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有什么好说的。”
“说嘛说嘛!”所有人起哄。
焦丞突然屏住呼吸,他把手放在胸口上,“咚”、“咚咚”……一下连着一下,似乎马上要跳出来一般。
“我……不可能啦…但也不能伤害他吧,姑且先同意……然后找个机会,帮他慢慢改正。”
“卧槽!还是老白善良啊,不愧是你!”
“你这样不会最后也喜欢上他吧哈哈哈哈。”
“怎么可能!那么恶心的事情,我怎么可能……”
宿舍衣柜的门突然被大力地打开,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
“啊!这不是焦丞吗?你藏那里干嘛,是故意要吓我们吗?”舍长道。
焦丞没有回应,径直地走到白掣的跟前,不安、惶恐、惊措,这是焦丞第一次看见这样表情的白掣,不受控制的,逃避的。
焦丞突然明白了,什么表白,什么在一起,不过都是这个人同情他、怜悯他的骗局,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白掣总是躲着他,为什么对他若即若离,因为在这个人眼里,他是恶心的同性恋,是异类。
无视了所有人好奇的视线,焦丞将手里的盒子塞给白掣,然后两个人对视着,焦丞夺门而出……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很大,焦丞却觉得自己寒冷无比,仿若回到了冬天。
走在回家的路上,熟悉的公交车司机按着喇叭催促,他片刻才回神上了车,坐在最后一排,耀眼的阳光刺入眼中,焦丞摸了摸,觉得很痛,揉了揉,却发现有眼泪流淌了出来,源源不断,模糊了视线……
QQ的提示音不断响起,焦丞打开手机。
白掣:阿丞,我手机刚刚没电了,没看到你的消息!
白掣:阿丞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掣:我看见贺卡了,这双鞋我太喜欢了,你肯定花了很多功夫吧?
贺卡?哦,焦丞忘了。
那张贺卡上写的:“我只喜欢你,生日快乐。”
他突然自嘲起来,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腻腻歪歪,“喜欢你”还要加个“只”字,太恶心了。
白掣: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的,他们逼迫我说,我没办法……对了!你不是之前给我看过一个设计图吗?你说想要一架黑色的模型,我做给你好不好,我去学!你要什么样子的?我都给你做!
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出来,焦丞合上。
那么多条消息里,他一直都在找,在找一条“我也是喜欢你”,可是焦丞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倒头来都是自己的奢望,因为白掣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他突然笑了,低头摸了摸膝盖上的另一个盒子,幸好,你没送出去。
这个盒子里,是另一架飞机。
是他的“共度余生”。
即便很多年以后,焦丞慢慢理解一个少年面对群体排异时,会说一堆托辞来掩盖自己,这都是正常的。
可是,焦丞也知道,他不会喜欢了,那样的男孩。
回到家,天色未尽。
焦丞熟练地开灯、开门、脱鞋。
焦建翔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跟谁在打电话,满面红光,从他们的对白听来也知道,是关于自己选上飞行员的事,大人间的惺惺作态,一瞬间一览无余。
焦丞心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很委屈,很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喜欢的男孩子在欺骗他、同情他?凭什么他的父亲虚伪得一套又一套?凭什么?凭什么连一个人,一个人……都无法证明他和白掣真的交往过。
焦丞无法回答自己了,他失控了。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跪在焦建翔的面前,说:“爸,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
带着报复性的语气,看着焦建翔由喜转惊的脸,心里渗透出一种快感,他渴望疼痛,渴望斥责、渴望被痛恨……
那天,花盆里的种子死了,它们才刚刚发芽,竟然死在了春天。
再之后他没去上学,大概临近高考前的一周,他回了一趟学校,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信心十足,所以跑去撒野了,可谁都不知道,焦丞像一只缩在壳子里的蜗牛,一遍遍问自己:“你到底想要什么?”
回学校的那天,焦丞其实没想到自己会放弃高考,他还想着当飞行员呢,至少心里的天空不在了,眼睛还是能捕捉住的。
走在学校的小路上,可以听到很多声音,比如同桌被老师没收了一封情书,比如校长喝酒喝进了医院,比如白掣出国了。
焦丞突然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荒唐到没有答案。
如果不当飞行员,他会做什么?他会不会变成无聊的大人,度过无聊的人生?还是会遇到不同的天空,遇到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和事?
