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岫喋喋不休,一人之隔处,贺征满脸烦躁,对面的王羽芨战战兢兢。
这顿午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羽茜他们带着王羽芨去厨房洗碗。
江昀也跟了进去,从冰箱里取出昨天放进冷藏的冰粉冻,拿勺子挖出一块块,分到七个小碗里。然后撒上花生碎,蒲萄干,最后浇上一勺略稠的红糖水。
他一手两只碗往外端,被贺征看到,顺手接过去两个。
“红糖冰粉?”贺征问:“什么时候做的。”
“昨天,陈恋恋买的冰粉粉,说想吃。这东西很好做,加水搅一搅放那儿就凝起来了,完全不费功夫。”江昀说。
经过一上午,王羽芨已经渐渐适应了环境,开始好奇了。
他甩了两下湿淋淋的手,跟着江昀,江昀放下碗转身,差点撞到他。
“江昀哥哥……这个是什么啊?”他小心又跃跃欲试地问。
“红糖冰粉,没吃过吗?”江昀说:“等等,给你拿勺子。”
小孩儿本能的在几人里判断出江昀脾气好,众人坐下后他还在问:“哥哥,为什么冰粉是透明的啊?它为什么跟果冻一样?果冻也是冰粉做的吗?”
江昀手一顿,拿出手机开始百度。
羽茜把弟弟摁回座位上,说:“他们平时上课太忙了,一放学就补课,什么都补,要么上兴趣班学编程。这次能过来玩,给高兴坏了,什么都要问问。”
“姐姐,我真的没吃过冰粉。”王羽芨强调:“我同桌也没吃过。”
“行,她没吃过。那你现在吃过了。好吃吗?”
“好吃。”王羽芨说着,又嗦了一口。
瑞秋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冰粉,一脸震惊:“编程?小弟几岁了?”
“十二岁啊。”王羽芨说。
“……现在的小孩儿太难做了,”瑞秋茫然:“十二岁就学编程???”
“除了编程,我还有书法课,素描课,奥数课……还有,金苗苗文学社。”王羽芨朝羽茜说:“但文学社要结束了,妈妈说下学期学乐器。我也不知道什么乐器。”
羽茜叹了口气:“素描你贺征哥哥会,乐器,江昀会钢琴,你要学吗?让江昀哥哥教你。”
王羽芨想了想:“我想学魔术。”
“老贺!我赢了!”徐岫刚顾着吃,这会儿整碗喝完,春风得意:“还是我有吸引力吧?魔术魅力无穷!小弟弟眼光真好,今天你就是我小弟了,一会儿我教你啊。”
贺征挑眉,啧了声:“江昀去,弹个琴给小弟弟听,让他看看哪个强。”
江昀:“…………”
这怎么比?怎么看都是魔术比较酷炫吧!?
心中有无数槽想吐,但他还是乖乖关掉研究“冰粉籽是假酸浆”等的百科页面,在钢琴前坐下。
“弹什么?”江昀问。
他钢琴是后来练的野路子,实用主义,炫技曲基本不行,轻音乐倒是还可以。
不过轻音乐会不会不够炫酷?
“就弹你喜欢的。”贺征看他,眼中带着点得意:“没事,肯定好听。”
江昀心中陡然一跳,迅速移开视线,把头对准钢琴,做出一副端正的模样。
怎么感觉贺征像在炫耀他似的。
江昀想,我弹得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闭眼想了一会儿,抬手敲上琴键,选了一首巴赫《平均律》的改编曲。不难,好听,严格遵循了“我喜欢”的原则。
贺征第一次听他弹这么平静的乐曲,初时意外了一下,渐渐听进去后,客厅里谁都不再动一下,连王羽芨也聚精会神,不再到处乱看了。
三分钟过去,江昀停手,贺征十分满意,问王羽芨:“江昀哥哥厉害吗?”
王羽芨腼腆地点点头:“厉害的。”
“那你学魔术还是学钢琴?”
