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州牧却不这么想,哎呦你个田丰,说话这么冲,哪里像求情?这简直是要挟逼迫!他重重一拍几案:“子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韩馥下令给刘子惠披上囚衣,用扫帚棍棒驱赶着把他打出官署,由士兵押着去服徭役。
田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沮授翻白眼:“……”
荀谌:“……”
辛评掩面:这般羞辱,还不如直接杀了子惠呢。
这个刘惠字子惠,是一位冀州名士,受到如此羞辱,忧愤之下不幸病逝。
这么一来,韩馥大失人心。他的部将鞠义直接叛变,带兵开战。
袁绍对冀州垂涎三尺,派使者拉拢鞠义,敌人的敌人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韩馥也不是吃素的,他持续减少军需供应,试图饿垮袁绍的军队。双方渐渐撕破脸,明争暗斗。
荀彧恰好在这时来到冀州,荀家在士族之中影响力深远,袁绍不可能放任荀氏去辅佐韩馥,直接派朱灵劫人。
为了保全宗族,荀彧的三兄荀衍接受袁绍的邀请,担任郡从事一职。荀氏族人都得到优待。
郭图作为阳翟郭嫡系,也担任从事,家眷获得妥善安置。
郭嘉从中军帐出来,就被郭图扯住衣袖,去了郭图在袁营的临时住所,这是一处豪华营帐,连地面都铺设着双层锦缎。
“何事?”郭嘉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急,还要避开荀彧?
郭图不说话,径直走到行军案前,用手指沾了些清水,在几案上写字:袁绍欲借曹孟德之手杀王匡。
郭嘉忽然有点搞不懂袁绍的脑回路。
王匡的名声不算好,前不久还被董卓的部将偷袭,几乎全军覆没,他麾下的几千士兵都是新招的,确实是一个比较好吞并的势力。但关东诸侯之中,再找不出第二个比王匡更服从袁绍的命令的人了,这样一条没什么威胁又听话的狗,留着咬人难道不比杀掉吃肉强?
至于曹操,酸枣大营的关东联军跟着孙坚的脚步进驻洛阳,但见旧都残破,满目疮痍,方圆百里连个能补给军需的地方都没有。大家把粮草吃完,只好原地解散。
曹操辗转去扬州募兵,复得三千多人,屯兵河内,依附于袁绍。眼下是曹操最困难的时期之一,袁绍要杀狗,让他操刀,他也不好拒绝。然而后世的史料都认为是曹操想彻底掌控兖州,蓄意攻灭和张邈结盟的王匡……
不过这个河内太守王匡喜欢对治下的官民施压,动不动就把人弄去牢房里让别人交钱赎罪,杀他不算什么事,谋划周密一点还能赚一波名誉。
郭嘉也沾了些清水,写道:那就杀呗。
他自问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仁人君子,不相干的人和事,懒得管。
郭图又写:我和王府君是旧识,奉孝能否让曹孟德慢些动手。
郭嘉点头,他心想:必须能,不然郭图这狠人一出手,惹出的乱子绝对够曹操喝一壶的,王匡还是会暂时逃过一劫。
不是郭嘉妄自菲薄,论坑害人,他比不了郭图。郭图把消息透给他,不过是看他和曹操交好,卖个人情。
曹操听说郭嘉也在袁营,胸口仿佛被重重击了一锤子,闷得难受。他去拜访故人许攸,向许攸许子远打探郭嘉的消息。
许攸喝得烂醉,想了半天才说:“阿瞒,你怎么打听起那白面小生?说来好笑,我主袁本初听说颍川荀氏举族前来投奔韩馥,这荀子的后人要是辅佐了韩馥,岂不是对本初很不利?本初派部将朱灵带兵去掳人,这个郭嘉刚好和荀彧混在一处,被顺带着一起‘请’了来。”
曹操:“……”
他无语半晌,又问许子远:“那本初待他如何?”
