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盼见状浊时心惊不已,仿佛这数十天、数个月以来的躁动,以及被破坏殆尽的剑堂都不是眼前灵剑所为。
肖无灼跃身进入剑堂,发觉里头已是惨不忍睹,不管是桌椅还是剑架都已迸裂成数百块,连四处墙壁及柱身也都是黑土刮出的剑痕,他径自跃过这一片乱象,懒得再多给一丝眼神,眼角瞄到掉落在不远处的黑土剑鞘,正躺在木板碎片上,他便直接跃身过去拾起。
半晌后,黎墨夕将黑土收回鞘中,才转头朝殷盼问道:“殷大哥,你我当初对谈过的话不过短短几句,如今我与金陵黎家也已是毫无瓜葛,为何你要夺我灵剑?”
眼前之人张嘴开阖了几下,还未发声,却有另一道声音从廊上传入:“休想在我家将银石剑夺走!”
殷实提着灵剑冲出,身体已比数月前消瘦了一大圈,面目及嘴唇皆是冻的发紫,他抽出剑后目光便锁定黎墨夕,抬臂打算直接攻去,可他却只跨出一步,须臾间,眼前便闪过一道深色身影,他连人影都尚未看清,手中灵剑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打掉,狠狠往外飞出。
走廊侧边的殷盼顿时神色惊骇,蓦地大喊道:“肖无灼!你别伤我父亲!”
肖无灼垂眼望着地上的殷实,而后又缓缓移眸看向刚冲至对方身旁的殷盼,厉声道:“当日你刺了他心口一剑,眼下却要别人不伤?”
落悬早已出鞘,带着显而易见的躁动,因感知到主人的愤怒,以及剑灵本身对黑土与黎墨夕的不舍,故此时此刻,那纯黑的剑峰也叫嚣着要刺穿眼前父子俩的皮肉。
殷盼也自知理亏,眼神随即闪闪躲躲,压根不敢看像肖无灼,而肖无灼的剑尖就指着他与父亲,他明白对方未往下刺入,是因为看在身后三尊的面子上。
黎墨夕随即快步上前,轻拉住肖无灼胳膊,在他耳边小声道:“肖焕,就让仙尊和楚师兄处理吧,反正他父亲眼下已被黑土刺成重伤,这事就当了结了,剩下的就给你师父算,好吗?”
肖无灼这才慢慢放下落悬,转身面朝着他,低声道:“你说好,便好。”
黎墨夕朝他笑了笑,接着又拽了下他袖摆当做安抚。
潭云踏着重步,走至地上两人的面前:“还请殷家家主解释这其中原委。”
他语气沉重,神色已是疾厉。
不光对方夺了灵剑不说,还将他徒儿的心上人伤至惨重,他心里自然也非常不愉快!
殷盼见眼前众人架式,只好道:“还请众仙尊移步往大厅,表兄…表兄也一起请吧。”
剩余两人的名字他自是不敢再多提。
殷盼急忙唤过一旁家朴,对方也同是紧张不已,因眼前这一大群人一进家院便将主人打制重伤,故他们也是不解又惊慌。
两名家仆赶忙将殷实搀扶至卧房,因方才肖无灼打掉他长剑的力道极猛,殷实被那力道震至全身,且身体本就伤重,眼下已经吐了好几血,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了触目的斑斑血痕。
众人改移至至大厅后,楚瑟便急问道:“殷盼,为何殷伯伯伤的如此严重,那日我听家朴说是被黑土所刺伤,可我看他面色似乎不只剑伤。 ”
殷盼颤巍巍道:“银石剑的霜寒之气已被逼出,剑上带有重重寒气,随着剑刃一同递至我父亲身上,导致伤口难痊愈,其寒气也已发散至我父亲全身,造成内脏和金丹渐冻。”
潭云皱起眉:“银石剑?墨夕的剑?”
殷盼道:“没错,便是他的剑。”
眼下所有人目光皆聚集在他身上,他已明白要是今日不给出个交代,三尊们与门口那道深色身影皆是不可能放过殷家。
于是他只得将家祖好几代以前流传下来的秘密娓娓诉来,也将几月以前沈氏修士的话转述,在场人静静听了片刻后,面上皆是惊诧不已。
黎墨夕在他话停后,蓦地反应过来什么,便直接问道:“我小时候与爹娘就住在榭州,难道……我爹娘离去一事也和此有关!?”
他眼眸瞬间一缩。
殷盼道:“榭州黎家的事我并不清楚,我只听了我爹的指令,去金陵黎家探听银石剑的消息,可我爹曾短暂提过,榭州黎家被不明人士所灭,想来应是有另外人马得知银石剑一事,才率先找上门。”
黎墨夕眼眸发颤,又道:“可我爹娘的祖辈若为百剑山铸剑士的后代,那金黎黎家不也同是?”
