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回房间了。”开门关门声之后,暮寒的声音听起来是又躺回了被窝,乐晨安猜想他刚刚是为了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才跑去阳台吹冷风。
“暮寒……你这次究竟是相信我了,还是根本没对我抱太大希望呢……”
说实话,暮寒的态度他没摸清楚。既没有拒绝跟他亲近,可又不像是毫不在意之前发生的事。他原本打定主意这次来,不管怎么软磨硬泡不要脸,也一定要想尽办法让暮寒原谅他,只要对方提得出,他就一定要做到。可对方一直是一副一点都不怪罪他的样子,让他无从下手。这比直接揍他一顿更让人不安。
“你还……”
“我不小了。暮寒。”乐晨安听到熟悉的开头忍不住打断他:“你还是觉得我小孩子心性,不愿意当真是么……所以你这些天都是在哄我,陪我闹,一转脸依旧让我扑个空,一个人回去?”
也不怪他。是自己先负了他的信任。
“暮寒,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给我一个机会,相信我一次呢。我不想自己回去。不想总是从新闻的角落里找你的身影,不想只能看着你的照片想你。你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期待,对一切挑战都充满勇气,那为什么不能对我也有所期待,对感情多一点勇气呢?”
被突兀地打断,暮寒其实有点想笑。
原本他想说的是:你还在怀疑这个?但小孩这半年来的委屈和懊恼大概憋狠了,反射性的就往坏的方向想,让他发泄一下也好。
他舒服地窝在被子里,耳边就是那个越来越帅气的大男孩无奈心酸的剖白,乐晨安的声音像强行植入的白噪音,打破了他世界里的惯常的宁静无声,而他却丝毫无法介意,甚至有些沉醉。
“暮寒……你怪我的话,说出来好吗。不要什么都放在心里一个人闷着,其实事情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乐晨安说的口干舌燥,对面却悄无声息,他渐渐觉得不太对,暮寒就算话少的时候,也会嗯两声示意自己在听,可他至少唱了十几分钟的独角戏了,落在地上都没听到个响。
他停止了喋喋不休,进屋关上了阳台门。双层玻璃门窗隔音效果很好。暮寒均匀的呼吸声绵长。
……
乐晨安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居然把人给念睡了。通常絮絮叨叨这个技能不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么。他今晚的话有一半在发泄情绪倾诉想念,一半在语无伦次的道歉,求原谅。这些对暮寒来说可能毫无意义,难怪会睡着。不过还好他睡了。
乐晨安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将今夜的进度记录保存在那句疑似求婚的想把他带走,之后婆婆妈妈的部分一律删除。
第二天一睁眼,乐晨安被一阵敲门声叫醒,他昏昏沉沉去开了门,张奕泽站在门口大呼小叫:“懒死你算了!快中午了还不起!准备去我爸妈那儿吃饭!哟,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哥们,这是梦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了?”
乐晨安脑子一阵发懵,他今天完全没听到闹钟响,自然也没有发早安给暮寒。
他摸索到床头拿起手机,张奕泽笑得一脸狡黠:“干嘛呀,脸不洗牙不刷给谁发信息啊~”他夺走了乐晨安的手机:“行啦,人就在楼下。发什么发。快点都等你呢。”
乐晨安慢吞吞洗漱,换好衣服下了楼,暮寒暮雪并排坐在沙发上等他一起出发去张奕泽父母家吃饭。走路不到二十分钟,一路上姐弟俩都没什么话,原本乐晨安想捧捧发小的场,但困倦迟迟不散,他敞开了夹克拉链,想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衣服拉起来,刚起床不要着凉。”暮雪看了他一眼。乐晨安隐隐觉得那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哦……好。”他一张嘴哈出一片带着清新果香的白气。张奕泽给他准备的牙膏是那个直男从小用到大的热带水果味,这么多年,牌子换了无数,谁家有这个味道就用谁家的。
走在最后的暮寒忽然拉住了他,没有理会新婚小两口的目光,手背直接覆上了他的额头。
“你在发烧。”说完,他帮乐晨安把拉链拉起来,摘下了自己黑白格子的围巾缠在乐晨安脖子上:“姐,我带他回去休息。”
“别,不用不用,先去叔叔阿姨那吃饭吧,还等着我们呢。”乐晨安赶紧捏捏他的手:“我没关系的,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很快就好了。估计是昨天着凉了。”
“……那个……乐……”暮雪话到嘴边,纠结了半天。
“姐,随便怎么叫我都可以,不然你跟奕泽叫吧。亲切一点。”乐晨安看得出,暮雪是觉得叫全名太生疏,又有点不好意思叫昵称,怕他介意。
“啊?”暮雪面露难色:“那,行叭……儿……儿子啊……”
乐晨安一愣,转而一把揪住张奕泽的衣领:“你这个王八蛋在暮雪姐面前都怎么说我的!!!”
