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唐霜凝的手背上,又慢慢消融。大概是因为唐霜凝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她还可以托付的人,她见到他,这一年来所有的辛酸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唐霜凝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脊。
柳映月在他怀中泣不成声。她不敢告诉唐霜凝,她大婚的那夜,周知行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她,一夜沉沦时,嘴里喊着的是谁的名字。
她觉得荒唐。
可周知行夜夜宿于她寝宫,她听到他数次在深夜中无意识的呢喃,她才不得不相信,新婚之夜他们翻云覆雨时,她听到的那两声情动时的低唤,都是真的,周知行真正想要的……竟然是唐霜凝!
柳映月抹了泪,近乎哀求道:“霜凝哥哥,你辞官回淮南吧,别留在邺城,远快越好!”
唐霜凝看到柳映月眼中的认真,有一丝惊愕,但是他没来得及听她的解释,她便要匆匆赶回后宫。
正是那一夜的对话,让唐霜凝留了心眼,最后才查到了柳家父子命陨战场的真相。
第36章 不是外人
沈君淮虽然对半坡岭那一役早有耳闻,可是当再次听到当事人亲口描述关于那次战事的惨烈,他才明白外面的那些传言,都不及那日实际的万一。
柳家父子的死,对天启无疑是一次重创,天启这代本就没有多少将领之才,原想柳恬松能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却没想到他们都双双命陨在北麓,这让人如何不痛心?
就连沈君淮自己,对天启的这位柳大将军也心存敬畏。
那位大将军,除了上朝面圣,平日里也爱穿一身铁甲轻裘,英姿飒爽。沈君淮的母妃还活着时,素爱同他讲这位大将军的事情。
她父亲是尧离人,母亲却是天枢人,她从小被母亲带大,自然对中原有着不同寻常的向往。她认为男子汉,就应当是柳潘辰那样的人,万敌当前也毫不惧怕,面对敌人铁血无情,却又不会因国恨家仇伤及无辜的平民百姓。
她说,她被尧离王送来天枢前,不过是尧离的一位平民女子,却因为素有美貌,又因天生瞳色与常人不同,时常以白绫蒙眼,故而常受到骚扰。
有一次,她被一群歹徒骗到了军营,要不是柳潘辰的铁骑及时发起了进攻,也许她早就死在尧离军营里,哪里还有机会进宫,被天枢皇帝看上。
那一役尧离大败,柳潘辰的大军占据了尧离的营地,天枢的士兵在一个帐篷里找到了被捆起来的她。
她那时候透过蒙眼的白绫,隐隐约约看到柳潘辰的身影,她那时不过二八年华,以为就要死在天枢的士兵手里,害怕极了,蜷缩在地上,眼泪都浸湿了白绫。
那位年轻的将军却有些手足无措。
他问士兵:“这是?”
士兵恭敬答道:“问过战俘,也是被抓来的。”
柳潘辰转头,用有些生硬,却尽量不那么严肃的语气问她。
“姑娘为何在此?”
她为了保命,不得已说了谎,她说:“我……我母亲被尧离的人掳走了……我、我来寻她……就……就被骗进来了……”
她知道自己貌美,在危机时刻却也能以美貌作为武器,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她低声啜泣,哀求道:“呜呜……求求将军……放、放了我吧……”
柳潘辰不仅放了她,还命人护送她回了天枢。
那是她第一次真的踏入天枢的国土,这里富饶繁荣,民风淳朴。也不会有人因为她不过是一名柔弱的女子,而对她动手动脚。
她差一点就不想离开了。
但她相依为命的母亲还在尧离,她得回去找她。
后来颠沛流离中,她母亲病故,她为了给她买副棺椁,体面下葬,决定在街头卖艺。她的母亲除了教会她如何做人,还教会了她一身的好舞艺。
她用给母亲治病的最后一点钱,买了件素白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拄着盲拐走到了尧离的街头。
她说话向来软糯,那天却在街头大声吆喝,说:“家母病故,小女子没别的什么才艺,只会跳舞,若是各位看官觉得还算入眼,烦请施舍点钱,好让小女子安葬了家母。”
周围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围了过来,有觉得她貌美的,也有单纯好奇一位盲眼,连路都走不好的姑娘是如何跳舞的,总之都是来看戏的。
她脚尖轻点地面,扭动着柔软的腰肢,素白的衣裳似有风拂,随着她的舞姿而动,曼妙的身影,绝美的舞步,配合她蒙眼的白绫,勾勒出了一副斑斓的画卷。她像是一株生在在沙漠中的坚韧小草,慢慢蜕变成娇艳欲滴的鲜花,脆弱而又让人动容。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她在街头的这一舞,会直接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被正好骑马路过的尧离王看到,尧离王不仅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安葬她的母亲,还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去天枢?”
