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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赤水府最繁华的长街,踏过一道阻隔着生死的屏障,一股子浓郁到几乎让人想要呕吐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除元晋和书朗之外,跟来的数位弟子也都面色发青。安远府淮氏子弟向来娇惯些,闻到这味道直接退到角落呕吐起来,等腹内翻江倒海的劲儿过去了,才被同伴扶着慢慢跟了过去。
血池自是让人忍不住怒骂的,那血肉池子里的小小骨骸预示着一条条幼嫩的生命被剥夺,而后灌入仇怨,硬生生做成世间最污秽的东西来。
书朗虽当了家主后脾性柔和了些,可同元晋一起时,依旧是当初那个义愤填膺的少年人。
“这得用多少孩童的血肉才能生出那么多魔种……难不成中土杨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偷偷干着这些肮脏的勾当?!杨忧那个畜生!死不足惜!上回雪霁宗相遇我便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果不其然!”
元晋生性好洁,对这些东西生理性排斥。
可一想到这些血肉曾经都是无辜的生命,他又无法不共情起来,闭上双目为它们不复存在的灵魄祈祷片刻,睁开双眼:“我们再找找,可还有别的什么。”
他总觉得,此地还会有别的东西。这种预感十分强烈,似乎是从认出杨忧和百年前的僵尸类似时,他就窥见了部分迷雾背后的秘密。
百年前,琼山乱葬岗,留凤府覆灭,浑身带着至阴煞气的赵钱……
元晋的拳头不由收紧:“鎏明,你和我一起。”
众人四下分开。
这古宅偌大非常,好在他二人来时带上了一队临时整合的各家弟子,众人奔赴不同的方向仔细搜寻后,突然传来一位男弟子的惊呼声。
“怎么了?”
那男弟子退的极快,脸色都变了,当即又要吐出来。
“淮顷,你怎么了?”这一队中共有二位淮氏子弟,听到熟悉的声音,同伴立刻冲了过去。
惊呼那人正是方才进门便吐了个天昏地暗的淮顷,此时又格外‘幸运’的碰上了两具诡异的尸体。
“里、里面有尸体……他们都没有皮!”淮顷紧紧攥住同伴的胳膊,连腿也软了几分。
倒不是他胆小。修道之人向来对这些奇闻轶事听多见多,可刚才那恶心反胃还未完全消散,突然又出现更恐怖的场景,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元晋和书朗很快赶来,看到了淮顷所指的房内角落,端正‘坐’着两具尸体。
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沾满了血,一时看不清花纹衣料,依稀能辨是一男一女。书朗胆子大些,在身上凝出一层淡淡的光幕后靠近那两具尸体,发现二人皆双目圆睁,好似死不瞑目。
“他似乎是新死。”书朗靠近观察片刻后,答:“若他是凡人,大致死了一两日。但若是道修或者药修……这时间就不好推算了。”
修行之人死后因体内灵力不散的缘故,比常人腐朽的速度慢上很多。若是按照常人的腐朽速度,这男子大致死亡1-2日,推算成道修死亡世间,却是二十日至两个月不等。
现在初初入夏,往前两个月气温并不算高,加上古宅内阴气森森,温度比外界低了许多,这具尸体的主人若修为还在道师左右,死亡时间在两三个月之内,都有可能。
他又靠近那女尸。
女尸死亡时间则比这男尸来的久许多。先不说她的血肉腐化,单是那衣裳都褪了颜色,都不难看出她已经在此地待了数十年甚至更久了。女子因穿的是红衣,血迹对她衣饰花纹遮掩的不算明显。
“赤色火焰……都有哪些仙门使用?”书朗问。
元晋一袭白衣立于人群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他用袖袍轻掩着鼻子,答:“不少。南火大陆的风吟、花倚、月裳三宗都是赤色火焰,只不过描边不同。”
而后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若是赤色火焰中空而外部还有橙色,便是焱缁府季氏的族纹。”
书朗细细看了看那女子领口和袖口的花纹,中空而外面一层微微泛着橙色,皱了皱眉:“那她是焱缁府季家人。死了大概……几十年。具体我也不确定,此处温度有些低,修习之人的尸首放在此处,腐化速度太慢了。”
“可能认出死去的人身份?”元晋问。
书朗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纳海珠、禁步、身份玉牌……什么都没有留下。甚至她那一头乌发上连一根簪子都没有,除了这身季家的衣裳,只能从骨相上依稀看出她曾经是个美人。
“不能。”书朗摇了摇头,“除非能查出这几十年内季家所有失去音讯的年轻女子。”
这里的年轻自然不是十几二十,对于道修而言,两百岁以内都算年幼,修为跟得上,千岁以内都是年轻。
淮顷终于缓了过来。
他强压住喉间那股酸涩,忍不住出声:“死去几十年?这也太难找了……她没有面皮,这如何认……”
书朗自然也知道此事艰难,便暂时将女子身份放下,去看那男子。
男子新死,身上衣料上满是干涸的血迹。他本就穿着深紫色的衣裳,血迹一染,那花纹便更不明显了。
“三叶竹?”书朗倏得回头,盯着淮顷和他同伴身上的衣裳,又回过头去,核对死者身上的衣裳,不可置信道:“淮顷,这是你们家的人!”
