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志出声打断,话锋一转,又引到别的话题去,那Beta悻悻地坐回原位,不再吭声。
这就是他所谓的“朋友”?
吴国志抬头,见方知有回来,像昨天那样,把他推到一个方便众人评头论足的位置。
“这是我爱人,小方,是个Omega。”
方知有勉强地冲众人笑了笑,小声对吴国志道,“我有点不舒服,想去躺一会儿,晚上出去吃好吗。”
吴国志关切地拍拍他的腰,“没事吧,需要我照顾你吗?你快去休息吧,我给你倒杯水端上去。”
方知有没有接话,转身走回房间。
议论声从他背后传来,夹杂着大笑和虚伪的恭迎,大致又是夸吴国志厉害,真不愧是吴国志,找了这样一个标致的Omega当老婆,夸他福气好,运气更好,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他到底是没能等来吴国志的一杯水。
半个小时后,吴国志上楼了,他坐在方知有旁边摸了摸他的头,“好像还是有点烧,这样吧,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和他们出去吃,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好吗。”
正好方知有也不想出去,当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本想告诉吴国志发情期的事情,可见他却兴致勃勃地去衣柜里挑选领带,方知有只好又忍下这个念头,目送对方出门。
吴国志走后,方知有强撑着精神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翻出片止疼药吃了,药效发作,他才好受些。
楼下大门声响,想也知道是吴意放学了。
方知有浑身发虚,动也不想动,紧闭双眼。
Alpha的气息从门前飘过,他躺在床上,浑身是汗,突然更渴了。隔壁传来些动静,吴意不知在翻找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拉个行李箱出来,轮子滚动着,咕噜噜的响,路过方知有门前脚步一顿,声音停了。
吴意浑身僵硬,迟疑地推开房门。
他拿手捂住口鼻,眉头拧在一处,眼中满是警惕,口气生硬道,“你是不是又要发情了。”
方知有艰难地撩开眼皮,没有精力再和吴意计较,拿手指了指柜子,好声好气道,“你能不能帮我把抑制剂找出来,就在书桌的抽屉里。”
吴意哦了一声,盯着毫无防备的Omega,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动了,不是走向书桌,而是走向方知有的床。
他突然,闻到了这个Omega身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
方知有皱眉看着他,“你干嘛,你不是说你最反感Omega,而且也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
吴意脚步一顿,喉结滑动。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狠狠一闭眼,转身走向书桌,然而拉开方知有所说的抽屉,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方知有也愣住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最后一支抑制剂,已经在上一次发情期的时候,在吴国志的亲手帮助下,用掉了。
吴意谨慎地退回门边,“用我出门帮你买些抑制剂吗?”
方知有这才看到吴意脚边的行李箱,想起昨晚昏睡前听到的父子二人的对话,料想吴意现在是回来收拾东西,打算住校去。
吴意不在,他与吴国志就方便许多,他一个有Alpha的Omega,又为什么要在发情期的时候使用抑制剂呢。
方知有摇了摇头,又缩回被子中去。
吴意却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离开,而是站在门前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手指下意识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似乎在克制隐忍,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也发了层汗,顺着眉骨滴在眼睛里,蛰得他眼睛疼。
这个Alpha的理智在顷刻间回笼,拔腿往外走,行李箱磕在楼梯台阶上一路叮叮咣咣,好像声音越大,他的底气就越足,最终他夺门而出。
听着大门狠狠被摔上的声音,方知有才敢从被子里探出头,他呼出一口热气,把手伸到后面摸了摸,已经湿透了。
他顿时无地自容。
他居然因为闻到了继子的信息素,而产生了性冲动。
第九章
吴意前脚到达宿舍,后脚就下了雨,舍友们无处可去,正围在寝室里打牌,见吴意进来,纷纷给他让地方,招呼他一起加入。
吴意摇头拒绝,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摆好,拿着要看的书爬到上铺去。
这个宿舍由Alpha和Beta组成,大部分人都是家在外地,来回不便才选择住校,见吴意这个本地人临时搬了进来,大家都好奇的很,但他进来时面色不佳,浑身气压低得很,携带着外面凄风苦雨的冷气,也没人敢上前触他霉头。
晚上十点一到,宿舍准时熄灯,不多时就响起一片鼾声,此起彼伏,吵得吴意难以入睡,翻来覆去之间,不知怎的多了些孤枕难眠的意味。
