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墙壁上全是接头艺术家们的随性之作,是被列为网红打卡地的景点。姜莱喜欢一副利用视错觉画出的狭长隧道,仿佛一直走一直走春光就在眼前。
孙竞走着走着回过头来,对姜莱笑,两颗梨涡嵌在脸颊平添几分恰到好处的稚气。
他说:“你不拍个照片?”
姜莱正有此意,他想把这一刻的心情和眼前的景色一起拍下来,刻入脑海,做一个永久的纪念。
“好啊,来我们一起拍。”姜莱举着手机转身伸到了两人的面前。
孙竞长臂一挥,顺势就搂住了姜莱。那坚实有力的小臂,那隔着薄薄衣料铿锵跳跃的心脏,那带着麻辣味儿的呼吸……姜莱一时觉得有点晕眩,身体绵软地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好心动啊啊啊啊!
咔嚓,手机精准地捕捉到了姜莱的那一份惶恐的蜜意和孙竞宛如阳光的笑容。
再后来,关于是怎么打卡进了美术馆,怎么在美术馆里挨个摆出摩拜大师的表情实则内心雀跃尖叫,怎么佯装很懂地给孙竞讲莫奈的故事,以及怎么在出口处的甜品店里很不要脸地要孙竞给自己点了一个香草味的冰淇淋……都变得如梦如幻。
两人一起回到古建街,姜莱甚至徒生一股错觉,以为自己是真的恋爱了。而刚才和孙竞经历过的,就好像是在约会一般美好。
孙竞家在古建街边上的新楼盘,小区门口有一个带喷泉的小广场。姜莱有些依依不舍地与孙竞在广场告别,两人约好了第二天早上一起去学校。
孙竞这边转身回家,那边姜莱就看到北小武,脑袋上扣着一个插满鸡毛的大盖帽,身上穿红白相间的鼓号队制服。一条明黄色的穗子从肩头垂到胸口,挂在北小武瘦弱的身板儿上,有种刚从盘丝洞逃回来的既视感。
“喂!”姜莱冲北小武招了招手。
北小武远远看到姜莱,小眉头一皱,明显是想跑。
作者有话要说: 姜莱:我不恋爱,我只是幻想恋爱,沉浸在恋爱脑释放的甜美泡泡里好快落。北小武踮着脚尖用手中尖针凭空戳刺:一个泡泡都不许留。
第7章
姜莱一边掏手机给薛曼打电话,一边箭步上前揪住了北小武的衣领。新制服衣服领子上的折角□□着,迎着风岿然不动。
北小武跑不了,丧气地低垂脑袋,转身举起号就对着姜莱一顿猛吹。
姜莱躲开,手中话机已然接通,那边的薛曼女士被这边的号声酸得牙痒。她问:“你们两在一起呢?那就一起过来吧,就在咱们胡同口这家开锅涮。”
姜莱挂了电话,松开拽着小朋友的手,转而搭上了他的肩膀:“见了我躲什么啊?”
北小武嘟了嘟嘴:“没有。”
“没有你跑?”姜莱搂着北小武的胳膊又紧了紧,“走吧,哥哥今天带你去吃点儿好的。”
从小广场到薛曼说的那家开锅涮,走路过去也不过十分钟。路上姜莱打量北小武的鼓号队制服,笑起来:“小模样看着还真挺帅的,有没有引起那个小女生的注意?”
