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柠任他抱着,李惟感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他胸口缓缓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他:“队长,我是离家出走的。”
……
从薛青柠记事起,他收到的家庭暴力就如影随形。
那些拳头和巴掌的由来不是一时兴起的,只是因为十分狗血的家庭剧:薛青柠的父亲自孩子出生以后一直心存怀疑,觉得自己儿子不像自己的。随着时间流逝,薛青柠秀气雪白的五官和他爸爸黝黑粗犷的长相越来越不同,强烈的猜忌和嫉妒扭曲了这段家庭关系,致使他爸爸十分憎恨他的存在。
他爸爸多次想杀了他,那段记忆现在想起来远到模糊,薛青柠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被摁进水里窒息,被酒瓶子砸过头,被扼紧脖子脚尖离地……他明明记得每一次的殴打都那么致命和血腥,可临了了快送命的时候他爸又会松手。或许是因为杀人犯法,又或者是男人的懦弱和胆怯在作祟。
那个男人对于女人和孩子之间的虐待就像是一种极度厌恶和痛恨的宣泄。薛青柠从小到大的第一个认识,不是他活在世上生而为人,而是他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男人在孩子成长的每一个时期里给他灌输一个念头:他是肮脏的、不堪的,就像是阴沟里的淤泥,是绝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的存在。
小孩年纪还小的时候没有分辨能力,薛青柠还曾觉得自己爸爸说的都是对的。于是他从小就对全世界都感到愧疚,无比厌恶憎恨自己,认罚一般地接受殴打虐待,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卑微罪恶的。
直到后来义务制上学以后接受了教育,薛青柠顶着一身残破的伤在某一天隐约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公,才疑惑地去问了自己母亲一个问题:
妈妈,我为什么要活着?
女人也因为长期受到家庭暴力的威胁,精神面临时刻崩溃的状况。那时候薛青柠的母亲望着自己不成人形的儿子,比起母爱心疼带来的痛苦,她更多的是对求生欲的渴望。
于是她望进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对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说:“因为,你是为了要给妈妈分担痛苦才出生的……”
“青柠……你诞生在初夏……为了生你我疼了一天一夜……”
“妈妈爱你,所以你从出生起就是要替妈妈分担的……”
“你要安静,你爸爸打你也不要出声,不要反抗。”
“无论如何都不要反抗,千万忍着,即使是死了也要努力忍下去。妈妈会努力救你的,你要记住,你活着,就是在给妈妈分担痛苦……”
幼小的薛青柠认认真真的听了她这么对自己说,仅存的一部分灵魂都被这一段话掏空了。那些残破如碎纸的存在被塞进了另一种强行灌输的东西。他妈妈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的洗脑灌输,所以他听话,安静,不反抗也不去抗争。
可是当某一天他躺在床上,在天花板上看见了一只即死的蜘蛛。那蜘蛛在结下的网中不断挣扎,努力不想下落死死扯着一根线往上爬。薛青柠见着快要从高处坠落的蜘蛛,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是人,所以他不想死。
于是薛青柠开始保护自己,努力观察父亲的拳头会从哪个地方落下,开始用生而为人的所有极限去感知危险,猜测男人什么时候可能会想打人,什么时候躲避比较好。可随着孩子的长大,男人逐渐发现拳脚带给他的痛苦与折磨越来越有限,于是开始用各种看得见的器具来施暴,比如皮带、玻璃罐、烟灰缸甚至是折叠铁棍……
那些都是有致命危险的。有一天,薛青柠眼睁睁看着那条铁质的凳子腿要落在自己身上,瞳孔收缩全身寒毛刹那直竖,下意识生而为人的求生欲让他闪身猛地冲进房间用力反锁上了门!
门外不停传来男人的咆哮声和踹门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死亡威胁就在一门之隔外,巨大的恐惧压迫了薛青柠,让他全身冰凉发抖。眼见房间的门在成年男人的踢踹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他一把拉开了自己的床垫,从里面拿出了一包东西。包裹里是他刚办好不久的身份证,一张火车票,以及攒了许久的两百五十块钱。
门就快被人踹开,少年拉开自己的窗户,低头看向楼下……
薛青柠家住在六楼,梅雨季节底下有不少住户都搭起了各色彩色的雨棚,就像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上的一朵朵小蘑菇。那样高的高度纵身一跃跳下去足以致死,可面对死亡,少年心中原本的恐惧和慌乱却一瞬间静了下来。他的耳边是萧肃的风声,底下是深渊一般的高度。
他想:如果跳下去,我死了,那么谁都可以踩着我的血然后走到这世上的各个角落去。我用自己的血来证明自己活过。
妈妈,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活着呢?