那一刻,他突然放弃了高考。
高中的往届生,是不可以再次参加飞行员选拔的,焦丞赌了一把。
第25章 秘密1
焦丞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少年模样,躺在废弃的山坡上,看空中的模型颤颤巍巍,“啪唧”摔断了机翼,再一晃眼,大雪纷飞,他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身侧是一只白色的狗,雪花停在发梢打转,久久都不消融……
醒了。
睁眼是熟悉的天花板,屋里一盏微弱的灯,窗帘紧拉着,细细的光透过槽口钻进地板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味。
焦丞的大脑片刻停滞,睁开酸涩的眼睛,吃痛地摸了摸脖颈,落枕了,他甚至直不起身子,只觉得浑身脱力。
李飞惮坐在他的右侧面,低头正在搅拌什么。
焦丞静静看着他,昨晚的记忆慢慢浮现,他记得的,白掣跟在他身后,天气很冷,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却难受得睁不开眼睛,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喉咙很痒,忍不住地咳嗽,惊动了身旁的男人,李飞惮起身帮他垫好背垫,掖好被角,“还早才六点多,你再多睡一会。”
焦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摸了摸额头,“我是不是发烧了?”
“昨晚烧到三十九度多,我刚刚给你量了一下已经退烧了。”说着,李飞惮叹了口气,停止搅拌的动作,把杯子递过来。
棕色的冲泡药剂上飘着几缕白沫,焦丞下意识嘴里泛苦,推了推:“有没有胶囊的,这个苦。”
李飞惮没忍住轻笑,凑近亲自抿了一小口,又递过去:“嗯…仔细喝其实还有点甜,你就当板蓝根喝吧,胶囊空腹不能吃。”
焦丞不情不愿地接过,迅速一饮而尽,皱眉埋汰:“我一醒你药就泡好了,报复我?”
李飞惮说:“你不知道自己每次快醒的时候都会说梦话?”
焦丞疑惑:“是吗?我说什么了?”
“什么碎了……还有下雪什么的。”李飞惮回应,随即站起来拉开了窗帘。
窗外白花花一片。
焦丞被闪得眯眼,院子里银装素裹,小盆栽中垒着几个小雪堆。
他突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原来昨晚真下雪了?
李飞惮又坐回他身旁,光线好些,才清晰地看清他的面容,胡子拉碴,黑眼圈极深,与平日天壤之别。
焦丞张了张口:“你昨天来接我了?”
李飞惮:“嗯,看你很晚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你和那个高中同学……”
正说到一半,焦妈突然推开了门,“飞惮,新高压锅好像又出问题了,打不开盖子,能帮我来看看吗?”
李飞惮欲言又止,扭头回应:“好。”
焦丞一人呆坐在床上,焦妈没走,走进摸了摸他的眉眼,“你看看你,多大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多久没发烧了呀,我看你也还是小孩子。”
焦丞苦笑片刻,听她妈唠叨着。
焦妈突然叹了口气坐下,“丞丞,你是不是和飞惮吵架了?”她的语气小心翼翼,“昨晚他接你回来,后半夜我听旺仔一直在叫,出去发现那孩子在沙发上偷偷抹眼泪,问我你之前是不是参加过招飞又放弃了。”
焦丞一怔,半晌没有说话,移开视线躲躲闪闪起来,“我……”
焦妈没有为难他,捋了捋焦丞的头发,“你们也一起七年了,虽然没领结婚证,但也和普通小夫妻没什么差别,妈妈知道你是喜欢他的,可是过日子有时候就是要沟通的。”
焦丞五味杂陈,仰躺在枕头上,长长叹了口气。
他从没有跟父母说过白掣,也没有跟李飞惮说过,本以为那些事情已如尘烟般消散,这些日子却又频频干扰着他。
这件事,确实是他不想说。
李飞惮离开了小一会儿,焦丞浑身实在难受,背上密密的汗很粘,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一出来就看见李飞惮黑脸坐在床边。
焦丞套上外套,解释:“出汗太难受了。”
“难受也不能洗澡啊,再着凉怎么办,以前光知道说我,现在看看你,就穿这么一点点。”李飞惮翻出他的毛衣,硬生生又给焦丞塞了一件,顺手把那件呢子西装扔到角落。
“对了,刚刚饶泠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要先去她那里一趟。”李飞惮皱眉道。
焦丞有点意外,“怎么了?”
