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仙尊重新抬起眼睛,看向着戒律堂中的众人,说道:“这两枚护身符,实为一体,是件能帮另一方承受伤害的法器。我在北荒渡劫之时,遭封渊君暗算,若不是归雪送我的这枚护身符,恐怕今日在座诸位,只能听到我在天劫下神形聚散的消息了。
当时封渊君暗算不成,偷了护身符,又趁我不在琼山,跑来随口编造了几句话,你们便信了吗?”
此话一出,戒律堂众人面面相觑,想起陆归雪之前在剑歌峰上未能说完的话。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之前对陆归雪步步紧逼,要捉他下牢狱,实在是太过分了,过分到自己都觉得羞愧。
于是连看向陆归雪的眼神都饱含歉意。
有些当时奉命去捉拿他的人,甚至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
“除此之外,千秋峰上还遗落了一些东西。”云澜仙尊挥了挥手,几样东西便被呈了上来,他看向下座的玄圆,眼神瞬间冰冷,“卫临宸为什么深夜将这些东西送进了千秋峰,还请太上长老给我一个解释。”
一面古镜,一颗包裹着魔雾的丹药,还有几张只有高阶符阵师才能炼制出的破阵符。
玄圆长老修习符阵之术,卫临宸是玄圆长老的徒孙,前些日子卫临宸塞了个镜宠到千秋峰,这都是琼山人人皆知的事情。
陆归雪看到这些东西也明白过来,卫临宸利用雪鹿做了些什么,他不由叹了口气。
他看着那面古镜,想起封渊君曾说,他将雪鹿打回了原型。
也许对雪鹿来说这并不意味这死亡,而是新生。被强迫着幻化成他人模样,成为没有自我价值的替代品,作为一面镜子,雪鹿睁眼后看到的便是阴暗和恐惧。
如今他回归原型,雪鹿便不再是雪鹿,只是一只干干净净的镜灵。
希望下次他再睁开眼时,能遇到遇到一个好人。
陆归雪收回视线,垂眸看向玄圆长老,看到他脸上惯用的慈祥笑容,此时已然变得有些僵硬。
玄圆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他低头呵斥旁边的卫临宸:“你这孽障,我就说你前些日子怎么突然问我讨要破阵符,原来是存了害人的心思,真是师门不幸!”
卫临宸不能起身,也说不出话,却目眦欲裂,眼底尽是血丝,死死盯住玄圆。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挣扎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个老不死的家伙竟然将罪责全推到他身上,那他就算是要死,也一定要拖着老东西一起下地狱!
“卫峰主的意思是……用搜魂术?”戒律堂的副堂主有点不敢相信,搜魂术要完全开放识海,对神魂伤害极大,轻则痴呆,重则殒命。
卫临宸点了点头,已经变了形的脸格外狰狞。
玄圆心中大骇,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居然直接抬手,一掌狠狠拍在卫临宸胸口,然后勃然大怒道:“孽障还敢狡辩!证物俱在,今日我这个当师祖就杀了你这孽障,给掌门和诸位一个交代!”
卫临宸本就伤重,此刻被玄圆全力一掌打中,还未曾来得及吭一声,便连最一口气也没了。
徒然睁着眼睛,仿佛死不瞑目。
戒律堂中一片寂静,云澜仙尊漠然开口:“人还未审完,太上长老为何急着定罪?”
“卫临宸阴狠歹毒,戕害同门。我身为他的师祖,自当清理门户。”玄圆早已想好了说辞,装出一副满脸痛心的样子,拂袖跪下,“今日之事,也怪我管教不严,偏信小人。老朽愿自领责罚,受戒鞭五十,禁足十年,以赎此事之过。”
他辈分太高,打杀的又是自己的徒孙,这罪名可轻可重。
又三言两语将自己罪责化为“管教不严”,自行跪下请罪,云澜当着众人的面,恐怕也只能顺着台阶下去,到此为止。
陆归雪听到旁边苏挽烟低声骂了一句:“这老乌龟!”
云澜仙尊见此情形,神情依旧淡漠,眼中的金色却越发深沉。
他似乎沉吟了片刻,才起身走下台阶,朝着玄圆长老伸出手,轻声道:“既然如此,那……”
所有人都以为云澜要去扶玄圆长老起身。
毕竟是长辈,是琼山的太上长老,如今卫临宸已死,掌门大概也只能暂时妥协。
玄圆见云澜仙尊走到身前,心中暗喜,连眼睛也笑眯眯地弯了起来。
只是没有人想到,云澜仙尊的那只手直接一掌拍在了玄圆长老胸前!
