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凝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沈君淮回宫复旨,他乐得清闲,在沈君淮的书房里看他收藏的典籍。
沈君淮刚入宫,还没到承乾殿复旨,就被太后的人拦了下来,直接移驾玉宁宫。
玉宁宫中种满了虞美人,此时正是花期,白色的虞美人花在鲜嫩的绿叶中迎风摇曳。
“太后娘娘,洛王来了。”
花园里的贵妇人放下了手里拿的银质水壶,穿过花园朝沈君淮走来。殷素鸢贵为太后,却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当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皱纹,若不是她头上戴着象征身份的华贵珠宝,叫一声皇后娘娘怕也是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沈君淮向她问安,被她拉着手带到院中亭台处落座。
“你可算回来了。”
“孩儿不孝,此次去往天启有要事在身,未能及时赶回来给您贺寿。”
殷素鸢命下人上了君山云雾茶,缭绕的烟雾中带着淡淡的茶香,她说:“无妨,下个月是你母妃的忌日,哀家不日便要去大辰寺,听闻你回来了,就想看看你。”
“劳母后挂念了,下个月,儿臣会带一个人去看她。”
殷素鸢有些意外,“嗯?谁呀?可别是哀家未来的儿媳妇吧?”
见沈君淮颔首承认,殷素鸢更为好奇,是什么人能打动他的心:“怎么不带进宫来给哀家看看?”
沈君淮笑了笑,“儿臣等了他很多年,怕贸然带他进宫,把人吓跑了。”
殷素鸢笑得慈祥,道:“这宫里又没有怪物,哀家也不吃人,明天带来给哀家看看呗?”
沈君淮还没说话,就听到宫人喊,“皇上驾到——”
“皇兄。”
“免礼。”沈君泽摆手,屏退了一众宫人,亭台水榭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君泽朝太后一礼,“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免礼,来找君淮的吧?”
沈君泽瞥了他一眼,“母后是不知道,这臭小子给朕惹了多少麻烦。”
殷素鸢揶揄道:“不就是每日要处理的奏折比以前多了两倍嘛。”
沈君泽大吐苦水,“整整两倍!!朕都不想干了!!”
“皇兄有时间陪皇后,怎么没时间处理奏折了?”沈君淮这个罪魁祸首恭敬地给他倒了杯茶。
“可闭嘴吧你。”沈君泽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只说要打尧离,可没想到打完尧离天启居然自己归顺了,搞得他每日要处理的事务剧增。他这次昭沈君淮回来,就是为了让他回来替他分担点政务。
“你等等跟朕去承乾宫,把剩下的奏折批完。”
沈君淮抿了一口茶,“不去。”
沈君泽怒道:“你敢抗旨!?”
“我要回家陪媳妇儿。”
沈君淮呼吸一窒,扫了一眼殷素鸢,见她神色如常,才道:“你不是非......那个谁不要吗?你想开了?”
殷素鸢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立马竖起耳朵,“嗯?君淮还喜欢过谁?”
沈君淮道:“嗯,还是非他不可。”
沈君泽暗自心惊,沈君淮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不想去批奏折找的破借口。
沈君淮起身一礼,“没事的话,儿臣先回王府了,家有娇妻,儿臣怕他等急了。”
沈君淮二话不说就走了,仿佛王府里真有一位娇滴滴的小妻子在等着他似的,留下沈君泽和殷素鸢面面相觑。
殷素鸢被他们吊足了胃口,追问道:“君淮从前有喜欢的人怎么没听他提过?”
沈君泽叹一口气,道:“朕知道的时候,他那个心上人已经死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触到了殷素鸢什么回忆,她有些失神,良久才问,“......怎么就死了?谁家的姑娘?”
沈君泽眸色幽深,“......不是姑娘。”他望着满园的虞美人,道:“君淮喜欢的,是唐砚之。”
殷素鸢瞳孔一震,惊讶道:“天启的那个丞相?”
“嗯。”
殷素鸢沉默良久。
她想起了沈君淮的母亲苏虞,那个白绫蒙眼的美人,长着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却怀着最单纯的心思。她讲话总是软软糯糯的,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进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进空气里,活得小心而又谨慎。
殷素鸢看着满园的虞美人,下个月就是苏虞的忌日,这是她离世的第十七个年头。
殷素鸢道:“他方才说,下个月要带那个人去看苏虞,想来......是想开了吧。”
沈君泽瞪大了眼睛:“他还说要带那个人去看他母妃?”
