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斟酌了半晌用词,可是最终却发现,这样的问题, 无论怎么问, 都是会揭人伤疤。
更何况, 那人说温庭弈。
更何况,他问的是最爱温庭弈的陆绥。
陆绥意料之中的僵住了身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了一边。
“珩萧一定没事。”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可是陆绥却愿意这么相信。
他和珩萧成亲不过数月,却似是过了一生那么久。年轻的壳子里寄居着老旧腐朽的灵魂,外边看起来风雨不侵内里就是千疮百孔。
一个自幼丧母从此长袖善舞逢迎谈笑,一个自幼丧父从此一肩荷希望。
他们都是从肮脏的皇室厮杀中苟延残喘了十几年的人,磨去了尖锐的利刺,褪去了鲜嫩的表皮。
他们的命比谁都硬,陆绥是这样,他的珩萧也一定是这样。除了他们自己,没人配取走他们的性命。
“我同珩萧曾经说过,他生我生,他亡我亡。”陆绥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着不太真切。
他摊开自己的掌心,掌心上的纹路错综复杂,就像是这天下的千变万化,恩怨纠葛。
“珩萧一直都要我振作起来,守护王府的一切。所以为了我能安心地活着,他也一定不会出事。”
陆绥的眸光亮的如同天上的星子,一瞬间吸引了沈氏。小阿楠摇摇晃晃地走到他的身前,吧唧一下抱住了陆绥的小腿。
陆绥揉揉他的头,缓缓勾唇笑了一下。
而此刻另一边的卧房。
安神的檀香换了一捧,从青铜香炉里丝丝缕缕地飘荡出来。屋子里都是安神香绵纯浓郁的味道。
陆邈坐在床边守着花小楼,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指,陆邈眸色微暗。
花小楼的手指冷的钻心,还在轻微的颤动。
这是一种很不安的表现。
陆邈缓缓扣住他的手,引着他钻进自己的怀里,刚想用内力,怀里的人一声不吭地苏醒了。
刚刚睡醒的花小楼还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微微抬头,水润的眸子里只有陆邈的身影。
他一个人,占据了花小楼所有的视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陆邈喉结一滚,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花小楼将手臂搭在他的胳膊上,反扣住,力道很大,像是生怕他一个没照神就溜走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低低的。
陆邈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只好朝他那里挪了挪,侧耳低下身子听他说话。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花小楼呼出的鼻息灼烫地落在陆邈的脖颈处,如同小猫的爪子,痒痒的,软软的,却带着让人沉沦的魔力。
陆邈身形一滞,他感觉到花小楼整个人几乎就缩在他的怀里,他们两个人的姿势说来暧昧极了。
花小楼晕乎乎地逼上眼,第一次这么安心地缩在四哥的怀里。
那是无家可归的人失去一切后渴求的避风港。
一个吻轻轻浅浅地落在了陆邈的耳边,轻的像是一片羽毛垂落在湖面,只荡起了一圈细小的涟漪。
花小楼的这一吻像是孤注一掷一般,吻得认真而隐忍,和他以前的胡闹完全不同。
仅仅是一夜,天真率性如他也终于明白了,他彻底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他所能挽留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所以就连这个吻也带上了些柔弱示好的意味——他不能接受陆邈离开他,他只剩陆邈了。
“四哥……”
耳边传来温热,花小楼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细细去闻,还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药草和血腥之气。
陆邈不敢轻举妄动,再迟钝他也明白,花小楼如今不对劲。
寻常的人但凡遇到这种灭门之祸都会崩溃,更何况是从小无忧无虑,鲜少有忧愁烦扰的他呢。花小楼自从醒来后,一切都太平静了。
平静地就像是肉身已经死了,只留下了一个无悲无喜,无怨无尤的空壳子。
花小楼将脑袋搭在陆邈的肩膀上,伸手缓缓揽住了对方后背,垂眼盯着陆邈身后黑漆漆的地板,思绪不知道发散到了哪里。
他说:“四哥,我们一起离开,好吗?”
陆邈的手也缓缓收紧,这一次他没有再逃避,顺应本能地抱住了花小楼。
花小楼的话刚说完,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回答一个“好”,可是当他想到如今王府的残相,他却突然犹豫了。
他试探地问道:“现在吗?”