许攸发出两声怪笑:“本初一向爱才,自然是奉若上宾,礼敬有加。只是这个郭奉孝忒无礼,每日里吃喝享乐,不干正事,不仅一策未献,连一声主公也没唤过。知道的说本初这叫礼贤下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人傻钱多,贡着一位专吃闲饭的二大爷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曹操默默给袁绍上香,这么一看,奉孝对我曹孟德简直不要太好,堪称推心置腹。
回营的路上,一个小兵塞给曹操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拖至王匡营帐起火。
没有署名,能看出来像郭嘉的字迹。送纸条的小兵是拿钱办事,一问三不知。
三天后,被王匡杀掉的那个天子使节、执金吾胡母班的门客行刺王匡,没有得手,为了泄愤一把火点着了王匡的营帐。
曹操带兵助攻,发现王匡已经逃逸。
袁绍没有怪罪曹操,毕竟当初是他下令让王匡囚杀天子使节的。使节之一的胡母班还是王匡的妹夫,王匡也太听话了,袁绍一声令下,他就对亲妹夫胡母班大义灭亲,这让袁绍一度怀疑这厮冷血残酷,用起来容易伤手。
话说袁营的谋士逢纪献计,让袁绍暗中邀约公孙瓒一同瓜分冀州,然后等公孙瓒和韩馥打起来,袁绍再去装好人,帮韩馥守邺城,只要袁军进入邺城,一切可就由不得韩馥做主了。
韩馥才在叛将鞠义那里吃了一场败仗,又听说公孙瓒也来攻打冀州,惊恐地缩在邺城,向幕僚问计。
此时田丰已经备受韩馥的冷遇,不得已称病还乡,不再参与议事。
沮授、荀谌和辛评等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说话。我们已经把嘴巴缝上,只当天生又聋又哑,谁敢给韩州牧献策?刘子惠的凄凉下场还在那里摆着呢。
韩馥怒了:“怎么都不说话,我养你们吃干饭的?都跟刘子惠一样没用,迟早打发了你们!”
这对韩馥来说只是一句气话,说过就忘,但这些幕僚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喜欢瞎琢磨,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荀谌私下找辛评商议,“不如我们帮袁绍入主冀州?”
辛评一听,对哦,韩馥志大才疏,肯定要完,得物色一个新主公才行。袁绍一向礼贤下士,韩馥和袁绍跟本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说干就干,荀谌和辛评设法跟袁营中的颍川同乡取得联络,互通消息。
忽悠韩馥出让地盘这么损的事,荀彧不打算参与,不过郭图简直不要太惊喜。
这些天,袁绍一直以上宾之礼招待他们,虽说袁绍最想招揽的人是荀家的荀彧,但他对郭图和郭嘉也是极尽礼遇。郭图准备献上冀州这份大礼,作为颍川乡党集体投效袁绍的进身之阶。
郭嘉冷眼旁观,后世对袁绍的评价其实有点低。袁绍生得英俊威武,是一位标尊的高富帅。他喜欢交朋友,名士、方士、游侠儿等来者不拒,有当代“小孟尝”之称。
据说孟尝君门下有食客三千,袁绍养的食客没有最多,只有更多。反正郭嘉自问除了帮袁绍消耗粮食,没做过一件正事。(对吃货来说,吃饭是头等大事,当然也算正事。)
很多士人都被袁绍的个人魅力吸引,跋山涉水来到冀州,然后被他的礼贤下士感动,甘愿追随一生。
可能是身为高门庶子,曾经被人看不起的原因(据说是他阿翁酒后随便拽了一个婢女行房的产物),袁绍的高贵优雅中兼有极度的自卑,格外要面子。你顾全了他的面子,什么事都好说,你拂了他的脸面,让他下不来台,弄死你的心都有。
为了照顾袁绍的面子,当晚,袁绍又要大摆宴席,上演折节下士,郭嘉只好奉陪。
袁绍好排场,侍从上百人,皆锦衣华服,前后簇拥着他,缓缓走进宴会大厅。
少顷,文臣都衣冠楚楚,武将皆披银着甲,依次从左右两边入席。
筵席上酒乐歌舞,山珍野味一样不少。
每一位宾客的食案后边都站着一名美貌婢女,布菜斟酒,殷勤服侍。
袁绍的涵养还是不错的,但对上那位不拘礼仪、半坐半卧在青玉凉席上,把荀彧当靠垫,把宴会大厅当自家雅室,把青铜酒盏当乐器,敲击着酒盏给歌女伴奏的郭奉孝,还是绷不住眼角抽搐,太阳穴突突直跳。
虽然敲得五音俱全,还挺好听的,但这浪子成何体统!