北小武对姜莱凭空给自己捏造出一个需要吸引注意的小女生颇为不满,用额头撞姜莱的肩膀。姜莱一阵吃痛,松了手。
两人你戳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地走到小店门口,胖老板笑盈盈地把他们两带进包厢。
这家店在这开了快三十年,老板也是附近的街坊,当真是看着北天贵和薛曼这一代的长大成人,又眼看着北小武这一波的小孩长大了。
他与已经等在包厢里北小武的奶奶还有薛曼寒暄几句,让开位置让小动作不断的小哥俩进包厢。
姜莱目光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没发现北天贵,笑了:“我叔请客,怎么还迟到了。”
北小武的奶奶尤莲花,住在这附近的老街坊都尊称她为金嗓莲花,年轻的时候在剧团唱青衣,12岁登台60岁卸甲,天生一副好嗓子。只是最近几年上了点儿年纪,心脏不大好血压也不稳定,不怎么爱唱了,和普通退了休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给儿子孙子做做饭、洗洗衣服,和老姐妹们组个牌局摸两把麻将全当是锻炼身体。
姜莱搬来的时候在小胡同里偶尔碰到尤老太太,都是含笑打个招呼就快速离开。他对这样上了年岁还爱涂脂抹粉的老太太有些隐隐发怵。今天近距离见到了才觉得,这一头银白、耳坠珠玉、身着旗袍的老人家,满脸笑容挺好看挺亲切的。
“买酒去了。”尤老太拉姜莱在身边坐下,伏着身子在姜莱耳边说,眼神躲闪着像是怕被北小武听到。
不过北小武耳根一跳,还是听到了,啪地一声把小号扣在桌上,脱了大盖帽和上衣往衣架上甩:“我爸又喝酒?不是说戒了吗?”
尤老太眼珠一转,涂了暗红色唇膏的薄嘴唇抿了抿又松开,把北小武拉在自己的另一边坐:“今天就让他少喝一点呗,你看这不是欢迎你阿姨还有你哥哥搬回来住。”
北小武微挑双眸与薛曼直勾勾对上,小脾气立刻收拢起来,抽了张纸巾抹额头的汗,立刻改了话头:“这么热的天,吃涮羊肉。”
薛曼开了瓶汽水给北小武,微笑起来:“是阿姨提议的,好长时间没吃这口了,有点想。”
北小武这次是彻底蔫了,他不想惹薛曼不开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老爸对薛阿姨有点儿那个意思。说不上以后两家变一家,自己还得管薛曼叫妈。
再说,他也真挺喜欢薛曼的。自打见了第一眼就喜欢,隐隐觉得如果自己的妈妈还活着,说不上就是薛曼这副知书达礼、温柔亲切的模样。所以说,北天贵真要发动攻势追求薛曼的话,北小武是准备暗搓搓地打辅助的。
其实,前一段时间,往姜莱摩托车轱辘里塞编织袋,也是想帮老爸早点铲除异己,给姜莱点下马威尝尝。好让他知道混这条双角胡同得认清谁是老大,关键时刻该听谁的。却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不但没把姜莱打压下去,还里外挨了两头揍。
北小武嘬着饮料暗暗叹气,缩头缩脑,过了半晌才说:“其实这家涮羊肉真挺好吃的。”
姜莱偷笑,看菜单。这种小店没什么奢华的装修,菜单也简单质朴,但透着一股亲和劲儿,就像是在自己家,勾得姜莱有些隐隐期盼快点开餐。
包厢里几个人正聊着,门被推开,北天贵提着两瓶绍兴黄酒回来了。
服务员紧跟在身后,端着冒白气的汤锅。北天贵连忙绕开,趁机坐到了薛曼的身边。
汤是羊骨头汤,浓白的汤头上零星的油花,还有一些参须和枸杞,还未点火就一阵鲜香,让人不禁大开食欲。
“大热天吃这个是不是不大好,都怪我只想着自己解馋。”薛曼心虚地看了看锅。
北天贵和尤老太母子俩连忙很默契地一起猛摇头。
“不会不会,涮羊肉一年四季都能吃,再配上我这个绍兴黄酒简直绝了。”北天贵笑,偷瞄北小武一眼,把酒瓶放在远离儿子的地方。
尤老太笑着点头:“老张家涮锅都快成我们老姐妹的聚集点了,我们隔三差五就来,滋补养颜神清气爽。”
姜莱收了菜单,往身后的小桌上一放,单手撑着下巴努力扭转身子隔着薛曼冲北天贵笑。那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我妈都来了,我那车呢?
