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阙从入宫后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他哪里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刚刚便一直小心谨慎地躲在后面,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来杀身之祸。
如今又被带到了宫内,他看起来整个人都不太精神,唐霜凝便让他跟着侍从一起下去休息。
“刚刚接风宴,可有发现异常?”沈君淮屏退了宫人,确认周围无人后才问道。
唐霜凝负手站在窗前,刚刚在大殿上,盯着他的人很多,多是带着审视和好奇。他今日并未藏拙,为的就是能吸引周知行的注意,好让他们顺利留在宫中。
好在他上辈子在周知行面前死得彻底,他如今无论表现得与自己如何相似,周知行都不可能想到他就是唐霜凝,但是多少会有些怀疑他的来历。
唐霜凝皱眉道:“暂无,那神秘人若今日还不打算动手,那情况可能会更加严峻。”他又道:“我们今夜再去宫中探查一番。”
他说罢才回头,只见沈君淮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你…很担心他?”
唐霜凝愣了愣,才从这几个字中品出了几分吃味。他笑了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当初没有与他同归于尽吗?”
第39章 欺君之罪
沈君淮闻言,缓缓开口道:“……天启可以少一个丞相,却不能没有一位君王。”
唐霜凝苦笑,“没错,他纵使对我再不好,却至始至终,没有辜负天启的百姓。”
他是君,他是臣,尧离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周知行若死在他手里,他也没法活,他不知道那样的局面下,天启的百姓会面临什么样的灾难……更何况,还有唐雨霁,他若弑君,雨霁该怎么办?
唐霜凝刚重生那会,是想过复仇的。老天既然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他不再是少年丞相唐砚之,孓然一身了无牵挂,他想为自己而活……只是当他看到大凉山的墓碑,看到淮南的繁荣,看到天启如今的国泰民安,他犹豫了。
他终究没有看错周知行,他确实是一位明君,这三年来,天启在他的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尧离的铁骑不敢犯境。
何况现在,他知道了也许他爹娘的死,其实并不是周知行所为……他和周知行之间那些理不清的糊涂账,到底又该怎么算?
沈君淮抬手轻抬他的下颌,大拇指指腹拂过他的嘴角,抹平他的笑容。
“……不准这样笑。”
他道:“我会心疼。”
唐霜凝回望他真挚而又深情的双眸,重生以来所有难以排解的酸涩情绪都找到了抚慰的良药,如同一个失路之人,颠沛流离半生,终于寻到了一盏灯,找到了回家的路。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确认他找到的灯是不是真的。
当唐霜凝柔软的唇贴上来时,沈君淮甚至忘了呼吸。
待到唐霜凝的手环上他的脖颈时,他才发了狠似地扣住了唐霜凝的腰,将他抵在了窗台上,长舌撬开他的牙关,攻破他的防线,逼他与他缠绵。
唐霜凝双目轻阖,长睫微颤,微微仰起头来承受着沈君淮霸道而又不失温柔的亲吻。
“皇上驾到——”
只听一声尖细的叫唤,唐霜凝猛地推开了沈君淮。他的脸颊透红,不敢直视沈君淮的眼睛。
他刚刚在做什么?
他怎么会……
“我、我先走了。”
沈君淮也听到了太监的声音,看到唐霜凝羞红了脸,匆忙逃走的样子,眼里带着微不可闻的笑意。
“不知天启帝这么晚前来,所为何事?”
周知行拂袖落座,扫了一眼只有沈君淮一人的大殿,道:“朕,想向洛王借一个人。”
沈君淮微微挑眉,道:“何人?”
周知行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带来的那位琴师。”
沈君淮面无表情,“宫中乐师无数,陛下为何非他不可?”
周知行道:“宫中乐师无数,都送与洛王,只换他一个,洛王觉得如何?”
不如何。
沈君淮道:“借陛下一晚也无妨,但这位乐师池渊也喜欢得紧,还请陛下莫要忘了送回来。”
周知行嘴角一钩,眼神莫测,“……那是自然。”
唐霜凝最终还是被宫人带到了御书房,不知此番是否深入虎穴,若一个时辰后他还未回去,沈君淮便会来寻他。
周知行似乎是在会见什么人,宫人带着唐霜凝在外听令。
这么晚了,他在见谁?
