有生意伙伴有公司汇报，还有许琛的。
季斐点进消息，看见照片的一瞬间不由得柔和了眉眼，会议带来的疲累也一扫而空。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手指微微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下，然后给陈佳涵发送了一条微信消息。
[X：“你要的照片。]
配得是一张专门截过的两人合照。
第51章
皇宫的演武场之内, 一个身姿矫健的少年人正在演练剑法招式。
最后一套动作完成, 李渊璟收剑回撤，抹了抹头上的汗, 转身冲坐在一边的两人笑，露出了一点白白的牙齿, “哥, 太子殿下，我刚刚这招游龙在天耍得怎么样？”
定北候的长子李渊睿抬头冲他招招手, 笑着说：“很好，过来休息一下。”
“你根本就没看。” 李渊璟不开心了，他几步下台阶跑过去坐在李渊睿和李渊启中间，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样子？”
李渊睿在三人之中最年长，已经开始跟着定北候接触朝中事务, 李渊启则是在楚帝的强硬要求下必须要学着处理政事, 而这些对李渊璟来说还为时过早。
李渊启没太多想，站起身来又坐到了李渊睿身边，随口就说：“说了你也不会懂。”
说者无心, 听者却有意。
李渊璟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他觉得自己被隔离在了两人之外，黑润的眸子被长睫遮了大半，看不清情绪。
“卡——”
导演在监视器后把刚才的部分回放了两遍, 确认好画面和情绪都没什么问题，就让大家原地休整十五分钟, 等会再拍下一幕。
下一场还是三人戏份, 只不过时间往后走了数月, 情绪冲突比刚才那一场外露得多。
徐晓东担心他们之间磨合得还不够，感觉出不来，便让他们趁这个空档再看看剧本，或者直接对对戏也可以。
裴清和李昱宁之前有过其他的合作，两人对视一眼，自然而然地就拿着剧本聊了起来，聊分镜、走位和台词，以及一些能表现情绪的微表情和细节动作设计。
身后有几个助理在帮他们整理发型和服装。
也不知道是受人物情绪影响还是怎么的，许琛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格格不入。
现如今正是文娱产业的鼎盛时期，进入娱乐圈的门槛很低，只要在网络上有了点名气，拍过戏，谁都能说自己是个演员。
但总会有什么东西在悄悄丈量，然后很微妙地将他们分隔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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