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食不像华音阁里的,倒像是幻音山下集市里卖得较好的各类糖品。
沈延年虽然数次路过那些糖品铺子,却从未尝过味道。因为自打吃过楚将离做的各类小食之后,他觉得其他小食光是闻气味都提不起他的食欲来。【晋氵工独发,拒绝转载】
华音阁明文规定,弟子若不服用辟谷丹,每日的饮食需要控制。但是这小弟子一口气吃了十块糕点,显然不符合规矩。
但是细细一想,这小弟子自昨夜进来之后便再也没出去过,现在已是正午,确实是肚子犯饿的时间。
小弟子的吃相不怎么好,坐着吃吃累了,直接在擦拭干净的前廊上侧身一躺,接着吃小食,仿佛这装法器的乾坤袋于他而言就是装各类小食用的,他的举动看起来像极了心智未成熟的孩子。
因为天气较热,尹陆离将鞋也脱了,一边吃一边拧着他那白糯的脚趾,思考着回来之后该如何老父亲上身,苦口婆心地劝人。
然而这时沈延年飞身而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刚刚将水倒入嘴里的某人被惊得险些将口里的水直接喷在沈延年身上。他困难地咽下水,问道:“小师叔你回来了?”
“你叫什么?”沈延年问。
尹陆离擦掉了嘴角旁的糖品碎屑,道:“孚尹明达,光怪陆离,尹陆离,小师叔叫我陆离就好了。”
沈延年的目光落在他间或拧动一下的白糯脚趾上,再看他脑袋上那凌乱的发揪,最后聚焦在那颗鼻尖左侧的针尖朱砂痣上。良久,他从回忆中回神,问:“我知晓你是长师姐派来的,要如何做你才能离开?”
尹陆离反问:“我听师尊说,小师叔是师祖坐下五位亲传弟子里最聪明的一人。所以小师叔应当最清楚让我离开的方法。”
沈延年:“……”是不是带个“离”字的人都像狐狸一样?
他居然拿尹陆离毫无办法。其他门中弟子只他一个眼神便能被呵退几丈之远,但尹陆离就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两者都是同门,且他又是尹陆离的师叔,所以动粗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不明白。你可以走了。”他道。
“小师叔,你这样不对自己的身子负责,我怕楚宗主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尹陆离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死了亲兄弟,八年的时间也足以缓过来了,但他这一天天的怎么跟死了老婆似的苦大仇深。
“你!”沈延年被这言语一激,胸口的窒闷感迅速扩散,紧接着重重地咳了两声。
然而尹陆离还在滔滔不绝,认真起来连自己都骂:“楚宗主为何而死,你不知道?若他能将身边发生的事置之度外,他也不会选择去死。他用死换来了魔域与仙境的太平,而你身为首位斩魔仙士,不仅不维护他换来的成果,还每日过成这副德行。我要是楚宗主,我不打你一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你又不是他,你如何知道。”沈延年动了怒。
“你又不是我,你如何知道我不知道?”尹陆离反驳。
动了怒之后,沈延年觉得自己未恢复的经脉更加疼痛难忍。他痛苦地喘着粗气,想绕开尹陆离独自回房。
但是尹陆离拦住了他的去路:“如今有两条路,小师叔你自行选择。一,陪着楚宗主一道仙去,亲自问问他我的说法对不对;二,珍惜眼下生活,让自己好好的,别让楚宗主的努力付之东流。魔域始终未灭,梵无心也还活着,敌人未死,你却将自己弄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他人说小师叔重情重义,因楚宗主的死才一蹶不振,但在我看来,小师叔这居于首位的斩魔仙士也不过尔尔,修为再高又何用,你的心就是糖片做的,一捏就碎。若是碰上个只会武斗的铁憨憨,你倒可以轻松取胜,若是碰上个会玩心战的,小师叔还是躺平任搞的为好,这样不至于输得太惨。”
胸腔内的那口气再也无法堵住,“噗”的一声,沈延年被气得吐出一口血。这血红得发黑,显然在体内淤积已久。
尹陆离下意识地想走上去为他把脉,但是半步未踏出,他便止停了脚步。他忍住心疼的眼神,穿上鞋子起身便走。淤血已吐出大半,届时找个机会慢慢调理,他相信以沈延年的体质定能恢复至全盛时期。
“师尊交代我的任务,我完不成了。小师叔自行看着办。雅居之外花开正好,我何必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气。”他顶着一晃一晃的发揪走得飞快。
这口淤血吐出以后,沈延年觉得呼吸畅快多了。他回头去看白衣少年远去的背影,那团凌乱松散的发揪再次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不把结界打开,放我出去!”尹陆离杀了个回马木仓。
沈延年愣了一下,这才把结界撤下去。
待院子里的人离开后,他擦掉了前廊地板上的血渍,反反复复擦拭好几遍,才将地板缝里的血渍清理掉。
雅居之外夏花开得正好,雅居之内也渐渐恢复了生机。
沈延年看了满院子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绿意,心情似乎稍稍被这生机感染,心中的阴郁散去了一些。
十日后的又一个早晨。沈延年一如既往早于晨钟敲响前醒来,已经准备好听尹陆离嘚吧嘚吧地讲上一段时间。但是走到客厅一看,他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大门也是紧闭的。
他打开大门看向院落,也未在庭院里见着人影,却意外发现那批夏花开了。
小小的白花散发着淡雅的馨香,在晨间的阳光下开得格外灿烂。
今日怎么没来?