殷素鸢见他神色,有些疑惑:“怎么了吗?”
沈君泽:“母后,大事不妙啊。他刚刚不是说了他非唐砚之不可吗?唐砚之都离世三年了,他带什么去看呢?”
殷素鸢回味过来,一拍桌子,急道:“君淮莫不是太过伤心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急匆匆地起来,道:“不行,我得去他府上看一眼。”
而此时此刻,“小娇妻”唐霜凝正在沈君淮的书房里,将一册阅完的典籍放回书架上。
他一个转身,不慎碰倒了书桌上叠起来的书,俯身将这些书捡起来时,却被一张夹在书里的纸吸引了目光,浑然未觉身后书房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
那张纸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一些疑似沾到水后的小污渍,他认得这是沈君淮的字。
纸上写着:崇崇竹影深,樽前酒尚温。遥敬人间月,杯空方知晓。
“在看什么?”
唐霜凝忽而落入一个怀抱中,沈君淮从身后搂着他,在他耳边低语。
“这是......你写的?”
沈君淮看到他手里拿着的纸,瞳孔微缩,伸手就想抢过来。唐霜凝一个转身间就挣脱他的怀抱,他难得见到沈君淮如此紧张的模样,有些稀奇。
“你写的?平仄不通词不达意的,倒是不像你的水平。”
沈君淮难得耳根发红,面上微热。“一张废纸罢了,写的不好,撕了吧。”
“不过是一张废稿,你这么紧张做......”唐霜凝又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看到了下方落款的日期,顿时说不出话了。
那是他身死一年后,沈君淮在他的忌日时写的......这是一首悼亡诗。
当他知晓了这点,再看这首诗时,只看到了满纸的酸涩和苦楚。
遥敬人间月,杯空方知晓。
他仿佛看到沈君淮独自一人在寒风中坐了一夜,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却怎么都没法将自己灌醉,他对着残缺的月亮,敬了一杯酒给已逝的故人,待到杯空破晓,白昼已至,他才从那虚无的思念中回神。
沈君淮趁他分神之际,将他手里的诗夺了回来,囫囵地塞进了旁边的废纸篓中。
“你这是干嘛!”唐霜凝赶紧又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拿了回来。
沈君淮道:“你不是说写得不好吗。”
唐霜凝只后悔自己一时嘴快,赶紧弥补道:“可我又没说不喜欢!字挺不错的……我收下了,你不许扔。”
沈君淮低声笑了起来,手撑在书案上,将唐霜凝圈在他的胸膛与书案之间:“下次给你写首更好的。”
唐霜凝攥着那张纸,像是要给这无处寄往的诗,寻一个安稳的归宿。“......别写了,我不会再走了。”
从前他不敢想,他不在的那三年,沈君淮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现在却满脑子都是他对月独酌的样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可他心疼那样的沈君淮。
沈君淮亲了亲他的鼻尖,柔声道:“嗯,不写这种,给你写情诗,每一首我都亲自刻在兽骨上,留到日后伴我们长眠。”
他吻了吻他,“我要后世之人每当提及我,都会知道,我沈君淮有一位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好。”
————全文完———
第57章 一个后记
终于完结了!!感谢大家的阅读!!!
第一次写这样大格局的古代重生文,真的又爽又累!!光大纲就写了近一万字,还自己画了个这个世界的版图哈哈哈哈,虽然没怎么用上。
在《故人有云》里,其实没有纯粹的好人与纯粹的恶人,我始终认为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蔚舒榕的结局我没有明写,但是这是我认为的他最好的归宿了,大家可以朝自己喜欢的方向想。
沈君淮终究和他不同,蔚舒榕可以杀了自己的师父,沈君淮却不会杀了他。就算是霜凝来和蔚舒榕对峙,霜凝也不一定会至蔚舒榕于死地,因为对于蔚舒榕而言,死亡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活着才是。
我从霜凝和君淮的视角,在正文中带着大家看了很多人的故事,莫问辞的,公孙彧和昭素,周知行的,以及蔚舒榕的,包括番外中会写到的苏清歌前世的故事,其实都是真实的。
不是说他们的故事改编于某个人,而是他们的故事是这个人间的缩影,幸福的样子都是相似的,苦难却有千百种不同。
有的人活成了蔚舒榕,有的人活成了沈君淮。有的人以爱的名义做了错误的事,有的人身在局中却甘愿为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和选择,是自己人生的掌舵者,无论好坏,他们都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
文中过得最幸福的人大概是宋至微吧,双亲健在,父母开明,有良好的家庭氛围,有唐雨霁这样可以日常互怼的朋友,平凡的日子中混合着来自爹妈的混合双打,要是我能穿越到自己的文里我首选他哈哈哈哈哈!