金色流光如有实质般,斜斜没入玄圆的体内,他只觉得丹田处一阵剧痛,体内灵力像是沸腾的水一般,瞬间被蒸发掉了一大截。
玄圆额头青筋骤起,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向云澜仙尊,咬牙道:“你、你竟然——”
剩下的话在剧痛中说不出来,但他知道,云澜这一掌下去,生生将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修为打落了一个境界!
“既然如此,太上长老便按自己所说,去领罚吧。”云澜仙尊收了手,他金色眼眸低垂,面容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悲悯却又无情,“在座诸位,望引以为戒,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
戒律堂中众人纷纷垂首,一时间不敢去看那双金眸。
云澜仙尊动了真怒,原来是这番模样。
“审了一天一夜,诸位也都累了,便散了吧。”云澜仙尊闭眸,转身时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似乎试图驱散什么情绪。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眼眸中过于浓郁的金色浅淡了一些,朝陆归雪道:“小雪,你随我去一趟瑶华峰。”
陆归雪本能地感觉到,接下来该他挨训了。
但等到了瑶华峰,云澜仙尊却只是看着他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说:“把双心符当普通护身符送给我,还偷偷瞒着我不说,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想让为师后悔一辈子吗?”
“原本只是图个心安,我也没想到,真会遇上封渊君的袭击。”陆归雪自然不能说他早就预料好了一切,只能装作不知情,“而且我要是说了,师父肯定就不会带着它了吧?”
“你啊……”云澜仙尊摇了摇头,无奈却又不忍心真的训斥,只是看着陆归雪,眉宇间尽是疼惜,“有时候我觉得,你应该自私一些,别总想着帮别人,多为自己做些打算。”
陆归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笑了笑,试图萌混过关。
他其实也算不上无私,只是上辈子为了追逐那个既定的结局,他不得不看着很多在意的东西消逝。这辈子既然有机会去避免,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陆归雪之后又和师父说了会儿话,看着天色已晚,便准备辞别。
临走时路过庭院,他忽然发现瑶华峰上多了一人多高的石台,就放在庭院角落。那石头光滑无比,像被悉心打磨过,泛着一种幽蓝色的雾光。
从石台前经过的时候,陆归雪疑惑地站了一会儿。
这石台明明很光滑,庭院中的花草树木都分毫毕现,却唯独映不出人的身影。
云澜仙尊见陆归雪驻足,便也走过来,笑道,“从前听闻金仙渡劫,必有异宝现世。所以珈蓝尊者渡劫后得了菩提枝,玉陵散人渡劫后得了山河图,而我渡劫之后,却只得了这个不知道有何用的石台。”
陆归雪又瞧了瞧石台,果然里面也映不出云澜仙尊的身影。
云澜仙尊说:“之前你师兄和师姐也试过,说来也奇怪,就只有你师姐能照出人影来。”
陆归雪一听,心想这石台怕不是成了精。
而且肯定个垂涎美色的男石头精,要不然怎么只照女不照男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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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鲛尾
琼山这回虽然遭了一场乱,但云澜仙尊回来之后,便井井有条地恢复了往日秩序。
千秋峰上的阵法被重新布置好,甚至效果还加强了几分。陆归雪得以和往常一样,晒晒太阳养养鱼,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前些天云澜仙尊去了菩提寺,大概是想找同为金仙的珈蓝尊者,帮忙参悟参悟那块奇怪的石台。
陆归雪今日闲来无事,正躲在树荫下翻看《心决》,千秋峰上忽然来了两名弟子。
陆归雪收起书卷,从他们的衣服上看出,是戒律堂的人。
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陆长老,您的徒弟沈楼寒出了些事情,堂主请您过去一趟。”戒律堂弟子的态度很客气,毕竟经过上次那件事,戒律堂的人对陆归雪都是又愧疚又钦佩。
“他出了什么事?”陆归雪脑海中飞快的回忆,却也想不出与之相关的剧情。
这个时间点上,沈楼寒怎么会和戒律堂扯上关系呢?若是平常小打小闹,都是闻道堂的先生来惩罚,根本用不上戒律堂出手。
“具体缘由尚不清楚,但沈楼寒在闻道堂突然出手伤了七八名弟子,其中一名弟子重伤,沈楼寒自己也昏了过去。”
陆归雪一听,这回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沈楼寒失控伤人的时间居然提前了!
