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洵露出浅浅笑靥,摇了摇头。
他昨日与顾子深在河畔旁便一起尝过了,其实自己平时并不特别喜爱甜食,可却觉得昨晚那入口的滋味特别美好。
一旁裴若城数了纸包里的糖葫芦,发现只剩六只,便语重心长的叮咛黎墨夕,回到峰上记得留他一只。
陆玖岚不解:“若城,你刚刚不还吵着要买糖串吗?怎么不现在吃呢?”
裴若城大力一摆手,满脸认真的说道:“我今早便打定主意要买只饕餮形状的吹糖,现在胃肚都在期待着,吃不进糖葫芦。”
陆玖岚:“……”
怎么对方来一趟清河后,脑子愈发出问题了?
高渊看他一脸懵,随即绽笑道:“若城昨晚入寝前便提及灵兽大全,说是出外游玩不得忘本,即使吃喝玩乐也要与学堂课业有关。”
裴若城连忙展现实力:“还有螭吻、狻猊、睚眦,有这些吹糖的话我便一并买回。”
黎墨夕避开方才尴尬话题后,已一同加入查看糖葫芦的串数,闻言忍不住失笑:“你确定老板做的出?”
顾子深道:“大概会反问你螭吻是什么,你就慢慢形容给他听吧。”
裴若城极有信心,拍了拍胸脯:“就是长得像扇贝,打开后有龙的脸。”
穆洵:“……你说的那是椒图。”
“什么!?那螭吻是啥?”裴若城深感惊诧。
陆玖岚道:“是只像鱼像龙的东西。”
顾子深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若城你还是别出去丢人现眼了,我看铺子上有什么形状就买什么形状,我感觉青蛙挺适合你的。”
于是裴若城陷入苦思,毕竟饕餮和青蛙还是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一行人又笑又闹,混乱了近半个时辰,终于一同踏出客栈大门。
清河花火节的重点摆在晚上,故白日里街上人潮稀疏寥寥,大部分游客都待在客栈休息,打算等午时过后,铺子全数开张之际再出门溜达。
桥上好几个画师坐在那儿,正画着河畔水景。
初春的美便在于枝头上新貌的嫩芽,以及各种鸟禽动物从深冬中舒展开,身体逐渐恢复元气的姿态。
飞雁盘旋在空中的拍翅声已是旺盛有力,春风轻轻柔柔的抚过每一吋土地,让地面上所有生机缓缓苏醒,景象与晚春时开满枝干的红花绿叶截然不同,一个清淡典雅,隐隐透着勃勃生气,另一个则是浓郁灿烂,明眼一看便是精力充沛。
黎墨夕与穆洵一同往河畔走去,欣赏画师大作。
顾子深和裴若城则是互相搭着肩,摇摇摆摆的去买糖串,还打算将带来的铜板全数用尽,说是减轻包袱重量。
高渊与陆玖岚往更前头的地方一路行径,不时说说笑笑,漫步至河岸远处。
桥面上。
已有几幅作品即将完成,画师手里不断挥毫,画纸也慢慢着上一层层浅淡水墨,将天空布置的一片文雅意境。
穆洵朝身侧人笑笑问道:“所以你与肖兄真的吃了同一根糖串吗?”
黎墨夕用非常缓慢的语气,说道:“……嗯。”
并非主动同吃的,是被动的,但他不知如何解释。
…好像也没必要解释,穆洵带笑的眼神有股看破一切之感。
穆洵将视线投往河面:“你俩在一起时总让我觉得出乎意料。”
其实他与肖无灼压根不熟,只是自己这几次恰好看到的画面,总让他觉得诧异,譬如肖无灼竟然会吃糖串…他原本以为对方属于拒甜于千里的个性,以及上回树林里看到摸耳朵这种温柔的动作,都让他感到不现实。
黎墨夕笑道:“肖焕其实就少话而已,没大家说的那般不可亲近,子深最初还以为他面如虎牛,嘴长獠牙。”
穆洵笑道:“毕竟当时没见过真人,传言说他是黑白无常或阎王修罗的都有。”
黎墨夕回想了下这几把月来与对方的相处,在脑中删删减减后,才选了个合适的词说道:“上面形容的都不像,肖焕就是剑法超群,让其余弟子不只敬佩,也只敢远望,这样罢了。”
说是黑白无常和修罗确实有些过分,人言着实可畏。
黎墨夕蓦地能理解为何潭云听见此番言论时,内心是如此的不快。
穆洵见他眉宇微微蹙起,约莫知道他心想,便说道:“虽然别的弟子不敢亲近,可你独外不是吗,且我觉得肖兄并非是谁上前亲近都会接受的人。”
他话说的婉转,言中有意。
黎墨夕这才放松表情,将不快抛去,他唇角弯了弯:“其实子深和你在一起时也挺出乎意料的。”
穆洵道:“是阿,出乎意料的犯傻,不知他自己晓不晓。”
听起来无奈的一席话,他嘴边却带着一抹浅浅的温和笑靥。
黎墨夕朝前头指了指,远方两人提着大包东西正准备往回走,看来糖铺上的东西都被这二人给扫光了,“估计子深买的成堆糖串又是给你吃的。”
穆洵也同样看着远处,其中一人的脸色充满喜悦,俊脸扬着偌大弧度,貌似很满意买到的东西。
他回道:“其实我没特别爱吃甜食。”
但若顾子深买了,他就吃,毕竟顾子深看着他吃时,似乎比自己吃还要开心。
黎墨夕打趣道:“那怎么有人前天还在河畔吃得这么开心?”