淮顷大睁着眼突突走近,在那死去的男子身上衣料上来回逡巡,而后面目震惊:“还……还真是我们家的……”
淮家另一位弟子和淮顷一同凑了过来,试图从死者衣服上认出这人身份。
“三叶竹还未换成紫黑色,他并未成年。”
“对,且他的族纹内暗藏金线,是嫡系的弟子!”
“嫡系?”淮顷只觉头更大了,“可、可是……我族内嫡系的弟子并不多,且近年都没人无故身亡……”
按照这人腐朽程度,可能死去的时间在两三个月左右。一个多月前,雪霁宗出事,族内还将所有嫡系和旁支弟子都召回的,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无故失踪。若这人真是安远府淮氏的弟子,那他能是谁?
“你们族内大致快要成年的嫡系多么?”书朗问。
“不多。”淮顷面露难色,“正是因为不多,我们才觉得奇怪。若是像他这样年岁的嫡系,大致只有轻寒少爷,和他的弟弟轻羽少爷。可是轻羽少爷才十四岁,好像没这么高……轻寒少爷也不可能啊。”
书朗眼睛一亮。轻寒,淮轻寒,那不就是之前他觉得奇奇怪怪的少年人的名字么?
“淮轻寒还在族内么?”他问。
“近日不在。但轻寒少爷他几天前还回来过,不可能是他。”
回想起一个多月前雪霁宗大乱,在一众紫衣弟子中格外格格不入的少年淮轻寒,书朗虚眯了眯眼睛。
他神色凝重,道:“并不是他回家了,就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回来了!大概是我的脑子太不够用了,大纲又没有特别完整,导致收尾阶段为了尊重前文设定一直在改改改改改改……………………我头快秃了QAQ
第160章 伪装
孟祁安和杨晔在庄南海的帮助下隐去了身形, 悄悄看着众人。
这两具尸首倒是之前他们未曾找到的, 当时心急杨忧之事, 此处并未细查。
那一男一女两具被扒去浑身皮肤的尸体,不像是被谁报复的举动。他们身上似乎没有别的伤,只是完好无损将浑身的皮扒了干净。
是谁扒了他们的皮?又要拿他们的皮做什么?
焱缁府季氏, 还有安远府淮氏……为何偏偏是这两家的人?
元晋和书朗小心将两具尸体放进一个空的纳海珠内,带着众人离开。三人也一并跟上。
路上,杨晔忍不住问:“赵兄赵兄,他们为什么说那个人是淮轲?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我们不还一起在十万大山抓幻兽么?还有, 一个多月以前,我还和他一起去雪霁宗送药了啊?”
孟祁安知道书鎏明的话是什么意思——变身之法。
像庄南海,他改变容貌之法神乎其技且仅需要一瞬,但只能改变容貌, 无法对身形、性别作出改变。
或者有些道修拥有秘法幻术, 也仅仅只对灵力弱于自己的人有效。若面对的是境界高于自己的人,幻术则会被看穿,十分冒险。
邪修中则有一种最完美无瑕,却同时最令人不齿的变身之法——穿人皮。
将一个人全身的皮肤完整剥下, 用邪术施法后, 穿上人皮的那人就会变成人皮的模样、性别、身形, 甚至连那人的声音都能完整的继承下来。
而那张充满着奇效的人皮,唯有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扒下来。充斥着浓浓的恐惧、痛苦和极强的怨念,最终封印在薄薄的一层人皮中,成为邪修们的变身之法。
此法实施起来十分困难, 没有完美的技术,几乎不能完整将人皮从活人的身上扒下来,更别提施咒之人修为必须强于被剥皮之人。
加之那人皮也没什么多大的用处,被封印在那一层人皮内后,大部分的法术都会被封印,实在是很少有邪修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果真是那样……”一股显而易见的厌恶从他的眼神里溢出,孟祁安蹙眉道,“未免也太恶心了。”
杨晔一脸懵:“什么那样?什么恶心?赵兄,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孟祁安强行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等会,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回到乾坤域,当淮安明亲自出场时,杨晔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淮轲此时在何处?谁能联系到他?”