毕竟是同个家族出生。
殷盼摇头道:“倘若金陵黎家的家主为银石铸剑士的后代,那么他儿子黎秋冥断不可能对你的灵剑毫无感应,我父亲说只有一个原因,便是黎秋冥并非黎家血源后代,黎锋虽是,但他名义上的那儿子,不是,总之他并非正统黎家铸剑士后代,而是不知哪来的旁枝。”
黎墨夕闻言,着实惊诧难当,可他也已然无从得知上一代或上上代的事情,尤其金陵那地方,他是再也不想跨进一步。
楚瑟对这所有的事皆是不明白,只招极着问道:“敢问三尊是否能救救殷伯伯?”
境画摇头道:“若真如殷盼所说,此银石剑蕴含的寒气能将火焰冻住,那殷实体内的寒气便为世间难解。”
楚瑟不禁红了眼眶,他虽知道对方已铸成大错,可毕竟是亲戚长辈,他无法见死不救,于是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枕鹤仙尊是否会愿意一救。”
肖无灼蹙起眉心,直接回道:“殷家伤了黎霜,他师父怕是只会对这家里的人吐口水,不可能会留有救心。”
枕鹤的思想逻辑极为特别,即使满身的医术,可却不来济世救人这一套,还得看值不值得救、他愿不愿意救。
他身侧的黎墨夕虽也一同在想法子,可听见这话不禁有些失笑,心里明白肖无灼对于殷盼伤他一事还是极为生气,便悄悄拉了下对方手指,希望他消消心中怒意,而那掌心在瞬间便回握住他,力道轻柔,不似言语上的厉色。
黎墨夕朝对方浅浅一笑,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惩罚殷盼当初的那一剑对他来说已不是太过重要的事。
当初黎秋冥夺他丹灵,他便断了对方手脚筋,可如今的自己已不像当年,心态上或许是种看淡,也是种成长。
从最初被扔至海岛,直到被逼着坠崖,还有后来的亲人反目,最后又历经肖无灼被梼兀獠牙刺穿的痛彻心扉,以及医堂中看见高渊与玖岚的铭心刻骨,种种皆是历历在目,如今他既已拿回黑土,眼下只想赶快回至百仙峰上,回到让他心安踏实的小桥落院。
而一旁肖无灼虽仍是不快,深邃眼眸中满是怒气与冷厉,即便连掌中的落悬都散着杀意,却仍是处处以黎墨夕的想法为主,将杀心全都给忍下来了。
黎墨夕望着殷盼疲惫的神色,或许,殷家从夺走黑土的那日起便注定殒落,能留给下一代的家主只剩一地后悔。
这也不失为一种惩罚。
潭云望着面前也曾为峰上弟子的殷盼,说道:“世事自有因果.你父亲硬要招惹不属于殷家的剑,甚至控制不了它,这便是报应,神仙也无法相救的。”
殷盼这才默默垂下发红的眼眸,不敢再搭任何话。
傍晚之际,一行人便又递影回百仙峰上。
只有楚瑟留下,一同处理殷家之事。
半个月过后,待楚瑟再度回至峰上,便向三尊回报说殷实已悄悄的离世,殷家也并未多做声张。
落院中二人听闻此事皆是毫无反应,毕竟不管对方后续如何,皆与他俩一片衣角都扯不上边,更何况自己造的孽,便要自行承担其后果,不论多么惨烈。
众人皆不明了殷盼是否曾经后悔夺剑,三个月之后,殷氏也快速的从榭州大世家排名中沉寂,大门总是深锁着,里头静谧无声。
只有在半夜时分,当家朴经过祭祀堂之际,才会听见年轻的家主在里头小声哭泣,似是忏悔、似是思亲。
而又半年过去之后,殷氏突地朝外宣布,从此刻起再也不参与修道界中任何大小事,刚接任家主的殷盼也不再使用灵剑,改为经营一般商铺,卖的是字卷与山水画,殷家从那日起便彻底退出修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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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百仙峰。
夜幕低垂的烂漫星空,正满布着点点繁星,一闪一烁的映照在峰上各个角落。
小桥落院中,黑土与落悬两剑放在案台上,一黑一银搭配的甚是和谐,在烛光跳动下,两剑的剑鞘皆闪着摄人心魄的亮晖。
而两位主人们正在榻上亲吻缠绵。
黎墨夕闭着眼眸,攀着身上那人结实的肩脖,在承受不住时便会微微蹙起眉,仰头喘息。
半晌过后,肖无灼才稍稍停了下来,吻上怀中人的额头,低声道:“师父说,要开始准备办我俩的成亲礼了。”
黎墨夕身子的余韵尚未消散,只阖着眸,语气软糊道:“嗯…让我们的师父去讨论便好。”
他整日待在百仙峰上安心惬意,选日子、订喜衣什么的杂琐繁事便让两位长辈忙活去吧,上回枕鹤还特地递影来百仙峰找潭云讨论喜酒菜色之事。
肖无灼蓦地紧紧还住他,黎墨夕这才缓缓睁眼,眼尾皆是红淤一片,他呢喃道:“怎么了?想快点成亲?”
肖无灼往他颈侧吮了一口:“嗯。”
黎墨夕弯起被亲至有些发肿的唇角,说道:“成亲后有什么我要做的?还是我整日躺着茶来张口便好?”