北天贵瞬间接收姜莱信号,却没急着回复,而是偷偷与薛曼交换眼神。
姜莱连心思都不用动,就明白了。北天贵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可薛曼不是。小崎迟迟没拖回来肯定有薛曼女士在背后捣鬼。
姜莱缓缓收身,把目光移向窗口。餐桌那一边,北小武正凝眉盯着从烫过里上漂的热气,十根指头在餐桌上规律地按动,一看就是小号吹多吹出了后遗症来。
“唉……”姜莱叹气,这父子俩,还有没有点做一家人的诚意啊。
“小莱……”姜莱正乱想着,北天贵终于开口。
“嗯?”姜莱回身,迅速调整出一个乖巧的笑脸。
“你那车……”北天贵开始支吾。
“你索性直接告诉他那车修不好得了。”薛曼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抿了口果汁搓着双手等服务员上涮锅主材。
北天贵干了半辈子机修,自砸招牌的事情绝对不行,他肯配合薛曼演一出戏不给姜莱摩托车,并不意味着肯说自己修不好车。这是两个级别的问题。
他开口:“就是你那个配件吧,到了,但我想着既然修顺便把保养也做了,你有啥想改的我也就一次性给你改了。”
北天贵这话没开口前,姜莱差不多就要认命,谁让自己当初耍心机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拖走小崎呢,现在却心潮澎湃地恨不得给老妈和北天贵直接定了终身。这是什么神仙大叔,竟然主动提出帮自己改车,要知道在专营店,随便动动螺丝刀没个大几千小一万的就别想。
“真的?”姜莱强力按下激动。
“是啊,”北天贵笑,“还有,你明天不就上学了吗,一中挺远的,叔给你买了辆山地车你先骑着用。”
北天贵这是明显胳膊肘往外拐了,坐在一边的北小武嚷嚷着要辆山地车已经一个学期加一个暑假,愣是被搪塞着。小朋友的指尖还沾在桌面上,神色俨然已经有些不可置信地讶异。两只眼睛圆圆地瞪着,鼻子一抽一抽的。
“你不是要哭吧?”姜莱正得意着,看北小武火上浇油。
北小武不止想哭这么简单,是想一边疯狂哭喊一边扑上去捶打姜莱。但想到姜莱那飞旋着的回旋踢和下学期可能有个新妈妈帮自己去开家长会,努力按下情绪。
北小武勉强一笑:“不稀罕。”
“小武啊,”北天贵抓抓头发,回过神旁边还坐着一个亲儿子呢,连忙安抚,“爸爸不是不给你买车,是你还小骑车危险。再说九中就在咱们家门口用骑什么车。明年,明年你考上一中爸爸一定给你买一辆,你喜欢哪个买哪个!”