唐霜凝屏息凝神,专心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不过多时,便有一名男子从御书房里出来,唐霜凝抬眸扫了他一眼。
那人样貌平平,面带笑容,气质温和,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见到带着唐霜凝的宫人,还礼貌地问候了一番。
原来是蔚舒榕。
蔚舒榕道:“崔公公,这么晚了,陛下还要见什么人吗?”
唐霜凝感觉到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带着唐霜凝来御书房的那位公公立马换上了笑脸,看到他手上端着的玉瓷小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避重就轻道:“原来是蔚太医,以后送安神茶这等小事,交给奴才们来就是了,怎好劳烦您每晚都亲自送?”
唐霜凝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听着他们的对话。
蔚舒榕也不再多言,微笑道:“左右无事,便亲自送了,崔公公快进去吧,莫让皇上久等。”
崔公公将唐霜凝带了进去,便又带着一众宫人退了下去,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唐霜凝和周知行。
唐霜凝刚准备行礼,就被周知行打断。“不必行礼,你过来。”
御书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唐霜凝微微蹙眉,走向前去。
周知行站在桌前,桌上还放着一幅刚刚画好的画。唐霜凝凝眸一看,发现画的正是前世的自己。
周知行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都说帝王深不可测,从前他就没有真地看懂周知行的想法,更何况是现在,他实在是很难从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上,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不知道周知行想做什么,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恭敬答道:“草民名叫宁霜。”
周知行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冷下脸来,冷笑道:“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当如何?”
唐霜凝心中一沉,还未等他回答,周知行的手便已经触到他的脸侧。
太快了!
唐霜凝反应迅速的别过脸,却又被周知行擒住了肩膀,按到了那方宽大的书案上。
唐霜凝只觉得面上一疼,脸上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来。
周知行愣愣地望着他的脸,按着唐霜凝的手一松。唐霜凝立马挣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他心中巨震,面色苍白,反应迅速道:“陛下是不是觉得草民这张脸甚是熟悉?”
他换上无奈的笑容,“请陛下见谅,宁霜并不想因为这张与唐相过于相似的脸引起大家的关注,故而一直以人皮面具示人。”
怎么可能?周知行怎么会认出他来……?
还未等唐霜凝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又被周知行强势地揽入怀中。
“霜凝……霜凝……”
“是你回来了吗?”
唐霜凝心跳如雷,“......陛下,您认错人了。”
可周知行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死死得抱住他,哽咽道:“对不起…你终于肯来寻我了吗?”
唐霜凝感觉到肩头的湿润,推开周知行的手一顿。他环顾四周,看到书案前燃着的香炉,凤目一眯。
这味道不对,不是从前周知行惯用的那种香料。周知行的状态也不对,刚刚还好好地,现在怎么竟像是得了梦魇?
唐霜凝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皇上,您累了。”
周知行抱着他的力度果然松了松,唐霜凝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抬手就着拥抱的姿势在周知行后颈用力一击。
周知行毫无防备,被他击晕。唐霜凝伸手探上他的脉搏,眼睛蓦然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周知行。
他的脉象极为混乱,像有多种毒素蛰伏在体内,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只差一个引子,就能让他体内的毒素彻底失控。
他扶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周知行到龙椅上,转身去检查书案上放着的香炉。
梦回花、紫罗藤、苋碧草……唐霜凝再次确认,发现香炉内的配料确实都是些安神的草药……不对!应该还有一种材料……
“原来是蔚太医,以后送安神茶这等小事,交给奴才们来就………”
对了!安神茶中的红月桂!
梦回花和红月桂配合使用,会出现致幻的效果!当日他们在观月坛的密室中,那香味里就混合着这两种药草!
他回首望向靠坐在龙椅上已经陷入沉睡的周知行,只见他不安的皱眉,嘴里喃喃着的都是他的名字。刚刚他喝下去的安神茶中必然还还有别的材料,不然周知行不止于此。
蔚舒榕……怎么能忘了他!