淮顷有些发抖,低着脑袋,答:“轻寒少爷的灵讯符文……经常寻不到人。但他时不时便会回来一趟,以前我们也没有在意……”
淮安明经由雪霁宗大乱一事,比之前看起来疲惫了许多。他那头仙风道骨的银丝随风吹起,却带着一丝悲戚的意味。
男尸和女尸不同。他的衣服、他的死亡时间甚至他的骨龄,都清清楚楚指向了族内唯一符合年岁的嫡系子弟——淮轲。而淮轲的灵讯符文,由同他关系最近的淮瑾佐证后,证实他近两个月从来不回灵讯,每次都是当面交谈。
“从何时开始?”淮安明问。
淮顷想了想,声音颤颤巍巍,答:“好像……是从轻寒少爷和云心小姐从无涯试炼回来之后……”
是赤水境外,和淮显君打了个照面以后。
孟祁安的眼神庄南海自然读懂了。
他用只有孟祁安可以听到的声音轻声问:“是那日之后吗?”
那日,少年人们好奇心切,大晚上去赤水境外抓艳鬼,那也是孟祁安第二次与庄南海打照面的日子,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头戴幂蓠的黑衣人便是庄南海。
“若是那日之后,淮轲就已经死了……”孟祁安喃喃自语,“后来我碰到的每一次淮轲,都是……淮显君?”
淮轲和淮瑾回到西金大陆后,他们碰到过几次?
无相域两次,而后便是雪霁宗一次……
“不对啊,若淮轲便是淮显君,为何有那么多机会杀了我,淮显君却没有动手?”
庄南海一愣。
回到他腰间的陆知雪忍不住腹诽:“孟公子啊孟公子,淮显君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主人一直跟在你身边啊……”
庄南海自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尾随孟祁安那么久,耳尖微红,嗓子痒痒的,转移了话题:“那具女尸,你认为是谁?”
这问题倒是问到了孟祁安心里去了。
他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具死去最少几十年的女尸,还是焱缁府季氏的子弟,看骨相还是个美人儿……
孟祁安的眼神黯了黯。
他的每一个表情庄南海都能够读懂。他轻声问:“你是认为,是季凝砂?”
孟祁安的脑袋往下低了些许,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毕竟季凝砂在不久之前还那般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淮轲不也多次那样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么?
自己对淮轲并不熟,对季凝砂却算得上熟人。
重逢后的季凝砂实在和百年前的相差甚远,淮显君若不知道他和季凝砂曾经认识,自然不会在自己面前进行伪装……这似乎也能说得通,为何浣云宗那般戒备森严,却还有淮显君的眼线。
面对淮轲,孟祁安其实感受不出他的异常。可现在回想起来,活尸一词便是从淮轲嘴里得知,而后便是养人丹,和师父徐笑非……
若说诡异之处,淮轲每次出现,似乎都在有意指引着自己将养人丹一事的主谋,推向徐笑非?
“淮轲是淮显君,那,我师父……”
孟祁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庄南海无情的打断了。
“徐笑非并不完全是人,你认识的不过是片面的他。淮显君虽是邪修,却没必要给他泼脏水。”
说话时,面上满是大义凌然。
陆知雪却从这话里听出了浓浓的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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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魔物比雪霁宗大乱更甚,成德境内和扶桑府境内到处都是肆意杀戮的魔物,六合内道修皆收到第一道宗万霆的召集,纷纷赶往中土大陆增援。
若单单是道修和魔物之间的战争还算简单。
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凡人,千千万万的生灵。为了护住中土大陆的凡人们,众人已经分身乏术。孟祁安和庄南海告别了杨晔,一同混入猎杀魔物的队伍中。
庄南海灵力特殊,不好施展,只能装作寻常道师一般跟随在孟祁安身侧。
可魔物无穷无尽,连庄南海都无法寻出魔物的源头来,更别提将其封印。新的魔物在滋生,道修的灵力和生命却在不断减少,久而久之,这一场战役必然会殃及更多无辜的百姓,乃至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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