花小楼愣了一下,神色染上一层落寞。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明天。不,或者……或者就今天……”
“我曾经问过老王爷,你得时限早就到了。出征西北之前,也是你答应我的,西北平安归来,就随我离开长安城。”
陆邈一声不吭,静静地沉默着。
陆邈越是沉默,花小楼便越是不安。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四哥,我们可以回桃源。虽然两个师父已经驾鹤西归,但是桃源一直都在。若是你觉得江湖太大无以为家,我们两个人便定居在桃源如何?”
花小楼的话语中带着遮掩不住地欣喜,陆邈却在担心他的状态。
大悲又大喜,大伤又大恸花小楼学会了把自己的情绪掩藏的好好的,把自己的包裹在自己的壳子里,隐藏的太深,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四哥,你看我如今再也不用担心入仕的问题,只要你想走,我立马收拾行囊。”他越说越激动,像是已经想好了两人的未来。
“你说我们两个人最先去哪里比较好呢?我喜欢江南,江南柔美多姿,水乡景致秀美,南方的人也多为好客。”
花小楼掰着指头数来数去,最后发现,只要是和陆邈在一起,大楚多少名山秀水,多少壮丽风光,他都想陪着陆邈去看看。
陆邈轻叹了口气,将他和自己拉开些距离,盯着花小楼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刚打算开口,花小楼就堵住了他的嘴唇。
“四哥,你是不是又想要拒绝我?”花小楼的话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却让陆邈觉得,如果他今日再拒绝他,他将来的哪一日,一定会后悔。
于是他缓缓勾唇,轻轻地拿开了花小楼的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有些无奈地开口:“没有。”
“小楼,我不会再拒绝你了。”
花小楼呆呆地怔在原地,明明是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眶。
也许是苦苦守了他这么多年,看着他一次一次地遗忘自己,把自己当做陌生人后又恬不知耻地缠上去,周而复始的进行让他觉得委屈。
也许是将军府的厮杀声和漫天血色构成了他无尽的梦魇,令他心生后怕,再一次看见陆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劫后余生的欣慰。
也许仅仅是陆邈愿意陪他踏遍千山万水,这一条就足以让他觉得。
所有异想天开,并非一厢情愿。
陆邈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开始哭起来了,带着薄茧的手抚上花小楼的肌肤,一直触碰到眼尾。
花小楼也抬头望他,扑簌簌的睫毛像是一柄开合的小扇,有万年流风与回雪。
“四哥。”花小楼说,“吻我。”
花小楼刚说完,只感觉两片温热的唇堵住了他将说出口的话,所有的缠绵和爱意都融入到了低沉的呜咽声中。
情动之时,花小楼只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一片孤舟上,水面摇摇晃晃的,他的船身也跟着摇摇晃晃的。就算是小船已经破烂的不剩下什么,陆邈也在他的身后,替他撑船。
到了后来,花小楼被顶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直到那时他才明白,所谓闷葫芦,到了床笫之上有多么凶猛。
陆邈动作凶猛但是落在花小楼身上的却只有一片柔软的爱意。
“四哥……”花小楼断断续续地,终于哭着喊出了他的名字。他主动抬起了上身,凑近陆邈的身前,主动吻住了他。
唇齿之间,连呼吸都是乱的。花小楼紧紧掐着他的胳膊,说:“四哥……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君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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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是把他俩的那个戏份给写出来了...原谅我的苦衷qaq我很尽力地写了但是我无能为力。21章的圆房戏指路围脖。
还有这个文应该在四月初就会完结,所以qaq现在还在的宝贝们可以出来一下咩,如果可以,麻烦完结后给卑微的我打个五分呜呜呜谢谢宝贝们。
然后感谢上一章捉虫的猪猪宝贝,mua!我废话不多说,快来围脖找我玩吧,我在上面会有一些脑洞存梗。今天0.00应该会更《一不小心绑定红娘系统》的第二章 啊啊啊,宝贝们欢迎宰~感谢在20200325 17:58:32~20200327 20:5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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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寿康宫
寿康宫的一间雅致书房内, 落地的小桌上堆积了厚厚的一沓佛经,文房宝墨搁在桌子上,尚品狼毫挂在架子上。
古色古香。
殿中清幽冷寂的檀香一缕一缕吹来, 温庭弈停下笔,半晌以后揉皱了纸团,将废纸扔到了一边。
从他被半路截到皇宫, 再到金龙殿被太后的宫人拦下,被悄悄地藏到了这里,已经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三天了。
