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振,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说到给你学费的事情的吗?
“他说,那是他原本为我攒的学费,一分一毛地从房客们丢弃的饮料瓶里捡回来的。他保留着我上学时候的每一张奖状,每一个全是满分的作业们,还有课本。他说在他的心目中,我永远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总想着,或许有一天,我玩够了,就会回去上学。
“可是,这一天让他等的太久,太久,直到你的出现,他才明白,我已经回不到当初了。他给你学费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应该是我吧。
“阿振……”
后排的邓小仙,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泣不成声,他死死地拿头撞着前排的座位。
一下下的震颤让前面的谭振也跟着滚下一股热泪。
父子间的情感,他最能明白,小时候,谭国富总是用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捂着他的脸蛋,笑眯眯地叫他“宝贝儿子”。
不知不觉间,余星面前的道路也变得模糊,等他反应过来,脸上也挂满了泪水。
和谭振、邓小仙比起来,他没了爸爸的年纪过于幼小。
那时候,他只记得爷爷哭晕过好几回,他每一次都跑去敲隔壁阿姨家的门,只觉得自己的生活会发生重大的变化,可这变化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却全然不很清楚。
邓小仙口中的父子亲情,和他猜想的差距太大,原来他缺失的不仅是一个爸爸,还是如此深刻的一份情感。
终于,车厢里响起了谭振的声音,他侧身眼疾手快地按动了汽车安全锁解锁功能,像是蓄谋已久那样,然后猛地扑上还在开车的余星,声嘶力竭地大吼:“小仙,快跑!快跑,和邓叔跑去天涯海角吧,别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就跟一章吧,周末去浪,木有存稿啦。
晚安,明天见!
第89章
余星两手紧握方向盘,被猛扑过来的谭振吓个不清,不过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脸上的泪还未干,迎着谭振湿热的呼吸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跳啊!”
谭振看后排的邓小仙还一副受到惊吓似的模样,连忙怒吼起来。
终于,邓小仙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好兄弟谭振和余星在故意演戏要放他走呢,连忙在已经降得不能再低的车速下,打开后排的车门,滚了下去。
邓小仙刚一下车,谭振就松开了余星,跌坐回自己的位置。
两人一起从倒后镜里看着夜色路灯下,越来越小的黑色身影,不由得从心底里松了口气。
那个瞬间,余星想起了已经被关押的老局长赵广铭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有一股和一切黑暗的、不公正的事情做抗争的热情,可是……年纪越来越大,却做了糊涂的事。”
“但是……在给娜娜做手术的这件事上,我作为一个父亲是不后悔的!”
“现在打电话,就是想郑重地向你做个忏悔,好孩子,以后的路还很长,永远做一个好人!”
“我……我会接受我的命运,为我的行为负责。”
余星抬手擦了擦脸,车子重新回到了稳定向前行驶的状态。
“你干嘛要那样?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装好人?你明明就是一个坏蛋啊!”余星用看似责怪的口气对谭振说。
谭振则微笑着抬手,亲昵地摸摸余星的后脑,就像小时候对方终于开窍,偶尔能自给做对一道题时那样,说:“反正我本来就是坏人,干嘛要让你做那种事情。”
“放了他,我会自己向组织坦白,我会承担我应负的责任!”
“行了吧,”谭振继续摸余星的后脑,“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爷爷怎么办,再说,我怎么能忍心A城少了你这么一个好警察呢?”
余星咬牙切齿地白了谭振一眼,手心里已经沁出汗来。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对不对?”
现在车上就剩余星和谭振两人,他们兄弟两个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单独在一起了,余星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
“什么?”谭振问。
“你是大车司机谭国富的儿子,那个撞死我爹妈的凶手谭国富的儿子!你为什么接近我?这一切都是你蓄谋的对不对?”
