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整体装扮风格和给人的感觉一样清纯而又舒服,一点儿没变,仿佛那个让范澈第一眼就爱上的,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女孩从来没有离开。
“你到底想干嘛?”辛系真讨厌被他这样看着,他以前就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好像是要用眼睛窥探出辛系隐藏的所有秘密。
她不耐烦时候的表情和以前也没有多大变化,总是眼睑和眉毛用力,把圆圆的杏眼睁出棱角,下巴微微缩上去,带着嘴角下垂。
范澈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情感单薄,分手也不悲痛,但今天再次见到,才明白什么是不见不想。他被这样鲜活的辛系触动,隐瞒的怀念止不住翻涌。
他想,原来无论过了多久,眼前人始终会是他的灵感之泉,他的笔中精灵,他的初恋。
“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范澈不回答她的话,只顾说自己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想干嘛?”
“没用吗?”范澈又露出了他标准的得体笑容,以前辛系很喜欢他这样的表情,因为这样的他看上去总是有种胜券在握的从容气质。不过要让现在的她来看,范澈的虚伪假笑已经变成了可恶的眼中钉。
男人浑然未觉时间促使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变化是多么剧烈,继续说道:“看来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麻烦你调整好对自己的认知,以及把话说清楚一点,我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只需要你的时候。从、来、没、有。”辛系咬牙切齿,联想到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她简直现在就想一拳把他的脑袋锤爆。
“是么。”面对前女友毫不顾念旧情的撇清,范澈没有任何波动,他点点头接受了辛系恶劣的态度,轻描淡写说道:“我曾经努力争取成为你唯一需要的人,这不是什么错误的决定。”
“放你的屁!”辛系终于忍不住,暴躁地灌了一拳的力量,直直打在了男人的胸口。她甚至在下拳的当口感到遗憾——为什么自己不戴几个戒指,那样杀伤力会更大。
范澈笑着接下她的拳头,实际上,因为男女之间体格和力量差异的原因,辛系这一拳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少伤害。
他不痛不痒,甚至反握住她的手,继续用在对方看来欠揍的语气四平八稳道:“只是你似乎认为我的方法不对,误会了我。”
辛系想把手从他那里抽回来,他却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任由辛系如何挣扎也不松开。她的手本来就在过敏起疹子,浮肿发痒得厉害,在这样的拉扯下,就算是世界上最轻薄最柔软的丝绸手套,也要磨得人喊痛。
但辛系并没有吭声,她抿嘴不说话,忍着不适倔强地使劲儿,心里恨恨道:真后悔没有跟塞壬多练习力量特训,现在连胳膊肘都拧不过别人。
“是你误会了我。”范澈依然自说自话,他得体适当的笑容在辛系的眼里显得更加面目可憎,真是虚假。
“范澈,在我们那段感情里,一见钟情有,如胶似漆有,雨恨云愁有,一刀两断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有,就是从来没有误会。”辛系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紧握的手指,说一个词掰一只手指,较真又执着。到最后她总算把小指也掰开之后,范澈却又重新覆了上来,死死抓住。
辛系胳膊拗不过大腿,不再挣扎,她仰头和他针锋相对,面无表情道:“你放手吧,这样很没意思。”
“你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表情、性格、身体、五官,你的一切明明都没有变化。为什么独独变得不喜欢我了。”
辛系的那只手早就被他扯得疼到麻木,她虽然蹙着眉毛,却一声不吭。她现在只想和他把一切讲清楚,划清界限,然后找准机会抽回右手。
“拜托,从我们分手那天开始我们就没有关系了好吗?我何必继续喜欢你。你现在来死缠烂打未免也太迟了。”小个女孩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更别说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利益隐瞒我妈妈的死讯,范澈,你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如果没有信任的维系会变成什么样吗?就像我们这样。”
辛系用左手指了指自己,又掉转方向狠戳范澈的肩膀,她咬紧后牙槽,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早就恩断义绝了!”