文妃把国后将宫里的一干人等都做了手脚,如今连皇帝所居住的金龙殿也是在她的手心里紧紧攥着,角落里一只小耗子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只可惜百密仍有一疏。
文妃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金龙殿和祈帝的身上,太后昏迷后寿康宫少有人问津, 文妃自然也就遗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安安静静地躺在皇宫一角。
温庭弈叹了口气, 缓缓将手中的笔放在玉托上, 揉了揉眉心。
书房外拢了厚厚的几层帷幔, 温庭弈估摸着时间,这个时辰应该是没有人会来寿康宫巡视。他掀起帷幔, 借着一层一层的屏障的掩护,娴熟地踏入到了寿康宫的偏殿。
殿中空荡荡的, 只有多年以来服侍太后的丛菊姑姑还留在寿康宫中照顾着太后。太后已经苏醒了好些时日,只是不想惊动宫里的人, 现下一直在装病。
温庭弈来的时候轻手轻脚, 连呼吸都是控制着地小心翼翼, 谁想他刚一靠近, 太后眉心一皱,缓缓醒了。
太后看见温庭弈,忽然勾唇笑了一下,语速缓缓的:“珩萧来了,快坐下同哀家说说话。”
丛菊识趣地退到一边,给两人留下空间。温庭弈依言坐在太后的床边,主动地伸过手,抚上了太后布满皱纹的手。
“好孩子。”太后喟叹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里满是慈爱,“这些时日在寿康宫可还习惯?”
温庭弈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臣一切安好,皇奶奶挂念了。”
温庭弈顿了顿,继续说道:“皇奶奶如今感觉如何,可还时常头疼胸闷?”
“倒是好了许多,也多亏你和绥儿,不然哀家恐怕早就死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道:“宜嫔在哀家身边说来也有六七年了,平日里看着就端庄贤惠,就是性子有些淡。”
她看着温庭弈的眼睛,神色显出几分惋惜,几度欲言又止。
“哀家是从先帝的后宫里爬出来的女人,阴谋诡计中摸爬打滚大半生,自认比任何都懂她。帝王之宠说来也不过是一场当下的风花雪月,往后的思之断肠。”
“哀家自愿做她和灏儿的避风港……所以哀家,哀家无论如何也没想过竟是她在哀家身上下的毒。”
温庭弈我微微垂眸,眸中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皇奶奶,错便是错了,从宜嫔选择背叛您的那一刻开始,她所加注在您身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了。”
温庭弈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些僭越,或者说他这样说的,并不是皇太后想要听的。
可是温庭弈明白人心的可怕。
就如叶宝璋,就如红锦,就如祈帝,就如当年的沈氏,就如如今的宜嫔。
在自己的目的面前,亲情,爱情,友情统统都是可有可无的云烟。在对方心里已经完全不占据地位的感情就像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都散的一干二净了。
“其实就连陛下亦是如此……”温庭弈说到这里就打住了,因为后面的话就有些僭越了。
同室操戈,同根相煎,无论年少时多么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真正的权力交锋时谁又真□□过那几年的深情厚谊。
也许皇位终将会更迭,从这个人手里转到那个人手里,她也还会是尊贵的皇太后乃至太皇太后。。
可是除了这些,她也就不剩下什么了。
身为一介女流,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太后点了点头,无声地将头扭到了一边,半晌无言。
温庭弈替她拉好被角,一言不发地坐在她的身边,等着太后自己想明白。他知道,太后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分清时局。
在太后想问题的时候,温庭弈拢了拢自己的衣袖,轻声道:“臣也多谢太后当日派人来金龙殿救臣。”
温庭弈的这句话说完,床上的人才回过神,看样子应当是想清楚了许多。
“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聪明,也勇敢,更宝贵的是对绥儿的一颗痴心。绥儿待你已是视作命中人,你可曾想过,若你当日真的喝下那杯毒酒,你要绥儿如何?”
其实当日的场景,温庭弈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写什么,但是他有一种直觉。
祈帝不会杀他。
这个直觉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但是在那一瞬间,在他用先帝留下的无字诏书激怒了祈帝之后,他看见了祈帝脸上的痛色,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祈帝这么多年以来,坐在孤零零的王座上,打压同宗同族,陷害忠良之臣,宠幸后宫奸佞,做尽天下昏君应该做的事情——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庭弈不相信祈帝在先帝在位后期忍辱偷生地活到最终登基称帝,只不过是为了当一个千古昏君。
所以他在赌,用自己的命去赌祈帝根本没有想要害死他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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