“我?”谭振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自己的老爸曾经因为疲劳驾驶撞死了余星的父母,这件事情,在八岁那年谭振就是知道的。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余星,毛头小屁孩一个,在冷清的家里,拿着坏了的变形金刚要和自己玩。
起初,他暗地里照顾帮助余星,只是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爸爸的小孩,所以动了恻隐之心。
等再长大一些,他发现余星考进了自己所在的重点高中之后,虽然认出了对方,却并没有暴露身份。
那时候,他想,或许这个小孩知道了是自己的父亲撞死了他的父母后,会对自己也有一些看法。
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想让余星徒增烦恼和不安。
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和这个小弟交朋友,从暗中保护变成明着要好。
他还记得,每到了晚自习下,谭振和余星一起放学的那一小段路,是他整个高三生活里最开心的时光。
只有在那片刻时光里,他才能像个少年人一样,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那样愉快的氛围,他怎么能对对方说出,我父亲就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呢?!
“你到底有什么预谋?”余星不肯放弃地又问一遍。
谭振欲言又止,几次三番,他猜想,这个小子怕是和苏朗一样,暗中调查过自己的家事吧,辩解的话根本没办法开口,就被对方冷冰冰的眼神给挡了回来。
他暗暗叹一口气,想着怎么哄这个小弟开心。
突然,一阵熟悉的手风琴铃音从余星上衣口袋里响起。
谭振歪着脑袋打量余星,如果他猜的没错,对方口袋里揣的应该正是自己的手机。
余星没好气地把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丢给了谭振,说:“冲进福利院的时候,在门口发现的,应该是某人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掉的,被我们的侦查捡到,我认出那是你的手机,就揣在身上。”
谭振没想到会在这么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重见自己的手机,心里一阵轻微的“原来如此”后,快速接起了电话。
不出所料,话机对面是邓小仙略显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刚刚放声干嚎过。
“阿振,”邓小仙说,“苏朗太危险了,整个和苏家沾边的人事都太危险,我劝你不要再靠近他们。”
这种话,谭振已经在不同人的口中听过无数个版本,和以往任意一次一样,这一回他也没准备走心。那些都是外人,他们怎么能知道他和苏朗所经历过的一切呢。
“小仙,好好保重,找到落脚的地方好好过日子,那房子我不会要,还是按照你的意愿做民宿,平时帮你打理着……”
邓小闲伴随着呼啸的晚风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阿振,等会儿,我会给你手机发两张照片,然后,这个手机和手机卡,我就扔了……兄弟,我们有缘再见吧!”
“小仙……”谭振挽回的声音还没有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就听到对方挂机后的“嘟嘟”声。
他两只手紧紧地攥着电话,拇指轮流在屏幕上乱点。
不知邓小仙会发来什么照片,这让他心慌。
突然,手机屏幕一亮,谭振快速查收信息,只见照片拍摄的不是很清楚,仿佛是在情急之下快速偷拍的。
最下面,小仙又发来一条文字信息:“阿振,这两张照片是我在福利院档案室里拍的,你昏迷的这三个月,苏朗调查过你的身世,我才得知你曾经是从Q城福利院领养出去的孤儿。如今兜兜转转到了这家福利院也算有缘,我曾偷跑去档案室拍下有你档案的照片,想着万一苏朗那小子哪天用你的身世来诓你,好让你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
谭振认真读完这条文字信息,还没有来得及点开照片一看究竟,就连忙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可是,那电话的另外一头,仿佛落入了无尽的黑夜,再也无人应答。
他真是把电话丢了呢!
谭振这么想着,不免有些沮丧。
他重新翻到信息栏,点开第一张照片。
那照片上是一个约莫两岁模样的小男孩,独自站着似乎都有些心惊胆战,脸上露着那个年龄的孩子少有的紧张与隐忍,一手扶着旁边的板凳,一手抱着一只泰迪熊。
谭振看小男孩身后的背景,突然脑袋嗡鸣,这一次在Q城福利院里没有找到的那种熟悉感,却透过这张照片传递了出来。
那灰暗的色调,粗糙的板凳,凹凸不平的地面,和小男孩精致的童版西装格格不入。
谭振嘴角突然泛出一抹笑意,拇指滑过小男孩怀中抱着的泰迪熊上,心想,曾经,我也是这么富有的吗。
他心念一转,继续点开第二张照片,那照片上是谭振入园时候填的信息表。
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显然是对这个孩子格外上心的。谭振点开图片放大,在姓名那一栏里赫然看到了“满晓锋”这三个字。
“满……满晓锋……小满……”谭振口中念念自语,不顾身边的余星几次三番投来的怪异目光,突然明白了。
昏迷三个月后,他做的那个梦,福利院里的阿姨们七嘴八舌地叫他“小满”,他听隔壁的姐姐说他是中秋节送过来的,所以被人叫做“满月”。
其实……其实,我本来就姓满的吗?