她自然是愿意的。
想到了已故的母亲,沈君淮神色有些暗淡。他遗憾道:“我母妃在世时,最喜欢的便是这位大将军。我曾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天启见一见,不过……世事难料。”
唐霜凝并没有继续讲后面的事情,他有些无从开口。
因为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了。
将那些故人往事都讲出来,唐霜凝心里好受多了。闻言便道:“可惜不军山围猎时他们父子俩被派去了北麓巡防,不然你倒是可以见上一见……”
唐霜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传闻沈君淮的母妃倾国倾城,却在他极小的时候就因病过世了,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里,沈君淮这个名字就好像消失了一般,好像天枢的皇室里没有过这个二皇子一般。直到唐霜凝十六岁那年,尧离换了新主,带着他们的大军压境,天枢帝派二皇子和他们的戚大将军前去迎战,大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结果自然是不用说,尧离再一次灰头土脸地被打了回去,那一战具体怎么打的外界无从得知,只是沈君淮仍然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天枢二皇子,戚大将军依旧威名远扬。
谁都不会觉得沈君淮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会在那场战役中起到任何作用。
直到第二年的不军山围猎,他第一次见到沈君淮,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个男人,绝非池中之物。
事实上沈君淮也没让他失望。
唐霜凝好奇道:“你十岁那年,听到我要去邺城之后就开始戴面具,我后来怎么逼你都不摘,就是怕有朝一日我们在朝堂碰面,我认出你来?”
沈君淮笑了笑,道:“你想知道?”
唐霜凝认真诚挚地点头。
他却说:“你什么时候和我回天枢了,我再告诉你。”
看到他眼里的狡黠,唐霜凝有些咬牙切齿,妥协道:“……那算了。”
傍晚时分,唐雨霁悄悄地溜到了唐霜凝的房间。
虽然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敲门进来,但一想到对方是唐霜凝,就又下意识地翻了窗进去。
翻完他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见自己的哥哥不用这么偷偷摸摸,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蠢。
好在唐霜凝见他翻窗进来,也很习以为常,并没有说什么。
唐霜凝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见他翻窗进来,便放下书,问:“何事?”
唐雨霁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未开口,就见沈君淮从屏风后面出来。
沈君淮脚步一顿,唐雨霁和他沉默对视了一秒,就蓦然收回了目光,低声问唐霜凝:“他怎么在你房里?”
唐霜凝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妥,沈君淮不在他这里还能在哪里?
他下意识地绕过了这个话题,道:“他不是外人,你不用特地避着他。”
唐雨霁还没琢磨出这句“不是外人”的含义,就从沈君淮那张冰山脸上看到了几分笑容,惊得瞬间刚刚想了什么都忘了。
既然唐霜凝都这么说了,唐雨霁也不好刻意避开沈君淮,他开口道:“我之前忘了告诉你,你走了之后我曾去过丞相府,在你的书房,我看到了一个人。”
这可能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唐霜凝正色道:“你看到了谁?”
唐雨霁挠了挠头,道:“他穿着斗篷,我没有看清脸,但是见他烧了一封信,还说了句……‘你若不是周知行的人,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他那时候虽然思绪一片混乱,对神秘人说的话倒是记得清楚,他继续道:“他还说,会杀了周知行,替你报仇。”
唐霜凝的瞳孔蓦然睁大。
是谁?是谁知晓他和周知行的恩怨?
周知行心思缜密,他上辈子即使被软禁在太和殿,外人都只以为他是病重被接到宫里,谁会知道他和周知行已经闹翻了?
