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了无意识的翻找动作,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张黑胶唱片,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老天,这张唱片我丢了很久了,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就像失而复得的东西想立马试试它坏没坏那样,唐尼把唱片塞进了旁边纯白色的唱片机里,一边道:“我什么时候把它放到阁楼里来的?我都不记得了。”
被珍藏在箱子里的唱片没有因为时间或者其他原因音质受损,熟悉的钢琴音一点点倾泻出来,托尼斯塔克几乎是听到前奏就反应过来:“你刚才点的那首歌?”
唐尼跟着音乐的节奏打了两个响指:“是的,我之前还唱过这首歌,不得不说埃尔顿确实是七十年代最伟大的摇滚歌手,他很多歌哪怕放到现在听都不会让人觉得过时——能麻烦帮我关一下窗户吗,斯塔克先生。”
托尼斯塔克伸手把大开的窗户合上,怕夹断窗沿的爬山虎没有落锁,但这足够格挡窗外大部分烟火炸开时的噪音。
即使到二十一世纪还有音乐人在使用黑胶唱片不是没有原因的,保真和原声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歌迷在唱片已经被淘汰掉的今天也依旧对偶像出的黑胶唱片趋之若鹜。
被忠实记录下来的现场音质缓和而细腻地蔓延到了工作间的每个角落,明明是同一首歌,在不同的地方播放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如果说在晚宴现场这首歌给人的感觉只是一首经典老歌,那么在这个空间狭小的别墅顶层——
恰到好处的气氛把它渲染得像一首情歌。
时间的流速似乎都跟着和缓的旋律变慢,空气的浓度也随着唱片里埃尔顿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变得粘稠起来。
就站在他对面,与他距离只有两米不到的唐尼跟着旋律哼唱道。
——I want love, just a different kind
——我要的爱,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爱
——Won\'t brick me up, won\'t fence me in
——不要对我筑起高墙,不要把我困进去
——I want love, won\'t break me down
——我需要爱,不要令我失望
跟托尼斯塔克那种低沉的低重音又有不同,那是独属于小罗伯特唐尼的声音和唱腔,如同他幽默风趣的,连说话时都时刻带着笑意的谈吐,以及与生俱来的自信,原本一首听起来带着点求而不得意味的伤感情歌硬是被唱得像他随时要主动找谁告白一样。
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微弯着,嘴里唱着“他想要爱但这绝不可能”的歌词,脸上的表情却比他身后窗户外炸开的烟火还要夺目。
——托尼斯塔克觉得他脑子可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他看着唐尼,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各种场景。
比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双双坠入的观光岛,比如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他比如他人生第一次尝试着别扭地找人求和。
比如那个他呆了两年的,毫不见光的,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散发着腐朽,颓废,糜烂的生活气息的地下车库。
比如那些恨不得托尼斯塔克明天就被车撞死的民众留言和嘲笑他在家里昏倒一整天都没人发现的媒体报道。
比如他人生中第一次从玛利亚女士以外的人口中听到。
[我需要你。]
蓝色的眸子倒映着窗外接连炸开的烟火,视线因为歌声失去焦距。
甚至连回忆里唐尼跳进黑渊拉着他的那种惊险的场面都因为他变得迟钝的大脑而变成了慢动作。
他的生活跟以前变得不同了吗?
好像是的。
因为什么?
这太复杂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吗?
是的。
所以要亲手打破它吗?
