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别他妈明知故问!”郁小龙面孔有些狰狞,他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句。
“如果你是指之前被你弄丢的那枚。”夏琮看着他,“不是应该我问你要吗?”
“顾居然。”郁小龙不想再跟他绕弯子,他情绪差到了极点,再被夏琮牵着走,他怕自己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
“还要我说多明白?!”他低头,沉声冷笑,“你跟他的戒指,你们俩的对戒,现在就戴在他手上!”
“你见过他了?”夏琮皱眉,轻叹了声,似是无奈,“我让小业帮我看着他,看来他一点没放在心上。”
“为什么骗我?”郁小龙问:“你说那个人死了,可那个人是顾居然,他明明就活得好好的!”
“他没有活得好好的。”夏琮说:“他在我的认知里,跟死了差不多。”
夏琮说这句话时,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好像这是一句随随便便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与之相配的,他眼里也没有任何情绪,也许在他看来,这真的就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而郁小龙的神情,却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古怪,不惮猜忌,却要忍住怀疑,多问一句都像是在自取其辱,他僵立原地,有点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对这个人的要求很低,并且告诉自己可以更低,但真的一低再低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底线再来让步了。
他立于危墙下,却还一次次期盼侥幸,像个疯狂又低劣的赌徒。
只是为什么是他呢,就因为他们遇到了,他就活该成为被捉弄的猎物。
郁小龙的拳头握紧了,紧到发出声响,他另一只手抚上夏琮的脖颈,一寸寸接近要害,第一次生出那样的痛恨,他想让他别笑了,想撕碎他,想听他求饶。
眼看着拳头落下来,夏琮突然抬手,一个利落地翻身把郁小龙扯到申下,神色里终于裹上了丝严肃,“话不过三句就动手,你这床品什么时候能好点。”
“为什么骗我?”郁小龙挣扎,夏琮这次没敢大意,他承认郁小龙是个跟他势均力敌的对手,他不想跟他打,他虽然喜欢逗他,但也承认这样很伤感情。
“你这么在意这枚戒指,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因为它才跟我在一起的,丢了它让你心里有愧,是吗?”夏琮看着他,“如果你说是,我会很生气。”
“我问你为什么骗我?!”郁小龙再难忍受他的答非所问,他挣出一只手来,死死地绞着他的脖子,“你究竟有多少事情骗过我,你他妈嘴里有句真话吗?!”
夏琮看着他,略微的沉默过后,他握着他那只手,一根根掰开,牵引着往虾,燎开了他衬衫的下摆。
郁小龙以为他是又想把所有问题都留到床上解决,他愤怒地甩开,开始后悔自己一腔怒火跑上来想质问出个结果的冲动无聊至极,他迫不及待想动手,动完好走人。
夏琮却执着地一遍遍抓着他,直到模到他肚子上那条歪斜着的丑陋的疤,“你问我有没有真话,我告诉你。”
他把脸往郁小龙颈窝靠近,“这句是真的。”
“我从来不跟任何人谈论我的家庭,知道为什么吗?”夏琮稍微挪动了一下,为了让郁小龙能够更好地呼吸,但他只让出了半边身体,手还紧紧箍着他。
“因为不好看。”他沉下声音,“生于其中,让我觉得自己很丑。”
郁小龙还没完全从夏琮说那条疤是真的里回过神来,他回想当初夏琮跟他开玩笑,说那是他小时候太皮,遭人恨,被人买了凶追杀……
当时听完,只觉得荒唐。
“从哪开始说起呢,这又烂又长的故事,都没个抓手。”夏琮想了一会,说:“你知道夏议跟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兄弟吧。”
看郁小龙陌生的反应,他叹了口气,“看来我没说过,我俩其实是同父异母。”
“他的母亲,书香之后,聪慧温婉,当年我爷爷很喜欢,让我爸娶,他就娶了。”
“我爸这个人,说好听点是孝顺,其实性情软弱,他当时有喜欢的人,却半点没有反抗,把人娶回来后又不闻不问,生下夏议没几年,他母亲就病死了。”
郁小龙动了动,夏琮确定他冷静下来了,才起身拉开点距离,他笑了笑,“你现在一定在想,我妈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对吗?”
