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多月未见到沈延年,而今沈延年不动声色、言而有信地回来了,楚将离内心雀跃到飞起。
沈延年走入结界,与楚将离相顾无言。
明明来路上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应对楚将离的热情,该说些什么话,可这会儿千言万语只化为静静凝视。
楚将离拉来沈延年,饶是自豪地介绍了身边的实验体:“他已经用药二十余天,如今已和常人无异。”但是细细一想,有些话是无法当着小修士的面说的,所以他很快拉着沈延年到了凉亭之下,准备畅谈一番。
然而一看到石桌上光溜溜的,恰好后院的西瓜已熟了几个,于是他又非常热情地跑到后院摘了个瓜,并从实验室的冷柜里取了自制的巧克力冰糕一道吃。
这等甜食他本可以从系统中取,可无奈研究生活实在太乏味,他需要生活琐事来调剂,所以只好利用手头的材料做更多的东西,做出来的美食还能分享给楚家上下七十几口人。
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样样增多,而且楚将离还在像搬运食粮的小鼠似的往凉亭里搬各类糖品,沈延年抬手抓了他的手腕,道:“只两人,其实一杯茶足矣。”
手腕突然被抓,楚将离觉得腕部的皮肤像是打开了他全身的敏感开关,一瞬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是他并不讨厌。“家里备着的吃食太多,吃不完,所以想分你一点。”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可能是太久没见到沈延年,太久没吃到精神食粮,心情难免激动。
“先行说说宿主的事情。”沈延年建议道。
“第一代解药已经研发出来,刚才那位小修士就是第一个实验体。我担心宿主存在思考能力这一特性,怕他们欺骗我,所以我才选了个修为低的进行试验。一会儿我要开他的腹取魔藤种组织,因为他告诉我种子的最终附着点在腹部处。”
因为之前听楚将离讲过,再加上楚将离尽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所以沈延年大致可以听懂。
魔藤宿主的主要危害就是吸食百姓精血,疯狂繁衍使无数仙门中人中招继而自相残杀。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楚将离开启了转基因工程。
魔藤宿主与沈延年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九号染色体首尾两个片段的存在缺失,其中乙片段负责能力觉醒,而沈延年并未觉醒其能力却照样像常人一样活着,所以乙片段的移植被他排除在外了。
因此,甲片段的移植成了重中之重,他运用了病毒侵染技术。
楚将离如何都没想到,以前他开展一个课题是想方设法让植物带上抗病基因从而提高产量,现在却要反向注入病毒,让病毒来转入甲片段基因。
这种病毒在所有魔藤种内可见,就是导致沈延年时不时魔藤化的病毒。
该病毒能与魔藤种共存,而且不管接到哪条染色体上都不会影响到那一条染色体的基因表达。
它就像瑜泽集市上的怂包乞丐,走哪儿都是睡,却绝不会进门偷人家家里一点东西。若主人家赶他走,他大不了再换个地,但不管怎么赶,他就在瑜泽。
只不过这个病毒相较怂包乞丐而言会让宿主时不时进入魔藤化状态,但这影响并不大,总比吸食人类精血来得强。
楚将离将这种病毒进行改造,让它尾巴处带上了甲片段,且让它只会将自己的遗传物质接入到九号染色体本该属于甲片段的位置。这样,九号染色体头部虽多了一段属于病毒的基因,但经过观察,它并不妨碍甲片段进行表达。
其实人类染色体中也有很多由病毒带入的基因。病毒入侵是为了自己的基因得复制,所以有的基因接到人类染色体之后为了避免自己被清理,进行了怂包行为——即潜伏。
结果这群怂包与人体处着处着,不知怎的就和平共处了。它们随着宿主细胞的分裂一道复制分裂,然而依然它们的怂包行为继续选择沉寂,最后成了人体基因的一部分,或成为无用基因,或与人体达成合作,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共同抵抗外来菌体。
但是这样的怂包行为让他们很好地达到了繁衍目的。那一群跳得高的“猛士”,不是被宿主的免疫系统干死了,就是直接把自己宿主折腾没了。
楚将离一边用比喻手法解释通过病毒植入甲片段的可行性,一边不停地咬着自制的甜品,自然也将自己的嘴皮糊了一嘴的白色乳状物。
沈延年不自觉地抬手过去帮忙抹掉了嘴角边的白色,然而意识到自己越矩的行为后,他立刻问:“若我没理解错,这种方法应该只对初期的魔藤宿主才有效。”
楚将离瞧着汤匙表示赞同:“沈仙长的理解能力真是太棒了,不比卿玉差。”
于是,并未未注意到沈延年帮自己擦嘴角行为的某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讲:
魔藤宿主分四个阶段:
感染初期,他们以一般食物为食,除了食量大增,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感染中期:他们虽然还存在良知,但每个人的欲望掌控能力不尽相同,所以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吸食活人精血的症状。因为魔藤种的影响,他们双目漆黑,且拥有了强大的愈合能力。当初被宿主害死的楚煦就处在这个阶段。