就好像一瞬间找到了所有问题的症结,累积至今的困惑,一切的犹豫,别扭,暴躁,发脾气,小心翼翼,患得患失都被迎刃而解。
没落锁的窗户在这时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开,唱片机的声音一下被一下被窗外烟火声取代。
狂欢节最后也最强烈的一波烟火像热浪一样在夜空接连炸开,然后在气氛被掀高到极点的时候。
溅落的火花似乎烧断了哪里的线路,啪一声。
停电了。
刚才还闭眼沉浸在音乐中的唐尼被突然放大的砰砰声炸得有点懵,他重新睁开眼,视线还来不及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就看到一个人影往这里走了过来。
只穿了一件西装衬衫的男人伸手解开了衬衫的第三颗扣子,弧度清晰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托尼斯塔克觉得他肯定是疯了。
柠檬香槟的味道劈头盖脸地笼罩下来,一只手抓着唐尼撑在桌边的手嵌入指缝,在唐尼反应过来之前——
嘴唇传来一阵温热。
第64章 六十四个铁罐
罐罐罐罐罐罐罐
一个带着柠檬香槟味道的吻。
带着一分小心, 三分试探,和另外六分浓烈炙热的其他情绪。
在触碰到另外一条比他口腔温度更高一些的舌头的瞬间,就像溢满的感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大脑停止了思考, 陷入一片混沌的空白。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 唐尼甚至惊讶得忘记了拒绝。
于是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失去了推开对方的机会。
注射过绝境病毒的训练有素的身体坚硬如磐石, 只是一只绕过他后腰把他完全圈住的手臂就让人几乎无法动弹, 身高的差距让唐尼不得不被动地仰起头, 腰上的手用力得像是要把他提离地面。
唐尼已经忘了他上次跟人在剧组以外的地方接吻是什么时候了。
炙热的呼吸喷在脸上, 刚压下的酒精一下冲到头顶, 他想挣开那个那只被人紧紧抓住的手, 但力气仿佛从唇瓣开始被全部吸走, 熟悉的气息和高到他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契合度像巨浪一样拍打下来,又像阿佛洛狄忒的耳边轻语,乱人心智, 诱人沉沦。
大脑停止了思考。
甚至忘记了整个过程中他有没有回应。
等钳制着他的那只手终于放开,男人抬起头, 新鲜的空气重新涌入肺部以后。
唐尼:“……”
烟火停了,整个汉普顿地区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和房间里不知道来自于谁, 亦或是同时来自两个人的剧烈的心跳声。
唐尼:“…………”
从窗外吹进的凉风都吹不散房间里暧昧的气息, 唐尼在黑暗中捕捉到头顶的人似乎开口想说什么, 理智在这一刻终于回笼,他在托尼斯塔克开口之前先往旁边挪了一步, 在退到他自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以后。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我可能得先回联盟一趟, 挺急的,我是说——”
唐尼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 手腕处的皮肤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
唐尼觉得他脑袋里好像有一颗马格里导弹突然爆炸了。
他面朝着托尼斯塔克的方向退到楼梯口,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下了楼梯,匆匆留下一句“回头联系”以后。
马克20的推进器喷出火光,瞬间消失在汉普顿地区领空。
托尼斯塔克站在原地,看着马克20消失的方向。
半分钟后,伸出拇指擦了擦嘴角。
狂欢节的皇家加勒比游轮晚宴,托尼斯塔克最终没有现身晚宴,并且带着他的绯闻对象小罗伯特唐尼双双失踪。
就像闻到腥味的猫,第二天纽约媒体像约好一样集体躁动起来。
等唐尼恍恍惚惚地从床上醒来,叼着牙刷向往常一样点开实时新闻热点的时候。
《纽约首富恋情坐实》
《好了,我们的复仇者首领是个基佬》
《十个细节证明托尼斯塔克跟他新晋情人已经同居》
《探秘游轮晚宴上失踪的三个小时里纽约首富和他的情人到底干了什么》
小罗伯特·唐尼:“…………”
他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漱完口后摸到旁边的毛巾擦干净了脸上的泡沫,在对着镜子看了半分钟后,声音平静地:“Jarvis。”
伦尼女士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能在早上六点半接到她老板的电话。
“行行好吧老板,体谅一下您的助理是个快到退休年纪的老女人。”
伦尼女士推了推老花镜,优雅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往常这个点她还躺在床上睡回笼觉。”
唐尼:“但是您的声音听起来很精神,女士。”
伦尼女士:“无论是哪个助理,在一觉醒来发现外面都在报道她老板是基佬的新闻她都会变得很精神的,斯塔克先生。”
唐尼:“……”
伦尼女士:“我猜您是想让我联系媒体公司停止对您新恋情的捕风捉影和宣扬播报?”
唐尼:“是。”
伦尼女士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她一大早起来刚烤好的饼干:“但是您以前从来不管这些,我还记得之前您和一个新西兰的女钢琴家传了三个月的绯闻,轰动得连我们公司上下都认为你们连孩子都有了,而您对此的态度也只是放任自如,然后等待下一段绯闻取代了这个女钢琴家。”
唐尼:“这个性质不一样。”
伦尼女士:“因为对象是个男的?”
