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要打架了!”
“谁?”
“能有谁,咱们古建街的两个老大呗。”
北小武松了手,小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边的小孩玩的野,只要不是太出格,茬架都算是家长默认的娱乐活动了。北小武没在意,姜莱却动了动眉头。
塑料袋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口,一支墨绿色的油画颜料掉了出来。恰好又有一群小孩飞驰而过,啪叽一脚,颜料从铝管里迸射出来,呲了姜莱一鞋。
姜莱出乎意料地没生气,反而是有点着急地摸手机。
“怎么了?”孙竞歪过脑袋往姜莱脚下看,可惜了一双好鞋,也不知道这颜料好不好弄下来。
姜莱握着手机,很长时间没有接通,胡同深处传来惊呼与怒吼让姜莱连忙挂了电话。
姜莱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孙竞,冲着声音传来地方向跑去。
北小武跟在后面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回来叫上孙竞先回家里放东西。
等他们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没了姜莱的影子。北小武和孙竞只能顺着小孩们跑去的方向找。
姜莱站在蛤|蟆和黄毛中间,周围围着一群小屁孩,外圈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大爷大妈。
“都是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姜莱不动声色把两人分开了一些。
“兄弟?呵,那是以前的事情了。”黄毛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里有血丝。
姜莱看了用胳膊肘顶蛤|蟆一下,“怎么回事儿啊。”
“他小心眼。”蛤|蟆冷冷地说,说完又觉得鼻尖温热,抹了一把也有血。
“看这事儿闹地……”
姜莱隐隐有点猜到,蛤|蟆培训期已过,成了贵和车厂的实习工,黄毛却还是街头小混混一个。两人有了差距倒也是其次,关键是黄毛一直怀疑蛤|蟆当初做了手脚,独占了这个实习机会。
贵和车厂的员工福利在同行业里是最好的,有些人看不上眼有些人却格外重视。
更何况,黄毛和蛤|蟆兄弟这么多年,非常看不惯他跟胡同里才来没多久的姜莱成天说说笑笑。
兄弟两的怨气从蛤|蟆接到贵和汽修电话的那一刻开始,与日俱增,刚才蛤|蟆送崴了脚的徐菲菲回家,简直达到顶点,直接爆发了。
姜莱听蛤|蟆提到徐菲菲的名字,简直要气笑了。如果没记错,之前黄毛还问姜莱要过女孩的电话,刻意否认是徐菲菲。
“唉,”姜莱叹气,看到北小武和孙竞走了过来,挥挥手让周围的小孩们都散了,“别看了啊,别看了,看兄弟打架闹鸡眼。”
“你才闹鸡眼!”不知道人群里谁吼了一声,吼过之后嘻嘻笑笑的,人群松动渐渐散了。
晚饭时间临近,来来往往不少人,姜莱觉得几个大男生杵在路中间挺不好看的,就主动提议,“算了今天也别补什么作业了,最后一晚上咱们兄弟一起去浪。”
“浪什么怎么浪?”孙竞瞬间把抄作业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抽了张纸给正在流鼻血的蛤|蟆。
黄毛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姜莱,低垂着脑袋转过身准备离开。
“别走啊,”姜莱拉住黄毛,对蛤|蟆使了个眼色,“说好了一起骑车呢。”
说到骑车,蛤|蟆顿时来了精神,本来还想仔细擦擦鼻子多弄出点血来装装惨的,现在立马潦草地把纸卷成个条塞进了鼻孔。
“一起去,等我回去拿车。”
黄毛不是不喜欢玩车,只要是今天有点太冲动了,他与蛤|蟆穿开裆裤玩尿尿泥的时候也不是没打过,只不过这么多年都跟连体婴似的一起混,见了点儿血心里着实发虚也不好受。
“我不去了。”黄毛声音冷漠,但谁都能听得出是憋出来的。
“行了,”孙竞上前揽住黄毛的肩头,“打一打感情深嘛,咱们之前不也打过一架。”
黄毛撇嘴,小眼睛斜斜地瞥了蛤|蟆一眼。
蛤|蟆呆头呆脑,鼻子里插着纸卷声音和表情很般配,“一起去呗,咱们兄弟两也好久没骑车了。”
姜莱、黄毛、蛤|蟆各自回家骑车,北小武和孙竞站在原地等。
胡同里响起小号声,乌拉乌拉地,让孙竞响起半年前的北小武。
他笑笑,又想起之前和姜莱一起猜测小武进鼓号队绝对是为了吸引女孩子,便问,“你哥说地那个女孩到底谁啊?”
北小武觉得可能是孙竞和姜莱在一起时间久了,被传染地有点无脑,回他,“他都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女生,懂个屁。”
孙竞笑,“也是。”
天边燃起一大朵好看的火烧云,是这个季节少有的景色,两人同时发现了他,相视一笑。
“孙竞哥。”北小武轻喊了一声。
“嗯?”孙竞两手叉腰,望着天。
“你知道我哥喜欢男孩儿的时候什么心情?”
