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意闻言也看过去一眼,点头:“的确很美。”
“这朵白蔷薇……”高子源抬手隔空轻轻一指,视线落在花墙群芳中独独生在一小片空白绿叶簇拥中的白色蔷薇花,又不禁转头看向卫意,脱口而出,“就像……”
卫意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转过头看向他。
高子源被那双清澈水润的眼睛一盯,剩下的话卡进了喉咙。
卫意有些疑惑:“像什么?”
高子源口干舌燥:“像,像……”
他们不知不觉走过花墙,卫意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蓦然看过去,就见花墙前的一圈长椅前,一个男人坐在人群中,他那么显眼鲜明,让卫意甚至没看向他,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陈纪锋今天换了身白色衬衫,袖子卷至手肘,领前开一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和脖子上隐约的银色项链。他戴着一副墨镜,一手搭在长椅背,一手随意转着手机,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姿态帅气随性,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利落俊朗。
如果说昨晚第一次遇到陈纪锋是一场冲动混乱的梦境,那么现在第二次遇到陈纪锋就是梦成为现实。卫意怔怔看着阳光下的男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纪锋是真的来了。
他真的在失去联系后的第五年,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了。
卫意看向他的时候,他远远笑了笑,然后好整以暇站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高子源还在抓耳挠腮地想要不要把话说完,就发觉卫意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跟着停下,转头问他:“怎么了?”
卫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陈纪锋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站定。
陈纪锋摘下墨镜,低头看着他,目光温柔,“下午好,卫意。”
“卫意?”高子源莫名道,他看了眼陈纪锋,又看了眼卫意,总觉得两个人的气氛有些奇怪,于是小心地问,“威廉,他是你的朋友吗?”
他这么一问,陈纪锋就露出十分有兴趣的表情。卫意再次感到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只得避开视线,仓促应道:“从中国来的朋友。”
陈纪锋微一挑眉。
“你好。”陈纪锋主动朝高子源伸手,“我叫陈纪锋,你和卫意是同学?”
“你好,我叫高子源,我与威廉同是钢琴部的。卫意?这是你的中国名字吗,威廉?”
卫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点头:“不怎么用。”
高子源抓抓头发:“噢,难怪我没听过。”
陈纪锋与他打过招呼后,就继续看着卫意,问:“做什么去?”
“吃饭。”
“你们一起?”
卫意抿住嘴,高子源在一旁答:“对,我约了威廉吃饭,你也一起吗?”
他问最后一句不过是基本的礼貌,被问的人通常会客气一番然后礼貌拒绝,毕竟在偶然碰到的情况下加入两个人之间的聚餐,听上去总是有些突兀。
然而陈纪锋却笑着说:“好啊。”
高子源:“?”
河边一家泰式海鲜粉店,窗外河水粼粼,灰白鸽群在岸边行走盘旋。
窗内桌边,三人对面而坐,气氛莫名诡异。
刚才入座的时候,高子源原本想和卫意坐在一边,谁知卫意刚坐到沙发里面,他还没抬脚过去,原本一直懒懒走在后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用一个高子源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和自然姿态插队坐到了卫意身边。
高子源一头雾水,坐到两人对面。
“一份牛肉海鲜河粉,一杯珍珠绿奶茶。”高子源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问,“你们呢?”
卫意扫了一眼菜单,随口说:“海鲜河粉就好。”
陈纪锋:“和他一样。”
高子源指着菜单上一个标了大拇指记号的菜品,说,“他们家的炒年糕也很好吃,威廉,你可以尝尝。”
卫意还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就笑眯眯地说:“卫意不喜欢吃年糕,抱歉。”
高子源:?他不喜欢吃年糕,你和我道什么歉?
点完单后,卫意看着窗外,没有想说话的意思。高子源倒是可以理解,因为卫意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安安静静,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内向封闭的感觉。
然而他旁边这个男人却十分健谈,一直主动和高子源说着话,没让气氛冷下去过。
“你在这个学校读七年了?”