少年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在眼眶肿胀发疼的瞬间闭上眼睛从高楼一跃而下,瘦骨如柴的身躯猛地砸上了三楼的塑料雨棚。这让他稍微有了点缓冲,那只雨棚刹那间支离破碎,少年就像是撞碎了十几年来不堪的一场噩梦,带着无数碎片坠落大地!
薛青柠落地以后全身都在疼,险些昏过去,碎片和粗糙的水泥地把他全身弄得鲜血淋漓,肩膀手腕还有肺部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他不去管这些,从地上咬着牙爬起来以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未来会变得如何。他只是想逃离,彻底离开这个令他痛苦的地方然后再也不回来!
他可以随时死去,但必须要努力活着。
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年纪还小,也不知道未来自己可以和爱自己的人站在一起做许多世上最快乐的事情。
薛青柠还不知道会有一个人,在遥远的未来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感谢许他多年前的今天来到这世上。正因为他活着,所以在此刻才能和那些美好的人相遇。
……
李惟听见自己的声音头一次有些发颤,心口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般疼:“你为什么以前不和我说这些?”
薛青柠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因为……太不堪了。”
“这有什么不堪的!”李惟双目有些发红。
“队长……”薛青柠念出这两个字以后停顿了一下,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像是把多年来掩藏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不,李惟。从小时候起,我爸就骂我是个贱种。我也曾相信了,觉得自己下贱不堪……直到我想拥有你。”
“我很喜欢你,所以,我不想看你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两章!双更!
写这章的时候改了好多遍……
啊,写出来了,我好开心。
这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我好开心啊……
求评论!
第49章
李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薛青柠房间的,像是接受了太多刀片加身以后的行尸走肉。他按照平时的习惯躺自己房间的床上,却头一次根本睡不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十一点以后,身体上的生物钟又强行开始让他犯困,头脑逐渐越来越不清醒。
身体和灵魂像是被分成了两部分,意识之中自己不断地被薛青柠的过于惨痛的过往折磨,难过到一阵阵钝痛,但身体却不断地催促着自己赶快睡去摆脱清醒的意识。
比其他这边的极其不好受,薛青柠那边心情反倒是好极了。今天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过的生日,他收了好多生日礼物好多祝福,队友同事就如同长兄一般爱护他关心他,令他觉得这世间他不算白来一趟,自己活着的存在不是肮脏且无意义的。
于是今天他把一直隐藏的心事全都和李惟说了,没有了负担,过往不再是痛苦,他有了爱他的人和关心他的人。不管李惟会怎么想,至少他没有再挂心的事情了!
薛青柠闭上眼睛想:他爱李惟,爱RL。他一定要对他们都好,最好,天下第一好!
放下了一切以后的少年睡得很香,直到半夜却有人突然敲响了门。
薛青柠被响了很久的门铃吵醒以后下意识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半。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把脸,穿上毛绒兔耳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一米九的大靓仔,大靓仔提着个黑色的大纸袋,一脸睡意未消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薛青柠顿时清醒大惊:“队长你怎么还没睡?”
一点!李某人!还没睡!这是外星人要袭击地球了么!
李惟声音非常沙哑困顿:“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和我吵架……你离家出走了。”
……什么东西?
薛青柠满头问号,他也不会劝人,倒是和李惟实打实学了点气人绝招,就随口道:“梦都是反的,说不定走的是你呢。”
李惟脑子不清醒,作势要进他房间去:“所以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他大步走了进来,拉着薛青柠一起坐在毛绒地毯上,把手中那个黑色手提袋里的东西翻过来一倒。
袋子里倒出好几样东西,李惟把那些东西由大到小排列开来,最小的是一个绒布口袋,看上去鼓鼓囊囊的,沉甸甸地把地毯压下去一块。他把绒布袋子解开一倒,那里面居然放的都是明晃晃金币!
那种可以堪称为古董的贵金属货币正反两面都印了罗马皇帝的人头,历史悠久绝对是古董了。先不说金币本身价值连城,光是这个存在意义的价值就不菲。
李惟机械般眼神发直说道:“这是我爸的收藏品……作为压岁币,我每长一岁就给我一个。这里有二十四个……都给你了。黄金是通用货币,以后你就算去埃塞俄比亚都能用上。”
薛青柠懵逼了:“?我不要!??我去埃塞俄比亚干什么?你要把我发配边疆?”
