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们其实见过它。”雨果低下头仔细地观察匕首上的花纹,“在朗曼·格里芬家里。当时这柄匕首让吉尔伯特主教出了不少血。”
什么出了不少血?
没见过匕首前科的人类们一脸莫名,还以为雨果是在打比方。
但他们很快就理解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仿生人在观察无果之后,直接伸手将匕首举了起来。它将套在匕首上后加的那个刀鞘一样的金属壳往下拽了些许,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道耀目的红光闪过,雨果大拇指的上半截被整齐地削了下来。
阿撒托斯在兜帽下皱起眉。
在场的另两个人类则睁大双眼,因为雨果并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它的手指也没有像普通人一样流出血液,反而在伤口边缘渗出淡蓝色的不知材料的填充液。而在手指内部,可以看到皮肤包裹着的复杂电路和金属板。
“传感器的电线断了。”雨果伸展了一下手指,另外四根一如往常的运作良好,大拇指却僵硬着一动不动,“你们这里有备用金属丝吗?”
加西亚闻言条件反射地拉开抽屉把材料递过去。
仿生人旁若无人地叼着材料,另一只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残肢’,将它在端口上比来比去,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按上去。
半晌,阿撒托斯说道:“至少它确实很可疑。”
他的话打破了如履薄冰的氛围。
加西亚医生站在一旁看着雨果的动作,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在重组三观。
与此同时,躺在一边的伊戈尔的身体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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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之前等待的时候,加西亚一直在盯着被关进笼子里的圣马丁鸟看,试图找出它和之前的不同之处。伊戈尔刚从厨房里走出来解着围裙,就看到自己朋友带着费解的表情蹲在鸟笼前面,因为长时间屈膝还不停揉着发麻的小腿,但即使这样也不肯站起来去客厅和阿撒托斯坐在一起。
被他观察的鸟儿啄着旁边的清水,半分视线也没有投给身边的两脚兽。
“你在干什么?”将那条看上去有好几年没沾过烟火气的围裙放在一边,伊戈尔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走到加西亚旁边。
加西亚语气中含着一种莫名的敬畏:“难以想象你的灵魂能装在这么小的身体里面。”
“……”伊戈尔停了一下才说道,“那只是灵魂而已,如果你想尝试的话我会和祂说一声。”
加西亚打了个冷战。
“不,我不感兴趣。”他很怀疑邪神把他的灵魂拽出身体之后会不会愿意再原封不动的塞回去,“说起来,你都是怎么称呼那位的?”
伊戈尔抿紧嘴唇:“就是你见到的那样,怎么了?”
“神啊。”加西亚下意识地感慨一句,又飞快地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抱歉,我的意思是,祂也不介意?明明你们都承认你们之间是比正常的神明和眷者更加亲密的关系吧?”
阿撒托斯当然不介意……大概。
伊戈尔思绪一动,想起自己也不是没有和对方讨论过这个问题。出于直呼神名带来的心理压力、以及对阿撒托斯的尊敬,伊戈尔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直呼过对方的名字,阿撒托斯也说这可能就是人们觉得他们地位存在巨大差异的原因。
“不过他们的看法和我没关系,”神明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无所谓地说道,“偶尔还挺有意思。所以你的感受更加重要。”
“当然伊戈尔你可以尝试学习一下雨果。”而在某些不合时宜特殊时间段,“既然不愿意叫全名,不如试试昵称?”
伊戈尔:“……现在?”
阿撒托斯那张足以魅惑他人的人类面孔露出一个旁人无法得见的微笑:“就是现在。”
“……”
伊戈尔及时掐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糊满马赛克的记忆,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关系,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加西亚见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识趣地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跟着伊戈尔走到餐厅坐下来。
今天晚餐主厨是伊戈尔,温蒂有给他打下手。阿撒托斯本来才是要去厨房帮忙的那一个,但是看上去除了伊戈尔和雨果之外,谁都不觉得他有这方面的意向。
加西亚作为一个没有家室的单身汉从来没有点亮过厨艺技能,雨果则是因为个头太矮够不到灶台(而且它也不需要吃晚饭)。
你们这是在歧视邪神。
阿撒托斯端坐在餐桌旁边散发出阴暗的气息。
明明这是他和伊戈尔的生活日常情趣之一。
温蒂倒是从普通的日常小事中逐渐找回了和兄长相处的感觉。她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笑容,显然从和伊戈尔在厨房忙碌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多乐趣,往日沉重冷静的神色逐渐在尚且年幼的面孔上褪去,让这个外表十三四岁、实际则十五六岁的少女看上去和同龄人接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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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从学校里走出来,轻轻给自己的朋友一个拥抱:“我回去了。”
“嗯。”安妮勉强笑了笑,红发都显得有些萎靡,“没事,别担心我,过两天就好了。”
事实上,雪莉仍然活着这件事已经给予她很大的慰藉……尽管现在的乔伊斯子爵很可能并不希望自己仍然能在这种痛苦中依然保留意识。
艾丽卡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在其他小事上尽量给安妮提供帮助。
“你家没人来接?”安妮左右看看,没见到福特·希尔的身影。
“福特先生今天晚上加班,我自己回家。”
“唉,你也不容易。”安妮知道艾丽卡还有其他‘亲人’在首都,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人能在此刻将一个Omega女孩带回家,这让她升起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我过两天还要做演讲。他们说我现在看上去太憔悴了,镜头上看上去不好看,想想就烦。”
艾丽卡问道:“女王生日庆典?”
