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姜莱问。
北小武看到老远有辆出租,拉着姜莱一边跑一边挥动手臂,“去找李梅,我知道她家。”
“行。”
说话间,一辆出租缓缓停到他们身边,北小武拉着姜莱一起坐进了后排。
“去哪儿?”司机问。
“古建街。”北小武气喘吁吁。
车子缓缓启动,一路上走得不急不慢,司机几次从后视镜瞄后面的两个人。
司机看得次数多了姜莱才意识到,原来此刻他的手已经不是单纯的被北小武拽着手腕,而是两人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
姜莱知道小孩子,不过是因为慌张,本能地想抓住个大人依靠着。可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却是非常奇妙的。好似一股细小的电流顺着紧握的手掌向身体的其他部分流窜。
麻麻酥酥痒痒地,说不上多舒服,却就是不想放开。
北小武紧紧地捏着姜莱,目光却呆滞地盯着窗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想到有些人永远无法看到这样的景色就心痛得难受。
没一会儿功夫,车到了古建街路口,姜莱缓缓松开北小武的手,付了钱推车门下车。
北小武跟上来,似乎对无意中牵了手这件事情毫无感触,急吼吼地催姜莱,“在那边儿,她家在那边。”
大中午的,李梅正赶回家做了饭,要伺候着生病在床的老爸吃,看到北小武和姜莱从门口经过,连忙追出去叫了一声。
“啊,在这儿呢!”北小武见到李梅,终于松了口气,露出微笑来,“姐我们来问你点事。”
“什么事?进来说吧,”李梅热情地把北小武和姜莱请进们,又问,“你们吃了吗,刚好我做了饭,多加两双筷子一起吃。”
姜莱不好意思连忙拒绝,北小武却点头答应了。
前一段时间,李梅帮着北小武办了不少事,他对这个姐姐自然亲近。更何况李梅的父亲和尤老太一样都是脑卒中落个瘫痪,中午一起吃顿饭说不上还能帮点忙。
李梅在厨房摆好碗筷就去老爸的卧房,北小武跟了过去。房间里家具简单却光亮整洁,还有一股淡淡地柠檬香味,一点不像常年住着瘫痪病人的样子。
“爸吃饭。”李梅说着拽拽衣袖,把斜靠在床上听收银机的李老伯打横抱了起来。
姜莱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简直惊了。他觉得那么大个老爷们,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斤,李梅一个女生就那么一弯腰给抱起来,挺惊讶的。
李梅把父亲放进窗边的轮椅,看着姜莱和北小武吃惊地掉了下巴一样,哈哈地笑,“是不是不可思议?我爸是我高三那年病的,这一抱就是六年,我早就练出来了。”
北小武微笑着点头,连忙推着轮椅往厨房走。
他这才发现李梅家的门槛内外都用水泥打了缓坡,水泥已经磨得光亮,看来是一直这么进进出出的。
“你不用推,我爸自己能行。”李梅轻轻取开北小武的手,冲他笑笑。
李老伯肌肉僵硬的脸颊显露一丝浅浅的笑,吃力地一点点移动手臂,把手放在了电动轮椅的按钮上。
轮椅在北小武面前嗡嗡地启动,上小坡下小坡,经过院子去了厨房。
李梅露出一个为老爸自豪的微笑,拍了拍北小武的肩膀,“走,去吃饭。”
四个人围绕一方小桌,姜莱一直观察着李老伯的举动。
他不但能自己开动轮椅,还能用特制的勺子自己吃饭,虽然会吃得乱七八糟、口水饭粒弄一身,但那种认真专注的样子会蓦地让人肃然起敬。
“李伯恢复的挺好啊。”姜莱忍不住赞叹。
李梅含笑点头,“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一根指头都不能动,医生说以后差不多也就那样了。可是我妈不放弃,每天按摩、理疗、陪他重新学习,日积月累竟然能生活半自理了。我们娘两都忙的话,他现在也饿不到自己。挺好。”
姜莱听了大为感动,“阿姨是学护理的吗?”
“不是,我妈在环卫上班,以前坐办公室配发工具什么的,后来我爸出了事,她为了多点时间陪他就直接上一线扫马路去了。”李梅说着,又笑起来,是那种吃惯了苦却依然不卑不亢的笑。看着就让人暖融融的。
“哦,你们来找我什么事?说吧,一会我还得回去上班呢。”李梅往北小武和姜莱碗里拨了点菜。
北小武放下筷子看了看姜莱,问,“姐,我想请教一下,上次咱们去办业务的时候是不是把我爸的手机号也消了?”