沈延年忍不住自问。
以前在楚家大院的时候,楚将离每日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前院的花花草草洒些许水,将绿植当成儿女般对待,这种散发着馨香的小白花也在楚家前院出现过。沈延年触景生情,提起放在前廊角落的水桶,走到这片新生的绿植之前为它们浇水。
浇完水,已是门中弟子起床要去早练的时间。沈延年走到大门前打开一条缝隙,看了一会,终于看到远处的小苑里跑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边跑,一边拿着一根丝带将自己的乌发胡乱一扎,最后顶着个会上下晃动的发揪消失在了他视野中。
沈延年抬眼看了头上的结界,再次回想起那日尹陆离痛骂自己的那番话。随后,他抬手将结界撤掉了。
到了傍晚饭前休息的时辰,沈延年在屋中打坐,却突然闻到空气里传来一股香甜的气味。
除了尹陆离,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个华音阁弟子敢在雅苑里私自烹煮吃食,偏的长师姐也不管他。
尹陆离用手扇了扇小锅里蜜色且翻滚的糖浆,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这气味闻起来真是好极了。
待到糖浆足够粘稠,可通过勺子拉出难以断裂的丝,他从乾坤袋里取出问师尊讨要来的丹药,并从系统实验室里取了只无菌镊子出来。黑色的丹药在糖浆里滚了一圈,便被他迅速放到瓷盘里放凉。
于是,被糖浆包裹的漆黑丹药成了一颗颗蜜色的小丸,看起来晶莹剔透的。
待糖衣全部硬化,尹陆离把所有丹药夹到一个扁平的瓷皿内,放到阴凉处妥善保管着。他在沈延年藤化时为其把过脉,因为内伤拖了八年,只清理淤血却不服药还真的好不了。
他当然看到沈延年那死傲娇将结界撤下了,大抵是有所醒悟了吧。但是现在还不是给沈延年送药的时候。
又过了两日,他习完音艺课归来,看到沈延年雅居的大门居然开了一条缝。
“现在是时候了。”尹陆离自语一句,拿出准备好的糖衣丹药进入雅居。
半月未来,院子里的花草被打理得很好。
“小师叔——”进门之后,他喊了一声。
但是屋内没什么响应。
“又不理我。”尹陆离撇撇嘴,敲了两下正房的大门,道,“我进来了。”
此时的沈延年正在客厅打坐。然而内伤未愈,如何打坐都是无用的。
“师尊叫我送点药过来。你的内伤拖了八年,再不治好,经脉可能就要废了。”尹陆离道。
“不必了。”沈延年淡淡道,“自然会好。”
“我看你熬了八年也没好哪儿去啊,真没内伤,来,你下来走两步,朝着这儿打一掌。”尹陆离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沈延年一时语塞。半晌后,他再次拒绝:“真的不需要。”
“好啊,你不吃的话我就把你每十日藤化一次的事情道与师尊听。”尹陆离道。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尹陆离丝毫不忌惮地走到他身边,将糖衣丹药放在桌上,“吃完了我好交差,否则师父还得让我过来。”
沈延年又被赌得反不了口。他向来以君子之礼待人,可当君子之礼遇上某些人,比如尹陆离,便一点都不管用了。他睨了形状怪异的丹药一眼,眼神中极其不情愿。他知道,这种治疗内伤的丹药都极苦,迅速吞下也无用,苦味还是会在舌尖流连很久。
“师尊说了,小师叔似乎很怕苦,所以我在丹药外包了一层糖衣。太苦的东西,用点甜的冲掉苦味便可,办法总比困难多,所以吃吧,我保证它们是甜的。”
沈延年犹豫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尹陆离的眼神太过清澈纯真,他竟然觉得这孩子应是不会撒谎的。于是他取了一颗放进嘴中,果然只品到一丝丝甜味,这糖还有一股焦香,像极了前几天他闻到的味道。
看着沈延年终于把药服了下去,尹陆离松了一大口气。“小师叔真乖,值得夸奖。”
沈延年登时抬眼看向双手托腮,笑得双目微弯的人。
“今天也要好好吃药,寿寿最乖了。”他的脑海中冷不防地回响起楚将离含笑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奶离:死的又不是媳妇儿!丧那么久值得吗?
