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毒虽死,但邺城依然在黑山贼的掌控之中。于毒的十几个小弟刚刚占领邺城,就把一个叫壶寿的人迎入城,担任冀州牧。于毒的老大、黑山张燕还派出一支军队,帮助壶寿守邺城。如果没有好处,张燕干嘛要扶持壶寿?
很多人都有疑问:这个壶寿是哪位?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又冒出来一个冀州牧?
这要从李傕和郭汜说起。
据说董卓死后,长安那边,一度由司徒王允执掌朝政。王允对董卓的旧部进行了大清洗,几千人头落地,大名士蔡邕只不过是在谈起董卓的时候,叹息了几声,就被王允关押起来,死在牢狱之中。还有谣言说:王允要杀尽凉州人。
董卓麾下,除了杀董卓有功的吕布,和少数几个投降的将领,只有屯兵在外的牛辅等人暂时逃过一劫。
中郎将牛辅,带领着麾下的校尉李傕、郭汜等人联名上表,请求投降,率领西凉兵归顺朝廷。但王允拒绝接受他们的投降,还发布了通缉令。
牛辅收拾出一大包金银细软,计划抛弃军队,只带上几个亲信部下逃命。
话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牛辅悄悄地来到城墙上,让部下用绳子绑住他,把他吊着放到城下去。牛辅这么做,主要是不方便开城门出去,希望动静小一些,不要惊动其他人。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结果牛辅的部下贪财,起了坏心眼,嘴上答应会用绳子将他送到地面,却在他上不上、下不上、整个人悬空挂在城墙上,离地面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就故意松开手,让牛辅进行自由落体运动,体验蹦极最刺激的一部分过程。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一个健硕的胖子坠落在地,腰摔断了。
紧接着,牛辅的亲信跑去城下补刀,瓜分了他的金银细软,开开心心地找地方隐居,去当富家翁。
董卓覆灭,牛辅也紧跟着玩完。李傕和郭汜终日恐慌,他们想解散军队,潜行逃回老家,但牛辅的逃跑计划这么失败,让他们有点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叫贾诩的凉州武威人站了出来,对他们说:“听说长安朝廷中的当权者正在商议,打算杀光凉州人,你们要是抛弃军队,独自逃走,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亭长,也能把你们绑了。不如率领军队向西走,一路收拢西凉兵,凭借这些兵进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如果足够幸运,事情成功了,你们就可以奉国家以征天下。要是不成功,再跑也不迟呀。”
这个贾诩也是牛辅麾下的校尉,讨虏校尉,他这人一向低调,没什么名气,但无论是董卓,还是牛辅,都特别重视贾诩。李傕和郭汜也不敢小看他,何况他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李傕和郭汜收拢西凉兵,一路打进长安城,打跑吕布,诛杀了王允宗族十余人,挟持天子刘协。
刘协这回是真的惨,以前在董卓手里,至少还能享受到天子的物质待遇,现在落到李傕和郭汜的手中,这两个人都是西凉小校尉,根本不懂得照顾皇室的颜面。
堂堂大汉天子,想要一些牛骨宴请公卿大臣,李傕和郭汜居然不肯给,后来百官议论纷纷,他们嫌烦,就把已经发臭的牛骨献给天子设宴,天子非常气愤,但也只能忍着。
李傕和郭汜手中捏着天子,当然要利用一下,听说董卓任命的冀州牧、韩馥被袁绍抢走地盘,挂了,他们就另外任命了一位冀州牧,属于长安朝廷的冀州牧壶寿。
壶寿来到冀州,却争不过袁绍,一直没法上任,只好去投奔黑山于毒,等待时机。
还真让他等来一个好机会:袁绍和公孙瓒交战,冀州的主力部队离邺城越来越远,留守邺城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于毒还帮忙买通了魏郡的都尉,让他当内应,趁着夜色打开城门,一起占领邺城。
壶寿终于过了一把冀州牧的瘾,不过根据分赃协议:邺城府库里的东西,都归黑山贼于毒。魏郡的都尉也必须升官,以后他就是冀州牧麾下的第一人,冀州别驾,兼职中郎将。于毒、以及于毒的十几个小弟,陶升、青牛角、左大目等人也都封了官。
郭嘉:你们能考虑一下袁绍的感受吗?几万乌合之众,抱住黑山张燕的大腿,就敢和袁绍叫板?
