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看着秋昭,淡然问道:“司神大人觉得他哪里奇怪?”
“他说徐家之事是祖辈传下来的,但口口相传之事不可能会如此详细,而我们下午在茶楼听他讲述那些事,仿佛他就在现场亲眼见证了一般。而且还有一点……”秋昭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是什么?”叶辰忙问。
秋昭冷哼一声,说道:“他在故意引导听故事的人憎恨降檀星君。开头的时候,他说要讲降檀星君飞升成神的故事,可是到了故事最后,他赞颂的全是施云黛乐善好施,慈孝仁善,不可否认,施云黛的确是女中圣贤,她的事迹也的确值得传颂,可是那说书人在说到降檀星君的时候,所说的内容都是他如何为修道抛弃父母,如何辜负施云黛一片深情,同一个故事里,施云黛慈孝,降檀星君不义不孝,任何人在听到这些情节的时候都会在钦佩赞扬施云黛的同时对降檀星君产生一种憎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听完故事的时候四周的茶客对降檀星君都是骂声一片了。”
叶辰听了秋昭的解释并不惊讶,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司神大人难道不认为那些骂名是降檀星君应得的吗?”
秋昭听了连连摇了摇头说道:“降檀星君当年的确有错,可究其原因,他成神是他的命道,作为一个凡人他改变不了,而且当年降檀星君与施云黛之间究竟如何,你、我、茶楼的听众,甚至那说书人都是外人,我们只听见那说书人事无巨细地讲了一个故事,可没有一个人知道那说书人说的故事是真是假,我们真正能确定的只有降檀星君成了神,将家人留在了人间一事而已,说书人说是降檀星君负了施云黛成了神,那我也可以说是施云黛最后成全了降檀星君让他成了神,毕竟她最后留在了徐家,这就说明施云黛心中并不恨降檀星君。可是这两种说法所带来的后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叶辰听完秋昭的分析之后脸色微沉,思虑半响,随后又问:“司神大人认为那说书人是在故意抹黑降檀星君?”
“我不敢说一定是,但有这个嫌疑!而且我怀疑徐城百姓之所以一直躲避着不愿提及降檀星君,和那说书人有脱不开的干系。”秋昭深疑着说。
叶辰听了突然转身往府外走了出去,一边又对秋昭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去找那说书人谈谈。”
秋昭听了立马跟了上去,二人走到前院,随后纵身出了徐府,刚在大街上落脚,叶辰便看见那说书人在黑夜之中出了家门,于是立马抬头向秋昭示意了一下。
秋昭连忙往说书人家门口看去,一眼便看见那说书人锁上了木门匆忙上了街,于是秋昭立马向叶辰问道:“这么晚了他还要去哪?”
“或许跟着他,就能找到我们想见的人了。”叶辰说完便抬脚跟了上去。
秋昭听了,来不及细想也匆忙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紧跟着那说书人出了徐城,一直往城外的抱苍山而去,到了抱苍山下,秋昭忍不住又向叶辰问了一句:“他到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去山上的降檀庙?”
当年降檀星君在抱苍山的观中飞升成神,后来便有人将那道观改建成了一座降檀庙,庙中也只立降檀星君的神像。
秋昭见那说书人一路上了抱苍山,而抱苍山上唯有降檀庙一处歇脚之地,便自然而然想到他是往降檀庙而去的。
叶辰听秋昭问了一句,并没有回他,两人紧紧跟着那说书人上了抱苍山。
降檀庙坐在抱苍山顶,周围绿荫环绕,只有一条石板路可以上山,抱苍山虽不算太高,但上山的石阶也有几千,寻常脚步上山,大约要半个时辰。
秋昭和叶辰跟在那说书人身后往山上走,越往上走,那说书人的脚步越匆忙,夜色阴暗,秋昭和叶辰纵有神目,但若距离出了三四十仗,他们也照样会看不见那说书人的身影,所以二人跟踪说书人时都将距离控制在了三十丈之内。
☆、第 22 章
秋昭与叶辰二人跟着那说书人上了抱苍山,果然亲眼见到他进了山上的降檀庙。
降檀庙藏在林深树盛之处,此时正值深夜,唯有庙内一点火光影影绰绰,透着半点人气。
秋昭眼见着那说书人进了庙门,他与叶辰二人一同落在树梢往下看着,庙中除了有点点烛光外,四下一片寂静,并未有守庙的僧道出来迎接说书人,说书人进入庙内之后,秋昭便向叶辰问道:“我们要不要跟进去?”