李梅听闻愣了一下,而后有点明白北小武为什么这么问,“公安系统和电信公司有联网,每隔一段时间会跟新一次数据,为了防止有些人会拿亡故者的号去电信诈骗,所以电信公司会定期清理回收号码的。你爸爸的号应该是被收回去了。”
“可是我想……”
北小武话没说完,被姜莱打断,“那我们就查不到这个号之前的使用情况了是不是?”
李梅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一般人就没办法查了啊,毕竟号码已经不存在了嘛。”
北小武呼出一口气,肩膀都塌了下来,唯一的一点希望泡汤,很是烦躁。
姜莱安抚似的拍拍他,把筷子送到他手里,“吃饭。”
“怎么?你还想留着那个号?”李梅问。
北小武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孩子振作起来吧,别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李梅拍了拍北小武的肩膀,起身出去。
没一会儿,她回来划拉着手机往北小武面前一亮,“你加下我微信,我把这个给你传过去。这是一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他很擅长针灸按摩什么的,可以□□,完了给你奶奶也治疗治疗,挺有效果的。”
“好。”北小武掏出手机加了李梅,姜莱也顺便加了她,想着以后能多请教点照顾老人的事儿。
一顿饭吃得两人肚子圆鼓鼓的,但窝在心里的事儿还没解决。
午后,姜莱和北小武在古建街错综复杂的胡同里往回走,都耷拉着脑袋有点丧。
“你明天去Q市吧?”北小武问。
姜莱点头,“嗯,跟我一起去吗,带你散散心。”
北小武摇头,笑得勉强,“我还哪有脸去散心啊,期末成绩差得一笔,再下去什么高中都考不上了。”
“慢慢来,一次成绩算得了什么。”阳光下,姜莱伸长了胳膊,在北小武脑袋上比了三根手指,影子里的小孩像是戴上了王冠。
北小武被姜莱逗笑了,直接在姜莱脑袋上比了一个巴掌,“我给你的皇冠是大号的。”
“哈哈哈……”两人玩闹起来。北小武的小虎牙露出来,笑得很开,姜莱很久没看到小孩这个样子了。
“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笑闹一阵后姜莱说。
北小武安静下来,点点头。
“李梅说的那个老中医,我觉得可以给奶奶试一下,小红也总是按摩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姜莱又说。
北小武继续点头,“嗯,李老伯挺厉害的,奶奶要是能恢复到那个程度就好了。”
“慢慢来,会的。”姜莱笑。
两人谁都不再提电话的事,也不再提电话里莫名丢失的通话记录。或许是李梅的话安慰到了北小武,但更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生活半自理的李老伯触动了小孩,让他知道自己该往前看,姜莱想。
平时熟悉的胡同,今天走起来没完没了,明明知道前一个路口左拐是回家最近的路,可就是要偏偏绕远的路走。
灰墙上干枯了的爬山虎,堆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的碎砖块,姜莱和北小武走着走着,真希望这段糟糕的时间能快一点过去,又希望眼前的这一小段永远没有尽头。
当晚,北小武吃过饭就钻屋子里学习。隔着两道窗,姜莱确定小孩不会突然跑过来找自己,才摸手机准备给蛤|蟆打电话。
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不知道蛤|蟆有没有按照约定去北天贵的办公室里找东西。
正想着,手里的电话响了,来电话的正是蛤|蟆。
“喂,姜莱!”蛤|蟆有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唉,真是丧气。”
“怎么了?”姜莱紧张地问。
“厂子里管事的人今天去外面出差,我们好不容易能偷个懒,我就上二楼假装打扫卫生,准备摸进北天贵的办公室,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姜莱追问。
“屋子里有人!我操,吓死我了,幸亏我没直接掏钥匙开门,不然简直撞一个正好。”
姜莱这才明白蛤|蟆语气惊慌的原因,一边安抚对方情绪一边问,“屋里是谁,你看清了吗?”
