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这么甜,还学会哄你哥开心了。”
“没有哄你开心,我是认真这么说的。”卫意说,“我也要关心你,就像你关心我一样。”
陈纪锋笑起来,“好,你关心我。”
这话的语气好像大人顺着满脑子奇思妙想的小孩闹,卫意当即感觉有些气馁,觉得陈纪锋完全把他当孩子看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十八岁,陈纪锋二十六岁,他们差了接近十岁,自己在他面前不就是个小孩。
原本不是什么需要细想的事情,可卫意却低头继续想着这件事,轻轻皱起了眉。他按照陈纪锋的话乖乖按着冰袋,冰块和冷水在毛巾的隔离下凉得恰到好处,有效地缓解了脚踝处的胀痛。
但是卫意却头一次在陈纪锋的温柔里体会到一点无名的焦虑。
周六,卫意给小竹上完钢琴课后没有直接回家,他顺着手机导航找到一家花店。家里茶几上的玫瑰渐渐枯萎,卫意在花店里重新买了一支,捧在手上继续顺着导航往回走。吴河市建筑密集,大路小路四面八方延伸,卫意每次出门都得研究半天导航。
他专心看导航走路,忽然在地图上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他走到哥哥工作的地方来了。
路边一排大树后掩映着一栋白色建筑,正是吴河市公安局。卫意生出一点好奇心,便稍微走近一点,想看看陈纪锋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谁知他刚靠近大门附近的围栏,就听到一个声音在他不远处打电话。
“你问一下刘哥,我听说他认识刑侦队的队长,说不定能帮点忙。”
“要是给钱有用我还找你吗?她他妈直接把人打成植物人,我真是服了。”
“问题是那个女的也不好惹……”
“这事儿不能跟我爸妈讲,你傻|逼吗!”
卫意一愣,回过头去。
那打电话的人正靠在一棵树下抽烟,此时正好也抬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各自都是一怔。
卫意竟然碰到了赵英博。
赵英博也是卫意奶奶的孙子,只不过卫意是亲的,赵英博不是。当初从卫意踏进赵家的第一天开始,赵英博就没有一天给过他好脸色。虽然不止是他,整个赵家除了奶奶都没把他当过自家人看待。
两人打一照面开始就没有关系好过。赵英博一见他就掐断了电话,烟头随便丢在树下,朝卫意走过来。
“你听到什么了?”他上来就满脸阴云地发问,一点客气也不讲。赵英博比卫意大一岁,个子要高一点,走到卫意面前的时候还刻意挺直腰板,嗓音压得低沉。卫意抱着一朵玫瑰站在他的阴影里,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看起来像只温顺好欺的兔子。
卫意很实在地回答他的问题:“把人打成植物人,不能和你爸妈讲。”
赵英博瞪他半晌,“怎么,跟我示威呢?”
“没有。”
“你跑公安局来做什么?”
“我回家,路过这里。”
“你回什么家啊,你有家吗。”赵英博显然是为刚才那通电话的事儿正气着,正好碰到了卫意,就把气全往他身上撒。卫意也不说话,只站在原地看着他,因为赵英博挡着不让他走。
“还买花呢?真有闲情逸致,之前在我家的时候不还一天到晚臭着张脸吗。”赵英博讽他,“怎么,你该别是谈恋爱了,去你女朋友家吧。”
虽然自己压根没有女朋友,但卫意还是很客气地回他:“这和你没有关系。”
“这会儿和我说没关系了。”赵英博点点他怀里的玫瑰,“当初住进我家的时候怎么不说和我们家没关系?”
卫意没搭话。他都习惯赵英博的作风了,以前住在赵家的时候就没事儿都要上来找他的不快,好几次被奶奶撞到他堵在卫意面前,被训斥过几次都不改,反而变本加厉。卫意看在奶奶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尽量避着他,他也非要上赶到卫意面前说难听的话。
只是卫意没想到,他搬都搬出来了,赵英博在见到他的时候还是这副德性。
卫意站在赵英博面前开始走神,心想他难道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外来者住进他的家才这么讨厌他吗?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走了,赵英博还是对他这么厌恶?
——赵英博的精神可能有问题。卫意很快得出结论。
“怎么了,又冷着脸给谁看呢?”赵英博盯着他,“你除了给人摆脸色,还会做什么你?”