黑暗中,他静静挣开双眼,无声地看着面前的墙壁。
上一个睡在这个位置的同学大概十分勤学苦练,别人学习都是争个滔滔不绝,讲究一个持续发展,而这位同学只争朝夕,睡前的一时三刻也不放过,竟然拿牙签把公式刻在刻在粉墙上。
下铺的人翻了个身,压得这年久失修的上下铺吱呀作响,吴意突然想起,他上一次这样睡不好,还是方知有搬进来的第一天。
他当时觉得这个Omega俗不可耐,操之过急,不顾对方已经分化的Alpha儿子就睡在隔壁,竟然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发情了,仗着自己的好皮相,变着法子的勾引一个大他十几岁的老男人。
更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使劲浑身解数拉去结婚的Alpha,居然是个连Beta都不如的阳痿。吴意忍不住带有恶意地去想,对于二十几岁的Omega,没有信息素和性爱滋润的婚姻,怕是一个月都过不下去吧。
他第一次见到方知有,也是这样一个雨天。那时他刚上高中,吴国志有些反常,居然开始在家中做饭,做好了饭便带着出门,有时还会切好水果,只有做多了的时候才会给吴意分出一个盘子,肉捡着骨头多的,菜捡着没味道的,拼拼凑凑扒拉到一盘里,赏赐一样留给吴意。
吴意看着那盘菜,知道自己在吴国志眼里是个什么样子。
他就是街边的流浪狗,甚至连流浪狗都不如,吴国志就是偶尔善心大发的过路人,可流浪狗有时也是可爱的,让人同情的,吴意这种丧家之犬,只会惹吴国志的嫌,只有吃不完的,不新鲜的,没人要的,才会施舍给他。
不过吴意从不在意,他只会瞒着吴国志,面无表情地把菜倒掉自己做新的。
方知有大约不知道自己会做饭,以至于被他气的不行了,还要在吴国志不在家的时候忍着脾气给他做饭,他就是这样一个心肠软的人。
他知道吴国志谈恋爱了。
有天他偷偷跟在吴国志身后出门,终于见到了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Omega,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看上吴国志。
那天的雨不似今天的狂风骤雨让人出不了门,反倒朦朦胧胧的,又细又密,甚至像是一阵风刮在脸上,却留下一层雾蒙蒙的水迹,太浪漫了,他跟着吴国志,和方知有相遇在这样一个浪漫的雨天。
他看着这个Omega坐在窗户前弹钢琴,吴国志就坐在旁边看着他。
他的五指修长,落在琴键上的动作轻快而又优美,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有些旧了。他的卧蚕很明显,跟自己的妈妈一样,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挺,是一个有着好皮相的Omega。
他看起来和其他的Omega一样,脆弱,纤细。
从这天起,下课后绕道来这个餐厅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但方知有并不是每天都会来,吴意跟餐厅的其他服务生打听后才知道,这个会弹钢琴的Omega三个月前换了工作,一周只来两天,听说是找了个当教授的Alpha男朋友,在男朋友的介绍下,进到了薪资更优渥,工作更轻松的行政单位。
他还看到过方知有喂路边的流浪狗,不是拿餐厅里的残羹剩饭,而是专门去便利店买的火腿肠,他蹲在路边,面对着流浪狗的摇尾乞怜,就把火腿肠掰开一截一截地喂给他,狗低头安静地吃着,方知有想伸手摸摸他的头,狗立马叼着火腿肠跑了。
方知有喊它,“乖乖!”
吴意在一旁看着,稀罕又纳闷,他居然还给狗起了名字。
那个被擅自命名的流浪狗躲在角落看方知有,确定这个人毫无威胁,又或者是他手里的肉太过诱人,终于忍不住靠近,方知有一边喂他,一边满足地呼噜着狗毛。
吴意突然怒不可遏。
他不打算收养它,却又喂它吃饭,给它名字,甚至是流浪动物赖以生存的警惕心,都败在这个Omega的糖衣炮弹下,等以后这个Omega拍拍屁股走人了,他让这条狗怎么办。
当天回家的路上,吴意不知怎得,居然拐进店里买了一根火腿肠,他面无表情地吞咽,心想,草他妈的,难吃。
一个月后,方知有连这一周两天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再没来过,这条狗也不见踪影。
可吴意却在自己的家门口见到了他,还是一个雨天,方知有打着伞,站在他家门前的台阶上,见吴意背着书包回来,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露出一个拘谨腼腆的微笑,“……你好。”
吴意站在原地,想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好,那条狗也过得不好,可最终他还是面无表情地从方知有身边擦肩而过,掏出钥匙开门。
方知有尴尬地跟在他身后,似乎是觉得就这样打招呼有些突兀,又自报家门道,“我是吴老师的朋友,他今天邀请我来吃饭,路上堵车,一会儿就回来,你叫吴意吧,你爸爸经常跟我提起你。”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书来,橙黄色的封面,吴意瞥了一眼,《追风筝的人》,是他妈妈看过的书。吴意也看过,他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整体走向与最终结局,因为在他读到哈桑被强暴,怯懦的阿米尔却夺路而逃时,就把书给扔了出去。