感染后期:他们彻底以活人精血为食,双目漆黑,这类宿主中已有一部分存在感染他们的能力,身体的部分位置可化出黑色藤蔓。
感染完全体:吸食活人精血为食,双目颜色可自由转化,与常人无异,熟练藤化,可熟练释放魔藤毒感染他人,因此是最为危险的一类。
这魔腾毒其实就是魔藤种在宿主身体内落根后产生的子代魔藤种。植物入土后生根发芽开花繁衍,这些子代魔藤种就会通过血液传播到新的人体当中去,随后继续母代的经历。
若想要让一株植物变异,最佳时期是其未发育的时候,确切的说是植物组织还未分化的时候。
所以楚将离的解药只能治疗感染初期与感染中期的魔藤宿主。如果这颗种子已经选定一处人体组织开始生根,那么就算病毒带着甲片段基因入侵也只能感染部分魔藤种组织,完全起不了效果。
桑枝从小压,孩儿自幼教,让魔藤种变异亦是如此。
“而且,我发现这位小修士还保留着自愈能力,简而言之就是吸收天然灵力获得的自愈力。同时,他告诉我最近这段期间悟出了以前如何悟不透的心法,是不是你们拥有种子的人都天资聪颖?”楚将离越说越起劲,“如今你来了,我可以多尝试为几个宿主解毒。若真与我猜想的一样,梵藏音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毁了各大仙境不成,却养出了一批天资极佳者。”
但是说完一箩筐,楚将离突然闭嘴了。
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梵藏音难道没杀沈延年的族人吗?他又嫌弃自己讲得忘乎所以,间接讲出了沈延年被灭族一事。但愿沈延年没往细了想。于是他舀了一勺冰糕送到沈延年嘴前,“沈仙长我准备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吃,来,张嘴,这个口味可甜了。”
正在沉思的沈延年突然就被打断思绪。他并未想到自己被灭族一事,只是想着获救者获得天赋一事只是其次,关键是能让他们活着。
左躲右躲都躲不开眼前这位将他当成孩童之人的热情,沈延年略显嫌弃地瞥了楚将离一眼,把勺子上的冰糕吃下。
冰糕的味道很甜,使整个口腔充斥了一股醇厚的乳〇香。
咽下化为乳状的液体后,沈延年道:“外边来求花的仙门修士快排到镇口,卿玉已经应付不过来了。长期是个素人不是解决之法,他们都想将你收入门中。”
楚将离盯着被沈延年含过的勺子看了一会儿,并舀了一勺冰糕塞自己嘴里,舌尖小心翼翼地划过勺身,随后,他的嘴唇不自觉地抿了抿勺柄,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嗯?什么?”因为太过紧张,他没听到沈延年说了什么。
“门外的仙门修士,看似是来求花的,实则是来要你的。你该如何?”
咽下最终的冰糕后,楚将离道:“说不定过一段时日他们就消停了。我也习惯了。”
“那解药投放以后呢?”
楚将离陷入沉思。
沈延年轻轻咳了一声,随后道:“我有个师姐想让我问问你愿不愿意来我华音阁。若你愿意,她会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跟沈仙长一起活用当前热梗无中生友:我有个师姐,她想让你进华音阁,你愿不愿意。
远在华音阁的四位师姐:???
第46章
听到沈延年要邀请自己和卿玉进入华音阁,楚将离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可刚要开口应下,他又改口了:“我觉得……暂时不合适。”
沈延年的神情淡漠依旧,并未因他开口拒绝而发生改变。“为何?”
若我们师徒二人进入师门,该以何种身份?自己倒是其次,卿玉呢?按照如今情形,华音阁必让沈延年收卿玉为徒,而且不止华音阁,外边早有人传言说卿玉就是沈延年的徒弟。若真进去,两人的师徒关系必然落实。师徒关系还怎么牵红线?虽然师徒CP照样可以嗑,但以沈延年这性子必定会当一个认真负责的师父,二人之间亦必然会划出一道明确的分界线。所以此举不可,绝对不可。
楚将离在心里如是盘算着,但心里想的事不能轻易说出来。“你就这么容易卸下防备?你忘记了当初我通过陀罗镜与梵藏音的对话了?”他反问。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但沈延年知晓对方已然无意进自家师门,便不再逼迫。“那你有自立门户这想法吗?”他问。
“自立门户?”楚将离舀了一大勺冰糕进嘴中,“我们这样其实差不多算自立门户了。若你说的自立门户是指成为祁山仙境内的正统仙门,我觉得有些困难。门中弟子数量倒是其次,超过五十个正统仙门的响应这一要求太难了。祁山的仙门虽然都有意邀我入仙门,可我若开门自立,他们必定不会给予响应,毕竟一个大仙境内多了一个正统仙门就等于多了一个竞争对手,祁山执剑仙之位到现在还未空出来。”
“若你想,华音阁自然会帮到底,因为你为华音阁做了很多。与华音阁交好的仙门也会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其他仙门的响应,不如你用般若花试试。”沈延年道。
“正统仙门会为了般若花而响应我这无名小卒?”
