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秦国,咸阳宫内。
今天是由甘罗教导扶苏,相比于淳于越的教学,虽然数学更加费脑,但甘罗的课堂明显轻松一点——主要原因在于甘罗听从了墨斗的建议,将课时和休息的时间合理地安排在了一起,让扶苏有喘息的时间。
以往这个时候,扶苏总是抓紧时间看些奇奇怪怪的书的,他跟嬴政一样,是个文科生,对数学什么的虽然有天赋,但头疼地紧,不过今天,他却意外地在课间时间走向了甘罗。
扶苏朝着甘罗跪坐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甘罗行礼:“太傅。”
甘罗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扶苏,然后施施然地放下手中的账本和算盘:“长公子有何事?”
扶苏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太傅对那十万俘虏可有何看法?”
俘虏?
甘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事他略有耳闻,在朝野内外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想了想,反问道:“公子有何看法?”
扶苏有些为难,他看了甘罗一眼,甘罗温和地点点头:“公子但说无妨。”
“淳太傅因为此事对父王非常不满,”扶苏顿了顿,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孤也觉得不对。”
甘罗循循善诱:“公子觉得何处不对。”
扶苏想了想,掏出铅笔,在纸上一条一条地写下来:“引起民怨,那九城恐难安顿。”
“如此步步紧逼,敌国怕是要狗急跳墙。”
“此外,还有朝中大臣,不少皆为外国人士,此事一出,皆为不安。”
“还有父王和秦国的名声……”
说到这里,扶苏也不好说下去了,秦国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这让他一直非常地憋屈,而刚刚发生的十万俘虏屠杀又似乎在告诉他,事实就是如此,秦国就是他们口中说的暴秦,扶苏是接受着淳于越儒家教育长大的,这中认知让他相当地难受。
甘罗看着扶苏列出的点,一时之间竟然也挑不出什么错,第三点,甘罗深以为然,最近确实有不少人搬出千金阁,不止赵国的人,其他国家的人也不少,毕竟谁都不确定秦国的刀子会不会落到自己国家的头上来,连尉缭都逐渐开始称病不上朝了,让嬴政非常恼火。
甘罗拿起纸,一边转移注意力,一边思考要如何跟扶苏讲解此事:“这列点之法是淳太傅教公子的?”
扶苏摇摇头:“是墨斗教孤的。”
在外人面前,断然没有叫‘墨斗叔叔’的道理。
甘罗毫不意外,像这种需要逻辑关系的思路当然不可能是淳于越那儒生能教的:“听说,近日墨斗也因此事恼了大王……”
扶苏抿嘴点头,这几日墨斗一直缠着嬴政,结果嬴政一个不耐烦,质问对方是不是因为自己父亲的死才对此事如此执着。
墨斗的父亲就是死在了长平之战上,而众所周知,长平之战,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军……
当时两人斗没来得及回避旁人,因此这件事闹得很大,不少人由此也知道了墨斗的身世,此刻都等着看好戏,他们早就眼红嬴政对墨斗的宠幸了,就期望这个无官无职的小木匠早点落马。
甘罗也不再问下去,这件事他不好参与,所能做的也只有疏导扶苏,他翻出账本,让扶苏看:“公子请看,这是秦国今年的收入。”
因为玻璃制品,秦国的收入非常可观,看得扶苏眼前一亮,但旋即皱起眉:“这账不对。”
他自小混在墨斗的工坊里长大,对于玻璃制品的数量心知肚明,这帐面上的玻璃实在太少了。
“公子可还记得国尉的计谋?”
扶苏默默地闭住了嘴,他当然记得:‘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划重点,毋爱财物,玻璃什么的当然是送人了啊!
有点心痛……
甘罗又默不作声地又拿出了一本粮食收支的账本,上面的各项数据也仅仅只是达到一定的平衡而已,甘罗撇了一眼正欲问话的扶苏:“公子可是问为何不用金银买粮?”