第二个被打开是盒子,稍微大一些,一打开里面都是各种名车的钥匙。光是法拉利就有俩。
“你年纪小,还不会开……没事的,改天我带你去报考驾照。手把手教你倒车入库,定点停车……科目二有点难,但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没有问题。”李惟把盒子推给他,“都、都给你了,放心开就当练手。不过!要千万要注意安全,别开太快。更不能酒驾……遵守道路交通规则……”
“我!我不要!”
第三个是一包存折和银行卡,从瑞士银行、花旗银行、澳新银行到国内几个银行全有。
李惟把那些往薛青柠面前一推,如同在赌场□□一掷千金的超级富豪:“这是我的工资卡和存款……里面有我的年薪和所有代言费,还有很多国外的外汇。至于有多少钱……我也没数过,但应该不少,八位数以上肯定有……密码我写了张条子都在这里。也都给你了。”
第四个是一个大文件袋,厚厚一沓。
“这是我自己的几套房子和投资赚钱的一些项目,房产证都在这儿了……”
“还有最后这些是最多最值钱的,说来话长,这都是从我爷爷那里继承的财产……他是南方城市经商的首富,曾经家财万贯,但对身为独子的我爸比较失望。老爷子脾气又比较变扭,一气之下把家产都给刚出生的我了……改天,我带你去他老人家坟上扫墓,他一定会很喜欢你,保佑你排位把把必胜……”李惟越说越慢,似乎在努力摆脱困倦带来的干扰。
薛青柠快被他急死了,他声音都在发抖:“我不要!”
李惟困糊涂了,半夜一点的他没有智商。神志不清之下他靠着潜意识无比沉重笃定地说:“你听我说,哪天要是你和我分开那一定都全部是我的错,千万不许跳楼了,也不许离家出走,你如果跳的话我就跟你一起跳下去。总之无论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啊,对了……你还想要什么你只管说……”
薛青柠眼眶通红,猛地抱住他:“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
他把他给吓着了!
“我就要你……求求你了。”他说话都带了点哭腔,像是下一秒就惶恐地要哭出来。“我不要分开,我不想走!”
李惟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他,只感觉这样才能令自己安心一些,眼皮实在是重得不行,脑子里一团浆糊边说边闭眼:“别怕别怕……不是啊……我怕你有一天突然跑了,又不花我钱,这不全完了么?那是要和我彻底断绝关系啊……要是哪天你不要我了,记得多花点钱,说不定花的开心你就气消了回来了……”
薛青柠快疯了:“我不跑!!”
李惟说着话,但仿佛抱着人在怀安心了不少,越说声音越低,到后面几不可闻。等到沉默良久之后,薛青柠趴在他肩头喊了一下他的名字没等来回应,转头一看,这混账家伙居然是就这样维持抱着他的姿势又睡着了。
“……”
薛青柠眼眶通红,鼻尖发酸深呼吸了几下,下意识看了一下墙上的钟,都快要凌晨两点了。
顶着困还能把人吓得惊魂不定魂飞魄散,不愧是他,真是辛苦李惟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李惟准时张开眼,帅哥准点起床!
他刚想翻身,就见一夜没睡的正薛青柠盘腿坐在床上,和入定打坐一般沉着脸幽幽地看着他。
李惟:“……”
枉亏李某人平日里巧言善辩,大清早一睁眼被自家对象这么盯着,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所谓妙语连珠是猎物,支支吾吾为喜欢。李惟一言不发安静如鸡,室内诡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依旧是李惟先开口说话了。他直挺挺躺着抬起个头,十分娇柔做作地说:“陛下,你为何这么看着臣妾,是臣妾昨晚侍寝不周么?还请陛下恕罪。”
薛青柠:“……”
好半天,薛青柠才说:“队长,你先坐起来说话吧。”
李惟娇羞道:“臣妾底下什么都没穿,还等陛下来掀锦被呢。”
你娇羞个锤子。薛青柠只好伸手去给他掀被子,李惟立刻伸出手闪电一般抓着他的手腕把人一拉,仗着自己一米九的身高和结实的身材,像块棺材板似得把薛青柠压下,抱着薛青柠的脸猛地亲了好几下。
43/84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