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曹昂为何不开心,郭嘉倒上一杯茶,递到他唇边,柔声说:“小祖宗,来喝杯茶,消消火。”
一时间,好似又回到从前,那段伪装小宠物的时光,曹昂就着郭嘉的手将茶水喝得一滴也不剩,然后坐在榻边,看着他摆弄竹简、批阅文书,偶尔上前帮忙剪灯芯,一直到郭嘉准备洗洗睡的时候。
郭嘉上辈子住过男生宿舍,对于在别人面前洗簌更衣什么的,一向习以为常,但曹昂这个家伙,总是贼心不死,对他的菊花有想法,这就有点难为情了。
随手将外袍搭在绳子上,感应到后背上灼热的视线,郭嘉回身,无奈地望向曹昂,手指叩着浴桶边沿:“大公子,做人就要讲做人的规矩,乖,非礼勿视。”
“不看就不看。”
曹昂向后一倒,随手拿起摆在枕边的一卷精美的帛书,展开来盖在脸上。然后他发现:不用眼睛看,单是听着声音,嗅觉等各种感官都在敏锐地叫嚣,更容易想入非非……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举起帛书,对着光看,只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这是一卷道家房中术,带图的那种。插图的画功十分了得,将妙龄女子的体态勾勒得曼妙起伏,透过绢帛,仿佛能看到女子眉梢眼角的妩媚风情。
奉孝居然也思春,偷偷看这种东西。
曹昂把帛书收进乾坤袖中,换上一卷外观相似、但内容是两个男子纠缠的房中术,摆在枕边。郭嘉睡前有个习惯,一定会坐在榻上,挑灯执卷,阅读一会儿才躺下。不知他看到这卷被调包的帛书,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曹昂很期待。
军营的生活,难得有安逸的夜晚,不过沐浴还是必须卡着时间,郭嘉快速拭去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坐在竹席上擦头发。
曹昂凑过来,替他梳理长发,动作轻柔,竟比专门服侍郭嘉的侍女衿沫还要体贴,没有一下扯痛他。
大公子专业顺毛,顶级奢侈享受,值得拥有。
郭嘉没骨头一般倚在几案上,目光掠过枕边的帛书,
曹昂:“想看?”手不释卷真是一个好习惯,曹昂把帛书塞进郭嘉的手中,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郭嘉缓缓展开绢帛,细细地从头观到尾,脸不红,气不喘,很淡定地发出一声感叹:“古人真会玩儿。”
曹昂: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目前对男人完全没感觉?奉孝,你十年后也这么会玩儿。可惜当时他太惊诧,匆匆一眼,又有帷幔遮挡,没能看清上面的那个男人是谁。而且昆仑镜灵气耗尽,要十年后才能再次开启,揪心。
他收起檀木梳,从背后一把抱住郭嘉。
这手臂简直跟铁箍似的!突然抱得这么紧,郭嘉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他抓住曹昂的手腕,还没开口,曹昂已经放松一些力道,喃喃道:“你要小心我父亲。还有,玉佩不要离身,那上面的符阵,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你。”
郭嘉狐疑:“小心主公?”
