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轻蔑的评语一直持续着,到第二场、第三场。
直至某一天。
视频上出现了这一幕:
清晨,大雾弥漫,广袤的针叶林边,铁丝网之上,少年垂着两条长腿。
他戴着与Sam年轻时训练中,如出一辙的防毒面具。
薄凉的视线抬起,望着远方笼罩地平线的大雾。
半张脸被阳光抚着,白净骨干的手指抓住生锈的铁丝网,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翻越这铁网。
那只手,朝着空无一人的森林伸出。
可就在这时,有谁抓住了他的脚踝。
男生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是无奈道:“就算放我进去,我也活不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结盟的老大势在必得,回答:“万一你活下来了呢,我们必须亲眼看见你死,才可以。”
在场的研究员们,深深记住了少年的神情。
冷静又张扬,似乎带着吞噬在场所有人的模样。
他沉默着跳下铁网,音色难辨悲喜:“迷失的人,终究会溺死雾海。”
少年几乎没有表情,折断那些牵制住自己的手。
屏幕前的Sam心头一荡,一时间,竟又哭又笑:“这才是他……哈哈……”
所以啊,跟这孩子说的一样。
——迷失的人,永远也不会再重逢。
第75章 透明森林
–
“怎么不躲开,你是想吓死我吗……”来人自上方环住他,手臂发紧。
戚砚来不及平静呼吸,半边脸的泪水印在他衣服上:“第一回当考题,确实有点难呢。”
在秦墨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终于明白。
自从进入核心区之后,他就被系统内设成为了“参考员”。
——拥有考题主角的记忆,会因为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阴影而应激性颤抖、哭泣,甚至没办法控制自身行为。
起初戚砚并没在意,暗自腹诽是由于记忆驱使情感活动。
但当巨鼠扑过来的刹那,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办法躲避。
Sam不断告诉他:死吧,反正再也见不到Alan了,那就死吧!
直至划破薄雾的刺耳枪鸣出现,戚砚识破了真相:他是考题,秦墨才是考生。
原来你开自主模式,是这种感觉……
对方已经将放毒面罩取下,轻轻捂住他的口鼻,下颌还沾着因奔跑而渗出的汗水:“它把你当Sam了。”
这不是明摆着吗。
不单把他当Sam,设计师还一直把你当Alan。
“怪不得系统偏袒主管……”戚砚咬了下嘴唇。
因为主设计师早把当年唯一存活的男生当场Alan了……
秦墨却没注意,整张脸透着寒意:“系统是不是把Sam的记忆给你了?”
他愕然,随口回答:“可能吧……”
说着扶住身后的树干,准备起身。“所以系统这回是给你出题,你现在是——答完题了?”
对方深吸口气,把人来回检查一遍,脸色依旧不好看:“把Alan的记忆给我,然后试图让我主动来寻找Sam,没想到Sam就是你。”
“啧。”戚砚站住脚。
“而且,Alan的设定还是因为辐射而失忆,记东西模模糊糊。”更为甚者,自己多年来要找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无法辨认。
啊,真是有点难度呢。
“那你怎么确定是我的?”靠半张失去颜色的照片?
