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卫意这回是真的觉得合脚,真诚道,“我很喜欢,会一直穿它的。”
陈纪锋握着他的脚踝抬起来搁在自己腿上,手指按了按鞋尖,这才点头:“差不多,我就说我不会看错。”
卫意今天的袜子穿得短,裤脚也不长,陈纪锋这一握就直接握在了他裸|露的皮肤上。那只手一如既往暖热到发烫,干燥中带着薄茧的掌心贴在微冷的脚踝上,温度直接透进皮肤和其下的血液骨骼。
“脚怎么这么细?”陈纪锋被手心里突出的骨节硌着手,低头圈着他的脚踝比了比,“一手就能给你握着。”
卫意慌忙抽回脚,手指下意识覆在陈纪锋握过的地方,那里相比较周围皮肤的温度显然有些太烫了,“可,可能是哥哥的手大。”
卫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紧张起来,心跳不太规律地加速,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陈纪锋似乎在想事情,过了一会儿开口问他:“晚上陪你睡觉?”
“啊?”卫意懵了,莫名更加紧张,“为,为什么?”
陈纪锋冲他一勾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表情,像是年长的哥哥对自家弟弟流露出宠爱和理解,“因为你的脸上现在正写着‘我今天晚上不想一个人睡觉’。”
卫意下意识摸脸,“有吗?”
陈纪锋被他的举动逗得笑出声,伸手收拾好桌上散乱的纸团和盒子,好整以暇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给你十秒钟决定要不要接受这难得可贵的陪睡服务,十秒后决定不了我可就回去了。开始倒数,十,九,八……”
卫意一下子着急起来:“可是哥哥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你今晚陪我睡觉的话,会不会影响明天工作……”
“三,二——”
卫意差点窜起来,“要!要陪!”
陈纪锋笑着站起身:“我回去洗个澡就来。”
陈纪锋回去的时候卫意特地整理了一下床,他从柜子里抱出备用的被子,套上新床单,在床上铺好了,这才跑去洗澡。他心里很高兴,白天一个人呆在家里独处时的空白和落寞散了,换上略微满涨的期待感与充实。
陈纪锋再次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T恤和宽松裤衩。他也不和卫意讲客气,大摇大摆走到卧房,直接往床上一坐,一边招呼卫意,“快点过来睡觉。”
卫意把厨房和客厅的灯关了,啪嗒着拖鞋跑进卧室,关了卧室的灯后,有些紧张地爬上床。
“......你压着我的脚了。”
“啊,对不起!”
黑暗里,陈纪锋精准揪住慌乱的卫意,让人睡到自己旁边来,一边嘲笑他,“多大人了,怎么还像第一次和同班同学一起睡觉的小孩。”
卫意窝进被子,答:“我没有和同班同学一起睡过觉。”
“我这就是个比喻。”陈纪锋没好气地给卫意捻了捻被角,“行了,睡觉。”
卫意在被子换个姿势,面朝着陈纪锋。房里很暗,卧室窗户外正好被另一栋楼挡着,只有很微弱的深蓝色光线投射|进来。陈纪锋也面对着他,熟悉的轮廓很暗,温暖的气息再次通过呼吸传递过来。
卫意一时有些迷茫。他想再靠近些陈纪锋,大脑又告诉他现在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再近就会超过正常距离。令他心下茫然的是,源自私心想要取暖的数次冲动,为什么还会同时伴随心跳加速,情绪紧张,话到嘴边忽然不知该如何组织成语言等等细微症状。
“卫意。”陈纪锋忽然开口叫他。
卫意正想着陈纪锋,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又被看出来心里在想什么,警惕道:“怎么了?”
“你想事情的时候能不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陈纪锋真诚地说,“你这绿眼睛在大晚上还真挺吓人的。”
“……哦。”卫意只好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睁眼,见陈纪锋已经闭上眼,只好抿着嘴不说话,脚无意识在被子里轻轻动了动。
“想说什么就说。”陈纪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在黑暗中听起来低沉入耳。
卫意愣住。他又看了眼陈纪锋,陈纪锋依旧闭着眼,却始终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卫意一直不说话,陈纪锋干脆睁开眼,主动问他:“白天一直在家?”
“嗯。”
“做什么呢。”
“睡觉,吃饭,看书。”卫意答,想了想,加了一句,“去蛋糕店拿了蛋糕,回家吃了一块。”
陈纪锋的声音带上笑意,“吃蛋糕的时候许愿了吗?”