他可没忽略穆洵当时弯起的眼眸。
穆洵笑着耸肩,同样回想到当下的画面。
两人静默了半晌后,他笑容渐平,蓦地朝身侧说:“对了墨夕,你知道玖岚家里的背景吗?”
清河这趟他与陆玖岚同房,谈天的次数自然也多,俩人除了聊聊修道习课的感想,也不免会提到家里头几句。
黎墨夕摇头,发丝随着动作轻扬,俊俏脸面也露出关心,“玖岚家中怎么了吗?”
穆洵语气转为沉静:“他的爹娘皆已不在世,似乎已好几年了,唯一的姐姐在他小时候就嫁人了,他便跟着对方一同住在夫家,姐姐生了个小娃娃,玖岚似乎非常疼爱那侄儿。”
昨日讲完前面沉重的开头后,陆玖岚才展开笑颜,向他讲了许多那孩子的事,神色满是开心与疼惜。
黎墨夕安静听着,这开头听起来没怎么稀奇,甚至与他相像程度有八分,毕竟他也是爹娘不在世,住在叔叔家中,而他的背景穆洵也知道,所以这会儿对方特别提起陆玖岚之事,肯定是有哪里不同。
穆洵继续道:“我讲到后来我才侧面问了玖岚,关于他爹娘离世的原因,他只随意提了几句便带过,言谈之间…似乎是自缢的。”
感觉起来还不是同时间发生,从陆玖岚透露出的只字片语,他猜测两人自尽的时间应是有段距离。
黎墨夕瞬间露出惊诧:“自缢!?”
这席话让他震惊非常,因为在陆玖岚身上着实看不出阴郁悲伤的气质,若父母皆为自缢,那幸得他们的孩子没有沉浸在悲伤里,或者残留了创伤心理。
穆洵沉重的应首:“所以我也很佩服玖岚,况且他还那么努力学习,并未因家中巨变而消沉放弃。”
毕竟自缢与生病不同,它是最为突然的,周遭的亲人皆无心理准备,若为疾病,则旁人至少能有段调适心理的时间。
俩人站在桥上双双沉默,一时半刻间都在想着陆玖岚的事情,河里的鲤鱼顺着水流摆尾,有位画师将画卷收拾完毕后便拿着饲料投喂,引来不少争抢的鱼儿,纷纷将橘黄鱼头探出水面,鳃嘴一开一阖的吞噬着饲料。
不过半晌,前方几尺便传来裴若城二人欢快呼喊的声音。
桥上两人才纷纷守住心神,抬头回声。
顾子深将手上厚重的纸包打开,愉快的介绍道:“我们将那铺子上的串签全买了,回百仙峰后我还得分一些给灶房师傅。”
以答谢平日时不时过去挖瓜子与花生。
一旁裴若城拿着糖串猛吮,从铺子走到桥面的距离,他已将那动物吃的看不清形状。
黎墨夕笑问道:“若城,我猜你这只原本是兔子吧。”
顾子深朝摇了摇手指。
穆洵:“是猫?”
这次轮若城对他摆摆手。
于是他们又陆续猜了几种动物,全部让二人给否决了。
“是饕餮对吗?”陆玖岚的声音从桥下传来。
高渊也道:“我猜是,刚刚老板刚做好时我远远瞥到,确实形似饕餮。”
他目视极佳,应该不会看错。
方才他也问过陆玖岚要不要吃,对方朝他绽开笑颜,弯眸弯起的瞬间,灿如繁星。
第31章
裴若城两手一拍,露出赞许眼光望着高渊:“你肯定将灵兽大全看了十遍!”
穆洵闻言吃了一惊:“糖铺老板真做出饕餮的样子来?”