秦墨把人揽住,语气尽量不那么严肃:“你出现在葡萄园时,我就记起了Alan的故乡,那里也有一片葡萄园。”
“跳下雕塑时,你身后藏着东西,跟我打招呼,我又记起某年圣诞节,有个人送了我一个礼物。”应该是那块手帕,买一送一的廉价货,却被Alan记了半辈子。
“我带你走进教堂、你坐在长椅上、你的脸被烛光晃着、你装作开心的模样与我攀谈……”这些细微的动作与画面,无不可以勾起Alan的回忆。
“晚上,我做了个梦。”那个梦稀里糊涂,所有画面都不清晰,夹杂着秦墨自己的,与Alan的。
“大雾、森林、眼泪……”他醒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长椅上找到昨晚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
“可是你不在那里……”长椅是空的,连背包也没了。
“这题目,说难挺难,说简单,也跟小孩子做题的思路一致。”只要能给你更多信息的那个,就总以为是答案。
“我认定你是答案。于是沿着唯一一条马路来到了隔离区。”这地方,总会把人不美好的过去一股脑从潜记忆里剥离出来。
他看见一个人在枯树下掉眼泪,分不清楚究竟是他的戚砚还是Alan的Sam。
就是想抱抱他。
可惜还没跑到跟前,就眼见着巨鼠朝着同一个方向扑过去。
“拔枪与射击的速度,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想。”
戚砚微微露出些笑,抓着他衣服的手移到秦墨脖颈出抚摸着。“听起来是个好男朋友呢。”
好男朋友并没承认这份殊荣,因为方才的危机把他开玩笑的心彻底浇灭了。
“啊,别生气了。”戚砚自然看得出来,“我不是好好的吗?”
“没生气。”对方抿嘴,牵住那只手,也仔细检查。确认没有伤口后,才放心,“既然系统把我们带到这里,无非是想让我们重新走一遍当年的路。”
“嗯。”他低头笑:“那我们该怎么办,主管先生?”
秦墨无奈,把人护住:“你要做的就是,别乱动。”
说罢,单手摸出枪来。
线条流畅的手臂抬起,枪口对准的方向,正是不远处的灌木。
“吱吱……”
第76章 雪后森林
–
这是与Sam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血腥味儿,饶是戚砚只管观战,也觉着像时刻经历着多年前那场厮杀。
秦墨说的不错,系统把他们带到这里,无非是想让两人重蹈覆辙。
演一出悲情又动容的故事,主设计师才会得到心理安慰。
可惜,他抬起眼皮,望向前方那游刃有余的人。
“啧……”看起来Sam没预料到,当年那个男孩早已远远超过了Alan的素质。
“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秦墨叹口气,伸手将他拉近。
“嗯。”戚砚挑起嘴角,坦言:“你都来了,他也快了。”
要说系统有个功能开发的过于完美,那必须是真实性。
为了将场景模拟到极致真实,一般会把真实存在的地点,所有的参考值输入。
地理环境、植被,甚至温度、湿度。
这就等同于,危险值也是复制过来的。
“变异鼠类伤害不到我们,或者说被我们全部杀死,那隔离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话音未落,头顶徒然响起那个合成女声:[滴——核心区参数异常、核心区参数异常。]
接着,系统又会陷入紧急状态。
在处理外来系统的同时,再次遇到这类级别的威胁,它只能求助……
[正在链接管理员。]
身侧人划开控制板面,和声道:“我在。”
[异常数据已发送至您信箱,请选择修改方式。]
“手动。”
[已为您启动应急通道,修改方式,手动。]
数秒后,周遭场景逐渐透明,如同浸湿的画布,颜料在水中瓦解、稀释。
巨大的透明森林内,只剩下流动的代码与数字。
莹绿色,像极了它们最初的模样。
“找个考场与核心区连接,然后让它们自我消化。”秦墨心里仿佛早有计划,指尖飞快地点击着,输入字符:末日之后。
这个考场,两人都再熟悉不过。
其中存在单个系统不说,火力支持也相当大。
最佳选择之一。
–
[考场连接成功。]
场景转换太快,森林破碎,隔离区化作细小的纸片,于电流声中消散。
两人眼前出现一处亮光。
[身份识别中。]
[已识别管理员。]
信号灯闪烁绿光,银灰色隔离门缓慢打开。
前方是条通道,金属质感的墙壁泛着冷白。
“走廊尽头是台大型计算机,运算然后传输各个考场的数值。”秦墨抬眸,看眼不远处的识别孔,又道:“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系统主机。”
戚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所以前面五十米,是用来搜身的?”