第40章
完美洗白 这个壶寿的所作所为,已经成功地激怒了袁绍。
袁绍率大军直奔斥丘,日夜打造攻城器械,摩拳擦掌,发誓要夺回邺城,把壶寿等人的脑袋砍下来垒一座京观。
都说触底之后会反弹,袁绍倒大霉过后,也开始交好运。先是曹操快速剿灭于毒,前来助战。紧跟着,传来一个好消息:袁营诸君的家眷都平安无事。
据说有一个名叫陶升的黑山贼小头目,他不仅心地善良,还非常崇拜袁绍,崇拜到什么程度呢?邺城城破的时候,陶升派人守住邺城的西门,将袁绍以及其麾下文武重臣的家眷全部送出城,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一直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还没完,过了一段时间,陶升听说袁绍在斥丘,又殷情地雇好马车,把袁营诸君的家眷送到斥丘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袁绍很重视妻儿,尤其疼爱他的小儿子袁尚。但黑山陶升这般大献殷情,实在不合常理,让袁绍非常疑惑。
面对袁营诸君的疑虑,陶升一脸敦厚,解释说:“小人是觉得从贼没有前途,想投奔袁公,谋一个正经出路。”
袁绍一听,这是弃暗投明呀,说明跟着我袁本初才有好前程,这么有面子的事,必须同意。
就这样,陶升凭借着送还众人家眷的功劳,完美洗白,并且华丽变身,从黑山贼变成将军,官拜建义中郎将。
袁绍还专门设宴,给陶升接风洗尘。
开宴时,辛评看陶升有点眼熟,他回忆了许久,才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在阳翟郭的老宅里见过这个人,好像是郭嘉的侍从。
然而无论是郭嘉,还是陶升,一举一动都非常自然,两个人看起来并不相识,这让辛评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宴会全程,辛评一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那个陶升。如果真有猫腻,也只能试着从陶升那里寻找破绽。郭嘉的脸皮太厚,想从这浪子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纯属浪费时间。
华灯初上时分,宴会上的宾客开始陆陆续续散去。
郭嘉举起酒樽,樽内清冽醇香的液体晃了晃,他有些微醺,仰头饮酒的动作相当豪放,一线酒液从唇边流淌而下,顺着他那弧度优美的下颌,没入浅色的领口,青衿上很快湿了一小片。
他完全没有察觉,依然潇洒地起身,于光影交错之中,向外走去。径直走到辛评的马车前,转身望着跟在身后的辛评,青衣融入暮色中,咧着嘴笑:“仲治(辛评字)送我一程?”
辛评:果然又被发现了。
他将郭嘉拽上车,耐着性子等马车驶出一段距离,附近没有其他行人,田丰等人的车驾都离得比较远,车夫是家生子忠仆,辛评揪住郭嘉的衣领,压低声音:“郭奉孝,你弄个人投到我主帐下,安的什么心?”