沈延年温声道:“现在的你并不是无名小卒,你也别小看了般若花。”
陀罗魔域。
伽印府,少主寝殿,一女魔侍正跪坐在梵无心榻边,用手中的巾帕小心翼翼地为睡梦中的少主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梦中,魔域下着纷纷扬扬的雪,年幼的梵无心披着华贵厚实的裘皮奔走在长长的走廊上。
在梵无心眼中,父君所在的正殿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正殿里,梵藏音就魔藤之事与手下的几位魔域大能商讨着,并未在第一时间内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梵无心。
得知父君正忙,梵无心缩在门口等了许久,待几位大能退下,他才脱下头上的沾了零星雪花的披风帽,小心翼翼地走到父君身边。“父君,你已经很久没陪我玩了。”
梵藏音瞥了在旁巴巴渴望的小儿子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桌案上的地图,冷声道:“父君正忙,以后再陪你玩。”
“我、作了一幅画,画的人是母亲,父君要不要看一眼?”梵无心自有意识起就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别人都说他母亲并不是魔域之人,且已经去世。他对母亲的印象,源于父君寝宫里的一幅画,他常常看到父君对着母亲的画发呆。
“若你思念你母亲,就应该好好修炼,长大之后为你母亲报仇,而不是成天弄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梵藏音用责备的口气训了这不成器的小儿子,“赶紧回去,以后不准再将这些无用之物拿到孤跟前。”
“可这是母亲的画,我是见您天天看才……”
“出去!”梵藏音厉声。此时的他正为魔藤宿主扩散得不是特别理想而烦心。
梵无心被父君的责骂吓得身形一怔,立马含着泪光跑出了正殿。
他从怀中取出这幅画了十几日才完成的画作,躲在一个冰冷的角落里泣不成声。
魔域的冬天很冷,大雪将他的乌发染得一片银白,不过即便冷得瑟瑟发抖,他都未将披风上的兜帽戴上。
寂静的雪地中,梵无心听到有人轻声走来,靴子与厚实的白雪因挤压碰撞发出“咯嗤咯嗤”的声响。脚步身在身边停下后,头上传来了询问声:“小公子,怎么在这里哭?”
年幼的梵无心抬起头,却看到一个面容和善的男子站在他身边。这男子的年岁看起来与他父君相仿,面上的笑意亦是非常温和。
看这个打扮,他猜测这男子大抵是个天煞门等级的魔侍,平日里在魔君城边界巡逻值班。
臧罗朝梵无心伸出手,道:“这里冷,小公子要是不嫌弃,去我休息的地方喝杯温茶吧,您身份尊贵,千万别凉到。”
虽然父君以及身边的乳娘教导过无数次,不要与身份卑劣之人又太多解除,但梵无心还是抬手过去,握住了对方甚是温暖的大手,随后跟着到了人到了当值时的歇脚处。
这地方比他住的寝宫不知破旧简陋多少,连一个坐榻都脏污不堪。但是梵无心并没有嫌弃,而是小心翼翼地坐下,等着这个叫做臧罗的男人给自己倒水喝。
“小公子,你为什么要哭?”
梵无心抿了抿嘴唇,尽量噙住眼中的泪水,呜呜咽咽道:“我想让父君陪陪我,就给父君作了一幅画,可父君说这是无用之物,只让我多加修炼,不得再碰这类无用的东西。”
臧罗将梵无心从头扫到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可以让我看看吗?”
梵无心觉得这位魔从的笑容很令人舒服,便从怀中取出了画作。
臧罗打开画作,手上的动作非常小心,就怕脏了画中的美人似的。认真欣赏片刻后,他道:“这画上的女子真是栩栩如生,美艳动人。这真是小公子画的?”
梵无心的面上浮起稍稍羞涩的笑意,随后噙着泪红着脸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母亲。”
“怪不得与小公子有几分相似。”臧罗道,“不懂得欣赏这画,居然还说是无用之物,我看小公子的父亲真是太不会慧眼识珠了。小公子,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把画作拿来与我看,小人略懂画艺。”
“可是父君……”
“小公子喜欢的事,即便他人再说它是无用之物都是你的宝贝。公子想画便画,在意您父亲的想法作甚?”于是,臧罗接着就画上的不足之处做出指点,“看,若在眼中点些白,这双眼睛会更加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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