也是。
否则,这段距离就太多余了。
“嗯,类似安检,检查人员有无携带违/禁/品。”秦墨又道:“可能是设计系统时,防止研究人员里面有内鬼,当然,顺便防我。”
虽然因为核心区与想象中截然不同,但听王霁说过这个地方。
进系统前,那家伙就是被这里面的玩意儿差点分尸。
“比如你把弹夹抛向走廊。系统会在0.01秒做出反应。然后,你会立刻听见,那个熟悉的机器合成的人声……”
作为知情人员,王霁当时善解人意地为戚砚解释:
“[检测到危险物品。]
[正在销毁。]
识别孔瞬间弹射出红色切割线。
网状旋转、聚集、铺上整条走廊。
弹夹消失。
准确说,应该是在肉眼还未做出反应时,就被切割成粉末。”
戚砚啧啧嘴,问王霁什么办法可破。
对方答:“不拎点儿炸/药去,还能用什么炸毁核心计算机。用爱吗?还是责任?”
想到这儿,他歪头去看秦墨。
只见他掏出别再腰间的枪来:“小状元,连线题会做吗?”
“嗯……”他整个人还有点恍惚,没回神时,就发现秦墨已经扣动扳机。
子弹正中识别孔。
倏然间,其余切割线铺天盖地地包裹住那颗子弹。
顺带识别器,瞬间化为乌有。
啊,不愧是十几岁就参加特训的考生。
两人枪法极好。
比肩而立,射击速度完全重合。
没几分钟,走廊最后一个识别孔也失去了基本能力。
两人收枪,大大方方穿越识别区。
“我刚刚把末日之后考场里的自毁系统打开了,正在倒数,半小时后就可以完全启动。”所以,这半小时,只要保证系统不能再次求救外援就好。
识别们敞开,巨大的计算主机出现在眼前。
戚砚记得这台设备,与Sam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其实你也找到自毁程序了,对吧?”率先摆弄起操作页面的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一时间,他没办法说话,就稳稳点头。
“别担心,你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人总是会轻易猜中他的心思。
戚砚深吸口气,道:“我也希望是这样,但是——”
但是没办法证明老头的清白。
那个程序,就是哈莉。
“要不是看见绑架哈莉的老头也是设计师的一员,我真可能忽略掉了这个不合理的行为”那老头,哪有必要去抓个普通考生。
那时候,戚砚才发现自己也难逃灯下黑。
在系统一年半,他也仅仅遇见过哈莉一个未成年考生。
系统挑选考生,还真不至于把年龄下放成这种程度。
“所以,她是在特训时进入系统的。”秦墨安抚道:“跟我一起进考场,到现在还是个孩子,你认为她是真人?”
戚砚只管听,等着他解答。
“她是AI,类似于机器人。仿真程度高到与真人无异。”对方继续,“但由于某种原因,可能当年系统的防护程序太强,她只能关闭系统,进入自我保护期。”
“嗯,真简单啊,我却没想到。”似乎在自嘲,他答:“没关系,我也答应了哈莉,一定会把她带出去。”
[有外部信息,请查收。]
提示音截断两人的话。
“能直接联系核心区的,只有主设计师团队。”秦墨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些晦暗。
抬起时,发现空中出现一块冰蓝色的投影。
“是……Sam。”戚砚端详着画面,不自觉道。
但是主设计师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所以这是……
[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画面里胡须花白的男人开口,目光黏在秦墨身上。
戚砚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
“是吗。”青年侧脸去看四周,继续道:“但把这些自主意识输入主机,不如留口气写医嘱。”
[你还是这样。]
男人浑浊的眼瞳里,似乎流露出些喜悦。
“我不想和你废话。”
[不要这样看着我,亲爱的,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开心。]
“他不是Alan。”连戚砚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扬声打断他们,甚至语气还夹着明显的愤怒。
果然,对话的两人朝他看来。
“你要想说遗言,想叫什么亲爱的,我警告你换个人。”
[不,小伙子。我要告诉你,他就是我的Alan,我亲自挑选的人不会出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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