郭嘉用折扇敲开他的手,也压低声音说:“我能安什么心?你想啊,要是陶升只护送辛氏、郭氏和荀氏这三家的家眷,你们几位打算怎么和袁公解释?要是不护送家眷,公孙瓒任命的冀州刺史严刚就驻扎在附近,万一被他劫去……”
辛评沉默了片刻,狐疑道:“我不信,你这浪子突然大发善心,肯定没什么好事,快说!休想蒙混过去。”
郭嘉坦然和他对视,目光中的笑意一览无余:“我经常做好事,不信你问公则(郭图)。放心,从今往后,陶升是陶升,我是我,各为其主,两不相干。”
辛评稍稍安心,奉孝这家伙,不靠谱的时候固然非常不靠谱,但对待友人,确实真诚,让人没话说,像陶升这种暗棋,本来没必要暴露的。而曹操和袁绍之间,哪怕关系再好,将来也必有一战,要是易地而处、换他在郭嘉的位置上,未必肯放过袁绍的家眷。
后来,辛评派人去盯梢陶升,暗中观察了几个月,发现这人真就老老实实地在袁营待着,一心一意当官,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就在袁绍的军队轮番进攻,壶寿快要守不住邺城的时候,军报显示:公孙瓒重整旗鼓,再次逼近界桥。
袁绍召集众人议事。
沮授建议派大将鞠义前去抵挡公孙瓒,给攻城多争取一些时间。袁绍不置可否。
别驾从事、田丰出列,“主公,曹将军治军有方,可以牵制公孙伯珪(公孙瓒)。”自从知道郭嘉在曹操麾下,田丰就谋划着消耗曹操的兵力。
公孙瓒麾下有很多骑兵,而曹操这边全是步兵,没有强弩,缺乏弓箭,青州军的装备完全属于民夫自备,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对上公孙瓒只怕要吃大亏。曹操正要推脱,他身后有人突然轻轻踢了他一下。
袁绍看向曹操,这个能征善战的小弟,势力发展太过迅猛,已经让他心生忌惮。他犹豫良久,说:“孟德可愿意替孤拖住公孙伯珪(公孙瓒)?待孤拿回邺城,必有重谢。”
曹操回头,就看见郭嘉正优雅地端坐,目不斜视,不像是刚刚踢过人的样子。在他身旁,戏璕隐晦地打了一个手势,是他们几个私下约好的手势,看那一本正经的神色,也不像才踢过主公。
曹操起身,正色拱手,“操能有今日,多亏本初兄相助,能为本初兄分忧,求之不得。”
离开袁绍的中军帐,曹操问戏璕:“志才为何让孤答应?”
戏璕耸耸肩,深墨色的眸子一眼望不透,“若不去抵挡公孙瓒,就要去攻城。邺城一旦被攻破,壶寿必死无疑,他一定会死守。而袁绍急于夺回邺城,恐怕会不惜损耗兵力。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是去对付公孙瓒更好。”
没错,最损耗士兵的作战方式,就是不计代价、毫无技巧的攻城。
曹操、戏璕和郭嘉三人并马而行,曹操用马鞭指着北面幽州的方向,“我军虽精锐,但武器落后,还都是步兵,尤其是青州军,相当于一群拿着棍棒的农夫,志才和奉孝打算怎样抵挡公孙瓒?”
天上流云飘过,光线蓦地变暗了一瞬,郭嘉半张脸隐在阴影中,面容有些模糊,显得下颌的弧度异常精巧美观,风扬起他的衣袂,猎猎飘舞。
“普通的步兵对抗骑兵确实有难度,不过青州军不一样,他们特擅长种地挖沟,用来牵制骑兵有奇效。等到了界桥,主公一看便知嘉所言不虚。”
深挖沟堑?这个曹操也能想到,然而他不觉得这样就能挡住公孙瓒的铁骑。但郭嘉看起来胸有成竹,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反正比去攻城靠谱。
回到曹营,曹操下令全军拔营。他负着手,在营地中观看士兵拆军帐,突然问身边的两位军师:“方才那一脚是谁踢的?”
第41章
让他抱我一下 戏璕后退一步,把郭嘉单独亮出来。
郭嘉抬手按住胸口,作痛心疾首状:“志才,说好的风雨同舟、有难同当呢?”
