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在那之后总是不见好,身体缠绵病榻。
20到25岁的那些年里,他经历的总是这样的夜晚。
没有灯火,没有人声,荒郊野岭外的小土路,连郁郁葱葱的树都没有几棵。一路通到城边上的房舍。月亮隐在云影后,鸟叫虫叫偶尔有几声。
静谧,孤僻,似乎偌大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独行走。
靠近城边的灯下偶尔也会有飞蝠作伴,不过也就一两只,更多时候是数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走回家中。
军营的日子不好混,更别说是“特别调查员”这种掩人耳目的职业。
基础军事训练要做,各门类的特殊知识也要学。
受伤和竞争对手之间互相踩踏是在所难免的。
无数次深夜里避开父亲独自包扎伤口,又因为业务要求需要用很贵也很疼的去疤药。
那样绵麻细密的痛苦其实他不觉得什么,忍过来也就过了。
但在卫城这里,他难得忘记了那些阴沉沉的深夜,眼睛触目所及是庄园的树木,河流,熟透的瓜果,忙碌的人们。
推开窗户,偶尔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出现,但也仅仅是一会会儿。
他的身影总是匆忙,不知忙着哪场沙龙,或是又和哪个名媛约会。
他耀眼,明媚,像是枝叶间碎下的阳光。
一闪而逝,一触即碎,如一场幻梦。美好得不愿醒来。
他从未想过会和他有那样深的交集,了解到那遥不可及的人不为人知的一面面。
或许从酒窖的那一夜开始,一切就都变质了。
疯狂又果决,如同决堤河的泥沙,裹挟着一切,倾泻而下。
砸的人晕头转向,不知所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谁先开始,都已经不重要了。
肖生遥望向卫城城内高塔上的灯光。
那灯一直为晚归的旅人照亮来路。
指引方向,驱散迷踪。
这是春天?或是夏天?还是秋冬?
似乎无数次这样的归来,寻一个人,找一件事。
有果或者无果。
或许是近乡情怯的心思作祟,靠近城的时候,男人驱马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连马儿的碎步都透露出主人的迟疑和胆怯。
已经多久了呢?
从秋天到冬天,从冬天到春生。
三季就这么恍惚逝去,相见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怎么样?他还好吗?他有没有找他?
这样的问题又驱策着他加快脚步,朝庄园的宅子行去。
从家乡到卫城,风雨兼程,也赶了两天两夜的时间。
男人的面容略显憔悴和苍白,但那双黑亮的眸子里依旧闪着亮光。
某种咕嘟嘟冒泡的期待和隐秘的渴求也写在那里面。
如果说伯爵大人的眼眸像碧色起伏的林海,那么男人的眼睛就像藏了一波深夜里翻腾起伏的麦浪,只有真正地望进去,你才会知道里面有多么的丰富和深迭。
庄园的石门桩,铁栅栏,依旧如故。
守门人从撑着的睡梦中惊起,看到他,沙哑的嗓音都颤抖起来:“肖…………肖生大人。”
“是我。”男人浅浅一笑。
“您,您…………终于回来了。”
“是啊。”肖生心里有些暖意,“大人他还好吗?”
“好……好!您快进去吧!去找他!!”
肖生笑了笑,牵着马离开。
他的装容跟数月前已经有所不同,紧致的灰色布衣包裹着劲瘦的身体,身侧缠到前胸几条简单的花纹,腰间悬着一把原来的配剑。
正门已经被门房上了锁,这个时候惊扰门房来开锁也不合适。肖生直接绕进了大城堡的后院,月季花们生长的地方。
进去的门拱柱是铁丝和花藤绕成的花门廊,穿过栽花小径,头抬起向上望去,右侧的建筑三楼二房,就是那个人的卧房。
无数年月的注视,让他对这种凝望的姿势再熟悉不过,而此时,恰好那房间里,煤油灯亮起,一个人影伫立在窗边,望出了窗外。
毫无意外的对视。
玛丁几乎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思念看花了眼。
眨一下,还在,再眨一下,还在,甚至那人还朝前迈进了两步。
玛丁甚至有种那人脸上在微笑的错觉。让人觉得十分的熟稔和亲切。
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肖生看到那人迅速地消失在了窗户口。
原来没有看到他啊。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觉得自己有些讨人嫌。或许对方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在意他,而且早就已经遗忘他的存在了呢?