“……”
“我也希望是,我曾经一直都希望是。”
“可惜她就是个普通人,兴明底下的一名小出纳而已,唯一的仰仗是有张不错的脸,自以为能入夏舟复的眼,她就这点不好,从来认不清自己。”
“她对夏舟复一见钟情,追求大胆,男人嘛,不都这样,主动投怀送抱来的,哪有不收的道理,夏舟复即不主动也不拒绝,几次之后,他们有了我。”
夏琮说到这里,一声短促地轻哼,似是冷笑,“在夏舟复看来是意外,也许我妈不这么想,但那时候夏议的母亲还在世,只是已近弥留,夏舟复蠢蠢欲动,计划着等她一走,就要娶他心爱的女人过门,可想而知当他知道这件事时有多愤怒。”
“后来很不幸的,我爷爷这边也知道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妈用了什么手段,他忌讳家丑外扬,让夏舟复一定要娶她,他心不甘情不愿,却忤逆不过,只能娶了。”
“于是历史重演。”
“如果说夏议的母亲是件精美的上等瓷器,他对她敬畏多过其他,那我妈就是随处可见随手可扔的劣等粗陶,夏舟复从此冷言冷语,对她再没有过好脸色,甚至两害相权取其轻,某天幡然醒悟,觉得当初不该那样对夏议的母亲。”
“我小的时候,夏家人对我从不待见,只有夏议肯来陪我,他人聪明,性格也好,虽然夏舟复没有多喜欢他,可因为心里有愧,加上爷爷喜欢,所以从无苛待,但我不一样,我是他的痛苦之源,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喜欢我,除了没有打骂,他无视并憎恶着我的一切。”
夏琮的手在郁小龙的偠侧轻轻摩挲着,郁小龙没有动,夏琮看着他,眼里并无痛苦,像是这些陈年旧事,早已经激不起他任何情绪。
郁小龙开口,“那你爷爷呢,他对你好吗?”
“他更喜欢夏议,但对我不差。”夏琮说:“他是唯一对我不差的人,至少他的情感是正常的。”
郁小龙皱眉,“谁不正常?”
“我妈。”夏琮说:“道理很简单,像她这样心高气傲从小被多少人追捧着长大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这份欺辱。”
“她从夏舟复那里得不到回应,就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变本加厉地想让我出人头地好给她争气。”
郁小龙想起夏琮说的核桃,终于明白当时的怪异从何而来,“她打你?”
“她想不开而已。”
夏琮翻身朝上,看着头顶,“往后日复一日,她变得越来越偏激,我爷爷就把我从她身边带走了,后来听他们说她疯了,她去世时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当时还小,不知道去世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有次,老师给我们发表格让填父母信息,我填完,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这里填得不对,然后她当着我的面,把我妈那一栏用笔划掉了,我那时才恍惚知道,原来去世了,就是不能再有名字了……这之后没多久,郭飞燕进门了,成为了夏舟复的第三任,他终于得偿所愿,娶到了他真正想娶的人。”
夏琮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这么长时间,郁小龙第一次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黑暗里过了很久,夏琮才又开口,“婚礼前后,为了避嫌,他们把我送去老家,让我在那待一段时间,夏议担心我一个人,怕我孤单,硬是陪着一起去了,没想到回来的那天,路上出了车祸,整辆车被撞得面目全非,司机当场死了,我晕了一段时间,醒来看到夏议倒在我旁边,一身的血。”
“我当时吓坏了,又哭又叫,想把他喊醒,可摇了很久他都没反应,我想到爷爷那么喜欢他,如果他的名字也被划掉了,他会有多伤心。”
“我从车上爬下来,想去找人,可站不起来,这里,被碎了的车窗玻璃划了条口子。”
“那时候是晚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只能在地上爬,边爬肠子边往外流,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器官可以这样裸露在外面。”
“那时你几岁?”郁小龙问。
“七八岁吧,记不清了。”
郁小龙肢体僵硬,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模向夏琮的腹部,小心翼翼地从那条疤上抚过。
畸形、丑陋、毫无规则的突起,他一点不陌生,他还口勿过。
其实早该不疼了,但他手却控制不住地一轻再轻。
“郁小龙。”夏琮喊他名字,语气显得有些不满,申体却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你这时候才来安慰我。”
第四十九章 戴与不戴
风口细流滚过一阵,房间再度归于无声,响在郁小龙耳边的呼吸里带着热度,还有微小的气息涌动的声音,不一会,潮意在他颈窝里洇出一片淡淡的雾气。
“夏议的腿……是那时候?”