“……”王羽芨想了想:“魔术。”
***
贺征下午要去村里逛,和瑞秋一起,带着徐岫。临出门前脸都是黑的。
徐岫乐得快要绷不住绅士外皮,硬揽着王羽芨一起巡山,说小弟弟是他的蓝颜知己。
大晴天,客房里的床单被子都需要洗晒,羽茜和陈恋恋接手了这活儿,江昀则因为徐岫的点名,领到准备晚饭的任务。
瑞秋不是很爱跟小弟弟玩,拍江昀说:“要么你跟贺老师他们去玩吧,我来洗床单,羽茜做饭。”
江昀自然是想跟贺征他们出去的,闻言犹豫一瞬。
徐岫一听,苦着脸:“麻婆豆腐……”
“我做饭,”江昀立刻说:“你们去吧。”
倒不是为了徐岫的期待,江昀只是单纯惦记起自己扔在竹林的工具。厨房工作耗时其实不怎么长,尤其徐岫点的都是快手家常菜,摄像拍一段素材后,他可以自由半下午。
事情如他所料的顺利,拍完素材,把茄子泡上防止氧化,切切洗洗的都做完,江昀偷偷跑去后院,从木料堆上翻了出去。
过午的太阳,在竹林地里投下光斑。江昀找到自己的帆布袋,铺了条浴巾在地上,开始切玻璃,重复早上尝试了一遍的过程。
一开始总是切得裂开,或者形状不那么规整,但专注地弄了半个小时,手就渐渐熟起来。
他先把切好的长菱形瓷片在纸上拼起花来,确保一片不少,这样带回去,晚上就能往底胚上贴了。江昀想着,又一次给玻璃刀上了油,刚刚切下一道刻痕,就听见了枝叶晃动,被拂开的声音。
还有说话声。
他一慌,沾着油的玻璃刀差点怼到手上,然后急急忙忙跳起来,把浴巾一兜,连同帆布包一起,扯到大石头后面。
他怕发出声音,自己也蹲下了。
先是隐隐约约几句听不清,能辨认的第一句,江昀就听出,是徐岫在说话。
“你妈又管你要钱了?你可别给。”
“嗯。”贺征烦躁:“有完没完,我又不傻。”
徐岫嘲笑一声:“搞得你没给过似的……”
江昀立刻后悔了,他刚刚应该跑的。就算被人听到脚步声也无所谓,反正抓不住他。总好过现在不明不白听墙角……内容寥寥几句,就让他不敢再听。
……又想听。
“行,你知道就好,商总那边怎么样?”徐岫又问。
江昀听见他们一边走,一边敲打竹子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不怎么样,跟我打太极。”贺征说:“我每天装得很孙子似的,他享受得很。哪天我没联系他,还要反过来问我是不是有事,妈的。”
“那咋办,”徐岫:“你这综艺不像能吸很多新粉丝的样子,数据也不能做太假啊。”
“再说吧。”贺征道。
敲竹子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们似乎是横着过去的,并没有继续往竹林深处走。江昀仍然不敢动,竖着耳朵听。
“再什么说,你筹备期还打算熬多久?实在不行我拿点出来,给你凑凑。”
“用不着。”贺征沉声:“我还有点资金在金玉鸿手上,大不了股权卖掉,也能凑个两千万。”
徐岫声音突然抬高:“你疯了吧!金玉鸿当初是承了你的恩惠才做到现在。你这么多年都没拿过分红吧,就等明年新版块起来,收益铁定翻个番啊!”
“行了,我心里有数。”贺征不耐烦地打断他。
“嘿,我给你讲个笑话。”徐岫笑着说。
贺征:“闭嘴。”
徐岫:“这个笑话是,贺征说:我心里有数!”
贺征:“停!”
徐岫大笑:“还有啊,贺征说,医生呢,快给我昀昀找医生!行了不用了。不行还是来一下!松鼠跑了怎么办?急,在线等,哈哈哈哈!”
第38章
医生?松鼠?贺征跟徐岫说这个?
江昀太过震惊, 以至于不知道该震惊贺征告诉的内容还是对象。
哪一样代表的意义都不太妙。
前者代表着, 贺征连这种事儿都跟人说,关系得多好啊;后者代表着, 明明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也不算秘密吧,但确实比较亲密了, 却转头跟徐岫吐槽了!?
江昀接下来的话完全没听清,脑袋嗡嗡响, 等人声完全不见了, 才慢慢坐到地上,思考起这个内容来。
贺征着急找医生这事儿, 他虽然听过了,再听一遍还是觉得脸热。而松鼠……他竟然在意那只松鼠?明明看起来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之前也说没兴趣了, 结果还是喜欢啊。
也是,松鼠那么可爱呢。
江昀胡思乱想着,再也不敢在林子里呆下去,怕遇到人,灰溜溜提着帆布包回去了。
他想着心事,脸色不太好看, 因为在林子里滚了一圈, 身上有灰, 头上有草, 这么灰溜溜从前门进去, 把正在晾床单的羽茜和陈恋恋吓了一跳。
羽茜吃惊地抖了抖被单:“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江昀严肃说:“刚刚。”
羽茜左右看看:“我们一直在这个院子里, 一个多小时了吧,怎么没看见你?”