这话确实对北小武起到了不小的安抚作用,恰逢服务员接连送菜,北小武也就大方地接受了现实。
汤锅翻滚起来,一股股的白气腾空而起,被空调风一吹满屋子都是鲜香滋味。北天贵摆平了两个小子,长舒口气,起身弓着身子摆盘倒水地伺候着。
尤老太看着锅里翻滚的肉片,催促薛曼赶快尝:“看看还是不是小时候的那个滋味。”
薛曼夹起一片吹了吹,蘸着用芝麻酱和腐乳和好的蘸料送进嘴里,满意地眯上了眼睛。
“好吃,好多年没吃过了,真好吃。”薛曼连忙又涮了一片,起身夹进了北小武的碗里:“孩子,你尝尝。”
北小武不大稀罕有个哥哥,却真挺期待能有个妈妈的。他夹起薛曼送给自己的肉送进嘴里,烫到舌头也没吐出来,而是连忙囫囵吞了。
除了那个碍眼的魔王,一切都好和谐啊。北小武擎着筷子,用筷子头刻意挡掉姜莱的脑袋。姜莱却起身把一大碗涮好的豆皮、腐竹、白菜、金针菇放到了他的面前,露出一个看着颇瘆人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姜莱:大夏天吃涮锅,嗯我的妈妈果真是个没有生活常识的小仙女。北小武:新妈妈吃涮锅的样子好美腻,爱了爱了,嘤嘤嘤。
第8章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天色擦黑。两家人宛如一家般说说笑笑地从餐厅出来,顺着胡同往回家的方向走。
薛曼闻着北天贵身上的一身酒气,劝他:“天贵哥,你整天和车打交道,这酒啊能戒还是戒了吧。”
北小武连忙附和着:“薛阿姨说的对,爸你都答应过我多少回了。”
尤老太太在一旁摇头叹气,扶着北小武的胳膊:“唉,你爸爸年轻那会儿可是滴酒不沾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薛曼第一个回过味儿来。北天贵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偌大一个机车修理厂从无到有,从有到全市数一数二,压力和风险肯定不小。更何况,十多年前北小武的妈妈因病去世,后来北老爷子也在床上瘫了几年撒手人寰,原本一个三代同堂的幸福家庭支离破碎,他又当爸又当妈还得扮演好儿子的角色,够累的。
人都说一醉解千愁,想必北天贵爱上喝酒是被生活所迫。
北天贵笑着摆手,搂住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姜莱:“好好好,不就是戒酒吗,你们看好吧,这一次我是真打定主意把酒戒了,彻底戒了,以后一滴都不沾。”
姜莱正捧着手机给孙竞发信息,两人原本约定第二天坐公车去上学,现在突然有了山地车想要改变路线。他被北天贵弄得摇摇晃晃,索性停下打字笑着扶住北天贵:“男人嘛喝点儿酒怎么了,小喝怡情,叔,等我满18陪你一起喝。”
薛曼:“姜莱你!”
北小武:“爸!”
北天贵:“好!”
尤老太太:“哈哈哈。”
说笑间到了家门口,北天贵把买给姜莱的山地车推了出来。在两家人的注视下北天贵借着酒劲儿把交接弄得颇具仪式感。
“以后这就是你的车了,骑着他好好学习。我听你妈说你吵吵着要恋爱,这不叔还给加了个后座。十七八岁的爱情最美好了,喜欢就不要怂。这个坐只许给最喜欢的那个人坐。”
北天贵这一席话说得一向脸皮厚实的姜莱都有点不好意思。他看看北天贵,看看薛曼再看看尤老太太,难以压抑心中尴尬,只好揪着北小武,缓解压力似的在小朋友脸上揉了一把。
“谢谢叔!”姜莱美滋滋地从北天贵的手中接过钥匙。
薛曼头疼地故意别过脸去。前些天她是给北天贵提前通过风,说姜莱未满18没有摩托驾照,之前还因为半夜出去玩车摔折腿休了一年学,言外之意是让北天贵帮忙扣着那辆骚绿小电驴的。没想到反而又给买了一辆山地车。
北天贵虽然喝了点儿酒但没醉,他看出薛曼有情绪连忙解释:“小曼你放心,非机动车上不了机动车道,这车小莱玩儿命蹬也不到那辆摩托十分之一快。”
薛曼无奈笑笑望着尤老太太叹气。老人家笑着拍拍姜莱的肩:“孩子,注意安全,别让你妈操心。”
“唉。”姜莱应着,提了下车。碳纤维的材质轻快耐用,涂装也是姜莱喜欢的风格,黑底上面亮绿色的荧光条,暗骚。
北小武捂着被姜莱揉麻了的脸蛋坐在门墩儿上,歪鼻子斜眼地已经开始盘算来年考上一中,一定要问老爸要一辆比这个还要好十倍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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