曹昂有些难以启齿,踌躇了片刻,说:“他想欺负你。”
郭嘉轻笑一声,“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这人根本就没听懂他的意思啊,曹昂眸光一暗,猛地将郭嘉掀倒,又抢在他后脑着地之前伸手托住他,将人拢进怀中。
郭嘉无限懵逼,一时忘了反抗。
曹昂低头,强势地在他颊边覆上一个吻,“是这种欺负,你就这么点力气,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对谁都毫无防备。”
过了半晌,郭嘉还是一动也不动,连神色都十分平静。曹昂很想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感受,故技重施,用小法术窥探他的心念。
“主公……怎么可能?难道别人家的女人已经不能吸引主公的眼球?难道软妹子不萌不可爱吗?一个个都病得不轻,还老觉得我有病……”
“李白有句话说得好‘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其实,羁旅天地间,若有缘相聚,也不必拘泥是男还是女,一生一世一双一对,哪怕浮生若梦,也是一场好梦。”
第二天,军报显示,公孙瓒后退二十里,在磐河下游的一处平地上安营扎寨。
接下来的半个月,公孙瓒每日派人叫阵,专注于搦战。曹营这边依仗着深沟高垒,不管对面怎么叫骂,都坚守不出。
其实曹军小胜了两场,士气颇高。虽然缺乏强弓硬弩、装备落后的步兵无法正面和骑兵相抗衡,但完全可以搞点夜袭、劫粮之类的阴谋诡计,然而郭嘉神神叨叨的,劝曹操保存实力,同时保留公孙瓒的主力,说是将来还有大用处。
就算以曹操对郭嘉的信任程度,也觉得一直防守特别不靠谱,就在曹操终于忍不住,准备主动出击的时候,公孙瓒退兵,回幽州去了。
据说,长安那位天子的使者,带着勒令公孙瓒退兵的诏书,让幽州和冀州休战,以和为贵。袁绍还亲自出迎百里,拜见天子使节。
曹操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消息。想当初,袁绍带头不承认刘协是合法的大汉天子。现如今,袁绍又用最隆重的礼节,迎接刘协这位傀儡天子的使者,要不要这么用力抽打自己的脸?
郭嘉:那个替袁绍请来天子使节的谋臣郭图,最近又没吃药吗?公则(郭图)老兄,你真的是袁绍那边的人,不是曹操派过去的卧底?
袁营最近热闹非凡,天子的使节还没离开,被李傕和郭汜打出长安的吕布也跑来了。
话说吕布本来先投奔的袁术,然而他这人少根筋,寄人篱下,非要以袁术的恩公自居。
推理过程大约是这样的:董卓诛杀了洛阳城里的袁氏宗族,是袁术的大仇人。他杀了董卓,等于替袁术报仇雪恨,所以他就是袁术失散多年的亲爹,啊呸,说错了,他就是袁家的大恩人。
拜托哦,是个大汉子民都知道:是司徒王允全程谋划诛杀董卓。至于被王允策反的吕布,顶多就是王允手中的一把屠刀。
袁术要感谢,也是优先感谢那位持刀的人。至于那把屠刀,如果能拿过来用一用,也挺好的。拿过来当恩人供养着,一两个月还能忍一忍,时间一长,袁术就受不了自以为脸大、要兵要粮又不听话的吕布,将他赶走。
流浪的日子实在是太艰辛,吕布觉得:袁术不知道感恩,但袁家不是还有一个袁绍吗?冀州那么富裕,养个恩人没问题的。
不管怎么说,没有公孙瓒的干扰,还有曹操和吕布相助,袁绍终于打退黑山张燕,斩杀壶寿,顺利地拿回邺城。
再过几天就要出发,全军返回兖州,曹操去邺城赴宴,和袁绍叙旧。
郭嘉没有参加宴会,他在齐物阁的库房里搜刮了许多香料,放进随身空间之中,然后坐在二楼的露台上喝茶。
半年前,郭嘉传信,让邺城齐物阁的钱管事收购硝石。高价收,有多少,要多少。
秋阳温煦,光束中有无数细小的微尘在上下浮动。郭嘉扫一眼堆积在楼下的硝石,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少?”
钱毅躬身,低眉顺目地说:“公子,这东西只有药铺和道观里才有,整个邺城的硝石都在这里了。”方士炼丹才用这玩意,巫医有时也拿来给人治病。而且按照公子的要求,每次收购,都要先刮一小块下来,用火烧,火焰呈紫色的硝石才收购,要是火焰呈黄色,那就是长得像硝石的芒硝,不要。
郭嘉带着两百个士兵前来搬运硝石,结果只有六十个人扛着麻袋装车,其余的人都闲着……
见不得属下空手而回的郭嘉,大笔一挥,让剩下的士兵每人搬一坛酒。
这时,一个葛巾素袍、挑着一面布幡的老道士在楼下站定,对着楼上的郭嘉招手,朗声道:“这位小郎君,你命格奇特,世上罕见,能否写个字,让贫道测一测?”