叶辰看着寂静一片的庙宇说道:“如果庙里真有什么猫腻,现在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秋昭听了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就在这等着,明日一早扮作香客进去看看。”
叶辰听了并没有开口反对,秋昭只当他默认了,于是二人便在庙外的大树上歇了下来,好在那棵树枝繁叶茂,他们二人靠着树干坐在树枝上,树下的人若不仔细看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们二人,秋昭坐在下方的一根树枝上,叶辰坐在上头的一根树枝上,两人各面朝不同的方向靠着树干,时刻注意着庙中的动向。
过了子时,庙中灯光微弱,那说书人仍旧没有出庙,秋昭便猜测他今夜一定是宿在庙内了,于是渐渐将注意力从庙内收了回来,忽然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叶辰,并没有看见叶辰的脸,只看到树枝下垂着一截白色的衣带,叶辰今日穿的不是白色的水官制服,而是一件白色镶黑边的常服,以白为主,玄黑为辅,衣服倒是不错,不过在秋昭看来,却比不上那日在漓江边上的那一身全黑色的衣服。
想起叶辰的穿着,秋昭忽然又想到了第一次与叶辰见面的场景,斗笠蓑衣,轻舟长杆,配上他的模样,莫说秋昭不信他是船夫,纵使世间任何人见了也不信。
“漓公子。”秋昭看着叶辰的身影突然唤了一声,因为怕他睡着了,所以声音极轻。
叶辰看着树干,原本是闭着双眼的,听见秋昭叫他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回道:“何事?”
秋昭原本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叫他一声确认他有没有睡着,听见叶辰回应,他突然又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顿了一会儿才对叶辰说道:“也不知道涣海有没有查到降檀星君后人的生死簿,一来一回,他现在应该也已经到了徐城了。还有,不知道武庭君是否在天界查到了什么线索没有?”
叶辰听秋昭东拉西扯了两句,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于是立马向秋昭问道:“司神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秋昭讪讪地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埋怨今夜的夜色太寂静,又有些羞愧自己的语塞。
“没什么,只是随便说说,漓公子如果困了就先睡吧。”秋昭说着微微低了一下头,脸上仍带着一丝笑意。
叶辰听了将侧过的头转了回来,靠在树干上重新闭上了双眼,他没有睡去,只是在闭目养神,耳朵里仍旧能听见周围的动静。
秋昭坐在树枝上,抖了抖被压皱的衣袖,夜里的山林起了一丝凉意,秋昭打着明画轻轻扇着,扇风温和,打在秋昭身上掀起一阵惬意。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天边亮起第一抹青光的时候,叶辰突然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秋昭听见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看见叶辰的身影从树上落到了树下,于是立马跟着他跳了下去。
“天亮了。”秋昭看着青白色的天空恍然说了一句。
秋昭说完又往降檀庙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过去还太早,至少也得等天大亮了才不会引起人怀疑,于是他又对叶辰说道:“再等一会儿吧,我去找些吃的来。”
秋昭说完转身往山林里走了进去,神虽然不用为果腹而食,但秋昭成神几百年来从未断过做人时一日三餐的习惯,天亮不食他总觉得有些不习惯,而且他也想趁此机会在降檀庙四周打探一番。
叶辰留在树下等着,秋昭进了林子之后便四下寻找了起来,不久便在降檀庙后面发现了一处山泉,秋昭见泉水清冽,便站在泉边引了一团水上来将脸和手清洗了一番,清洗完,秋昭忽然又在泉边看见了一颗梨树。
秋昭走到树下看了一眼,树上的梨子长的正好,秋昭抬手挥了一下,打了几个梨子下来,又去泉水边洗干净,自己先尝了一口,果肉酸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秋昭带着摘下来的梨子走回大树下,见到叶辰便挑了一个最大的梨子递给了他。
叶辰看着秋昭手上的梨子,神色微冷,沉声说道:“我以为司神大人已经知道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秋昭听了忽然想起上次让居悦送进他府中的那盘梨子,虽然上一次那盘梨最后留在了水府内,不过从叶辰当时的态度来看,他后来应该也没吃。
“这梨我尝过了,没有苦味,倒是酸甜可口。”秋昭面露微笑对叶辰说道。
叶辰瞥了一眼,随后转过身对秋昭说:“什么味道我都不喜欢,司神大人若喜欢,自己吃了便是!”