“她……说祝一哲要和她离婚。”李飞惮一字一字道。
焦丞愣了。
离婚?
祝一哲是饶泠的丈夫,两个人早结婚了,感情一向很好,祝一哲虽然人话少也内敛,却从不会说这么过分的话。
焦丞很难想象他会提离婚。
“发生什么事了?”
李飞惮叹了口气,掐了掐眉心:“不知道,饶泠刚打电话哭得挺伤心的,没听得清,模模糊糊听见说是掉马甲了。”
“掉马甲?”焦丞下意识一问。
李飞惮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饶泠有一个秘密。
焦丞和李飞惮都知道。
她是一个文字倾诉欲很强的人,这就造成了线下线上的反差,要不是亲眼见证过她大号的转评,李飞惮也绝不会想到,这个她认识了十几年的好友,竟然是个“x文大手”。
当然,那也是别人的嗜好,他们无从干预。
只是有一点,他们很清楚,饶泠很累。
祝一哲是一个过分保守和单纯的人,极度伪装成了绕泠爱情的保护伞,变本加厉地在恋人压制自己,就因为祝一哲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你是我见过最澄澈的女孩。”
窗外的景物高速地飞驰而过,路边的早餐摊子四处叫卖,零零散散的只看得见残影。
焦丞枕着车玻璃,一颠一颠的。
李飞惮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很累?我要不送你回去吧。”
焦丞摇摇头表示不要,片刻才问:“小泠结婚几年了?”
李飞惮应:“三四年了吧,当时咱俩一起去喝的喜酒。”
三四年……
早晨的光总是暧昧,焦丞偷偷将视线转移到身旁男人的身上,他记得,四年前,他和李飞惮同居。
两人站在屋内,按了门铃。
可以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音,李飞惮又敲了敲门,才传来弱弱的脚步声。
是祝一哲开得门。
看到李飞惮的那一刻,他显然格外暴躁,刚想发怒,就被饶泠推到了一边。
饶泠找了两双拖鞋给他们,“抱歉,你们先穿这个吧,家里有点乱。”
焦丞走进去,屋里真的很乱,客厅和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甚至有一台电脑摔坏了硬盘。
饶泠倒了水请他们坐下,她的眼睛浮肿,显然哭过。
李飞惮:“你们到底怎么了?”
祝一哲忽然一把拉过他的领子,“还说什么?就是因为你们,你们!她才变得奇奇怪怪的!”
他脖子梗得通红,下手没了轻重,李飞惮忍不住咳嗽起来,却没有还手。
焦丞刚准备拉开,饶泠忍不住甩了祝一哲一巴掌,“你有完没完?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爱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滚。”语气里带着哭腔,声音也嘶哑起来。
祝一哲松开了手,久久没有出声,夺门而去。
饶泠瘫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被发现的?”李飞惮问她。
饶泠继续低闷着头,“对不起,飞惮哥。”
李飞惮拍拍她肩膀,“没事的,道歉啥,吵架控制不住情绪,我理解的。”
饶泠吸了吸鼻子,眼泪止不住涌出来,“之前的硬盘不小心被他看到了,他一生气就翻了我的东西,然后拿过来质问我。”
焦丞捡起地上的几本特刊,上面标着各种各样的标签,有同人也有乙女向,封面旖旎,或许是争吵太过激烈,书角撕烂了很多。
“其实,他生气的是我,只不过迁怒于你们。”她抠弄着皱巴巴的刊物。
李飞惮安慰她:“我帮你跟他解释,别着急。”
饶泠突然沉默了,良久说:“飞惮哥,我和他是不是……真的走到尽头了,每天藏着掖着,对自己最亲密的人都要这样,很没意思,也很累。”
两人静静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劝慰,很多问题都是没有最佳答案的,选择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李飞惮坐了一会,起身出门去找祝一哲了,焦丞留着陪饶泠,等她情绪好了些,两人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焦丞正好拿到一本相册,可能是凌乱间被摔在地上的,棱角都磨平了。
相册里面的饶泠瘦瘦矮矮,穿着花哨的小裙子,眉心点了个红点,面对镜头格外羞涩。
“好笑吧,我小时候可丑了。”饶泠看着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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