谭振这么想着,手中的手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黑屏,他疲惫地靠上椅背,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继续!
第90章
汽车终于驶上高速,谭振眼眸中快速闪过道路两旁的树木,远方天边泛起橘色的晨光。
这些年,他的生活作息和正常人比完全相反,日落出工,日出收工。
目睹过无数晨光穿过城市高楼缝隙的时刻,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让他觉得灼眼。
他看余星的侧脸以及余星身侧窗外越来越大的太阳。
“你下地道为我讨回公道,这次我救了你,咱两就算是两清了吧,”晨光为余星的侧脸镀上金边,让他看起来很有距离,“我是真没办法和杀父杀母仇人的儿子继续做兄弟。”
谭振收回视线,眼睛刺痛,微微点头:“知道了。”
余星又一次加快车速,连回头瞟一眼谭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
回到A城,余星最后一次送谭振到楼下,两人临分别,他才以警察对市民的语气说:“有任何苏氏父子有关的信息,请尽快与警方联系。另外,感情生活单纯一点,也许你以为的赤诚之心只是幻觉。”
谭振无力再回头去应付余星,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若无其事地扬了扬手。
谭振回家,扑进沙发,从身侧顺手抽出一个抱枕蒙到头上就开始大吼。
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
夜深,谭振觉得一股微风扇过脸颊,他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已经回到家里。原来由于过份疲惫,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打着呵欠起身,揉了揉发紧的脸颊。
“喂喂!”
谭振扭转脖子,在黑暗的房间里寻找,大概是最近神经过于紧张产生了幻听?
谭振无心理会反复出现的“喂喂”声,坐起身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发呆。
“阿振!”终于,躲在墙角黑暗处的那只加肥版小蓝再也忍受不了被无视,大声叫了起来。
“啊?”谭振起身开灯,看到墙角鸟架上黑乎乎的一团,哭笑不得地开口,“你怎么在这?”
“我……”浑身炸毛的大鸟一边强行梳理羽毛,一边对谭振嘟囔,“还不是为了帮你。”
“哼,”可能是奇怪的事情见多了,谭振对小雅出现在自家里一点也没觉得奇怪,瞟了眼纱窗上还没来得及修补的破洞,重新躺回了沙发,“你知道我怎么了吗,就想帮我。”
“哼,”小雅把身上的炸毛顺好了一半,扑扇着翅膀飞到谭振身边说,“我当然知道了,你的所有事,我都知道。”
谭振微微睁开眼睛,扫了小雅一眼,又连忙闭上叹气扭头:“那你倒是说说我的亲身父母是谁,他们在哪儿,是死是活?”
小雅眨巴着小豆一般的黑眼珠,歪斜着脖子,似乎是在认真回想,好一阵后快速抖动翎毛,“那我哪知道,我只是你的愿天使,又不是你的记事本。”
“呵……”谭振无奈地笑,良久才反应过来似的梦地惊醒,一手揪起大鸟的翅膀问,“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愿……咳咳咳,愿天使哇。”小雅极力扑腾翅膀,逃到沙发另外一头。
谭振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又惊疑地甩了甩头,再问一遍:“什么?”
“愿!天!使!”小雅展开翅膀分外得意地说。
“操!”谭振自打记事起就常听人说愿天使的存在,也曾在每一个自认为危机的时刻,暗暗地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祈求守护自己的愿天使能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落空让他终于意识到,还是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种生物的存在会比较好。否则伤心的人永远是自己。
“你!”谭振扔过去一个抱枕,被大鸟轻松躲开。
“滚!”谭振又扔过去一个抱枕,大鸟还是躲开了。
“阿振,阿振,你……你冷静一些!”小雅看自己扑扇在地上的毛,突然有些伤心,连忙求饶。
“你这个浪费感情的玩意,好意思说自己是我的愿天使?”谭振没有抱枕可扔,神经质地大吼一声。
“是我,是我不好,”小雅看谭振平静下来,站在谭振对面的茶几上,歪着脖子开始说,“我们愿天使是不能随便以真身示人的,所以之前一直变成汉子的模样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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