“我靠别别别,你生病了我不跟你动手!”张奕泽撒腿就跑。
“姐,你叫我……叫我晨晨或者小乐或者晨安都行,随你喜欢。”他四肢乏力,跑了几步觉得有点喘,也懒得跟那个直男一般见识。
“好。晨晨,昨天真的抱歉。”暮雪眼神真诚:“还害得你生病。”
“没事没事,姐我真没事。可能是昨天早上冻得,而且这事说到底也不能怪你啊。”乐晨安想到昨天暮雪那一瞥惊恐的眼神,心里一阵扼腕,凭什么一个受害者还要道歉呢。被留下如此严重的心理创伤,谁又来给她一个交代?
“别在外面吹风了。先去吃饭。”暮寒肆无忌惮牵了他的手,乐晨安天生手热,加上发烧,两只手的温差更明显了。他心虚的瞄了一眼暮雪,对方只是快步追上张奕泽,挽住了老公的胳膊肘目不斜视向前走,他也就借着晕乎乎的劲儿,反握住修长光滑还有一丝凉意的手指。
虽然骨头缝里透出了疲惫酸痛,可他希望这路能尽量长一点,让他们能走得久一些。
“哎呀,一会儿我让阿姨赶紧给你煮姜汤,你喝一大碗回去睡一觉,保准就好了。”张妈妈帮他拿了体温计。
“阿姨我来吧。”暮寒接过电子体温计,站在一边用一次性酒精棉擦拭了金属杆,左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张嘴,舌头抬起来。”
乐晨安烧着反应慢,听到这些词忽然别开了脸,好在他的双颊原本就因为发烧泛着红。
这动作太明显,暮寒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强忍着笑意把他的脸扭回来,干脆利落将体温计贴着他舌底放了进去:“压住别动。”
乐晨安根本不好意思抬眼看他,干脆头一仰眼一闭,躺靠在沙发背上。
滴滴声后取出体温计,乐晨安自己用酒精棉擦干净,38度5,还好。
“晨晨,咱家郑阿姨是福建人,熬粥熬汤的手艺没的说,你快点尝尝”
一进门得知他发烧了,张妈妈就临时让阿姨帮他熬了一砂锅板栗排骨粥,这会儿刚出锅,掀了盖子热气腾腾,粘稠香软的米粥还滚着,一勺翻上来,粒粒分明。
刚刚粥还在火上煨着的时候乐晨安就注意到了,郑阿姨全程没有离开灶边,香气阵阵,原本他没什么食欲,这会儿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提前腌制好的排骨已经软烂脱骨,用勺子便可以轻易将骨头剔除,板栗金黄甜糯,一勺子里香甜的板栗鲜咸的肉配着熬煮到开花的米,乐晨安觉得这大半个月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被一扫而空,淋在表面的芝麻油和白胡椒让粥的余味长久地留在唇齿间:“绝了……”他冲着阿姨竖起大拇指:“您这手太绝了。早知道我天天过来蹭饭。哪还用总跟奕泽在家吃他半生不熟的烧烤。”
他又取了一只干净的小碗,剔掉骨头,吹凉一些推到暮寒面前:“快快快尝尝!美死了简直!”
暮寒手里还拿着剥了一半的基围虾,见状加快速度,三两下剥干净虾壳,沾了点酱油,直接扔到乐晨安盘子里。
“哎哟晨晨你生病了就不要管你小寒哥哥了,他自己会吃。你赶紧吃你自己的。”张妈妈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停给儿子儿媳妇播虾拆蟹的。加上张奕泽不管吃什么都先给暮雪夹一筷子,新儿媳妇面前的盘子早就堆起了小山尖。
乐晨安心说,谁的人谁照顾呗……你们都不管暮寒,那就我管呗。
“来,小-寒-哥-哥,快点尝尝这粥,不好吃我头给你。”他故意说的很慢,说完还咧嘴一笑,紧接着就如愿看到了暮寒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羞涩。
第53章 水果糖
“暮寒,你先送晨晨回去吧,他生病了就不带他出门乱转了,好好休息。”张奕泽把家里钥匙郑重递到暮寒手里,扭头冲乐晨安挤挤眼。
乐晨安刚要起身,张妈妈端来了一大碗透明的淡黄色液体:“等一下,喝了姜汤再走!”
刚捧到嘴边,生姜刺鼻的辛辣味就飘了出来,乐晨安面露难色,这也太大一碗了……可张妈妈一番好意他又不忍辜负,只得咬牙屏住呼吸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放下碗,辣的话都说不出来。他面带微笑迅速跟张家爸爸妈妈挥挥手告别,出了院子才好意思吐吐舌头:“好辣……”
暮寒手抄口袋走在旁边,下午街上没什么人,他们并肩走了一会儿,乐晨安大着胆子将手直接放进暮寒的口袋里想牵他手,可那人却忽然攥紧了拳头躲了一下,没让他得逞。
乐晨安一愣,转而有些失落,将手又收了回去。
“你上次买水果糖是什么时候。”暮寒忽然问。
“啊?这谁记得啊……少说大半年了吧,就还跟你在一起的……”说着说着他住了口,这话听着让人有些难受。
“大半年……”暮寒小声重复了一次:“糖会过期么?”