肖无灼低笑道:“嗯,就只有这个,饭也是我喂。”
黎墨夕唇边弯起的笑意越来越扩:“你一口一口喂我吗?”
肖无灼道:“自是我喂你。”
“可我想去膳房练习厨艺。”
“我陪你去。”
“练剑呢?”
“煎完鱼再去练。”肖无灼流畅的回道。
黎墨夕忍不住失笑,半晌才在他耳边轻轻道:“可我只躺在床上,不想喝茶不想吃饭,想…吃别的。”
肖无灼身子倏然一绷,沉哑道:“那就天天让你吃,不许不吃。”
而后便吻住黎墨夕,舌头也伸进对方口中。
直到子时过后,榻室的声响才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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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的中午,枕鹤便递影至峰上。
说是要将最终规划好的喜酒菜色告知潭云,可黎墨夕说还有几个问题想了解,便一同到了列仙殿上迎接。
怎知在眼前两位仙尊为了蒜苗炒肉丝争吵了足足半刻钟后,他才终于找到空隙说话:“师父,我想问您…“
枕鹤忽地打断他,大叫道:“什么!墨夕你想要滑鱼煲豆腐吗!?”
接着便又快速的转头朝潭云吹胡子瞪眼道:“就跟你说这道菜不能删!”
大喊的同时他手中还拿着笔墨一直写,似在加菜。
黎墨夕:“……“
潭云尚未回话之际,肖无灼便干脆朝着枕鹤道:“仙尊,我们想问您有关黑土一事。”
枕鹤闻他声音,随即将笔墨放下,正经八百的坐到大椅上,神情认真道:“看来无灼今日是要说重要之事。”
黎墨夕:“……”
难道他就是为了什么滑豆腐而来的吗! ?
枕鹤不禁说道:“是滑鱼煲豆腐。”
黎墨夕简直无语,和枕鹤就这般对望着。
片刻后,待四人都已落坐,肖无灼便道:“仙尊,那日殷盼说银石剑拥有自我意识,只会对殷、黎两姓铸剑士的后人认主,可这灵剑最初便是您求得的剑。”
枕鹤思量了下,半晌后才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喔,我就姓殷阿。”
其余三人闻言,看起来都不是太过震惊,大概早已联想到此,毕竟世间所有姓氏下方都像树根一样越分越广,枕鹤便是殷氏枝干的其中一脉,这也不足为奇。
黎墨夕道:“果然师父便是殷家后代之一。”
潭云也道:“殷盼告知我们,说墨夕的灵剑为凤凰火所铸,故也唤神兽剑。”
枕鹤微诧,道:“难怪最初此剑便能压制住落悬,想来便如凤凰能压制梼杌那般,神兽与凶兽。”
潭云又道:“师尊,为何您不告知后几代的仙尊有关于黑土和落悬的关联呢?也不必让大伙儿不停盲猜,感觉多绕了好些弯。”
虽说枕鹤当时为他与爻宁、境画的导师,可当他们位列仙尊时早已和对方又隔上数代,且当时枕鹤已隐世不出,根本无从问起。
枕鹤听见此番问话,便撸着长须,振振有词道:“你这不懂事的家伙!灵剑也会害羞的好吗!当时我得到剑却又抛弃剑,若是让众人知道了,你让黑土的脸往哪儿摆!”
黎墨夕不禁点头:“…好像还挺有道理。”
枕鹤随即满意的自己与自己击上一掌,然后道:“无灼,你们这两把剑放在一起可还有任何异动?”
肖无灼摇头:“一直很安稳。”
潭云道:“也多亏了石麟,到时我与师尊定要好好感谢他。”
为了两个徒儿。
枕鹤道:“石麟肯定会说要谢就谢鸟崽崽吧,毕竟赑屃壳是它熔化的。”
黎墨夕蓦地问道:“对了师父,我一直想知道,鸟崽崽前辈自幼鸟的最初期便如此黏石麟仙尊吗?”
潭云抢在枕鹤前仙回答:“石麟为我上上上代的仙尊,故我并未参与到鸟崽崽的幼鸟前期,那约莫要追朔至五百年前了,我是在它快成鸟之时才与之相处的,不过倒是有见到鸟崽崽浴火成鸟的阶段,石麟也是在那不久后隐世的。”
枕鹤道:“我倒是看过鸟崽崽最初的幼鸟期,很蠢,就一个巴掌大小,整日窝在石麟头上,谁靠近都不准,要说性子吗…与现在是差异不大,只不过成鸟后确实更不好沟通了。”
原因便是因为对石麟的独占欲越来越强,幼鸟时期的地域性还未如此明显,越大则越显露出本性。
黎墨夕点点头:“为何石麟仙尊年纪看起来都没变呢?”
枕鹤叹道:“这个我也劝过他,都位列仙尊了还一副青年模样,看起来太单薄,不够唬人!”
黎墨夕无奈笑道:“师父您与潭云仙尊看起来也不怎么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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