男人听她这样决绝的话,有一瞬愣怔,被这么直白地戳破,他好似清醒了几分。辛系趁他失神之际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顺带灵巧地往后退了两步,以防他丧失理智一下子扑上来自己没有后路可躲。
对任何曾真心相对的恋人而言,旧事重提都是伤人心血的。
辛系想,如果只是要她从一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或许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几周、几个月,几个季节,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寥寥年岁在人生历程上占比稀少。
但她和范澈的这段感情,参杂了世界上最沉痛的失去和最无耻的谎言,她从来就没有做好承受这种背叛的准备。所以那年当噩耗闷棍一般砸向她时,她只留下了永远难以消化的淤青,永远痛且臃肿,轻轻一触就是漫长的无声哭号。
给了她当头一棒的男人不知道是清醒还是重回旧梦,他轻笑了声,神情逐渐平静,寡淡道:“我当你在纠结什么,原来还是那件事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忘了它,往前看了吧。”
辛系跟着他笑,学他冷血又嘲讽的表情说:“托塞壬和昭昭的福,哦,当然主要还是我自己想得开,往前看对我来说并不成什么问题。”接下来她想说的话有些不近人情,直觉让她又往后退了两步才继续开口,“但不好意思,我的前方完全没有你的身影。所以别出来挡道,怪恶心的。”
一直没有过激动作的范澈忽然大步跨到辛系身前,他略弯下腰,语气莫名,玩笑中带着可怖的意味:“那么……那位伊文·格雷先生,现在是你的眼前人么?呵,他可不见得比我好多少。辛系啊辛系,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呢?你不知道,那些看着文雅的男人就是道貌岸然、实际上披着羊皮捕猎的狼么?而你,特别像他们,或者我们,最喜欢的狩猎奖励。”
“你在胡说什么!?”她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身体后退,却发现自己被步步紧跟的范澈逼到了角落,已经没有退路。
而范澈仍然顶着那张以前令她目眩神迷的俊朗面容云淡风轻,眼神里多有些像是在看笑话的残忍,“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一直无法复职吗?你知道为什么明明RL权力不弱却在这件事情上被剥夺了话语权吗?你知道为什么监察部明明对很多你们组织的破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对你和你的小队如此严苛吗?”
范澈的脸庞带着恶意的狰狞,他在诉说真相,但这一连串的质问听上去却仿若恶魔低语。
“究其原因非常简单,只是因为那位格雷先生对你上了心。他利用自己的家族权利同时向各方施加压力,令你被肃查,被停职,导致你申诉无门。最后他再披上羊皮佯装善良地轻松登场,帮助走投无路的你度过难关。”
“哼,你想象力那么丰富,被邀请住进格雷庄园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很像一只被狼圈养的绵羊么?”
范澈从齿尖咬出字句,听上去像被妒忌的情绪占满,毫无理性可言的信口雌黄。但他的眼神那样凌厉,依照辛系了解的他来理解,每当这个男人露出那副想要玉石俱焚的目光时,他一定走到了自己预设的最后一步棋。
范澈将事实全盘托出,令辛系不得不做出裁决,这是他束手无策之后的唯一选择,至少是他认为的唯一选择。
所以辛系不得不暂时相信,范澈说的是真的——格雷就是阻碍他们复职的罪魁祸首。
对她一直温和体贴的格雷先生,其实是披着羊皮的、和范澈没什么两样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狼。
辛系内心五味杂陈,在格雷庄园居住时的温馨与舒适顿时变成了带有嘲讽的锋利尖刺,围栏一般圈住了她。原来是陷阱么?原来在那里得到的快乐背后都淬有剧毒,而她和伙伴因为复职被拒的愁苦都是可笑的庸人自扰么?
范澈充斥执念的眼神在看到辛系陷入自问、举步维艰时终于放松了下来。此时的她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放在胸前,潜意识作自我保护状。
她低垂眼睑,在范澈目极之处皆是脆弱不堪。
递出前因的男人满意地收敛锋芒,轻手轻脚地生怕惊扰到女孩,他露出了近年来难得的温柔神情,正准备拥抱她,却被一阵不知名的外力生生扯开。
迟到的伊文·格雷一身工作西装风尘仆仆,他虽然喘息不稳却并未面露急色,再加之看到目前显然已经明了的情景,表情更为镇定。事情既然已经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他便不能慌神,格雷家一脉相承的克制自持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今日中午当他发现私人邮箱收到落款为【ARIA】的邮件时就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时刻,正文虽然只简简单单地写着一句中国谚语和一些不知所谓的短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和你心爱的娃娃脸女孩说再见吧,希望她如同外在表现一样天真开朗,不会记恨你。”却仍令格雷感到一阵恶寒。
这封邮件所表达出的的意义不仅是他亡羊补牢太晚,有即将被人揭穿的危险,还代表着——他或者辛系已经引起了ARIA的兴趣,被他们盯上可没什么好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上ARIA了,在他觉醒能力那天,救赎这个组织派人伏击了他。
