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熙帝暗道他不讨喜,又觉得不好和个小瞎子计较,随意赏了些东西,便让人带他们去后宫见颜妃了。
宫中哪个不是人精,见德熙帝的赏赐寻常,便觉忠义亲王和荣国公长子不得圣心,多少人因此起了怠慢之心。
在颜妃面前,两人的待遇调了个儿,颜妃确实深恨贾代善,对他儿子又能有什么好脸色,只管把人撩在一边,搂着明夙哭得伤心欲绝,“好孩子,往后在宫里就和在自己家一样,有姨妈护着你。”
颜妃娘娘生得极其美艳,若说颜灵筠是皓月凌空,颜妃娘娘便是能与晨曦媲美,可惜这个美人儿不喜欢他,贾小赦也不生气,就和透明人似地乖乖坐在一边啃桂花糕。
明夙却是很不高兴。
他对他舅舅尚有几分真心,一是颜灵筠事事亲自教导,也从不把他当孩子看,也不嫌弃他是个瞎子,二是颜灵筠对滚滚极好,滚滚也很喜欢他。
这位娘娘还是这辈子第一次见,结果上来就迁怒滚滚,让他心中极为不快,就那么一丝血脉情分,也是荡然无存了。
“今儿是头一天进宫,我叫了小四小七过来作陪,给你接风。你的院子就在小七隔壁,份例都和他是一样的。”颜妃在众人劝说下好不容易收了泪,扭头吩咐道,“快去叫小四小七过来见过夙儿。”
颜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她的朝阳宫富丽堂皇不说,还有个很大的莲池,算是后宫里独一份的。
接风宴便设在莲池的水榭之中,颜妃是个开明的人,吩咐了两个儿子道,“我在你们难免拘束,可要好生照顾夙儿。”
德熙帝的儿子们可以分作三波,大到四殿下,年纪相仿,不是已经成年就是快成年,算作一波,中间行五六七八/九,年岁相差不大,都是刚开始读书的岁数,从十往后数,全是些奶娃娃了。
四殿下明凇已经成婚办差事,拱手笑道,“母妃放心,只管将弟弟们交于我就是了。”
七殿下明凓和明夙一样年纪,不过小了两个月,堪称宫中小霸王,见了明夙就要去碰他的眼睛,口中道,“他们都说你是瞎子。”
贾小赦伸手敏捷,赶紧拦住他的手,“殿下小心些。”
“哟,你就是荣国公的儿子啊。”明凓挑挑眉,显得怪模怪样的,“你是进宫来当伴读伺候人的,也敢碰我的手。”
明夙已经沉下脸,无神的眼睛就跟结了层冰似的,浑身冒着寒气,“滚滚松手。”
颜妃以为他是冲着贾小赦去的,笑道,“夙儿莫气,这个伴读既不好,我明儿回禀了陛下,给你换个好的。”
“明夙不敢。”明夙摸索着把贾小赦的蹄子握在自己手里,冷冷道,“原来宫中做伴读是要伺候人的,荣国公长子打小同我一起长大,又有跟着舅舅念书的情分,明夙不舍他做这等事,这就领了他去见陛下,回绝了这差事。想来荣国公还未出宫,正好。”
明凓不意他居然还敢给自己脸色看,嚷嚷道,“全天下都是我父皇的奴才,就是荣国公也得伺候我,何况他儿子,啊!你居然敢打我?”
谁也没想到贾小赦上去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拳头,小貔貅怒气冲冲甩开明夙的手,连打带踹,“打得就是你!让你羞辱我爹!伺候你奶奶个腿儿!”
四殿下赶紧上去把两人分开,也挨了几下,颜妃已经气得花容失色,“太失礼了!”
“滚滚,过来我这里。”明夙头一回觉得自己看不见是个麻烦事,只能站在原地等贾小赦,等
牵到了贾小赦,他对着颜妃施了一礼,“娘娘宫中是贵地,明夙一个瞎子不敢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得给舅舅写信了,怎么姨妈这么蠢?
宁荣二公手握重兵,就算没有交情,是等闲可以得罪的?
且等着他,有这小兔崽子的好呢。
颜妃一时没反应过来,让两个孩子给跑出去了,赶紧叫了宫人去追,眼看就要追上了,却横道里出来个程咬金——大殿下明净。
明净其实见着贾小赦还有些条件反射性的脸疼,但是他不能不顾郁离的外甥呀,看宫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上前护住了孩子们,板着脸喝退了宫人。
“我是明净,咱们在金陵见过的,忠义亲王这是打哪儿来,往何处去?”他好脾气地问道。
明夙心说别看人蠢,蠢人有蠢人的好处,他不怕得罪颜妃,于是如实说了,“原来是大殿下,我们想去陛下那里,大殿下能帮忙送我们过去吗?”