唐尼:“差不多。”
伦尼女士:“所以您心虚了?”
唐尼:“……”
他在沉默了接近十秒后,深吸了口气:“……伦尼·杰夫。”
伦尼女士只能放下手中的饼干拍了拍饼干屑:“好吧,老板,我现在就去联系公关部门,保证半个小时后您又是清清白白的等待下一段绯闻对象的对外永远单身的纽约首富。”
唐尼:“……”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按伦尼女士说话阴阳怪气的程度。
她能一直呆在斯塔克企业工作并不被当场辞退,甚至还能把托尼斯塔克从当初没有哪个时间那个地下车库里拉出来,搞不好真的是托尼斯塔克难得的,尊老爱幼的素质体现。
本来昨晚就因为某些原因睡眠不足,一大早醒来还要面对这些令人头疼的媒体,唐尼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把毛巾挂回毛巾架上,换好衣服后推门走出了房间,然后。
猝不及防地。
跟住在隔壁,同样洗漱完推门出来的托尼斯塔克碰了个正着。
男人穿着纯色的灰T恤和运动裤,这两天充足的睡眠加上刚剃过的胡子让他的脸看起来难得地清爽。他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脖子上挂着运动毛巾,看起来就像以往那样准备起床晨跑,或者去健身房做点晨间运动。
帽檐下的蓝眼睛看了过来,视线相触的瞬间,一些刚被遗忘的触感又从记忆深处被唤醒。
唐尼整个后背都僵硬了。
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解释,在发现新的线索前胡思乱想只会变成过度解读,作为一个老练的成年人,唐尼很清楚只有相处得越自然才越能让一些事情快速翻篇
所以他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样子,笑道:“早。”
托尼斯塔克看着那双平静的暖棕色眸子,在原地停顿了快半分钟,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早。”
他看向唐尼:“要去晨跑——”
唐尼在男人把话说完之前就忍不住打断道:“我还得去处理一些别的事。”
托尼斯塔克皱了皱眉。
他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但他对唐尼的行程实在太了如指掌,如同唐尼只要稍微询问一下Friday,智能管家就会把他未来一个月甚至一年的安排悉数告诉唐尼一样。
男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事?”
晨跑。
如果你要往第五大道的方向,那我可以跑反方向的百老汇街区。
尽管他一个晚上都在给自己催眠,但他不可能老练到真的把一个湿吻当成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唐尼的大脑飞速运转:“hnn,有关于——”
托尼斯塔克看着对方努力想找点实质性的理由搪塞过去的样子,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道:“你之前说给一号做了新的能量剂?”
唐尼一拍手:“对,没错。”老实说最近事多得如果不是托尼斯塔克主动提醒他真的快把这件事给忘了,“我想我得赶在晨会之前送过去。”
他面朝着托尼斯塔克后退了两步,在走进电梯之前又提醒了男人一句:“九点记得去开晨会。”
说完按下了天梯门,托尼斯塔克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消失在电梯里的后脑勺。
他沉默地在原地,直到耳边传来智能管家的声音。
“你们昨天吵架了吗,Sir。”
托尼斯塔克:“没有。”
Friday:“但是你们看起来有点尴尬。”
如果不是唐尼昨天的邀约,对在华尔街这种闹市区晨跑也没什么兴趣的男人摘掉了脑袋上的帽子,转身走向联盟的健身区域:“我记得我当初创造你的时候没有往你的数据库里添加什么人际交往的内容。”
Friday:“我以为您知道智能系统跟外面那些人工系统最大的区别就是懂得自我吸收消化外界的所有知识并且运用到实际情况分析里来。”
托尼斯塔克走进健身区,在几十米外做着史密斯深蹲的巴顿惊讶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在运动器材上加了两片五十公斤重的贴片:“这就是你往我的数据库里放了十本神经症分析大全和全套幼儿心理健康培养守则的原因?”
Friday:“……”
从生活区到存放着两片意志碎片的密码仓库,一路上唐尼的脑子就没停过。
他试图从原因、动机、理由三方面来解释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从昨天晚上开始,但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症结归咎到了酒精的身上。
当时的氛围是对的,狂欢节的烟花和密闭空间里舒缓的情歌,事后回忆一下那样的气氛确实有些暧昧,再加上两个人在宴会上喝了不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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