“是啊,我这还不算最久的,还有人读十几年呢。威廉算是快的,读了四年就毕业了。”
“噢,看来他在学校很优秀。”
“岂止是优秀,他可是咱们钢琴部的神话!”高子源要赞美卫意都不需要打腹稿,“布莱曼教授亲自一对一教学,光这一条就是多年无人享受过的殊荣。他入学第一次学部演出那会儿,好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谁,结果他一演出完,整个学校都认识他了。前年的圣诞音乐会,他和咱们学校合唱团合作,当时合唱团的女神赛琳娜还没毕业,那嗓子,再配上威廉的钢琴,绝了,那场音乐会直接就上了兰城日报头版,英国电视台都播了。还有去年威廉和克莱曼教授在三色堇大厅双钢琴演奏,那次人多得整个大厅都挤不下,听不到的人全在学校论坛求录屏,演出的照片到现在还存在三色堇大厅收藏室的相册里……”
饶是卫意再淡定,也实在经不住高子源这么吹,只得开口:“没有那么夸张。”
高子源真诚道:“真是事实,一点没夸张。威廉你不参加社交活动,也不玩论坛和社交软件,你是不知道大家多崇拜你。”
陈纪锋听得津津有味,闻言问:“他不爱和同学一起玩?”
高子源遗憾摇头:“他一般都是一个人。我这次也是鼓起很大勇气才邀请他一起吃饭的。”
陈纪锋低笑道:“我猜也是。”
卫意说:“我只是……有些忙,抱歉。”
高子源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高子源和陈纪锋还在继续聊,话题全都围绕着卫意。高子源一点没察觉不对劲,说得兴致勃勃的,卫意却越听越沉默,最后终于吃不下去,放下了筷子。
他的动作很轻,陈纪锋却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高子源见状,也停下话头,“威廉,你不喜欢吃海鲜粉吗?”
卫意只好说:“没有,我只是想去趟卫生间。”
陈纪锋站起身给他让位置。卫意的注意力从陈纪锋坐在身边开始就没有集中过,他刚走到陈纪锋面前,脚尖没注意绊到桌腿,整个人向前一个踉跄。
高子源:“哎——”
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前倾的重心拽了回来,只是力气有些大了,卫意被拉得直接撞进了坚硬的胸膛里。
陈纪锋扶好他,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很近的距离响起,“小心。”
卫意几乎是逃一般离开了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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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晚餐,怎么吃~都吃不完~♪
第61章 我还什么都没放下呢
卫生间里,卫意在水池边发呆。
他没有上厕所,只是简单洗了洗手,就懵懵站在原地不动。
卫意很久没出现这种状态了。自从开始忙碌的学业生涯后,他渐渐脱离了从前散漫懵懂的模样,无论是文化课还是布莱曼教授的单独授课,或是任何时候的日常练习和演出准备,他都必须付出百分之百的专注,他的心思必须时时刻刻绷在正中间的线上,才不至于被他严格的老师们发现松懈。
在其余的时间里,他通常会选择进入节能模式,与人交际的活动被他干脆省去,就连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书,看风景,画画,或者做一些一个人就能做的事情。
帕因兰音乐学院的人只觉得卫意是个安静,内向,远离人群的天才,但是没有人觉得卫意单纯,懵懂,反应迟钝。
“威廉应该是个内心想法很多,心思细腻的人。”曾经有钢琴部的老师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到对威廉·埃文斯这个钢琴部尖子生的看法,这样谈到:“没有人会觉得他不聪明,因为他太有灵气了,他不与任何人为伍,但是一定在时时刻刻感知这个世界的细微变化。”
“就像一朵忧郁的向日葵。”
卫意不看新闻,如果他看到这则采访,可能会感觉有些尴尬。
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点都不聪明,不与人为伍只是单纯的不爱社交和娱乐,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细微变化都变化在哪里,至于内心想法很多,更是没有。
除了弹琴,学习,偶尔被克里斯气得吃不下饭,卫意的心里没有别的复杂东西,要说的话,也只是常常想起从前。
虽然后来随着与陈纪锋失去联系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连过去都渐渐不愿意去想了。
“唉……”
卫意扶着洗手台蹲下|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哥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卫意心如乱麻,那种久违的脑子无法正常运转的感觉又回来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他又想起昨晚的吻,那晚光线迷乱,情绪完全占据理智,以至于卫意已经开始产生“或许是自己在做春梦”的幻觉。