“许了一个。”
沉默半晌,陈纪锋低声说:“这很好。”
卫意没明白,问:“什么很好?”
陈纪锋回答他:“就算一个人过生日,你也会好好买蛋糕,认真许愿。这说明你很爱自己,就算没有旁人在,你也很关心自己。这很好。”
陈纪锋笑着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卫意怔怔看着陈纪锋。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可是……我不喜欢一个人过生日。”
从前的每一个生日,他总是有人陪伴。从早晨睁开眼见到阳光,到月亮缀上夜幕的入睡前最后一刻,总有人陪在他身边。
卫意没有告诉陈纪锋,他之所以大晚上抱着蛋糕跑去公安局找他,其实并不是自己所说的什么想给他吃蛋糕,只是因为白天的每一刻都太难熬了,一个人沉默坐在静谧空间里的时候,每一分对孤独的体会都让他想起从前,提醒他身边的人是如何一个一个离开他,反复播放他爱的人从列车上头也不回地下车离站,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坐在车厢里,数着列车继续前进时地面上倏然滑过的明灭倒影。
他不大想对陈纪锋说这句实话。有些话若选择说出口就等同于选择脆弱,他不想变得脆弱。
“所以我来陪你了。”陈纪锋伸出手,在卫意的被子上轻轻拍着,哄小孩似的,“心里好受些了吧。”
卫意终于还是忍不住,对陈纪锋坦白道:“哥哥,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总觉得,我好像是在利用你对我的好……”
陈纪锋随口问:“怎么利用?”
“我觉得,我是因为一个人太寂寞,然后你对我好,我就特别接受你的好。”
“哦。”陈纪锋继续在被子上拍,“第一,这不叫利用,这词不是你这么用的。你这就是一种正常情绪,别人对你好,你当然会想要回报,不然让别人热脸贴了冷屁股多尴尬。第二,这不叫寂寞,这叫孤单,也是正常情绪。说什么寂寞不寂寞的,好像我俩谈恋爱似的,净瞎用词。”
卫意平白又被陈纪锋教训一顿,只好说:“对不起,用错词了。”
“一个人的时候,当然会觉得孤单。再说了,又不是只有你这样。”陈纪锋继续道,“我有时候也孤单啊,你总觉得是我陪着你,其实你不也是在陪我吗?”
“......哥哥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然人干嘛要结婚?因为一个人活着太累。咱俩现在是还没遇到以后的结婚对象,所以将就一下,互相陪着。等到时候我们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了,各自都有人陪了,自然就不会觉得孤单。”
卫意听着听着,往被子里缩了一点,闷闷地“嗯”了一声。
明白是明白了,可心情却并没有如想象那样变得更好一点。反而在听到“各自都有人陪”之后,卫意莫名觉得心里空空的,没有道理地失落起来。
第19章 现在的小孩真不好哄
在气温高到近似夏天的一段时间后,吴河市又一夜之间迎来了倒春寒。卫意原本都换了薄被睡觉,结果大早上生生被冻醒,坐起来后连打两个喷嚏,赶紧又从柜子里把厚被子抱出来。
他出门时多加了一件卫衣,下楼时还是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卫意的生活开始渐渐步入正轨。除了好好吃饭,睡觉,定时晨跑锻炼,晚上失眠的频率减少,白天练琴的时间开始恢复到以往的五个小时,剩下的就是看书,听音乐,唯一经济来源是一份家教工作。最近小竹的妈妈还给他提高了每个小时的上课工资,卫意盘算过花销、收入和存款,觉得养活自己问题不大。
他前几天刚拿了一笔不小的工资,原本想着请陈纪锋吃饭,再转念一想,记起来陈纪锋已经失联快一个星期了。
卫意只好一个人去了家比较喜欢的餐厅吃饭,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杯奶茶,他在排队的时候拿出手机,试着给陈纪锋发了一条消息。
——哥哥,还在忙吗?