扶苏点头,虽然玻璃卖的少,送的多,但收入还是可观的。
甘罗非常熟练的将粮食账本翻倒了历年收入的尾页,就在两年前,秦国从赵国购买了大量的粮食,那时赵国与秦国还未开战,然而之后两年魏国代替了赵国的位置,成为了秦国主要的粮食购买大国。
嬴政之前为什么要助魏击楚的原因有了,除了训练自己的将军之外,还有采买粮食的原因……
扶苏非常自觉地开始自己翻看,他发现秦国的粮食产量是逐年稳步上升的,当然大部分是墨斗的功劳,曲辕犁的实行让秦国开垦了大量的田地,蝗虫的整治也让秦国少了一大笔的损失,而这些多余的粮食一部分不知去向,另一部分则是填入到了军队这个无底的大坑之中——好歹能让所有士兵都给吃饱了,这可是蒙恬曾经的梦想。
而那一部分不知去向的粮食,是填入到了贵族的肚皮里……
秦国虽然历经改革,但还是个奴隶制国家,仍是以分封为主,而税赋都是掌握在分封王的手里,他们按时朝贡,恭敬点的会因为收入的增加而多增一点贡物,而不恭敬的,就将那些好处全部私吞到了自己怀里,一个好处都不给嬴政留。
甘罗解释到这里,以极其嘲讽的语气说道:“大王辛辛苦苦推行的东西,好处却都给了那些分封的属国,长此以往,秦国必然成为第二个大周,可怜竟还有人以为了大王好的名号,执意要取用周制。”
比如说淳于越,不过他是真的想为嬴政好……
扶苏不说话,而是默默地拿出白纸计算,若是要安置俘虏,不仅要给他们一年的口粮,还要给他们良种,以秦国现在的粮食增长量计算,估计还要等好几年,才能承担起十万大军的安置费用。
“不止如此,以此县为例,”甘罗拿出一份舆图来,“公子请看,上面是已被开垦的土地,自从有了曲辕犁后,种粮之地愈发增多,可用之地愈发减少,一县之地可容之人不多,若是十万大军一一分配,如臣这般懂算数的又不多,真要做事,又该分配到何年马月?”
“那若是直接安排在刚刚打下的赵地呢?”
“若是故土在那九城的还好说,若是从旁城征集来当兵的,怕草古矢豆是都得跑了。”
扶苏哑然,确实,要是被扔到秦国内土还好说,要是被扔到在那九城——故土就在眼前,哪有不回去的道理,怕是爬都要爬回去。
“公子,大王之所以做此事,只是因为只能做此事。”
东算西算,唯一的选项竟然是直接坑杀了事,扶苏看着面前的一堆堆账面,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慢慢腾升:“便只能如此了吗?”
甘罗慢慢整理账本:“公子若是不忍,亦可放归了事。”
扶苏干瞪眼:“这样做又怎对得起秦国战死的将士?”
“对,所以秦人皆言坑杀,旁人道秦残暴,终究是立场不同罢了。”甘罗面色淡淡的,他是秦人,当然更加倾向于秦国的利益,“先有秦,才有吾等。”
“就是如此,”一道声音接上了甘罗的话,“寡人先为秦王,才有可能为天下之主。”
甘罗和扶苏看到嬴政,赶紧起身行礼,嬴政摆手让他们直起身,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墨斗,他问:“斗可明白?”
墨斗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然后径直走向了那些账本,嬴政也随着墨斗翻看,神色隐晦不明。
墨斗快速地将账本翻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数,他起身,向嬴政行礼:“斗明白了。”
嬴政看了看墨斗,问:“那俘虏该不该斩?”
墨斗答:“不该。”
……
如此胆大妄为,饶是一旁的甘罗都忍不住为墨斗捏了一把汗。
但是墨斗却意外地放松了下来,他一直担心坑杀俘虏是嬴政的问题,他怕嬴政不把其他国家的人当人,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若是是因为客观原因,那倒还好,他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不是吗?
“只能斩与不该斩是不同的,”墨斗的胆子很大,他微微一笑,问,“大王可还记得答应斗什么?”