小师叔:死的就是媳妇,明白了吗?
PS:最虐的一段剧情过去啦,接下来作者保证甜甜甜。小师叔即将开始各种套话模式,哎嘿!
第57章
见沈延年突然陷入愣神状态,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尹陆离难免多想。是不是丹药和了糖浆之后变了药性?但没可能啊,这丹药本就是在高温炉里练出来的,与熬糖的温度天差地别。“小师叔,你、怎么了?”他伸出手,在沈延年眼前晃了晃。
沈延年回过神,以极小的幅度甩了甩脑袋。“没什么。”
“我就将这盒药放这儿了,你记得每日早晚服用。其实将丹药用温水化开效果更好,只不过那样喝太苦,小师叔……”他尴尬地笑了笑,“应当吃不消。”
被小师侄如此看不起,沈延年向他投以鄙夷、责备的眼神。
可细想,尹陆离说的是实话,自己确实怕苦才不愿意吃药。
“小师叔自觉啊,不要耍小孩子脾性。”交代完后,他匆匆离开,开始他的筑基大业。
除了筑基之外,他还得研究沈延年为何频繁藤化的问题。藤化是能与魔藤种和平共处的病毒引起的,他将之称为“怂包”病毒。早在研究宿主解药之时,他就研究过怂包病毒,希望可以彻底抑制宿主的藤化。
可那时研究得出这病毒似乎只能让宿主不定期藤化的结论后,他就放弃了抑制病毒基因表达的研究,转而进行基因移植工作,只为快速研制出解药。
而今,因为沈延年藤化太过频繁,他不得不重操旧业。他还记得当初试验过的方子,只要将那几种药材进行配比,制成香包让沈延年时刻挂在身边便可。只不过那个方子还不完整,抑制效果并不理想。【晋氵工独发,拒绝转载】
等沈延年的静脉完全恢复,有了快速修复外伤的能力,他就可以找个机会取沈延年的种了。因为要捂紧马甲,他可不敢直接开口问沈延年要种子。
一连五日,尹陆离被华音阁繁重的课程压得喘不过来气,上午的文化课倒还行,但是下午的实践课,他每天都要感受一遍因修炼天赋平庸而崩溃的情形,特别是身边的师兄师姐个个强于他的时候。
他为自己是个修炼庸才备受打击,只能去吸一吸沈延年的盛世美颜恢复心情。结果跑到雅居一看,嚯,他这“熊孩子”小师叔居然没按时吃药。都已经五日过去了,药盅里一日需服两次的药居然才少了四颗。
眼见尹陆离打开药盅,沈延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吃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生出了隐隐的心虚感,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十九岁那年待在楚家养伤,日日被楚将离检查是否用药之时的紧张感。
尹陆离板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到沈延年身前,将丹药在桌上一放。
沈延年匆匆瞥了一眼,自觉地将丹药服下。
“既然已经选择吃了,就要以治好内伤为目的,你这药不是为我吃的,是为你自己。要对自己负责。”对小师叔一通数落,他从乾坤袋内取出了不计其数的药包,挂在沈延年经常活动的区域。这种抑制“怂包病毒”的药包随身携带效果最好,可现在的沈延年显然不会乐意,“这种药包有安神的功效,搭配现在的丹药使用可以让你的内伤好得快一些。”
于是,在沈延年默认的情况下,他把气味寡淡的草药包挂到了各个门的门环上,以及桌腿,书架等不显眼的位置,沈延年的枕边、床架上也放了两个。
从这一天开始,沈延年便遇上了他的梦魇,只因为他这小师侄似乎吃定了他的性子,每日早晚定时报到,只为督促他服下药丸。
沈延年三两句保证自己一定会按时用药,然而小师侄完全不放心。他也不好跑去长师姐那儿告状,所以小师侄愈发有恃无恐。
一连着十日下来,沈延年有些后悔把结界撤了,不仅仅因为尹陆离来得频繁,关键是他的雅居也不再清净了。以前有结界在,他除了可以听到一些钟声,器乐声,以及鸟兽声,其他声音比如人声他是无法听到的。
此时,雅居外时不时传来人的说话声。正在打坐的沈延年从榻上起身,走到大门将门开了一条缝。其实他知道这声音定然因他那小师侄而起,就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
透过门缝往外看去,原来声音出自跑到男苑的女弟子。十几个女弟子三五成群,正堵在尹陆离的小苑门口,甚是期待地等着什么。
女弟子跑来男苑,这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终于,沈延年看到“罪魁祸首”出来了,手里还拎了两个较大的食盒。
纵使平日里再矜傲的女弟子,都敌不过这等美食的诱惑。她们几下子就把食盒里的小东西瓜分了,作为回赠,她们也赠了尹陆离好些自己炼制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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