江昀点点头:“我隐身了。”
说完继续思索状往里走。
羽茜:“…………”
陈恋恋安慰她:“肯定不是你的问题,要是贺征在这儿没准就看见了。”
“为什么?”羽茜有点不爽:“他比我眼神好还是怎么的?”
陈恋恋把盆抱起来:“江昀对他隐身可见啊,哈哈。”
“…………”羽茜简直冷死了,搓了搓浸了冷水发红的手,更加莫名。
江昀把帆布袋安置好,下楼来发现没事做,撸起袖子又开始做点心。他坐下就会胡思乱想,倒不如让自己忙起来。
上次的蛋挞广受好评,但一人一个都没吃够,这次再做点。正好小孩儿喜欢吃甜的。
徐岫虽然点的都是家常菜,但也不能真的只做几样。
梅医生是他请的,这一点江昀刚刚才想明白,还得单独感谢。菜带不走,就烤点能放些时间的小点心。黄油曲奇,巧克力杏仁饼,椰香奶酥球。
江昀手动打奶油,发现不知道他是咸党还是甜党,万一是个完全不吃甜点的人呢?
那就……再烤一份猪肉脯。反正都要开烤箱的,也不差这点剁肉的时间,索性多做些,当做小零食分工作人员一点。
他在厨房啪啪咚咚哒哒地干活儿,霸道的烤饼干香气渐渐侵蚀整栋房子。
江昀自己浸在里面都觉得香,外面人冷不丁闻到肯定兴奋。
因此当他听到外面有吵嚷声时半点不意外,还以为马上羽茜陈恋恋他们就要带着摄像进来了。
江昀把黄油小面团在掌心搓圆,捏扁,放在垫着油纸的烤盘上,伸出大拇指在小圆饼中间摁下去一个凹陷,然后又摁了个,再摁……这么做了四个,外面的动静已经从门口移动到厨房门口了。
“我在烤饼干……卧槽?”江昀一转头,半句话卡在嘴里。
“昀昀!快看!我们抓了个什么!”瑞秋激动得满脸通红,率先做出一个撒花的动作。
江昀不用他撒也看到了。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贺征,手上倒提着一个尾巴,尾巴下面连着的小东西四爪乱蹬,还叫出叽叽的声音。
徐岫啊羽茜啊王羽芨啊这堆人在贺征后面挤进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喊着什么,震得厨房都快翻天了,江昀完全听不见。他眼里剩下那个乱扭的小东西。
太眼熟了。
全国网民都认识。
这丑不拉几露个门牙的东西,这不是据说很好吃的……竹鼠吗!?‘
“送你了。”贺征心情相当好,霸气得宛如一位赐给臣子一座鱼塘的君王。
江昀看看竹鼠,又看看提着竹鼠的贺征,渐渐回过神来。
瑞秋和王羽芨一左一右地描述抓竹鼠的过程,他们是怎样判断的竹根,怎样找的洞,怎样堵洞怎样烟熏……
羽茜和陈恋恋则负责夸赞竹鼠好漂亮好有活力好肥……
送我?江昀有些为难,拇指食指搓了搓:“我不会处理这东西,上次鸡也不是我宰的。这要怎么杀?”
贺征一愣。
“我是让你养着玩儿。”他有点尴尬,把那只竹鼠提得更高了些,颠了颠:“松鼠不好抓。”
“啊?哦。”江昀又是一愣,下意识说:“那先放松鼠笼子……里。”
松鼠笼子!
江昀智商瞬间回来了,接着就感觉一阵五雷轰顶。
草!他明白了!
贺征是觉得搞丢了松鼠是他没钉笼子的错,想给他重新抓个松鼠,但抓不到,退而求其次抓了个竹鼠!?
“什么味儿?”贺征突然嗅了嗅。
什么什么味儿?江昀也嗅了嗅,问到一丝焦味。他顿时什么都忘了,瞬间转身,一把拉开烤箱门:“靠,我的饼干!”
等这一阵鸡飞狗跳过去,饼干出炉,竹鼠归位,下午茶也泡好摆在了桌上,众人这才纷纷落座,松快地歇下。
竹鼠棒棒——江昀起的名字——已经在啃笼子了,啃得还很快,照这个速度贺征三个小时就得重新补钉一次竹条。小东西被摆在餐桌旁边,无知无觉地被众人观赏。
“唉。”贺征捧着茶,先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口气戳中了什么开关,诸位下午茶人士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笑,又从憋笑转为大笑,笑得又跺脚又拍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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