第44章
这道人的布幡上挂着一只大葫芦,还用朱砂画着什么鬼东西,郭嘉仔细辨认,发现这是一幅画残了的太极八卦阴阳鱼图案……而且混杂着一大一小两团油污,这老道士一边吃烧鸡一边画招牌吗?
郭嘉以前用测字戏弄过陈群,对其中的门道有些了解,并没兴趣测字。然而看这道人一把年纪,头顶正中有一撮白发,衣袍的下摆被露水沾湿,微微翻卷,像是连夜徒步而来。郭嘉料想他行走江湖颇不容易,就点头说:“请道长上楼,稍坐片刻,待我想一想,看写个什么字。”
钱毅钱掌柜送来笔墨纸砚。
齐物阁的侍女奉上热茶,外加四样点心,两碟蜜饯。
那道人也不客气,不疾不徐地上楼,盘腿箕坐在凉席上,伸手抓起盘中的点心就往嘴里送,顷刻间吃下去半盘子芝麻酥,直接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眯着眼笑:“贫道听说齐物阁的茶点甚好,今日可算是吃上了,果然名不虚传,好吃。”
这番表现,可以说是相当失礼,钱毅眉头微皱,躬身退下。
郭嘉一点也不介怀,反倒觉得有趣,近距离看,才发现这道人的面容微微有些僵硬,左眼之中瞳仁发白,且暗淡无光,似乎看不见。
郭嘉铺开纸张,提起狼毫笔,蘸上墨,写下一个“贤”字。
道人打量着郭嘉,手抚花白的胡须,“这个‘贤’字,上边是两只眼睛和手,下边是财富(繁体的‘贤’)。双目指一个人的眼光,眼光决定这个人是否出手不凡。手则掌管着下方的财富。这财富不仅是钱财,也是才识,以才服人,以财分人,遇事逢凶化吉,贵不可言。但若忠贞守志,不肯顺应天时,也会凶险无比,极易摧折。”
郭嘉听到这里,心中一紧,只听那道人的声音变得慈和:“请恕贫道直言,小郎君这个字,是模仿一位故人的笔迹,替他测的,可对?”
楼下是热闹的街市,人来人往。楼上一老一少相对静坐,仿佛在浮世喧嚣之外。远远近近,所有杳杂的声音,郭嘉都充耳不闻,只盯着眼前的字走神,这个“贤”字,他故意模仿荀彧的笔迹,写得很是优雅端正。
有朝一日曹操称魏王,忠于汉室的文若,极易摧折吗?