这条消息如同之前的几条一样,发出去后便石沉大海。这次陈纪锋失去联系的时间实在有些长,卫意难免胡思乱想,等待回复的时间里总是会担忧,怕陈纪锋出了什么事。
连小竹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小意老师,我弹得怎么样?”小竹一曲弹毕,凑过来问卫意。
卫意回过神来,看向小竹,“……22秒的时候有一个错音,你的左手按得太重,好几次盖过了右手的声音。重要的是,柴可夫斯基这首夜曲的格局你没有表现出来。”
他示意小竹重头再弹一遍,在弹到第一个长音的时候他调整了一下小竹的手指,一边说:“这里声音的距离要拉宽,像这样……是不是在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了?”
小竹乖乖听他教,又反复弹了几次,没再打扰卫意走神。
下课的时候,卫意收拾背包准备离开。小竹却拉了一下他,试探着问:“小意老师,要不要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呀?”
“不了,我……”
“是我妈妈亲自烤的蛋糕和曲奇饼干,很好吃的,尝尝嘛。”小竹双手合十眼睛亮亮地看着卫意,“我不想一个人吃,我们一起坐在花园里吃可以吗。”
卫意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没有别的事,回家也是一个人吃饭,好像没有什么非要拒绝女士的理由,便点头说好。
小竹家的花园很大,花园里的花开得艳丽,团团簇拥得煞是好看。外面还有些冷,小竹便领着卫意进了花园中央的白色暖房。暖房里种了许多植物,里面摆了一架白色钢琴,旁边一套白色桌椅。春日的阳光从环绕的玻璃长窗落进来,洒下满房光点。
卫意跟着小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说:“这里很好看。”
小竹笑着说:“这个暖房是我妈妈最喜欢的地方。她就喜欢没事儿和她的姐妹在这里喝下午茶,时不时还要拉着我在旁边弹琴给她们伴奏,可会给我找事儿做了。”
她把装饼干的盘子往卫意那边轻轻推了推,“小意老师,一起吃。”
卫意拿起一块饼干,眼睛漫无目的看着暖房外的草坪和花丛。小竹观察了一会儿卫意,好奇问:“小意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卫意听到她这么问,有些不解地回过头,“怎么会这么问我?”
“你今天一直走神,上课的时候我都感觉到啦。”
卫意反应过来,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这节课我是不是有哪里没有教好?”
“没有没有,没有人比你教得更好了!我只是担心你。”小竹笑着说,“因为小意老师你总是很安静,很温柔,又这么好看,我怕有人欺负你。”
卫意有些哭笑不得:“没有人欺负我。”
他想了想,还是与小竹解释:“我有个朋友很久没有联系我了,我有些担心他,所以才会走神。”
“哦,他是为什么不联系你?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因为他的工作很忙。”
“那就只能等到他闲下来的时候再联系你啦。”小竹这么说着,“不过,现在有什么工作会忙成这样吗?”
“还是有很多的吧。”卫意抚着茶杯,不知为何又开始心神不宁起来。这么一想,陈纪锋虽然忙,但每次看到他的消息都会尽量抽空回复,不至于出现完全失去联络的状况。
卫意怎么想都不放心,从小竹家离开后,到家时又看了看手机,依旧没有回复。
直到晚上,卫意终于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一分多钟的嘟嘟声快结束时,电话那头才终于被人接起来。
卫意刚要开口,就听一个陌生中带点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弟弟吗?”
卫意想起来这个声音,是哥哥那几个同事中的其中一个,忙说:“你好,我是卫意。”
“我是周延,你哥的同事,咱们见过的。”
“你好,请问哥哥他人呢?”
“是这样的。”周延在电话那头对他说,“你哥受了点儿工伤,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
卫意一路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的时候,陈纪锋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吃苹果,左手打着石膏。周延坐在床边低头削苹果,见他来了还笑着招呼他:“弟弟,这儿呢!”
陈纪锋看到他,“啧”了一声,转头指责周延:“大晚上的,让你别把他叫来。”
卫意差点急死了。他几乎是扑到陈纪锋面前,偏偏又不敢碰他,生怕挨着他伤口,“哥哥,怎么伤成这样了?”
陈纪锋忙安抚他:“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事儿没有。”
周延:“就是嘛,不就是胳膊挨了一枪,多大点事啊。”
卫意差点晕过去:“枪?”
陈纪锋指了指周延,示意他收声,然后转头继续安抚卫意:“没事,小口径,擦着胳膊就飞过去了,过几天就会好。”
谁知卫意听得几乎快哭出来,“怎么会没事呢,你们去做什么了呀,怎么还有枪呢,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陈纪锋指天发誓:“没有,绝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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