“就是那个。”安妮点点头,“他们计划让我在今年接触一些计划内的工作。”
她耸肩:“毕竟我马上就满十二周岁了。”
“我会准备好生日礼物的。”艾丽卡立刻说道。
安妮一下子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像个小狮子一样晃了晃头:“我很期待,但不用太破费。这还是第一次从朋友那里收到生日礼物呢,无论你送什么我肯定都很喜欢的。”
“哎呀。”艾丽卡装作惊讶的样子,“这也是我第一次给朋友过生日。”
两个和同龄人格格不入的孩子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不说了不说了,你快点回家吧,天都要黑了。”安妮擦着笑出来的一点点眼泪说道,“接我的人要等急了,今天份的演讲稿我还没背完。”
艾丽卡同情地望着她。
“你别这样。”安妮不服气地用手肘怼怼艾丽卡,“安德森老师不是也给你布置了额外的作业吗?他还指望你这个天才能给学校争光,以后拿个什么科研奖项之类的。”
“但是这些作业都很简单。”艾丽卡实话实说,“安德森老师推荐我跳级,不过我还没想好,就没答应。”
安妮立马翻了个白眼:“快滚吧,我不想和你讲话了。”
两人在校门前分道扬镳。艾丽卡不是第一次坐公交车回家,无视了其他人‘这个Omega小姑娘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的惊讶眼神,淡定地给让座的人道谢后捧着书包看窗外的风景。
半个小时以后,她在距离福特·希尔借给阿撒托斯和伊戈尔他们暂住的公寓还有大约八百米的位置下车,已经能看到那栋没有点开电灯、一看主人就不在家中的房子了。
艾丽卡怔了下,马上反应过来拿出移动终端想要联系雨果,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她自己带了钥匙,也不担心进不去门。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匆匆路过的穿着黑色卫衣带着棉质兜帽的人,在走过艾丽卡身边的时候忽然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一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计程车停在了他们身边。穿着卫衣的男人将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带上车,很快引擎启动,这辆不起眼的悬浮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65章
艾丽卡在意识清醒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再强调一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一个普通正常的Omega小孩。大部分别的Omega孩子□□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呢?和朋友玩耍,在亲人的庇护下成长,上学期间学习简单的基础知识和部分家务,为嫁人以后的生活或是小概率申请到的工作做准备,极少数会在这时候竖立比其他Omega更加远大的目标并且有幸得到身边人的支持……
而艾丽卡呢,她在街头巷尾和学校里的傻大个们打架,在贫民窟里乱窜保护自己,和其他弱势群体组成联盟甚至有了一个召唤邪神发展邪教徒线下聚会计划的雏形。
所以在面对完全出乎预料的危险状况时,艾丽卡也只是在最开始惊慌了一瞬,便很快镇定下来,开始试图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她被关在一个大概是仓库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手脚被绑住但是既没有堵住嘴巴也没有遮挡视线。仓库内没有看管的人,把艾丽卡关在这里的绑匪们并不担心她挣脱束缚逃跑。
发现了绑匪的疏忽之后,艾丽卡在心中排除了这群人是冲着神明大人来的可能性。
如果他们知道阿撒托斯存在,又怎么敢这么简简单单地把人锁在仓库里?作为对阿撒托斯的能力抱有无与伦比信任的狂信徒,艾丽卡完全不能想象居然有人会轻视祂。
于是在第一个选项被排除之后,她开始思考这群人针对的到底是福特·希尔还是她的朋友安妮。当然如果是前段时间的话格里芬家族也很有嫌疑,但现在家主朗曼·格里芬的Omega小儿子特里见到她都绕路走,明显是被打怕了。受到他的影响,围绕在格里芬家族周围的孩子们也都纷纷远离这个和‘小圣安妮’搭上关系的魔头,除了偶尔在背后腹诽一句艾丽卡以后嫁不出去以外,谁也不敢在光明正大给她下绊子。
没看朗曼现在像个炮仗一样见人就怼,但却将艾丽卡完好无损地放走了吗?