袁绍险些忍不住发作,但荀彧对此人格外回护,优雅的帮腔:“奉孝年少轻狂,还请将军勿怪。”又有许攸、崔琰远远瞧着觉得新奇,跑来倾听。
“无妨,诸君尽兴就好。”
袁绍继续忍,都说了是年少轻狂,他能气量狭小到连这个也要计较嘛?罢了,不过是一介狂士,眼不见心不烦。
郭图适时上前,给袁绍敬酒,还暗示他借一步说话。
第27章
吃主公不吐骨头 不知道郭图和袁绍密谈的具体内容,但公孙瓒刚入侵冀州,在韩馥的脑门上打了一个肿包。郭图就作为袁绍的使者,在袁绍的外甥高干的护送之下前往邺城,与荀谌、辛评一同游说韩馥。
郭图和韩馥的私交不错,他对韩馥说:“公孙瓒刚刚打了胜仗,兵锋正锐不可当,他乘胜南下,各郡纷纷响应。袁绍又率军东进,意图不可估量,我们为将军担忧啊。”
白马将军公孙瓒是块活招牌,冀州治下的很多郡县不等他去攻打,就直接望风投降。袁绍的能耐只会更大。韩馥心慌意乱,问荀谌、辛评和郭图:“那我该怎么办呢?”
荀谌:“主公,您自己判断一下,宽厚仁义,能让天下豪杰归附,您比得上袁绍吗?”
韩馥:“比不上。”
荀谌又问:“那么,临危不乱,遇事果断,智勇过人,您比得上袁绍吗?”
韩馥:“比不上。”
荀谌再问:“数世以来,广布恩德,使天下家家受惠,您比得上袁绍吗?”
韩馥:“比不上。”
荀谌说:“袁绍是当代豪杰,人中龙凤,将军各方面都有所不及,却又长期位居袁绍之上,他能甘心吗?”
韩馥几乎郁卒。
辛评补刀:“冀州物产富饶,是天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袁绍要是与公孙瓒合力夺取冀州,主公立刻就会陷入危亡的困境。主公是袁家的门生故吏,也是袁绍的旧交,还曾结盟共讨董卓,如果把冀州让给袁绍,他必然感谢您的厚德,而公孙瓒也无力和袁绍相争。这样,主公可以获得让贤的美名,而且自身比泰山还要安稳。希望您不要有疑虑。”
这些智囊,生吃主公不吐骨头的。
韩馥性情怯懦,居然同意将冀州送给袁绍。
闻讯赶来的沮授:“……”
沮授担任骑都尉以来,献策无数,却没有一策一计被主公采纳过,不得不说有点遗憾,他觉得有必要再抢救韩馥一下,最后一次,要是这次韩馥还不纳谏……估计也没机会再有下次了。
“主公,冀州虽小,能披甲上阵的有百万人,粮食足够支撑十年。袁绍不过一个外来户,他的军队正处穷困,军粮全靠我们供应,仰我鼻息,就好比婴儿,不给他喂奶,立刻就能将他饿死,为什么要把冀州拱手相让呢?”