乐晨安扭头看着他不明所以,暮寒忽然从攥紧的掌心里撕开了一块糖的包装,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塞到他嘴里。一股浓郁的水蜜桃味立刻扩散至整个口腔,迅速化解了辛辣的生姜味。
“你怎么还是走到哪儿都带着糖。”乐晨安笑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也跟暮寒学着,随身带点零嘴,绝大部分都进了暮寒的肚子里。
只不过自他离开以后,这个习惯也显得多余,渐渐地便不复存在。
不知道过没过期。”暮寒说:“还甜吗。”
“当然甜,糖哪有不甜的。”乐晨安被问得莫名其妙,嘴里的甜味竟然还有些熟悉。暮寒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乐晨安吃完粥后感觉已经恢复的头晕一下子又回来了,他意识飘忽地跟在暮寒身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
刚刚午饭的一大锅粥喝得他出了一身汗,脱掉衣服去浴室冲了个澡,一推门就看到暮寒坐在他床前的地上,手里摆弄着刚刚的糖纸。
“怎么不扔了。”乐晨安上前拿过糖纸刚要扔进垃圾桶,忽然觉得这包装有些眼熟。这个牌子的水果糖他很喜欢,掺入了果汁所以果味纯正,没有太重的香精。国内难买,他之前都是托微信里在日本做代购的朋友买的。
糖会过期吗……
他猛然抬头看着暮寒,对方冲他勾了勾嘴角。
“你的意思是……这糖放了很久么?”他仔细搜索了一下记忆,似乎想起了这块糖的来历。
“嗯。”
乐晨安不可置信地扬起眉毛:“你为什么不吃……”
“没舍得。”
起初是没发现,后来发现了,就舍不得吃了。
半年前,离开国内去比赛那天,暮寒并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在他外套口袋里偷偷放了颗糖,而那件外套一直被他挂在胳膊肘上没穿,上了飞机又被扔到了登机箱里始终没拿出来。直到他完成了第一站的比赛,准备退房的时候,发现备用房卡不见了。他翻出了所有东西,重新翻找了所有衣服的口袋,备用房卡没找到,倒是摸出了一颗纽扣大的水果硬糖。
还是他最喜欢的水蜜桃味。
他非常清楚自己临走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有这颗糖在。
那就只可能是乐晨安在机场的时候偷摸塞过来的。
一想到乐晨安避着他的目光鬼鬼祟祟找机会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像很久没听到那个总是阳光灿烂,又略有点聒噪的声音了。
原本暮寒以为自己想到他会有些憋闷难过,可意外的,并没有。就像看到这颗糖的那一秒,心头涌上了一股甜。
原本已经准备撕开包装的双手停了下来,又将这颗半透明的桃粉色糖果收回到了衣服口袋里,将拉链拉好。与他相遇相伴的时光仿佛这样就可以封存在这个小小的口袋里,每次打开,都飘出一点点甜味。
事情发生后,他想了很久。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乐晨安的错,他不该这样草率地下决定。
暮川是工于心计的好手,对他来说,乐晨安就是个乳臭未干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甚至不需要太认真准备就可以轻松撂翻。
暮寒没经历过这个,他的生命中还没有哪个人让他如此不理智,明知道不是乐晨安的错,两人明明都是受害者,可自己偏偏就没办法体谅,用了最极端的处理方式。也许这就是爱情的盲目之处,我们在失望中会用最激进的方式伤害亲近的人。他这样为自己开脱。
可乐晨安却没有。他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辜,坚持不懈地拼命敲他的门。
陌生的城市,每天睁开眼都有一句熟悉的早安。手机时不时的震动,打开或许是一只睡熟的街猫,或许是一小片黄昏里的霞光。像是怕他寂寞,乐晨安自始至终不肯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丝毫没有被戏耍,被分手的愤怒与颓废,即使相隔万里,也乐此不疲地参与着他的生活。
暮寒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份耀眼的真心面前是自卑的。他面对一切人际与感情都冷漠傲慢又固执己见。他不愿过度亲近一个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可乐晨安,令他频频让步失守,一次一次打破自己画好的条条框框,几乎没了底线。他趁事情还来得及的时候逃跑了,还冠冕堂皇的留下一个被遗弃的受害者的背影。
暮寒看着他欣喜震惊的眼神,心中实在动容,这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永远这样清澈又专注,毫不掩饰的迷恋让暮寒觉得有些心痛:“乐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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