又在露水中立了会儿,肖生还是决定上去。而就在这时,从右侧的门廊里冲出了一个身影。
肖生瞳孔微缩,待辨认出那是什么人以后,更多的是惊愕。
惊愕之中,已经被对方一把抱住,深深拥进了怀里。
啊,他还是比他矮半头。
郁闷这个的同时,肖生发现,伏在他肩上的男人似乎…………哭了?
更加惊愕了。
“先生?…………”他不确定地呼唤,一只手抬起轻轻揽住他的背脊。
“你…………”男人的声音突然喑哑哽咽到如此,“你还知道回来…………”
肖生笑了笑,揽着男人的手更加紧实:“我当然会回来啊,先生还在这里,不是吗?”
搂着自己的手渐渐收紧,压的有些透不过来气,肖生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把对方吓坏了,他歉意地说:“对不起。”
上方的人摇了摇头,抽咽了一下。
“真的哭了?”肖生非常地惊奇,费劲把对方推开一些,看到那双碧色的眸里的泪水,才真真的愣住了。
“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道着歉。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将对方弄哭。
心好疼。
“你别道歉,都是我不对。”玛丁觉得丢脸极了,可能萨德家几辈子的脸都让他在今天晚上丢尽了。
不过也无所谓,这个人回来了就好。
“都是我不对,”他说,“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你的一点儿消息。之前留档的卷宗,全部都被前年夏天的暴雨冲了,字迹反潮,你的地址记录又模糊不清…………
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失去你的消息了。
………
我好怕,好怕你再也不回来。”
搂着人的人一阵阵地缩紧,“……原谅我吧,原谅我之前……所有的傲慢,无礼……对你的轻视。对不起………”
肖生从不知所措到有些释然,一边摇头一边抬手揽住对方的脊背。
明明都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明明都已经比他还高了,怎么就这么不经事呢?
那种幼时宠溺爱护的心绪加上青年时期真实的爱意,掺杂在一起,糅合成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让心脏和全身一阵阵地发麻。
他快要支撑不住,腿先软了下去。
“———肖生?!”
玛丁终于发现了他的状况,惊慌地把他搂起来,“你怎么了??!”
“先生。”肖生无奈地笑了笑,“我骑马星晨赶路,两天没合眼了。”
玛丁:!!!
二话不说了,先把人捞起来再说。
半抱半扶的状况下,玛丁把肖生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守了一夜。
是真守,眼都没敢合,一直盯着的那种。
以至于肖生第二天起来被身旁一双发红的眼睛吓到了。
“您怎么???”
“我怕你跑了。”玛丁瞪着一双红眼睛,非常无辜地说。
肖生:“…………”
他认真看了看床边人的眼睛,是真的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那人眼周的皮肤,柔情溢满了心口:“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说好,好不好?”
玛丁看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肖生。这样的温柔…………如和煦的春风拂面。
又或者,一直都是这样?
分不清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在就好。
只要是他就好。
“我给你说一句话。”
“什么?”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新晋的公爵大人脸上难得露出了有些难为情的表情,碧色的眼睛飘忽地瞥向了别处。
如此罕见又惊人的表情让肖生觉得非常有趣。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弟弟吗?所以觉得怎样都可爱?
“先生想说什么?”
“我爱你。”小声又急促的。
“什么?”黑发男子懵了。
“我说,”玛丁认真地看着他,终于从那双晃动又惊愕的黑色瞳孔里找回一点气场和自信,“我说,我爱你。永远……永永远远。够了吗?