嬴政皱眉,他有点搞不懂墨斗了,他一开始以为墨斗反对坑杀只是因为搞不清楚秦国的状况,但后来他发现对方并非不懂秦国的难处,因此才怀疑墨斗是不是因为父亲的死以及赵人的身份而反对坑杀……但明显不是……
嬴政到现在还记得,当他质问墨斗时,对方那无辜以及迷茫的眼神……
而现在,墨斗却似乎站在了某个奇怪的维度与他进行谈话,这种感觉很不好,嬴政总觉得自己在对比之下变得狭隘而偏执。
他僵着脸回答:“当然记得。”
当初说好的,墨斗让嬴政满意一次,嬴政就要喜欢墨斗多一点。
墨斗满意地点头,然后匆匆告辞离去,这些年他为了避嫌,只顾埋头造东西,根本没看这些东西到底产生了多大的效益,现在看来,秦国的胃口很大,他造的东西远远不够。
第92章
如何提高粮食产量这个问题贯穿了整个人类文明,尤其是中华民族,更是对这个问题探究到了极致。
按后世的经验来看,直接拿出杂家水稻或是番薯玉米之类的物种是最有效的手段,然而墨斗的金手指只是百度,而非淘宝,所以通过改善其他的条件来提高产量。
首先是增加耕地面积,虽然大片的土地都是有主的,但真正开垦的却非常地少,大多数还是以荒地的姿态等着人们汗水的播种,原因无非是生产关系落后,生产工具效率底下,以及人口的不足。
以上三者之间是互相关联着的,只要提高一样,便能推动其他两样的发展,之前的曲辕犁以及立井水车便是改善了生产工具,有了这两样,人们能有更多的精力去种植更多的田地。
翻地,浇水的工具有了,主要还剩下播种和收割的工具。
收割的工具好弄,在古代就已经有了镰刀的雏形了,墨斗只需要照着现代的图样,依据古人的身材进行等比的改良就行……而播种的话,墨斗还记得汉代有一个叫耧车的东西,百度上的图片也非常地清晰明了,墨斗将图纸描摹到纸上,然后一头扎进了化肥的研究之中——除了提高耕种面积,提高粮食亩产量也是极其有效的手法。
这时墨斗就非常感谢阿土之前所做的贡献了,有了之前的一些数据,他至少能伪造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实验过程。
是的,没错,墨斗是要伪造一个实验过程,而不是顺着阿土的实验继续进行下去,因为他早就知道粪肥的配比以及发酵技术……但是墨斗就是不想直接拿出来,除了不想太过显眼惹人注意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想要为后人留下实验的资料,引导后世一个探知的精神,缺乏科研精神是后世所有人的痛,墨斗想趁着时间还早,经历留下一个科学的探究以及发明精神。
不过现在时间来不及了,十年之内秦国就将一统天下,需要大量的粮食来打基础,根本没时间等一季一季的实验成果。
依照阿土之前的成果,他所实验的庄稼叶片上并没有病斑,除了焉了一点之外一切安好,就是活不到最后,后来他们把植株连根拔起时才发现,它们的根全烂了……
其实这种现象叫做烧苗,当粪便直接被埋到土里当作肥料时,长期的浇水会让粪便开始发酵,然后产生大量的热量,将苗根活活烧死,而应对的方法则是提前将粪肥发酵。
其实在墨斗的引导下,阿土已经在开始尝试这项工作了,但是进度实在太慢,毕竟发酵是门技术活,里面涉及到时间,地点,温度,水量甚至是发酵的形状,阿土连时间都没探索完,更加不要说其他的各项条件。
而实验数据伪造到这里也陷入了僵局,无中生有这种事情难度系数太高,墨斗又不是农林大学毕业的,不可能预料到植株对不同肥料的反应……
于是,墨斗借鉴了某位数学伟人的做法,他在一大沓纸中抽出一张来,以及其遗憾的口吻写道:“然纸数不足,剩下之数无法一一列明,故吾唯直言结果……”
然后,从‘发酵需一月有余’到‘待肥腐熟后,需堆肥压紧,以利于保肥’,墨斗将所有的发酵条件都挤到了小小的一张白纸之上,真的给人营造出了一种他还真没多余的纸好写数据的感觉……
墨斗简直就想给机智的自己点个赞!
他还在最后鼓励人们可以试试重现整个实验过程(重现个毛啊!),简直不要脸至极……
埋头整理了一天的墨斗兴致冲冲,他连忙出门打算去阿土那里先发酵个一堆土来试试水,迎面撞上了正欲进门的伞。
墨斗被伞给撞地往后退了三步,他捂住发酸的鼻子问:“怎么这么急,伞可是有何急事?”
平时小心翼翼的伞的此刻一点都没有撞到了墨斗的恐慌感,他的眼睛都在发亮:“师傅,我造出来了,琉璃终于没气泡了!”
!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跟墨斗的投机取巧不同,伞几乎是承包了秦国所有的玻璃产业可是真的是靠着失败和经验一步步研发出来的。
不止如此,伞要比墨斗想象的要优秀地多,他掏出好几块颜色不同的玻璃,一脸兴奋甚至可以说是痴迷道:“我还发现,加进去不同的东西,或是用不同的压力,琉璃会有不同的颜色,师傅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墨斗接过伞手里的玻璃,比伞还要激动,相比于伞造出的玻璃,他更加惊喜的是伞对化学产生的兴趣,墨斗想了想,决定先去发酵个肥料,然后再回来和伞彻夜长谈此事,至于嬴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伞,你先在此等候,我马上回来与你商谈此事。”
伞乖巧地点点头,耐心地等待墨斗的回来,他看得出,师傅也对此事兴奋地很。
然而,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墨斗依然还没回来,直到夜禁之后,忙碌了一天的嬴政出现,房间内依然只有等待墨斗回来的伞一人。
嬴政扫视了一圈,将目光凝聚到伞的身上,他一字一句地问到:“墨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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