“这我怎么知道,我赶快溜了啊。不过我能确定,那人正在开抽屉上的锁。”
“开锁?打开了?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吗?”姜莱不觉紧张起来。
“没,”说到这蛤|蟆笑,“那家伙鬼鬼祟祟的,又不懂扭门撬锁那一套,还怕弄出撬锁的痕迹,挺笨的。”
“哦。”姜莱放心了些,这至少说明抽屉里的东西还在,并没有被人拿走。
……
暮色深沉,屋子里的橘色床头灯一直亮着。姜莱把单人床翻得吱嘎作响。第二天就是他去Q市的日子。
他本应该早早睡觉,可一想到北天贵手机里莫名消失的通讯记录,还有蛤|蟆说有人在悄无声息地偷抽屉里的东西,姜莱满脑子都是悬疑剧里的恐怖阴森。
他从没觉得自己人生顺遂,却也怎么都想不到会遇到如此离奇的事情。
难道是北天贵自己删掉的?没道理,他几百条通讯记录都没删,怎么会单单删掉自己的。
又为什么只删掉那条通讯记录?难道北天贵与自己的对话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还有原本不起眼的抽屉,如果不是宋友和提起根本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却有人偷偷惦记着里面的东西……
好似有太多的谜题需要解开,可姜莱一想到胡同里与北小武笑闹的样子,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敢再深想下去。
北小武毕竟是一个小孩,在一切都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把精力和时间都耗费在阴谋里,在姜莱看来毫无意义。
可姜莱也不想让阴谋的制造者躲在暗处偷笑,所以他觉得,调查得继续,现在已不光是为北天贵拜托罪名那么简单,他渴望知道真相,只是不能再拉着小孩一起玩了。
第47章 (加内容)
这一次去Q市是姜莱第一次独自出门。很洒脱地只问薛曼要了点钱,带了两套换洗衣物就走了。
他坐动车过去,只需要三个小时。
首场画展在Q市极富盛名的中心美术馆。姜莱下了车直接打车过去,布展早已完成,只剩第二天开幕的准备工作。
姜莱远远看到一袭墨绿色连衣裙、披肩长发的邵芳华站在自己的那副作品前,连忙上去问好。
“邵老师您好!”姜莱微笑着走到艺术家面前,伸出右手。
邵芳华正看那团乌云看得出神,被人打断面露不悦,转身看到是姜莱,又微笑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邵老师比视频里看起来更有气质,姜莱不禁在心里拿她和薛曼比较。同样是画西洋画的女画家,邵芳华给人大气沉稳的感觉,薛曼却走极端浪漫主义无脑风。
“你好,姜莱。”邵芳华微笑着,“这么早就过来了。”
“嗯,先来欣赏前辈们的作品。”姜莱想尽量表现得谦虚得体一些。
“那走,我带你好好看看。”邵芳华转身,一幅画一幅画地给姜莱介绍起来。
姜莱听得认真,看得也很认真,偶尔和邵芳华探讨几句,谈吐思路完全不像是高二学生会有的见解。
“你多大了?”一圈画看过之后,邵芳华笑问姜莱。
姜莱微微蹙眉,报名表上有自己的出生日期,大概是老师没注意,“十八了。”
“不太像。”邵老师笑。
“是太幼稚了吗?”姜莱问。
邵芳华微微仰了仰头,把垂在胸口的头发拢到耳后,“是太成熟了。”
姜莱猛吃一惊,怕自己装逼过了头,连忙小孩子似地鼓了鼓腮帮,“不会吧。”
“你的画和你的想法都比你的面相成熟许多,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邵芳华问。
姜莱记不得了,大概是能拿笔的时候薛曼就丢给他用突的笔头。姜莱信手乱画,画着画着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学画主要是靠看的,小时候看薛曼画,后来看薛曼教学生画,再后来就去美术馆、艺术馆看别人的成品,看得多了就知道该怎么用画材,时间常了就知道怎么把脑子里的想法用线条和色彩表达出来。
有人说他这是天赋,也有人说他是基因好,姜莱都不在意,他觉得是单纯的因为喜欢。
“看你的画总让我想到小时候。我以前是学国画的,家里人给我请了一位老师,很有名气。我跟着他画了两年的山水,却总是不得要领。老师说我和他女儿一样,应该试一试浓烈的色彩,然后我就开始画油画,画着画着就画到了今天。”邵芳华追忆童年,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姜莱的那副画前。
“所以,我对你这幅画很有感触。画不好画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完了,明明很喜欢画画却像是面前蒙着块乌云怎么都冲破不了。”邵芳华把目光转向姜莱,微微眯了眯眼睛,“我那位老师很有名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国画大师的话,了解的比较少。”姜莱坦白。
邵芳华朱唇轻启,“薛晋中。”
“哈?”姜莱笑,“那我姥爷啊,我姥爷就是那个书画界赫赫有名的薛晋中啊。”
“真的?”
“真的啊。”
“那你妈妈就是先锋艺术家薛曼了?”邵芳华问。
姜莱不是第一次从别人那听到将薛曼称为艺术家,这话从邵芳华口中说出来感觉却完全不同。大概是距离产生美,而姜莱与薛艺术家的生活交集过于繁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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