戏璕白他一眼,“我倒是不介意同当一下,问题是踢主公这种事,我真担不住。别怕,你要是被拖出去砍头,我年年带着醇酒和烤羊肉串儿去祭奠你。”
“砍头倒不至于。”曹操板起脸,声音低沉:“来人!把郭奉孝带下去,打二十军棍。”私下里,奉孝喜欢怎么样都行,可谁给他的胆子,竟然当着志才的面脚踢主公?不过以当时的情形,如果郭嘉不踢那一脚,八成会误事。
郭嘉执掌军法,兼管军机军务,在军中颇有威望,士兵不敢直接上手拖拽他,而是等在一边。郭嘉吊儿郎当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斑驳的树影落了满身。他没请罪,也没讨饶,直接转身就要跟着士兵去挨军棍。
曹操:“……”还是舍不得打奉孝,他默默给戏璕使个眼色。
戏璕扬声大喝:“且慢!”
等要带郭嘉下去行刑的士兵停住脚步,戏璕才不紧不慢地说:“主公息怒,奉孝天生体弱,受不住刑罚,不如先将这二十军棍记下,让他将功补过。大敌当前,不宜先自损。”主公,台阶都递到脚边了,赶紧下来。
曹操顺坡下驴:“那就暂且记下这二十军棍,戴罪立功。”
戏璕:“主公英明。”他用眼神配上一个饮酒的动作暗示郭嘉:为了捞你这浪子,在下违背做人的原则,昧着良心拍主公的马屁,你怎么也要有点表示吧?
郭嘉惫懒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斗酒,戏璕满意地点点头,回了一个成交的手势。
曹操:“你俩又在打什么暗语?”
戏璕干咳:“奉孝说,主公不妨也踢他一脚。”
把浩浩荡荡的大军丢在后方,郭嘉和戏璕轻骑先行一步,去界桥南面二十里的地方,察看公孙瓒和袁绍交战的痕迹。
曹洪带三千步兵随行护卫。
河道蜿蜒,磐河水浪花翻涌,潺潺流过。
和颍川那种缓慢、无声、娴静流淌的碧绿色静水不同,冀北的水近似透明,水流湍急,个别地势落差比较大的河段,白色的浪头像脱缰的野马,狂奔向前,重重地拍击在石头上、河岸上,发出闷雷一般的连续撞击声。
戏璕大致复原出公孙瓒当时的阵型,有些想不通,“上万骑兵,居然就这么败给袁绍?”
“看这里。”郭嘉指向一小片有着许多孔洞的地面,俯身从泥土中拔出一小截断掉的□□,“是强弩,能轻易穿透轻骑兵的铠甲。”
袁军的远程攻击手段非常先进,强弓和硬弩加起来估计过万。透过这些孔洞,郭嘉似乎能看见当时袁军这边强弩雷发,像割麦子一样,公孙瓒的骑兵成片坠马,被袁军驱赶着,退至界桥,在过桥时互相拥挤,落水无数。
戏璕轻叹:“白马义从,唉,也不知还剩多少?”
界桥之战才过去没多久,战场上遗留的有用的信息还非常多。郭嘉和戏璕徒步勘查,对公孙瓒的兵力、兵种、武器装备等都有大致的推衍。
走得有点累,他们并排席地而坐,在磐水边讨论如何应对公孙瓒。
不远处,曹洪踱来踱去,看他的表情,他很想知道两位军师的谈话内容,然而由于水流声的干扰,完全听不清。
也不知怎么回事,戏郭二人聊着聊着,话题就歪到荀彧的身上。
戏璕微微低头,颈项呈现出一个柔和细微的弧度,声音和平常不太一样,似浸染着几分水雾,听起来不太真切,“这次随军出发之前,我和文若打赌,他要是输了,得答应我一件事。他必输无疑,你说,我要是让他抱我一下,他会是什么反应?”
郭嘉嘴角一抽:“志才,你又算计文若这样的老实人,良心不会痛嘛?”
27/90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