“咔哒”一声,卫生间的门被推开。
卫意忙站起身,怕别人看到自己奇怪的样子。然而他一转过头,却看到陈纪锋走了进来。
“呆这么久,身体不舒服?”陈纪锋走过来,问。
卫意往墙边后退一步,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抽出卫生纸擦手,说:“没有,现在就出去了。”
他把卫生纸捏成团丢进垃圾桶,正要绕开陈纪锋出门,就被攥住了手腕,轻轻拖了回去。
“躲着我做什么?”陈纪锋挡在他面前,“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
“没有躲着你。”卫意不得已靠在墙上,手腕被陈纪锋握在手里,脚步半点挪不动。
陈纪锋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他的掌心依旧火热,拇指恰好扣在卫意的手腕骨节上,指腹缓慢移动,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地摩挲着手下的皮肤,从突出的骨节,到微微跳动的内侧脉搏。
卫意的整条手臂像是被病毒侵蚀过境迅速变得酥麻。他想把手抽回来,却无法控制地僵在原地,脸上渐渐泛起热来。
“那为什么低着头?”陈纪锋问。
卫意心想因为我害怕,害怕你突然回来,又要突然离开,害怕你什么都不说,甚至并不是为了我而来,害怕你牵着我的手,吻了我,又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再喜欢也没有用,因为你不喜欢。
害怕你上一刻还牵着我不让我走,下一刻就把我拖拽着离开你身边。
“没什么。”卫意心中警铃震响,自我保护机制飞速启动,催促着他离开陈纪锋跟前,否则下一次再被陈纪锋赶走,他可能真的无法承受。
“……放开。”卫意心慌气短,挣着手腕,“回去了。”
陈纪锋却干脆按住他的手臂,将他抵在墙上。
“卫意。”陈纪锋看着卫意,眼中七分温柔小心,三分试探慎重,“你生气了,我知道,哥哥来英国就是想和你道歉,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卫意心生绝望,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道歉,陈纪锋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不过是不喜欢或者不够喜欢,有什么好道歉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更不想要道歉。
“我不想谈。”卫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还算稳定,“我没有生气,你没有错,不要道歉。你回去吧,回国,不要再为这种小事来了。”
他想走,陈纪锋却牢牢箍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开。
“你误会了。”陈纪锋耐着心一点点哄他,“好,我不说自己是来道歉的,我就是想你,想来见你,这样说的话,你可以让我留下来吗?”
“你现在见到了。”卫意紧绷着身体,那是一个紧张防卫的姿态,从前在陈纪锋面前一次也没有流露出来过,“可以回去了。”
一时间无人说话,沉默像根针刺进粘上胶布的气球,每进一寸好像都会把气球扎破,但每一秒都没有破。卫意浑浑噩噩地等着,等着陈纪锋离开他。万幸陈纪锋只出现在他面前两次,时间不长,交谈甚少,他尚且还有能力回到自己的小世界里慢慢消化突然相遇后又再次分别的痛。
可是陈纪锋一言不发,重新握紧他的手腕,拽着他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卫意猝不及防被他拽出去,餐厅里都是人,他不敢挣得太明显,只能任陈纪锋牵着他的手回到座位。
高子源正咬着吸管喝奶茶,见两人一起回来,手牵着手,懵了。
“你们……”高子源半天找不着词,只好说:“去得挺久的。”
陈纪锋把卫意让进沙发里侧,对他笑了笑,说:“很久没见,所以聊了一会儿。”
高子源没想太多,陈纪锋也神色如常继续和他聊天,只有卫意实在没心情应付场面,低头慢慢地吃碗里没吃完的河粉。
卫意基本上也已经放弃了想让自己看上去能够稍微体面一点的想法,事实证明就算他在任何人面前保持冷静平和,在陈纪锋面前也是行不通的。
五年前行不通,五年后依旧毫无改进,原地踏步。
晚饭的下半场结束得很快,虽然高子源的谈话兴致不减,也不太明白一场晚餐怎么就在他还想继续聊下去的时候自然地进入了结尾。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已经离开了河粉店。
“嗯?”高子源杵在店门口,有些摸不着头脑,“已经付过账了吗?”
陈纪锋走出来:“我顺便付了。”
“这怎么好意思?明明是我要请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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