“心情啊?”
班上同学们疯狂转发cp帖的时候,孙竞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只是恰好第二天要去外地比赛,所以有了借口回避不见。
要说心情的话,他当时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惊诧甚至是慌张的。尤其是他和姜莱之前确实太亲密了,亲密到可以喝一瓶水用一条毛巾。
再看看那cp帖照片上姜莱看自己的眼神,孙竞一阵心虚。他羞愤自己没有早点觉察到姜莱的性向,也有点意识到姜莱大概是真有点喜欢自己,那种喜欢。
一起外出比赛的时候,女神学姐不知道从哪看到那个帖子,居然主动搭话,说了什么孙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距离心心念念的女神那么近,心跳得那么快,又血脉喷张又心痒难耐。
女神学姐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拍拍他的肩对他微笑。
比赛结束,孙竞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学姐为什么会专门跑来和自己“亲密”交流一次。大概是因为她欣赏勇敢的人。
当所有人都不愿意和同性恋做朋友的时候,孙竞是姜莱唯一的朋友,尽管当时的孙竞并不知情,但在更不知情的学姐那里,看上去就等同于勇敢了。
回学校的大巴车上,孙竞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回想起来,撇开将来的性向不说,他这个人倒是真的不错。
孙竞想做学姐眼中勇敢的人,于是牺牲了一本费劲巴拉淘来的成人漫画选择和姜莱站在一起,继续做好朋友。
“心情啊,就是没什么心情吧,他那样事儿事儿的人,和女孩子在一起才别扭吧。哈哈。”孙竞笑,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迎着夕阳俊朗好看。
北小武微微松了口气,牙齿轻咬舌尖,勾了勾唇。
第52章
不多时,不同的方向传来摩托轰鸣,姜莱、蛤|蟆、黄毛都从家里骑着摩托出来了。
蛤|蟆载着孙竞,姜莱载着北小武,五个男生头戴花里胡哨的头盔,叫嚣着一阵风似地穿过老旧街区,直接奔向城北最直、人最少的那条路。
霓虹渐起,马路尽头的天空红蓝一片,头盔里闷闷的,风吹在身上却有一种舒爽畅快的感觉。
“我们去北绕城那边?”蛤|蟆骑车靠近姜莱,问。
隔着两道头盔和呼啸的风声,姜莱完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可是隐隐猜到蛤|蟆是想去北绕城废弃公路。
他连忙摇头,减缓了车速顺手往西打了个方向。
蛤|蟆从后视镜看到姜莱转变了方向,立刻反应过来,鸣笛叫黄毛跟上。
北绕城废弃公路,虽然很适合飙车却是北天贵出事的地方。
几个男孩忌惮着,谁都没有说出口,果决而默契地换了另一条路。
北小武后知后觉,两只手抓着姜莱的皮夹克,头顶在姜莱的后背上,心里泛上酸涩,他突然意识到这种感觉应该叫做感动。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么多人惦记着、暗暗关心着,尤其这几位除了孙竞以外曾经都是他根本不愿意搭理的人。
或许人就是这样,不经历事情永远无法鉴得真心。他不知道姜莱和蛤|蟆、黄毛什么时候越走越近,也不知道孙竞知道姜莱是gay时到底有没有介意。但他清晰明了姜莱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亲近他的人最后都喜欢上他。
北小武的手臂紧紧环着姜莱的腰,姿势与姜莱生日那天骑自行车时无差,心里却知道一切都变了。
姜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魔王,他是把希望和亮光带到面前的人,让他在失去父亲之后短时间内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人际交往。
一想到如果事情提早发生半年,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姜莱没有薛曼没有这一群哥哥,自己会过成什么样,后脊背就一阵阵地冒冷汗。
不幸中的万幸吧!