大殿下自然是能帮忙的。
贾代善又陪着德熙帝说了会儿话,就起身要告退,不曾想刚站起来呢,就听到外头传来他宝贝儿子的嚎啕大哭。
他听着是心疼个半死,为难地看向德熙帝,“要是孩子哪里不对,还请陛下责罚臣这个做父亲的。”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三宝,去把小公子请进来。”德熙帝挺喜欢贾小赦的,见贾小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慈爱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哦,净儿也来了。”
明夙松开贾小赦的手,贾小赦就上前可怜巴巴地告状道,“七殿下骂我哥哥是瞎子,还要戳他的眼睛,我就是拦了下,他就骂我是伺候人的,不配碰他,还怕我爹,呜哇哇哇……骂我就好,为什么要骂我爹是伺候人的奴才。”
“净儿,是这样吗?”德熙帝摸摸贾小赦头,“这可怜劲儿。”
明净是个老实人,他只说自己知道的,“早上听四弟说颜妃娘娘让他和七弟帮着给忠义亲王接风,我同颜大人是旧友,便想去帮着瞧一瞧忠义亲王,还没到朝阳宫门口,就见两个孩子哭哭啼啼地跑出来,后面跟着一串人在追,赦儿哭着要见您,儿臣就把他们带过来了。”
“赦儿?你们倒是亲近。朕想起来了,你去金陵办过差,当时抱病,还是荣国公派人照顾的你,难怪了。”德熙帝没有多在那些个混账话上打转,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小七被他捧得不知天高地厚,说这话是绝对有可能。
明净忍住想要捂脸的手,什么照顾,本来就是他打的!
贾代善也了解自己的儿子,话是真的,但是贾小赦吃亏是吃不了的,何况还有明夙在边上,便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德熙帝思忖了一会儿,亲自给贾小赦擦了眼泪,“明凓出言不逊,闭门思过三月,一会子叫他来亲自给荣国公赔罪,荣国公是国之重臣,岂容得他这等小儿放肆。明凇管教幼弟无能,手里的差事先停一停,闭门思过一月,抄论语去吧。赦儿可还满意朕的处置?”
贾小赦迷茫地仰着头,“赦儿听不懂……”
心里却吐槽道,不该狠狠打一顿么,闭门思过算什么,老师罚他思过,他都能翻窗户逃出来。
“也是,你才多大呢。”德熙帝把帕子递还给三宝,看向傻了吧唧的大儿子,“明净,朕就只管把这两个弟弟交给你了。”
“儿臣领旨。”
就这么着,七殿下因为嘴欠,白挨一顿不说,还连累哥哥一并受了罚,贾小赦却被德熙帝称赞孝心可嘉,赏了许多东西。
明凓受了罚,气得不肯吃饭,颜妃好说歹说哄了半日才把儿子哄得转圜,回到朝阳宫便大发雷霆,摔碎的茶盏不知凡几,更觉贾代善父子是孽缘,原本也该闭门思过的四殿下便给她出主意道,“明夙和贾赦年纪都小,母妃不如赐下几个教养嬷嬷,好叫他们早日熟悉宫里的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颜灵筠:我怀疑我姐掉智商,而且我有证据
谢谢xueyelangyi心肝儿的地雷,么么哒=3=
第36章
颜妃示意众人都下去,拢一拢松散的鬓发,淡淡道,“后宫的事,你不要牵扯,我自有打算。”
竟与方才判若两人。
“儿子心里有数的,只是怕舅舅要和您生分。”明凇道,“您也该管管小七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他上有元后所出的嫡子,下有宠妃所出的幼弟,若是捧杀都过不去,也不用做我的儿子,早些投胎换个轻松的人家。”颜妃说这话的时候极其冷漠,让她美丽的脸庞透露出一股动人心魄的诡艳来。
可惜那并不是男人们所欣赏的。
她又道,“你舅舅断不会为了这种人与我离心,倒是明夙,怕是真往心里去了。”
“他还小,日后定然明白母妃苦心的。”明凇倒了杯茶给她,“那儿子先行告退了。”
“把心放宽,来日方长。”颜妃宽慰儿子,“当年我还不过一介侍妾,现在居一宫主位,又有什么忍不得。”
“是。”明凇恭敬退下,到门口踢飞一只破杯子,面带怒气的出去了。
颜妃靠在正殿的凤座上,握着那杯茶,良久没有动,眼角隐隐水光。
情深意浓之时,陛下也曾许她山盟海誓,可到了明凇选妃之时,却则了元后娘家的女孩儿,明净的表妹。
做皇帝的母家好,还是做皇帝的岳家好,不言而喻。
明凇不争之时,岳家是他的一大助力,如果要争,却会为之掣肘。
当皇帝的要捧她儿子,她自然要欣然接受。
“娘娘?”侍女小声唤她,“您进内殿休息吧。”
“嗯。”颜妃扶了她的手,“以后不要给忠义亲王处送吃食,没得被人动了手脚。”
她宫里已经不干净了。
“是。”
此时的贾小赦正在不依不饶地和明夙作,“我要我的小老虎!”