“那天我感觉自己爬了很久,其实连五米都不到。”夏琮松开他,不再闷着,声音比刚才清晰了许多,“后来被过路的人救了,再次醒来是在医院里,夏议睡在我旁边。”
“雪白的被子在他身上盖着,他睡得很安静,那时候他也不过才十三四岁,个子抽得高,人很瘦,正因为这样,最初几天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后来因为伤口皮缘严重坏死,要做重新切除我才知道,他当时血管肌肉损伤严重修复不了,一条腿已经没了。”
“是郭飞燕做的吗?”郁小龙问。
“没有证据。”夏琮坐起身,走去吧台那,开了瓶酒,“那时候探头普及不及现在,肇事的人逃了,现场没有目击证人,警察调查了一段时间,没有收获,我爷爷不死心,专门找了国外的痕迹鉴定专家,他们来看过现场,根据当时的行车轨迹和路损程度,推测大概率是人为,但也不排除醉驾的可能,等于还是没有结论。”夏琮说到这里停下,递了杯酒给他,“为什么是郭飞燕,你不怀疑夏舟复吗,或者说他们俩一起?”
郁小龙想说虎毒不食子,但他也知道,放在夏琮这样的处境下也许并不能成立,他猜郭飞燕,是因为夏议也在,夏舟复再昏庸不至于连他一起不考虑。
看着递到眼下的杯子,郁小龙伸手要接,夏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个弯又收了回去,这一来一回跟逗他似的,没等郁小龙怎么样,他自己先笑了。
夏琮开了床头的灯,房间里终于有了光亮,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高楼林立灯火如星,漆黑的眼眸里倒影出远处的天景,“确实不可能是他,他软弱无能了半辈子,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虽然担不起大任,可他毕竟是我爷爷唯一的孩子,兴明早晚有一天会交到他手里,而郭飞燕这个女人,野心勃勃,手段了得,我爷爷势必要防着她,所以我和夏议一成年,他就把兴明一部分股权给了我们,这一点上他一视同仁,我和夏议拿到的一样,并且夏议大学毕业后,他力排众议,扶他在兴明立稳了足。”
“郭飞燕有孩子吗?”
“有,一儿一女,所以她很不满。”
“她做事风格激进,我爷爷偏于保守,不过她确实有这个能力,又善于笼络人心,这十几年根植,兴明上下她的势力不少,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爷爷年纪大了,凭一己之力撑到现在,这几年身体亏损愈发严重,上次他病重,你知道他跟我和夏议说什么吗?”
“他说他还不能走,因为眼下局面,还没办法保我们两个周全。”
郁小龙听到这里,心下陡然一凉,夏琮说这是家丑,可这已远非家丑这么简单,他想到夏议那条空荡荡的腿,不禁汗毛倒竖。
夏琮却在这时候突然笑了,“又在胡思乱想了?法治社会,杀一个人这么容易的吗,她要是能动手早动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一扫先前的阴霾,眼底闪着戏谑,“看来小龙哥很担心我啊。”
郁小龙愣了片刻,只一眨眼,便再难见他神色里的认真,那个柔声细语楚楚可怜地向自己示弱寻求安抚的人,似乎只是他上一秒的幻觉。
他想到自己就是因为他时常这样反复无常,才会被像个傻逼一样骗得团团转,顿时有些恼怒。
他开始怀疑,夏琮前面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为了掩盖另一段他不愿意坦白的事实,他重新把话挑开,“那顾居然呢,你说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啊。”夏琮靠着幕墙,回身抿了口酒,“他爷爷跟我爷爷是故交,兴明董事会里现在还有他爸一席,我们俩小时候就认识,我确实喜欢过他。”
“你们在一起过?”郁小龙心口有些闷痛,喜欢这两个字,至少夏琮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
“高中毕业之后吧,在一起了两年,来这里之前分的,那对戒指确实是他送我的,我一直戴着,你还记得去年,有次我带你去吃饭,回来有人跟踪我们吗?”
“”郁小龙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又转向了这里,他回想当时的情景,那些人跟得很隐蔽,换个人可能不一定发觉得了。
“很专业是不是?”夏琮说:“那不是你那什么杆的人,是郭飞燕派来的。”
“她一直在跟踪你?”
“是啊,她怕我嘛。”夏琮笑。
他坐过来,在郁小龙额头上摸了一把,果然一手的汗,不禁轻声责怪,“热怎么不说。”
他知道郁小龙一向怕热,此时房间里又闷,夏琮去把空调开了,回来给他倒了杯冰水。
“顾居然这个人,外表看着温润清冷,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内心占有欲很强,他不喜欢我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夏议身上,不喜欢我事事以夏议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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