他们还觉得艾丽卡背后肯定有什么自家没发现的难以应付的势力呢。
这样的结果反而让艾丽卡的校园生活变得纯粹了许多,她在学术上的天赋逐渐崭露头角,让许多热血未泯的老师们升起惜才之心。
数学老师安德森就是其中之一。这所首都中学的师资力量不容小觑,安德森就是名牌大学毕业被高薪聘请的人才中的一位,他在艾丽卡身上看到了许多同校天才的影子。
虽然艾丽卡是个Omega,但是神明在上,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谁还会在乎性别?
反正安德森是打定主意要培养出一位举世瞩目的数学界新星的。
回到当下,艾丽卡将思考方向放在了评论员福特和教廷重要招牌的安妮身上,却发现凭借着现有的讯息完全无法得出结论。
福特·希尔和她其实并不太熟,评论员先生几乎将这位小邪教徒当作了一件需要轻拿轻放的贵重贡品,态度尊敬而疏远,并不会将自己的工作生活与她交流。而安妮虽然不介意与艾丽卡讨论自己的日常生活,但她们毕竟还没认识太长时间、交流深处有限。
于是艾丽卡只好沮丧地将重点放在如何自救上面。上一次被请家长的经历还记忆犹新,如果可以不麻烦阿撒托斯的话,她一点也不想呼唤神明大人的名字。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想要逃跑简直太简单了。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强大,只是这次的对手根本没将她当回事。
等艾丽卡抽出鞋底里面埋着的小刀割断绑住手脚的胶带,揉着用力过度缺血发麻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凑到门板上、倾听外界的动静时,仍然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绑匪们好歹留了两个人守在门口,但艾丽卡很怀疑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找机会偷懒。
因为这两个人就在这片郊野开始了旁若无人的野炊,甚至还开了两罐啤酒——艾丽卡听见了酒罐相撞的声音。
“你觉得我们这次能成吗?”其中一个人嚼着什么东西,含糊地说道,“马上就是庆典日了,首都全球戒严,军部的舰队在大气层外围了好几圈,就算我们成功从教廷那勒索到了宝贝,之后要怎么逃跑呢?”
“管那么多干什么。”另一个绑匪大约是喝多了,说话有些大舌头,“反正有人给我们收尾。就算失败了,我们的罪名也只是绑架一个评论员的养女,那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关两年就出来了?”
“她是小圣安妮的朋友。”
“那又怎么样,一个Omega小姑娘罢了。”大舌头的绑匪不以为然,“可能只是那个Alpha见得太少……或者吃腻了其他类型突发奇想要尝一尝窝边草,说不定过两天她们就分手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另一个没什么主见的绑匪附和道。
艾丽卡听着他们的对话,对整个事件大概有了把握。
应当是教廷的敌人。波及到她只是想要让安妮紧张之下干扰大人们的决策,或者仅仅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打教廷的脸。总而言之,这不是主战场,被留下来看守艾丽卡的只是两个不怎么忠心的墙头草而已。
她提起来的心放下了大半,从仓库的废弃物里翻出了一根铁丝,还有一个有她手臂四分之三的撬棍。艾丽卡挥舞了两下撬棍,觉得这个重量可以接受,于是她将铁丝捅进窗户上挂着的老式铁锁锁眼里面,尝试给自己弄出一条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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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近两年被招收进红线军团的一员,格雷沙姆接到上头的命令,让他跑到和那群凭借着虚假情报就想从教廷身上咬一口的蠢徒们的主战场背道而驰的另一处远郊农场时,心中其实是很懵逼的。
他倒是没觉得有人会贪功或者受到了排挤,因为上头明确告诉他这是艾格尼丝·乔伊斯,也就是这代小圣安妮的命令。这孩子的朋友被殃及池鱼、遭到绑架,现在身处‘敌营’生死未卜,而且那还可能是个身娇体弱承受不住这种危机状况的Omega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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