沈君淮见他神色有异,试探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唐霜凝道:“…没有。”
唐雨霁低着头,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你之前一直都没有告诉我,爹娘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霜凝神色复杂,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他要怎么告诉唐雨霁和沈君淮,周知行在强迫他的时候,被刚好前来找他的唐修度撞见了?
那夜在丞相府,周知行趁夜来到他的寝居。
周知行自从登帝后就变得越发喜怒无常,也毫不掩饰他想要唐霜凝的野心,废了唐霜凝的武功后,丞相府里里外外都被换成了他的人,周知行进出丞相府比进出皇宫还要随意。
周知行那天不知为何,喝了许多酒,带着一身酒气来找他。
“霜凝,朕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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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小剧场:
周知行: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唐雨霁:他带着杀气。
第37章 府中剧变
他一进来就往唐霜凝身上靠,唐霜凝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动手推他,让他滚。
他那时已经没了内力,只剩下拳脚功夫。平时周知行怕误伤他,都不敢动真格,但那天是例外。
周知行将他的双手反擒在身后,将他强硬地按在墙上吻他。
他咬破了周知行的嘴唇,又被他以更粗暴的方式回应。
唐霜凝眼睛都气红了,死命挣脱,而就在这时,唐修度推门而入。
唐修度自从来邺城后就发觉自家儿子有些不太对劲,故而约了晚上来他寝居谈谈,没想到听到动静推门而入会看到这般场景。
唐霜凝一看就是被强迫的姿态,唐修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冲上前直接拉开压在唐霜凝身上的男人,一记重拳就挥到了那男子脸上。
“你干什么!?”
唐修复将唐霜凝拉到了自己身后,怒目圆睁地瞪着周知行。
等周知行抹了嘴角的血渍转过脸来,唐修度才看清了他的脸。他不可置信地开口:“怎么是…?”
周知行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说:“你好大的胆子。”
唐霜凝还没有说话,唐修度正气头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你刚刚对着霜凝做什么?”
“呵,朕还能对他做什么?”
唐霜凝上前一步,拦在了唐修度面前,言辞冰冷,“皇上,夜深了,请回。”
周知行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怎么?怕朕和你那点关系被你敬重的父亲知道吗?”
唐霜凝面色一沉,怒道:“周琼和!”
周知行上前,道:“朕说的不对吗?朕的霜凝?还是你想要朕当着你父亲面前操你?让他知道……”
“你还要胡言乱语到什么时候!?”
唐霜凝怒不可遏,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他这一巴掌还未打下去,就被周知行抓着手腕拽进了怀里。
“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刚刚说的话变成真的?”
“你——!”
唐修度总算看明白了,当即怒火万丈,拔剑道:“放开他!”
周知行继位后就没被除唐霜凝以外的人打过,更没有被人拿剑指过,此时酒意上涌,怒火正盛,他放开了唐霜凝,拔剑迎了上去。
“住手!”
唐霜凝站在一旁干着急,以他们两人的实力打起来,胜负难料,他不想唐修复为此受伤。
可是就在唐修度的剑要擦过周知行的喉咙时,他的身体倏然一顿,周知行看准了时机,反而牵制住了唐修度。
最终是周知行的剑架在了唐修度的脖子上。
他面带笑意,眼里却是一片狠厉,抬手点了唐修度的穴道,让他暂时无法言语和动弹。
他心里有些得意,转头对唐霜凝道:“怎么样,连你父亲都不是朕的对手,你还要继续反抗朕吗?”
唐霜凝看着他手里锋利至极的将离剑,深吸了一口气,道:“…别伤他。”
周知行许久没看到他这般动摇的神色,有些妒忌,“行啊,你只要乖乖把钟情吃了,我就放了他。”
所谓“钟情”,其实也是一种蛊,中蛊之人,会钟情于下蛊之人,在下蛊之人面前会失去神志,沦为情欲的奴隶。
周知行想让他变成他的禁脔。
原来这就是他带来的“好东西”。明明连世上至毒的春药“春宵”对他都没有用,周知行还是不肯死心。
唐霜凝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眼里已经毫无光彩,他道:“拿来。”
周知行很是满意,将一个小盒子掏出来,递给他。
唐修度在一旁,又惊又气,脸都要涨红了,也没能开口说出一句“不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霜凝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他只觉得怒极攻心,心口一疼,忽而就吐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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