卫意在心中默默给赵英博确定了病情,迈步打算绕过他离开。然而赵英博同时挡了上来,不让他走。
他不耐烦地把卫意往回推,“刚才你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准和奶奶说。”
卫意想了想,说:“你做了什么事?如果你违反了法律,我可能不会告诉奶奶,但是我会报警。”
赵英博骂了一句脏话,被他生生气得笑起来:“你报警?报警抓我啊?证据呢?你以为你是谁啊卫意,还敢在这里威胁我?”
卫意没说话。
赵英博本就脾气火爆,被卫意几句话一激更是阴晴不定。他烦躁地抽了几口烟,又转头过来说,“又不敢说话了是吗?你也就会装可怜,成天在奶奶面前装乖,到我跟前就屁都不放一个,你他妈……”
“不说话,是因为不想理你。”卫意打断他的话,目光平静地注视他,“我在一开始也试图与你沟通,但是当我发现你的共情能力低下,并且思考问题的角度与我不在同一个水准上时,我就放弃了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赵英博被他的这句话彻底引爆怒火。他猛地抢过卫意怀里的玫瑰甩到地上,抬手就要搡他。然而他刚一抬起胳膊,就听一声喝:“做什么!”
两人都是一怔,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从公安局大门口走出三个身穿刑警制服的男人,迈开大步朝他们走来。赵英博下意识往后退,卫意却还傻乎乎站在原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色制服衬得他肩宽腿长,线条精壮。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警服的人,一个身材非常高壮,身高看上去一米九往上,一个块头不大,却也至少有一米八。他们往这边走来时面色阴沉,气势汹汹,令一旁的赵英博不禁又退了几步。
“别动!”
最前面的男人到得面前,摘掉脸上的墨镜,帽檐隔开光线,在他英挺的眉眼前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是陈纪锋。
“公安局门口打架,几个意思?”陈纪锋看着赵英博,往前走了一步,动作自然地把卫意挡在了胳膊后面,“蹦迪蹦腻味了,想进局里喝茶聊天体会别样生活是吗?”
赵英博一见三个刑警围上来,火气顿时熄了一半,“就吵了个架,不是故意要在公安局门口。”
“吵架还扔东西动手?当我们都没长眼睛?”红哥一抬下巴,让他往大门口里看,“一群人看着你呢。”
卫意好奇跟着一起看过去,发现公安局里的停车场边不知何时站了十多名刑警,统一穿制服,戴警帽,井然有序地站在一个大巴旁边,目光全都看着他们这边。
什么情况?卫意一脸茫然,视线转回来,无意中看到陈纪锋身边另一个警察正看着自己,见他看过来,便冲他笑了笑,对他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赵英博再怎么横,被这么一群人看着也发作不起来。他十分别扭地说:“......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
陈纪锋漫不经心看着他:“那还杵这儿呢?”
“啊?”
“从哪来回哪去啊。”陈纪锋诚恳道,“别人家的小朋友现在都在家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你这再不回去好好读书,别人就要超过你了啊,还不赶紧行动起来?”
赵英博被他讽得脸色一阵青红绿紫,转身开着车走了。
卫意微微抬头看着陈纪锋凌厉的下颚线,还有教训赵英博时上下滑动的喉结,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又想摸耳朵了。
接着陈纪锋转头看向他,锐利的神色一收,低声说:“回家去。”
周延笑着说:“小朋友注意安全哦。”
卫意愣了一下,连忙点头。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匆匆折回来,在三名刑警的注视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玫瑰,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对他们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小跑着走掉。
※※※※※※※※※※※※※※※※※※※※
几天后,赵英博收到警局罚单,罚款原因:在警局门口随地乱扔烟头(开个玩笑
第14章 会有爱你的人出现
晚上九点,卫意没有开客厅的灯,只开一盏暖黄光的小台灯。他坐在茶几前写下次去小竹家上课的课程内容。房里很暗,只有台灯照亮卫意面前散落的几张纸,以及一盘吃了一半的小蛋糕。
这时门铃响起,同时传来陈纪锋的一声,“卫意!”
卫意一个激灵弹起来,喊了一声“我在”,跑到玄关打开门。
陈纪锋站在门口。白天时穿的一身警服已经换掉,依旧一身夹克牛仔裤,他提起手里的袋子,“猜哥给你买了什么回来。”
卫意伸手接过袋子,念塑料袋上的字,“鸭脖?”
“给你尝尝鲜。”陈纪锋撑着门,“我进来了?”
卫意捧着盒子给他让路,跟在他后面走,“哥哥,你白天的时候怎么穿着制服呀。”
“局里出安保活动。”
“哦。”卫意点头,又问,“那你平时不穿吗?”