还要我说几次,宝贝~?”
最后一句落语低到了额头上,轻轻的一吻。
肖生难为情极了,身体轻轻扭动着,感到脸颊发烫,身体发红:“我还…………没有清洗。”
“没事,我不嫌弃。”玛丁道,“你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我的。”
“呜~~”
第116章 壹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修完啦,后半部分增添了新内容。辛苦大家的等待~么么(づ ̄3 ̄)づ感谢在2020-06-24 19:50:59~2020-06-28 23:2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87588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不知不觉互诉衷肠的地点就改到了浴房。
热腾腾的水汽蒸着。面目模糊。
脱了衣服也不会冷。
浴袍都卸掉了。
两人白白透透的脸都被熏得微微薄红。
玛丁没有问肖生是去做什么了,只是一味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一日两日地压抑着,见不着的时候还能强撑着忍着,忽然见到了,那种思念就满溢成河了。
玛丁现在就想抱着眼前的人一顿狂咬,把他吞吃入腹,这样就再也跑不掉了。
“你说可以吗?嗯?”
男人扶着白肤青年的肩膀,从后面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侧着脸朝耳朵里吹气。
肖生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撩拨了,激动得浑身战栗,身体发软。
明明才睡了一觉,那点积攒的力气好像又消耗光了,整个人都往下滑,只在腰腹间被一只稳健的手揽着。目眩神迷。
“想你,好想你~…………”男人的气息近在耳边,呼吸声和心跳同频,沉稳又安静,温暖又可靠。
这真的是小时候那个小不点么?
晚上说着怕黑往他怀里钻的那个?
雨天怕打雷哭唧唧地来找他那个?
秀气又爱哭整天要哥哥抱抱的那个?
…………
思绪已经无法进行下去,满脑子满眼,都是浴房缥缈的云雾,被渴望淹没的喘息声,红彤彤的面颊,艳若桃花。
等两人都收拾妥当,已经是日当午了。
卧房的床褥微微凌乱。玛丁扯住肖生盖的被子:“乖~起来,我们去吃点东西,嗯?”
“不。”肖生背对着他,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死死地压着。
细听之下语音里还带着点儿委屈的哭调。
公爵大人之前游戏花丛的时候可会哄人了,可到了现在,却有点拿不出手,左右捉急。
“是我错了。”男人无赖地扒上了青年的肩膀,低声认错,“我见到你太激动了,一时没忍住。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生生~?”
要是有其他的人在这里,看到公爵大人这个样子,怕是会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可现在这里全无外人,玛丁也就随性发挥,马力全开。
啵一口说一句情话,说到后来,提起这几个月的分离,委委屈屈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肖生是怕了他了。
他转过身,同时看到了对方一瞬间由忧转喜的脸,心中一阵懊恼。
玛丁却擒住了他:“好了,你转身了。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啵~”
肖生:!!!
肖生捂着被亲的脸颊面露震惊。
他才离开几个月而已,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正餐终于在三位主人的到场下开始了。
凯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了。
今天是周末,没有教学课程,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睡到了日上三竿,被仆人叫起来的时候还有些神情恍惚。
他又揉了揉眼睛,终于发现了有什么不一样。
玛丁旁边坐的那是谁?!!
“啊啊啊———肖生!!!
——你回来啦!!?”凯撒惊喜地跳过去,扑到了肖生怀里。
玛丁在一旁,有些嫌弃地揪了揪他的衣服,想把他从肖生怀里拨拉出来,可惜没成功。
小萝卜头还在肖生怀里蹭了几下,才抬起头来:“最喜欢你啦~!”
玛丁脸黑了一半。
“凯撒,礼仪老师教你的礼仪哪里去了?”他黑着脸提醒。
凯撒吐了吐舌头,坐回了自己座位,但眼神还是往肖生那边瞟,看起来里面满溢着欢乐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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