第40章 人皮面具
唐霜凝将人皮面具重新贴上,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又拿过一旁的古琴,象征性地弹了两曲。
他打开御书房的门,见常公公站在外面守着,神色如常,轻声道:“陛下睡着了,劳烦公公去看一眼。”
宫人送他回到芳泽殿,沈君淮果然还在等他。周知行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天亮前他必须离开皇宫。唐霜凝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沈君淮。
“他可有伤你?”沈君淮看到他肩头的湿润,沉声道。
唐霜凝摇了摇头,道:“没有,时间紧迫,我们去太医院。”
沈君淮不疑有他,和唐霜凝一起换上夜行的黑衣。即使过了三年,唐霜凝对宫内的巡防依旧了如指掌,带着沈君淮轻松避开了巡防是护卫,不过半刻他们便到了太医院的后门。
“你怀疑,那个神秘人就是蔚舒榕?”沈君淮轻声道。
“不一定,但一定有牵连。”唐霜凝道:“周知行身体里的毒,是日积月累堆积而成的,蔚舒榕四年前入宫,用一年的时间博取了周知行的信任,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在给周知行下毒。周知行沉睡后我再次探过他的脉象,竟并无异常......全天下能将毒用到这种境界的,除了你师父,也就只有他了。”
他们悄悄地潜入了太医院,唐霜凝循着记忆找到了蔚舒榕的住所,发现他刚好从屋子里出来。他同样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才从小道中离开了太医院。
唐霜凝和沈君淮对视一眼,悄悄地跟了过去。
蔚舒榕同样对宫里的巡防和道路十分熟悉,七拐八拐地绕开了护卫,去到了一个地方。
唐霜凝看着他翻墙进入到那座院子里,脚步一顿。
没有人比唐霜凝还熟悉这个地方,上辈子至死他都未能踏出这座院子。
沈君淮看向大门处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太和殿。
“……走,跟进去看看。”唐霜凝双拳紧握,低声道。
两人也翻墙而入,太和殿虽然久未有人居住,但每日都有宫人来清扫,花园里的一草一木却都还是当年唐霜凝离开时的样子,半分未变。
屋中倏然亮起了微弱的烛火。
“人带到了吗?”蔚舒榕负手而立,黑衣人将背上绑着的人扔到地上。单膝跪地道:“禀主上,人已带到。”
唐霜凝借着窗上的洞口和房内微弱的烛光,只见蔚舒榕将地上那人翻过身来——竟是岩阙!
岩阙嘴里被塞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低鸣,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蔚舒榕和黑衣人。
黑衣人抬手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呵斥道:“安静点。”
岩阙被打得脸一偏,顿时收了声,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
唐霜凝眸色微沉,只见蔚舒榕低声地笑了,他忽然抬眸望向唐霜凝和沈君淮藏身的方向,道:“两位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叙?”
沈君淮握着唐霜凝的手,道:“站在我身后。”
两人推门而入,黑衣人将岩阙提起来,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处。
岩阙看到唐霜凝,不敢乱动,只能用含泪的眼发出求救的目光。
沈君淮开口道:“放了他。”
蔚舒榕抱臂靠在身后的桌前,似笑非笑道:“用你身后之人来换如何?”
沈君淮道:“本王用玄机图换,如何?”
蔚舒榕挑眉道:“果然还在你手上。”
唐霜凝上前一步,道:“不知我一介布衣,对蔚太医有何用?”
蔚舒榕上下打量了唐霜凝一眼,轻笑道:“观澜说得不错,你确实不止失忆了吧?莫问辞。”
听到这个名字,唐霜凝微怔,然而蔚舒榕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更是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他沉声道:“或者我现在应该叫你……唐砚之?”
沈君淮眉头一皱,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蔚舒榕看向沈君淮,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轻声低喃道:“……没想到观月坛的传说居然是真的。”他又笑道:“容桁,虽说是阴差阳错,但可是我把你的心上人送到了你身边,你不该感谢我吗?”
闻言沈君淮脸色微变,道:“你……到底是谁?”
蔚舒榕自然不会回答他,他的笑容中忽然出现一丝算计,他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今夜出不了这个门!”
只见寒光一现,原本悬挂在太和殿墙上的云尽剑出鞘,落到了蔚舒榕手中,沈君淮的佩剑没法带进宫,此时正赤手空拳对上蔚舒榕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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