“刑警一般都不穿制服,怎么了?”
“你穿制服好帅。”卫意笑着说。
陈纪锋故意说,“你的意思是我平时都不帅。”
卫意赶紧摇头,“平时也帅。”
他放下袋子,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果酒,再出来的时候看到陈纪锋的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玫瑰,正对着茶几上的花瓶上下比划。
卫意抱着果酒坐过来,愣愣问,“哥哥买花做什么?”
“上午不是看那小子把你的花扔了么。”陈纪锋拆开玫瑰的包装纸,随口道:“下班后顺路去花店给你重新买了一枝。怎么样,还挺好看吧。”
陈纪锋把玫瑰放进花瓶里,左右欣赏一下,点头,“我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卫意看着花瓶里的玫瑰,又转头看着陈纪锋。
“你就说好不好看吧。”陈纪锋一脸“敢说不好看我就治你”的表情。
“好看。”卫意下意识点头,然后伸手把花瓶捧过来,手指碰了碰玫瑰的花瓣,触感柔软微凉。他又认真对陈纪锋说了一遍,“很好看,我很喜欢。”
他是真的很喜欢,也真的高兴。
“这就对了。”陈纪锋满意点头,又从袋子拿出几个塑料盒,一边说,“我买了点儿卤味,吃过这些东西不?”
卫意还在专注看着花瓶里的玫瑰,闻言转过头来,“没有。这是什么?”
“尝尝,保证够劲。”陈纪锋拿给卫意一双手套,卫意戴上手套拈了一片藕,刚一入嘴,脸色就有些变了。
“好辣。”卫意皱起眉。他的脸没一会儿就被辣得泛红,秀气的眉头整个皱起来。陈纪锋笑话他,“这才微辣呢。”
“辣辣辣……”卤味的辣后劲太足,卫意抱着果酒喝下一大口,舌头都快捋不直。陈纪锋只好又去多给他接了一杯冷水。谁知卫意还被辣得有点上瘾,还没等劲儿过去,又拈起一片藕吃。
陈纪锋评价:“还挺刚。”
他随意扫了眼卫意放在桌上的纸,见纸上工工整整写着做家教的上课内容,写了整整两大页纸。陈纪锋再仔细一看,卫意还特地画了条线记录学生的学琴进度,又在旁边标注了一排零零散散的话,陈纪锋凑近过去,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基本功不错,但是八分音符喜欢拖长”;
“手指力度掌握不准”;
“不擅长复调”;
“小竹很喜欢弹钢琴,是个很热情的女孩,但是过于注重技法,弹琴时缺乏她本该有的热情。需要教她投入情绪”;
“乐理水平不符合目前钢琴演奏等级,需要给她推荐以下书籍……”
……
陈纪锋一边啃鸭脖一边看着这些的零碎备注,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卫意伏在桌前认认真真低头写字的画面。
卫意在他心中的形象发生过几次偏转。一开始陈纪锋以为卫意懵懂单纯,生活上也算不上独立;后来他觉得卫意虽然反应慢吞吞的,却真诚好相处;再后来,在那晚卫意窝在他怀里哭过以后,他觉得这个小孩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失去至亲后独自一人生活在异国他乡,没有熟识的亲人和朋友,没有工作,没有上学,生活的路前方茫茫没有明灯,却也没有抱怨什么。
再到现在,陈纪锋又体会到卫意是个认真到有些倔的人。无论是说话,吃饭,还是给别人做家教,他都用一百分真心去对待,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态度。比如他喜欢吃包子,吃不到外面餐店的,就一定要学会做出来给自己吃;比如在公安局门口被人找麻烦,他也一定要与别人理论清楚,也不管对面的人多凶恶,不管恰好看到这一幕的自己多着急,生怕他下一刻就要被人揍。
陈纪锋转头过,见卫意差不多把一盒卤藕吃了一半,明明整个人已经辣得直吹气,嘴唇都红得一副快烧起来的样子,还吃得停不下来。
“慢点儿,没人和你抢。”陈纪锋把果酒塞进他手里,“别光吃,喝点酒解辣。”
卫意接过瓶子咕咚咕咚给自己灌酒。陈纪锋看着他喝完大半瓶酒,忽然开口问:“今天找你的那个人是谁?”
卫意愣了一下,然后放下酒瓶,说:“他是我奶奶的孙子。他没有找我,我们是无意遇到的。”
陈纪锋一笑,“你直接说是你哥哥或者弟弟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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