吴意心想,这个Omega真是一个虚伪又自以为是的人,提起吴国志时就笑,明明就是他的男朋友,他都看见过他们两个人坐在车里接吻了。
方知有没注意到吴意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与警惕,反倒是被这尴尬的气氛给弄得坐立不安,好在吴意没再说什么,一声不吭地背起书包钻进自己房间里。
从此以后就算吴意不去方知有工作的地方偷窥他,他见到这个Omega的机会也大大增多,最开始只是吴国志邀请他到家中做客吃饭,后来二人亲密起来,吴国志也会留方知有过夜,不过方知有十分有分寸,只宿在客房,更有一次,吴国志工作繁忙,去外省开会,又赶上吴意要开家长会,只好拜托方知有代劳。
那也是第一次,吴意的同学开口调侃方知有,说他是吴意的Omega。
方知有愣了一下,继而大惊失色,连说话都在结巴,慌忙解释自己不是吴意的Omega,只是代替吴意的父亲来开家长会的。
吴意心中有些不舒服,他连当吴国志的Omega都不介意,当自己的Omega怎么了,他原本可以替方知有解释,但却选择冷眼旁观看着他出糗。
——吴国志的Omega。
吴意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地品着这几个字,觉得自己陷入了某个怪圈里,如果发情期的Omega不打抑制剂,没有Alpha的暂时标记就无法结束发情期,吴国志就算咬破了Omega的腺体,也无法注入信息素而完成标记,体内成结,那更是无稽之谈,一个阳痿要怎么硬起来,又怎么让别人成为他的Omega?
他回忆着今天晚上方知有躺在床上的样子,那时他的意识已有些不清醒,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一头的汗,大概被子里的身体已经被汗浸湿了,眼神无意识地贴在Alpha身上,自己靠近的时候他似乎是想坐起来,应该是被自己的信息素吸引了。
吴意双眼紧闭,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那是妈妈离开这个家的一个星期前,那时他有八岁,妈妈已经抱不动他了,却还是把他揽在自己的怀里,他的脸枕着妈妈柔软的肩膀,抬头问妈妈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爸爸又打她了。
他的妈妈愣住,突然抓住自己的肩膀,面色古怪道,“你……你知道他打我?”
吴意点点头,诚实道,“墙壁很薄,我听见爸爸在骂你,然后你哭了。妈妈……”他伸出手,摸着妈妈的脸,“爸爸告诉我,他会掐你的脖子,他说你喜欢这样,你越疼,就越高兴,爸爸说Omega都是非常最弱的生物,需要Alpha这样疼爱他们,可是妈妈,我听你哭得好难过,你是不是很疼。”
他的妈妈颤抖起来,眼神开始只是不安,最后变得惊恐。
八岁的吴意惴惴不安道,“妈妈,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没有救你。”
妈妈突然无助地哭了,她把脸埋在柔软的手掌里,她抬起头,对着吴意认真道,“不管是Alpha,Beta,还是Omega,都是一样的,你没有任何权利去决定怎样是“疼爱”别人,只有尊重平等,才是最好的方式……”
吴意看着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懵懂道,“妈妈,那以后爸爸再打你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他的妈妈鼓励地看着他,然而就在吴意的回答要脱口而出的下一秒,他的嘴,却被自己的妈妈捂住。他的妈妈眼睛大而有神,此刻却愁眉泪眼,她想哭,却又尽力挤出一个笑来,“不,你要藏起来,记住了吗。”
好像答案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他的妈妈又重复道,“知道了吗?要藏好。”
吴意迟疑地看着她,妈妈却摸摸他的头,难过道,“你要是个Beta该多好。”
他被妈妈抱在怀里,还不明白当Beta有什么好,可没能等他弄个明白,问个清楚,他的妈妈就在一个星期后,离家出走,至今音信全无。
吴意经常扪心自问,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他是不是不应该听妈妈的话,应该站出去而不是乖乖藏好,还是他的妈妈厌恶他是个Alpha,又或者是他的妈妈害怕自己是个Alpha,他让自己的妈妈害怕了吗?
那妈妈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八岁的儿子留在这个喜怒无常的Alpha身边,会是怎样一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难道她对Alpha的厌恶与恐惧,就真的超过了她对儿子的爱意?
他是一个Alpha,难道就真的这样不可饶恕吗。
他的手颤抖着,心跳突然加快。
窗外狂风大作,拍的窗户阵阵作响,突然一道惊雷炸起,下铺的舍友被吵醒,咒骂出声,接着又翻个身沉沉睡去。
吴意突然翻身而起,黑暗中,他意识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扭曲恐怖,他穿上衣服下床,轻轻把门带上,舍友还在睡梦中,没人发现吴意趁着三更半夜翻墙回家了。
少年拦不到出租车,便在雨中发足狂奔,他心如擂鼓,像是奔向八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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