郭嘉眉宇间飞扬的神彩微微一黯,随即释然,他哈哈一笑,丢开狼毫笔,说:“只要我还在一天,绝不让他被任何人摧折。”
老道士将酬金揣进袖子里,踩着木屐踢踢踏踏地下楼。他走出两条街,钻进一处小巷子中,靠坐在一户人家的柴堆上,从葫芦里倒出一些颜色诡异的液体,均匀地抹在脸上,缓缓揭下来一张假面皮。
眨眼之间,风尘仆仆的老道士消失不见,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道人站起来,摩挲着挂布幡的竹竿子,幽幽地说:“兄长躲在齐物阁的主人家里,真会享福,有些后悔跟兄长交换名字了呢。”
很多年以前,中年道人的名字叫左俭,他有一个孪生兄长,名叫左慈。他觉得左俭这个名字不好听,闹着要跟兄长换。
左俭和左慈互换名字之后,他们的人生居然也互换了。兄长只比他先出生一小会儿,还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处处比他讨人喜欢。那天,他一时嫉妒,故意冒充兄长。他也没想到:那个答应要收兄长为徒的南华真人,会稀里糊涂地把他带回天柱山,收为弟子,将炼丹术倾囊相授。
左慈其实没那么喜欢炼丹,被丹炉中喷溅出来的火星子夺走一只眼睛以后,他就更不愿意炼丹了。或许当年,就不应该假扮兄长。
现如今,他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方士左慈,道号乌角先生。而兄长,使用着他当初的名字,作为方士左俭,在阳翟郭家当门客,籍籍无名。但没人知道:传说中乌角先生的仙丹,只是传说而已,左慈携带的那几葫芦丹药,都是左俭炼制的。
袁绍这边,宴会大厅里彩帛铺地,铜鼎煮酒,文臣武将的席位分列左右。文臣那边,赫然空着两个席位,曹操麾下的两位谋臣,一个也没来。
曹操有些尴尬,主动向袁绍敬酒致歉,其实也不怪郭嘉和戏璕不靠谱。因为袁绍一直把曹操当成属下,郭嘉和戏璕作为属下的属下,平常一起议事都是坐在曹操的身后,或者站在曹操的身后,根本没有单独的席位。
前不久,袁绍迎接天子的使节,被封为冀州牧,兼任青州牧,他一高兴,把宴席办得格外热闹,还特意给曹操麾下的文臣武将也准备了席位,但是等曹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郭嘉和戏璕已经被他批准休假,不知道正在邺城的哪个角落里浪。
有人不识抬举,缺席酒宴,一向爱面子的袁绍竟然没有生气,还拍着曹操的肩膀,“孟德啊,不要惯着那些浪荡子,什么迟到、早退、缺勤、穿女装,直接打板子,实在不行就推出去砍了,杀一儆百。”
曹营诸将都神色古怪。
袁营诸将:曹公麾下都是些什么奇葩?
曹操突然呛住了,一阵猛咳。不过他还没忘记此行的终极目标:向老大袁绍要粮。
和吕布那种以袁家的大恩人自居,一来冀州就开口要兵要粮,打了一场胜仗就鼻孔朝天、再也不听指挥的莽夫相比,曹操有能力,还不贪心,大老远前来助战,剿灭黑山于毒,抵御公孙瓒,就要那么点必须品。
袁绍欣然同意,不仅送粮食送装备,还和小弟曹操约好:休整一段时间,一起去揍袁术。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袁术不念兄弟情义,拉着公孙瓒和陶谦跟他作对,那也别怪他发动曹操和刘表,以牙还牙。
曹军出发回兖州的这一日,是个阴天,半路上还下起了小雨。
斜风细雨之中,郭嘉松垮垮地挽着缰绳,任由识路的马儿慢悠悠地前行。
曹昂策马而来,将一顶斗笠扣在他的头上。
郭嘉:“不用,一点毛毛雨。”
曹昂不说话,狠狠剜他一眼。郭嘉直接无视他凶巴巴的眼神,把斗笠摘下来,要还给曹昂。
就在这时,前方曹操的车驾突然停下,一个传令兵跑步过来,喘着粗气说:“郭先生,主公请您上车。”
郭嘉:“……”
曹昂不肯接斗笠,直接扯下大氅,替郭嘉披在身上,纵马离开。
戏璕指一指斗笠,娇弱地开口:“这个可以给我,嗯?”
郭嘉爬上曹操的马车,一反常态,没有随意地闲聊,或者懒散地打瞌睡,而是很安静很端正地坐着。
“出则同车,入则同席。”
搁在以前,郭嘉一直觉得这就是一种高规格的礼遇,但是刚才,曹操伸手拉他上车,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带着明显不同的意味。
郭嘉想不通:论才华,他和文若、志才皆在伯仲之间,可以说是各有专长,平分秋色。论颜值,那就更不对了,话说主公的眼神真的没毛病吗?要是让他来选,肯定选文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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