叶辰说完便往降檀庙走了过去,秋昭一见连忙将梨子收好,匆匆跟了上去。
天已大亮,降檀庙外仍是一片宁静,只有枝头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声,上下山的山路上阒无一人,秋昭见了倒有些生疑,虽说现在还早,但降檀庙也实在太过冷清了,没有山下的香客上山也就罢了,连庙内也没有人出来打扫山路。
秋昭带着疑惑往降檀庙内走去,进了庙,发现庙内更静,殿内烛火轻摇,静静地照着殿中的那一尊降檀星君神像。
秋昭站在神像前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神像无论是从长相还是身形都与降檀星君极其相似,要知道,凡间造神像,一向只重神不重形,所以大部分神君在凡间的神像与本人的长相都相差甚远,可是秋昭面前的这座降檀星君神像却几乎与降檀星君本人一模一样。
“不愧是降檀星君成神之所,这神像也造的像极了降檀星君。”秋昭看着面前的神像感叹了一声。
话音刚落,忽然从殿后走出来了一位年轻人,束发青衫,有半分道人模样却又不太像。
“在下敢问二位是?”那年轻人一见到秋昭和叶辰便立马开口问了一句。
秋昭连忙拱手回道:“我们是敬仰降檀星君神姿,特地来庙里上香朝拜的。”
年轻人听了立马明白了过来,连忙欣然向秋昭说道:“原来是这样,在下是降檀庙里的庙祝,二位若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跟在下说。”
秋昭听了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作着道人的打扮却又不像道人了。
自称庙祝的年轻人在神像前上了一炷香,随后又给秋昭和叶辰各分了一柱,秋昭和叶辰拜过神像之后便又向那庙祝问了一句:“恕在下冒昧,敢问这庙中为何如此冷清,不见任何僧道呢?”
那庙祝听了露出一丝无奈地笑容,随后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降檀庙已经有几十年没有道人了,一向都只有庙祝照看,平日里这庙里也没有什么香火。”
秋昭听了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降檀星君成神之地,应当更能吸引修道之人聚集才是,正疑惑之时,忽然听见叶辰向那庙祝问了一句。
“既然这庙中没什么香火,你怎么还在这?”
那庙祝听了看着他们二人笑了笑,说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庙虽叫降檀庙,但其实也是在下的祖宗家庙。”
秋昭听了心下一惊,连忙向那庙祝问道:“莫非你是徐家后人?”
庙祝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抬头看着神像说道:“正是,在下名叫徐复,降檀星君乃在下曾祖。”
秋昭听了立马与身旁的叶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透着惊讶和欣喜。
“这么说,徐檀是你祖父?”秋昭又向庙祝问道。
徐复听了点了点头,秋昭见了心里顿时又生出了一丝疑惑,向他问道:“昨日在徐城,我们只听说降檀星君有徐檀一个后人,却没听说徐檀也有后人,而且听说徐府已经多年未住人了。”
徐复听了又沉沉叹了一声说道:“徐城所传倒也不错,我们的确是很多年没有回徐府住过了,当年曾祖母过世,徐府便江河日下,祖父实在不是做生意的人,短短十年便将家财散尽,后来便离开了徐府,外出云游不知所踪了,他失踪的时候还没有娶妻生子,徐府的一些老下人不忍徐府断了香火,于是便从众多下人的孩子中挑了一个男婴过继到了祖父名下,那便是我父亲,后来徐府散了,我父亲见降檀庙无人看守,又请不起人来看守,所以便携着家眷搬到了庙里做了庙祝,如今到了我这一辈,看守庙门的责任便传到了我身上。”
秋昭听了又是一阵惊诧,徐复三两句之间,秋昭的心境起起落落了几个来回,到现在,心里已经没了一点欣喜。
本以为终于找到了徐家后人,却不想又不是降檀星君的血亲,他与叶辰到徐城就是为找降檀星君的血亲而来,可刚才听徐复所说,降檀星君在这世上留着的血亲只有徐檀一人了。
“恕在下再冒昧问一句,不知你那位祖父是否尚在人间?”秋昭又向徐复问了一句。
徐复脸色微沉,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和我父亲都未见过祖父,当年他离家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是生是死,我们也不得而知。”
秋昭听了心下有些失落,看了一眼叶辰,却发现叶辰正一脸沉静地在殿内四处查看。
徐复看了叶辰一眼,随后又对秋昭说道:“庙里人少,在下恐怕不能时时招待二位,二位若要游看敬请自便,庙后也有几间禅房,若是累了,也可在庙中歇息。”
秋昭听了忙向徐复拱手致了一声谢:“多谢!”
这个时候叶辰已经从殿内走到了殿外,秋昭跟着到了殿外,看见叶辰站在屋檐下便走了过去,随后向他问道:“漓公子,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叶辰看了秋昭一眼问道:“司神大人难道把昨晚进庙的那个说书人忘了么?”
秋昭听了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是跟着那说书人才到了此处,可是刚才在殿内他们却并没有看见那说书人的踪影。
秋昭猜测了一阵,随后回道:“那说书人既然自称是徐家下人之后,那么他应该跟那庙祝有些关系,虽然不知道他昨夜为何要深夜上山,不过现下他应该还在庙内,我们只要进庙里找找应该就能找到他。”
叶辰往殿内看了一眼,看见那庙祝正在殿内四处打扫,随后又对秋昭说道:“我们的目的是要找降檀星君的后人,既然他都已经把话说明了,就算找到那说书人也达不到我们的目的。”
秋昭脸色沉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涣海身上了,也不知他是否到了徐城,昨夜离开徐城的时候,我在徐城的城楼上留下了线索,他只要到了徐城就一定能看见,也就会知道我们上了抱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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