北小武微微眯起眼睛,极速后退的店铺招牌以及早春夜游者嬉闹的笑,让他的手臂又缩小了一圈。
男孩们轮流带头,在三环以外的乡道上飞驰,第一辆车栽进水洼第二辆车又冲去最前面。呼叫声此消彼长,直到彻底摆脱了灯光、天边亮起第一颗星星,他们才停了下来。
河的上游,距离姜莱和北小武聊天的地方不算太远,摩托停了,男孩们依次取下头盔拨弄头发。
长满杂草的荒田成了男孩们嬉闹的场所,孙竞轻松跳出一个两米开外,蛤|蟆和黄毛自不量力地挽起袖子非要比试比试。
姜莱和北小武站在一边打着手电,怂恿嚎叫。
不知道是谁先点燃了一堆枯草,几个人就围着一簇火苗席地而坐。说着说着,不约而同聊到女孩,姜莱觉得时机到了便推了推身边的蛤|蟆。
“你不喜欢人家徐菲菲,送人回家这种事就应该留给喜欢的人啊。”
火光映红每一个人的脸,而黄毛的似乎更红一些。
“我真不喜欢啊,但人家崴了脚身边又没人,我总不能装瞎吧。”说起下午的事情,蛤|蟆觉得挺冤的。
黄毛低低“啧”了一身,把头扭到一边,“你不喜欢她谁信啊,往自习室跑了一年,周末就在人家家门口等着,我还不了解你。”
“我去自习室,兄弟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不是为了陪你,谁去那种地方找罪受啊。”蛤|蟆有点不乐意。
黄毛不出声了,往火堆里一把把地加着枯柴。
孙竞笑笑:“哦,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不就是两人都有点喜欢徐菲菲,还要表现出老子不稀罕吗?”
姜莱听了孙竞的解释简直笑喷,“我说呢,明明盯着徐菲菲还要人家白雪的电话。”
孙竞往黄毛和蛤|蟆面前一人丢了一颗随手捡起来的小石子,“你俩的毛病不在喜欢谁上。”
“啥?”黄毛和蛤|蟆同时抬头望孙竞。
孙竞笑着和姜莱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异口同声,“你俩的毛病在……自以为是。”
“谁自以为是了?”
“我怎么自以为是了?”
姜莱笑,“你们兄弟之间,一会儿推让一会儿争抢,有没有问过徐菲菲的意思?”
蛤|蟆和黄毛瞬间蔫了。
徐菲菲虽然长相不那么出众,可胜在有种霸道小姐姐的气质,蛤|蟆和黄毛偏偏都很吃这一款。
北小武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生到了一定年纪都会不自觉讨论起“喜欢谁”这种话题,反正和他一般大的小孩们还整日沉湎于漫画和游戏里。
“不过你们也算有眼光了,”孙竞笑,“徐菲菲那是我们校篮球队队长看上的女生,我劝你们就不要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兄弟间为一个女孩明争暗斗,丢不丢人。”
姜莱倒是不知道这茬,撇嘴笑笑看蛤|蟆和黄毛,真是为这两人硬生生逼自己泡一年自习室感到不值。
篝火烧得越来越旺,似是突然发现几个人里还有一个小朋友沉默着,姜莱推了一把北小武,“你别光听着偷师啊,把你的问题说出来,哥哥们给你分析分析啊。”
北小武哪有什么问题,他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但不知为何小脸也红了起来。
“唉,你们太无聊了,我去尿尿。”北小武起身一个人走出十几米外拉开拉链。
孙竞和蛤|蟆一起起身,走到北小武身边,一左一右仰着脖子拉拉链。
他们刚开始,黄毛也加入了,四个人一排,水流声此消彼长。他们一起叫姜莱。
姜莱也憋着呢,但又觉得荒郊野地里站成一排那个氛围有点诡异。孙竞和北小武知道他的情况,不介意就是真的不介意了。
他有点怕蛤|蟆和黄毛日后知道了他是gay,再回想起几个人曾经站在一起比较谁更远隔应到。
回到家,姜莱趁着还不算太累擦了一遍车,新鞋上的墨绿色油画颜料已经干涸沾着灰尘非常丑陋。
姜莱回房间拿出松节油,用旧笔刷沾着一点点地擦。
薛曼从房里出来抻着懒腰,看到姜莱在院子里对着一个15瓦的灯泡专注擦鞋,笑着走了过去。
“你就这么对你大姨给你买地鞋啊?”薛曼环抱双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姜莱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憋着气继续擦鞋。
“看来姜必成把那些贼心眼都遗传给你了,看你这,又是认亲又是卖画又是买鞋的。”
邵芳华过年来家里住了几天,带姜莱和北小武去商场买了一堆穿的用的,这双鞋是姜莱自己挑的,又贵又酷。
当然,还有他去Q市那两天发生的事情,薛曼也都知道了。
“你这话咋听着有点酸丢丢的呢?”姜莱把鞋放一边,勾着嘴角眯眼睛看薛曼。
薛曼皱皱鼻子,“我可给你提个醒啊,纵使我和邵芳华关系好,小时候一起玩过还以姐妹相称,也从来没想过沾她的便宜卖画求荣什么的。”
“嗯?”姜莱撇了撇嘴。
“你不懂?”
姜莱懂了,却假装不明白。
“那我再给你说得详细一些,”薛曼继续说,“你大姨有傲骨脾气大,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这是个性。因为她有本事有人宠着惯着。可是你呢,一个画画的学生,单亲,没钱,文化课极差,也没人惯着你。”
“我没跟她学。”姜莱有些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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