“多大了还抱那个,叫人笑话。”明夙道,“睡吧,你要实在睡不着,就出去。”
贾小赦不高兴地躺下了,为了泄愤,拿蹄子轻轻踹了明夙一脚,“我不喜欢宫里。”
“我也不喜欢。”明夙大度地不和他计较,“你日后离明凓远一些。”
已经挺笨了,再传染了这个傻老七的智商怎么办。
“我本来也就这么想的,惹不起,躲得起啊。”贾小赦还在耿耿于怀,“他居然骂我爹,还是打的太轻了。”
“哪日我也被骂了,有你这样为我出头也就值当了。”明夙道,把他塞在被子里睡了。
只是没想到,骂他的人来得这样快。
他们进宫都没有带伺候的人,住的院子叫作牡丹院,配了四个宫女四个太监。
翌日一早,贾小赦起床找不见水洗漱,出门捉了个宫女道,“这么姐姐,劳烦打些水过来。”
那宫女笑眯眯地道,“贾公子稍等。”
结果一去不复返。
贾小赦只得又去找人,见几个宫女都聚在一处绣花,里头正有刚才那个,便道,“姐姐怎么还没打水来,殿下等着洗漱。”
宫女头也不抬地戳下一针,“水不是送去了么,咱们虽是做奴婢的,也禁不住贾公子红口白牙的污蔑。”
换做别的孩子,只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贾貔貅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保证自己记住了,这才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锭金子,“谁倒了水来,这就是谁的。”
几个宫女互相瞧了几眼,有个按捺不住道,“奴婢这就给您倒水。”
到了早膳,贾小赦也如法炮制,换了一桌丰盛的早饭。
明夙道,“你倒是大方。”
他有些怀疑是颜妃的下马威,又觉得颜妃没有傻成这样。
这倒真是冤枉颜妃了。
这样傻的是明凓,昨日明凓等着颜妃一走就急急忙忙让底下的大太监到牡丹院传话了,叫这些奴才都不许搭理明夙与贾赦。
吃了饭就得上课,皇子们上课的书房取名朝夕堂,意喻朝闻道,夕可死,以皇子们的学习水平,生命危险暂时还是没有的。
明凓和上头哥哥关系还不错,主要是小五小六单方面地怕他。
小五口齿不太清楚,有些大舌头,胆子也小,拉了小六道,“还是算了吧,七弟昨日都挨了父皇责罚。”
小六本还有些犹豫,可恰好贾
小赦已经扶着明夙进来了,他心一横,大摇大摆上去撞了一下明夙的肩膀,先虚张声势地道,“哟,这就是忠义亲王么,怎么瞎子还要来念书啊,你一会儿怎么看书啊?还是回去吧,别丢人了。”
明夙觉得皇帝的儿子都挺像猪的,从儿子论起,废太子才是那个人生赢家。
他夸了两句自己,仍旧用那副刻薄讨债脸应对,“不知你是何人。”
“我是六殿下。你见了我怎么不行礼?”
“你非嫡非长,身无爵位,我却是陛下亲封的亲王,就是想受我的礼,也等来日你封爵了再说。”明夙站在门口不动,他除了视力,其他四感远超于凡人,这会儿已经听见了不远处众人簇拥德熙帝而来的动静。
有机会不用太浪费。
贾小赦被他捏了捏手心,便老老实实地站在边上不吱声。
“切,不过是个虚爵罢了,没有府邸没有封地,你算哪门子亲王。”小六傻了吧唧道,这还是昨晚明凓给他讲的。
小五暗道不好,已经来不及喝止。
明夙微微弯起唇角,“六殿下说的是。”
“小六!”德熙帝听了个正着,怒不可遏,“先生们都是死人吗?今日当值的师父,每人罚十板,明冼罚二十板,现在就打,当着朕的面打。”
他已有属意的储君人选,当年夺位之事堪为前车之鉴,因此他对底下几个小的一直是纵着惯着,尤其是小七明凓,未必没有存着养废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居然可以蠢成这样。
明冼哭得死去活来,张口就道,“是七弟让我这样做的,话也是他教我的。”
德熙帝盛怒之下,让人把明凓带来对质,他都不用问话,端看小七恼羞成怒的样子就清楚了。
“朕素日里最宠爱你,不想你变成这个样子,今日便目无兄长,明日岂不是要目无君父。也赏明凓二十板子张长记性,改禁足为半年,什么时候学会规矩了,什么时候出来。”他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抬手招了贾小赦近前,“初来宫里,睡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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