沮授说完,长史耿武、别驾闵纯齐声附和。
为了消除韩馥的恐惧不安,耿武和闵纯带着一万弓箭手,大摇大摆地去袁绍的军营前示威,吓得袁兵一阵骚乱。
可惜韩馥还是没有勇气和四世三公的袁氏对抗,他和郭图、高干约定日期,出让冀州。
袁绍入邺城的时候,韩馥的幕僚都争先恐后迎出城门,只有耿武和闵纯留在韩馥身边。袁绍对这两个人手持刀杖、带兵示威的事还耿耿于怀,又觉得他们不来迎接,不给面子,当场把他们杀了。
滚烫的血溅了韩馥一脸,韩馥愣愣地看着最忠心的两位幕僚倒地,尸体被士兵拖走,惊出一身冷汗,接下来,他听到了袁绍对他的安排:封韩馥为奋武将军。
这个奋武将军是做什么的呢?
郭嘉了解了一下:所谓奋武将军,没有部曲,也没有军务,更没有官署。韩馥父子每天只能待在家里,还有几队士兵轮流守在外围,以守护韩府的名义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还不算,就在袁兵的重重保护之中,韩馥曾经的一位下属,和他结过怨的那种,居然直接冲进韩府,打断了韩馥长子的双腿。
不得不说袁绍的格局和他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匹配,给韩馥一个虚衔,把他供起来当个吉祥物就行了,不缺那一碗饭,何必做得这么难看呢?如果是曹操,至少吃相会好一点。
一直在偷偷关注郭嘉的曹操:奉孝突然看了我两眼,如此隐晦的目光,是在暗示什么吗?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曹操是绝不愿意让别人,尤其是袁绍注意到郭嘉的,所以他选择在当天晚上,借着夜幕的掩护,翻墙去找郭嘉。
作为游说韩馥交出冀州的大功臣,荀谌、郭图和辛评都成功跻身于袁绍的心腹谋臣圈子。这几位老兄商业互捧,互相谦让功劳,使得颍川乡党获得集体一等功。
其中基本啥事也没干,就帮同乡互通消息的荀彧、郭嘉和辛毗堪称“躺着立功”。
托郭图的福,郭嘉混吃混喝还混到了一处宅子,离邺城官署很近,而且是官宦人家留下的深宅大院,院内假山楼阁,亭台水榭,花木扶疏,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
清河崔琰自从在宴会上欣赏了郭嘉的即兴演奏,就把他当成音乐发烧友,没事就一起弹琴啸歌,还特意送来两名侍女,一位擅琴,一位擅歌。
郭嘉不擅琴,但他嗓子好。他那嗓音配上荀彧或者崔琰的琴声伴奏,绝对是当世顶级的视听享受。
清河崔林则担当起冀州向导,陪吃陪聊陪闲逛。
这小日子美的,要不是袁绍容不下不拘小节的郭嘉,他都想笑纳这个主公了。
想想袁营中无数有学识却难以熬出头的士子,郭嘉觉得:躺赢的人生也值得珍惜,他约荀彧今夜小酌。
荀彧可没郭嘉这么悠闲,他要代表荀氏和冀州本地的大族人情往来,估计会晚些登门。
郭嘉坐在灯下打棋谱,一边自娱自乐一边等人。
屋中静悄悄的,落子声几乎微不可闻,一片静谧之中,窗外一道黑影晃了一下,紧接着,窗棂上响起轻微的剥啄声,就像指甲抓挠木头的声音,诡异又可怖。
郭嘉眯眼:入室偷窃?
他抓起佩剑,将灯熄了。几乎同时,窗子被人顶开一条缝,一缕凉风穿堂而过,屋中的帷幔一阵翻卷,活似要见鬼的前奏。
郭嘉无声无息摸到门边。要真是梁上君子,现在喊人还不如别喊,脩羽和赵云都不在,护卫离得远,肯定没窗外那人来得快,也许人家就想悄悄弄点钱,要是被他当场撞破,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他多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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