按照原本剧情,沈楼寒十九岁的时候,魔族血脉会尝试侵蚀他现在的道体。其前兆就是沈楼寒会短暂失去身体控制权,在无意识状态下攻击身边的人。
可是这段剧情应该在明年啊,而且应该是沈楼寒去一处秘境历练的时候才会发生,怎么会现在就……
陆归雪也没时间多想,对戒律堂弟子说:“我这就随你们过去。”
他到戒律堂时,一眼就看到沈楼寒手脚上都挂了镣铐,被锁在屏风后的床榻上。
即使沈楼寒已经昏迷过去,几个戒律堂弟子也看着他不敢松懈。
堂主见陆归雪来了,还叫人给他上了杯茶,说:“陆长老,坐。”
陆归雪这会儿哪有喝茶的心情,虽然按照原剧情,沈楼寒今天晚上才会被魔族血脉侵蚀。但现在剧情不仅提前,事发地也完全不同,陆归雪不得不担心,沈楼寒的魔血也会提前发作。
到时候大庭广众之下,陆归雪可就没法按原计划来了。
所以现在陆归雪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沈楼寒带回千秋峰,到时候门一关,外人进不去看不到,他才好慢慢处理这件事。
陆归雪坐了下来,眼神却还一直落在沈楼寒身上,问道:“不知堂主准备如何处置?”
按照原本的剧情,沈楼寒出手伤人是在秘境中,被他打成重伤的那个弟子,没能及时得到治疗,以至于落下了终身残疾。
因此沈楼寒被罚得很重,戒鞭一百,流放天弃谷五年。
琼山天弃谷,说实话不是个人呆的地方。更何况被还要被戒鞭抽得皮开肉绽,灵力溃散?而且沈楼寒刚进天弃谷,就遇上了一次魔气爆发,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等他好不容易挨过了五年,结果刚出来没多久,他就被陆归雪拿去镇了魔狱。
即使是上辈子一心维护剧情的陆归雪,看着这一连串剧情也实在不忍心,所以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他还是悄悄放了点水。
比如沈楼寒流放天弃谷之前,那一百戒鞭陆归雪就替他挨了。
“按规矩,现在三十戒鞭是免不了的。”堂主沉吟道,“至于之后要流放天弃谷多久,那得看被他所伤的弟子,后续伤势如何了。”
陆归雪听到戒鞭从一百变降成了三十,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因为沈楼寒这次伤人是在琼山门内,所以肯定很快就被其它人拦下来了。也就是说,这次受伤的弟子,不会像上次伤得那么重,也能够及时被送去治疗。
陆归雪随即开口道:“堂主,那些受伤弟子治疗的花销,还有之后补偿损失,我都全部承担,请尽力为他们疗伤。至于那三十戒鞭,若我代为领罚后,能不能先让我带徒弟回千秋峰?”
堂主看着陆归雪,笑了笑:“治伤自然是尽全力,只是代为领罚……陆长老就是难为我了。这样吧,那三十戒鞭先记在这儿,陆长老先带人回去吧。”
虽然有些违例,但也算是戒律堂对陆归雪的一份歉意吧。
*
沈楼寒稍微恢复了点儿意识的时候,正好隔着一扇屏风,隐隐约约听见了陆归雪的声音。
他没能立刻睁开眼,身体像是被别的什么东西侵蚀着,暂时失去了控制。
上辈子沈楼寒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时间不太对,地点也不太对。大概是因为他提前试着唤醒了魔族血脉,并且总是在魔体和道体之间来回切换,所以才这具身体才提前失控了。
沈楼寒心间忽然涌上一阵透骨的疼。
他这场沉溺了几年的温柔梦境,终究是要被唤醒了。
上辈子的事情似乎还历历在目,他在秘境中重伤了琼山弟子,回到琼山当天便被流放天弃谷,此后五年,他再也没能见到陆归雪。
直到五年后,陆归雪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又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归雪在看到他凶戾的本性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容忍下去。当时没有立刻说出他魔族的身份,只是因为需要一只纯血魔物,去填补日渐扩大的魔狱裂隙。
大概从此之后,被骗也成了一种奢望。
沈楼寒又听到陆归雪的声音,这次那声音清晰了许多,能听得出他正在外面与戒律堂堂主交涉。
师尊在说什么?戒鞭……代为领罚……
沈楼寒脑海中刺疼了一下,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不经意瞥见的场面。那是上辈子琼山陷落之后,他在陆归雪脊背上见过许多已经很淡的细长伤痕。
戒律堂的戒鞭从来都是特制,伤痕往往经年不消,为的就是留个教训,以免再犯。
若是当时鞭痕太多太深,即使过上十几年,几十年,也依然会留下痕迹。
当时沈楼寒似乎还狠狠抚摸过那些伤痕,在陆归雪耳边问,以师尊在琼山的身份地位,也不知犯下过什么大错,竟然让戒律堂打了这么多鞭?
那时候的陆归雪依旧沉默,那双孤雪般的眼眸像是看着他,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此时此刻,沈楼寒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骤停了一下。
他不是没见过戒律堂的刑规,但上辈子已经被恨意充满了胸腔,从未去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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