顾子深点点头:“那老板比我们还熟悉灵兽种类,张口便是一串我俩没听过的兽类。”
他疑似还听到梼兀,这种上古凶兽。
裴若城又舔了几口饕餮的肚腩,然后忽地语带神秘的说:“穆洵我告诉你!方才在铺子那儿,我与子深向老板攀谈至一半时,旁边有个姑……”
话没讲全,他便接收到顾子深狠狠瞪来一眼,嘴边的话瞬间打住,只好继续无声吃着饕餮。
陆玖岚笑道:“若城你如今既然吃了灵兽,回去后就能编进段子里,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胆量把饕餮放进嘴里的。”
穆洵道:“你吟唱段子时可以过去三寝找墨夕他们吗?我想图个清静。”
裴若城点头表示:“还能过去找高渊,这两天我与他同住,发现他也有不小的段子实力。”
高渊一惊,连忙推托:“我们寝平时油灯熄的早,玖岚画符劳累还需早睡,你还是去三寝找子深他们吧!”
反正千万别去他们那!
顾子深一手插腰,做出滔天气势,朝着高渊道:“不是说好有难同当的嘛!?”
黎墨夕失笑道:“明明我看你平时和若城互对对子挺开心。”
高渊忽地问道:“对了!我到昨日才知道墨夕与肖兄一间房,你们相处的可好?”
顾子深抢着说:“好好好,墨夕两夜都睡到别人床塌上,怎会不好。”
他一派轻松的答道,在场有些人却被他话语间的内容惊的愣住。
高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艰难问道:“睡在肖兄床塌?是你俩玩什么打赌然后他输了吗?”
陆玖岚道:“肖兄与人打赌?这更不现实。”
他语气中也带着诧异。
黎墨夕回避着话题,只说:“就我那床出了些问题。”
第一天下午是因为向阳,第二天…
裴若城道:“床铺有问题!?睡了两晚居然不知道!”
他手上的饕餮已被含至剩一颗小圆糖球。
陆玖岚笑笑道:“可能床脚不稳,或枕被有污渍。”
裴若城这才点头表示了解。
高渊却非常好奇后续:“那肖兄有任何表示吗?”
他未与对方说过半句话,肖无灼总是平静无波的脸色和少言程度,着实让人难以上前攀谈。
黎墨夕道:“就…大家凑合着睡吧。”
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
穆洵见他已是无法招架,便帮着拉话题,说道:“我们别站在桥上谈天了,虽不出汗可日照仍是热,等等糖串全融化若城又要跳脚了。”
裴若城这才惊的从顾子深手上抢过纸包,拆开一一检查,其中两只小鸭与小鸡的尾端已是融的黏在一起,他瞬间出惋惜的哀叹,喊着要众人赶紧回程。
大家才往桥下移步,顺着路线散步回客栈。
走逛的同时,陆玖岚因方才也靠过去瞥了一眼,便问道:“这鸭跟鸡的吹糖做的颇像,若城怎么分的?”
裴若城道:“小鸡的头顶为圆,鸭有点方。”
高渊:“……”
鸭有点方是什么鬼! ?
陆玖岚不禁笑出声:“确定是这样分吗?”
不是鸭嘴为扁,鸡喙为尖之类的吗?这两只吹糖塑造的嘴型倒是差不多,所以他分不清。
高渊见身侧人笑的眼角弯起,便说:“待修道完后,我就找南阳吹糖技术最好的师傅,做出真正的鸡和鸭给你看。”
前方顾子深听到,即回头说:“能顺便拿来淮安让我看看吗?”
黎墨夕也笑道:“我在金陵,一起吧。”
一群人顿时笑成一团,随着街道一条又一条的走过,笑声传至十尺之外仍是一清二楚。
少年时期的最美,不过是大伙儿朝气蓬勃的互相嬉闹,欢笑互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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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家都各自回房后,黎墨夕见房内另一人已在桌边收拾包袱。
其实大家也未带多少行囊,不过是两夜而已,一般人也不会像顾子深准备的如此充足,瓜子花生香松粉全数带上。
黎墨夕跟着整理了一下,不到半刻中的时间便打包完毕,于是他走至塌上落坐。
一偏头便看见落悬放在隔壁床铺上,于是他未多作询问,自然而然的将长剑拿过来端详。
深色的鞘上挂着一抹墨色剑穗,衬着整把剑更是气质好看,黎墨夕用手指拨了拨那剑穗,流苏散在指间,如丝缎般滑顺。
桌边。
肖无灼抬眼见到落悬在对方手里,却并未开口,只是继续将带来的书本放进包袱内。
昨日黎墨夕看书看到睡着后,他便也没再往下看去,原本预计在清河会看完整本剑道书册,结果两夜过去,只看了一半。
黎墨夕将落悬握在手中惦了惦,说道:“肖焕,我发觉落悬挺沉的,你居然能每天拿着他。”
肖无灼将包袱绑上,同样走到床边落坐,“剑道中人灵剑不离身。”
即所谓剑在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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