ARIA是个神秘莫测的极端组织,他们多年蛰伏在黑暗中,以反超然人基本法案的能力开发与改造而恶名昭彰。世界各地政府以及RL至今还在追捕那群毫无道德感、完全不尊重人类生命以及权益的邪恶组织,但始终一无所获。
格雷收到这封邮件之后就派人仔细排查了范澈这人,发现他只是ARIA不足为惧的傀儡,或者说是一块敲门砖。比起伊文的私心被揭露这件事儿,那封邮件背后所代表的信息才是细思之下的恐怖。
ARIA如何会知道他所做的手脚?以他的身份和缜密,走后门背后敲打这种事情,可是隐蔽到连与监察部最亲密的红光分部都找不出破绽,甚至若不是伊文授权给Pin格雷科技的所有权限,连他那种超脑也不一定能够在如此庞大的信息流之中清楚分析出他的所作所为。
但ARIA却挖出了这些东西,这足以证明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而为什么他们单单挑出辛系的事做文章?伊文忍不住猜测,或许他们知道了些什么有关辛系的事,比如她隐藏在娇小身躯下不可思议的能力。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现在他来得有点晚,和辛系的关系已经被这个蠢货挑拨,格雷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可只看她低眉顺目的侧脸,就能感受到这位总是满付笑意的女孩被他伤了心。
他的确做了错事,但如果有机会弥补,至少不算执迷不悟错上加错。
“啧,这狼真是无耻,循着味就来了。”被格雷打断的范澈双目凶狠地瞪着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和阴阳怪气,他的嘴角往上弯着,挂在脸上的是那种病态且阴森的笑靥,让人直觉可恨。
辛系闻声抬头,格雷先生逆着光站在阳台门口,他清朗俊秀的五官此刻被冰霜蔓延,金棕相间的如同猫眼琥珀一般珍贵的双眸更是冷得像被掠夺了重要之物的荒原狼。
是的,没错,他的本质一直是狼。
可惜辛系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让她当刀俎鱼肉的情况想都不要想。
盛装打扮的人总要比平时更有风度,两个男人一近一远伫立,等待着她的反应。暴怒也好、哭泣也好,只有她做出反应,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应对。
结果……结果却什么都没等到,在这样的大三角情况下,辛系硬是闷着声谁也没理,垂头顺着光源径直走回了展厅。
她尽可能保留最后一点防止自己暴走的理智,选择暂时忍气吞声以避免三方对峙导致话说不明白产生误会的情况发生。更何况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平复心境,如果再在这个环境里待下去,她迟早要崩溃咆哮出来。
骗子!都是以伤害别人的方式去撒谎的骗子!她怎么又把信任给了一个骗子!
格雷佯装镇定地凝视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她今天很漂亮,路过自己身边时留下的香水味也很好闻,活泼的柑橘调像本人一样清新甜美。
如果能和她多聊两句就好了。
但格雷没有挽留也没有转头去追,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后患需要解决——真想给那个满脸恶意得逞的病态男人来上一拳啊。
贼心不死的愚蠢前任,真是世界上最惹人恶心的生物。
塞壬和昭晰一直在辛系谈话的阳台附近徘徊,刚刚格雷突然出现,不管不顾冲出去的时候,他们本也想跟上,却被Pin和纳什拦住脚步。
现在看到辛系耷拉着脑袋走进来,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围在她身边,虽然什么也没多问,但俨然已经是保护者的姿态。
“走。我们现在就走。带上昭昭走。”
她一手抓住一位好友的手腕,语气里带着满满的不容置疑。
塞壬点点头,一回身却发现Pin挡在他们面前。
知晓一些前因的少年大约已经猜到刚才阳台发生了些什么事,他虽然不赞同格雷的行为,但如果现在让辛系他们带着猜疑不告而别,那再要解决问题可就难了。
“让开。”塞壬警告道。
Pin摇头,不让。他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他们的离去,他完全没法逼着自己说出那些不痛不痒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Pin不说话,只是用身体去阻拦。
因为过于精致的长相而被总是被低估武力值的男人没有再和少年废话,他只用了很少的力量就轻而易举就把Pin推到一边,拉着辛系和昭晰试图离开。
发色夸张的阴郁少年仿佛没有被那股强力影响到,他又固执地凑上来,捉住了辛系的手,让她不要走。
本该人畜无害的杏眼里填满了愁绪和怀疑,她抬头看Pin,视线灼灼仿佛要在他脸上烧出羞耻的窟窿来。她尽量沉静地说:“看来你并非一无所知,我想不到你也会骗我。现在我不想和你待在一片屋檐下,放手,不然我会让塞壬直接解决你。”
Pin本想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他从来不怕塞壬,却在使劲的时候感受到辛系双手过敏后浮肿且异常的肢体触感。总认为自己对这人世毫无情感依赖的Pin没想到自己会担心辛系的痛觉,他无可奈何地蹙着眉摇头,不想让她离开又不敢再进行更激烈的行为。两人僵持了没多久,他最后还是放开了手。
脱离桎梏后三人没有留恋,遂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展馆。
蓝发少年垂着脑袋,不愿意正视他们决绝的背影。
纳什脑中谨记格雷交代他要照顾好Pin的任务,他默不作声地拉过少年的手袖,急着带他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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