后续的番外暂定还会写七八篇,解决正文里留下的伏笔和悬念,还有写一些和主角相关的人的故事。除此之外,像我这种老司机开车肯定不会只开一次的大家说对不对?
如果大家觉得《故人有云》写得还不错的话也可以去微博帮我安利一下!本文在长佩上同步更新的!谢谢大家啦!(>_
第58章 番外一 清欢夙
殷素鸢回宫,将身上繁复沉重的华服和头饰都换了下来,换上的轻便的素衣和普通的白玉簪。沈君泽瞧她这雷厉风行的速度,无奈笑道:“您是又想出去宫外玩了吧?”
宫内没有外人,殷素鸢也不再端着太后的架子,“你懂什么,哀家这是关心君淮,你刚刚这么一说,哀家才发觉前两年君淮确实有些不对劲。”
她收拾妥当,见沈君泽还站在那,不悦道:“你还不去换身便服?你不好奇君淮口中的‘娇妻’是谁吗?”
沈君泽想到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奏折,也颇为头疼,“朕去去就回。”
殷素鸢和沈君泽两人悄悄从宫中溜出来,没有带任何侍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洛王府。明明是当今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干起翻墙偷窥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来时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他们潜入宅院中,透过窗棂看到书房中的两个男子,一个高大俊美,一个背影清冷卓绝,两人手里还那着一副图,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俊美那个自是沈君淮无疑,而当那清冷卓绝之人微微侧身,露出真容时,沈君泽蓦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殷素鸢不明所以,低声问他:“怎么了?”
而书房中的唐霜凝耳尖微动,忽而抬眸向他们藏身的地方望去。
“谁在那!”
殷素鸢见被发现了,也不慌,大摇大摆地出来。
沈君淮看清来人,疑惑道:“母后?皇兄??”
沈君泽为了确认自己所想,一个健步就冲到了唐霜凝面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戳了戳唐霜凝的脸颊。
“……活的?”
唐霜凝:“……”
他要不是沈君淮的哥哥,现在可能已经被打了。
沈君淮将唐霜凝拉到自己身后,“你们这是做什么?”
殷素鸢一见唐霜凝,就喜欢地不得了,直接推开了沈君淮,握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唐霜凝的手,“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唐霜凝看了眼不明情况的沈君淮,又看了眼呆滞的沈君泽,有些犹豫,“我…咳……我叫唐霜凝,字砚之。”
唐霜凝感觉到殷素鸢握着自己的手蓦然一紧,眼神从刚刚的欢喜变成了怜惜。
“……好名字,你在这等一下。”
殷素鸢松开了手,又拉着沈君泽和沈君淮到一旁,殷素鸢正色道:“君淮,你实话告诉哀家,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把人家好好的孩子逼成这样?”
沈君淮:“?”
沈君泽醍醐灌顶,“……朕想起来了!你之前救的那个……那个谁来着,唉!君淮,那孩子长得再像唐砚之,你也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就这么让他活成别人的替代品啊!”
沈君淮:“???”这都什么跟什么?
唐霜凝在一旁低笑出声,倒不是他想偷听,只是他现在听力极佳,距离这么近,想听不到都难。
沈君淮总算明白过来了,顿时哑口无言。唐霜凝主动过来,亲自和他们解释:“君淮没有逼我,当年我没死。”
唐霜凝没打算说实话,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情,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信的。好在这张脸和他原来的脸极为相似,沈君泽从前也只与他有一面之缘,应该看不出来他与从前的不同。
唐霜凝编了一个他假死逃生的故事,总算让沈君泽和殷素鸢解开了误会,并相信了他的存在。
机会难得,殷素鸢和沈君泽留在王府中吃了顿饭,期间他们与唐霜凝交甚欢,沈君淮话不太多,却一直暗搓搓地给唐霜凝夹菜。
在座的都是人精,殷素鸢和沈君泽对他这种明则秀恩爱,暗则宣告主权的行为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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