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嗖嗖不绝,大多数都被郭嘉的部曲、戏志才的亲兵用盾牌挡住,不时有流矢从众人的头顶飞过。
羽箭飞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一般来说,就算落在身上,也穿不透衣料。
典韦挥动铁戟,荡开了几支流失:“郭先生、戏先生,这些箭可能是冲着你们来的。”
郭嘉随军不是一次两次,早就适应了战场的环境,只当看热闹。不过曹操对戏志才和郭嘉的安危十分上心,很快就派来一队亲兵,让他们护送两位军师回中军帐休息。
郭嘉瞥一眼城楼上的袁术,笑得邪气:“算了,袁贼千篇一律的败退过程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补个眠。”
荀攸尚在沛郡主持战后的重建工作,安抚民众。托郭嘉的福,戏志才和刘晔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又在中军帐遇上了。
戏志才和两位友人聚在沙盘边,研究弄垮袁术的方法。
袁术虽然接连遭受打击,但并未伤筋动骨,他仍然有十八万大军。
冷兵器时代,常规作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当然,曹军比较精锐,战斗减员还要少很多,但一城一池的争夺,和袁术硬拼消耗,显然不明智。目前,曹操最大的威胁、真正的敌人是袁绍,不能在袁术这里折损太多士兵。
不正面拼消耗,那就只能以奇取胜。
郭嘉正要开口,却被戏志才止住:“奉孝,别说出来,你我各自把克敌之策写在竹简上。”他们总是想出类似的计策,一个先说,另一个就没得说,没办法,太默契了。
片刻后,两片竹简同时递到刘晔的手中,上面都只有两个字,相同的字,不同的只是字迹,一个非常娟秀,酷似娴雅温柔的女子信手写就。另一个落笔如云烟,字像他的人一样疏狂洒脱。
戏志才和郭嘉相视一笑。
刘晔感到几分目眩,蚩尤面具遮住了戏志才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嘴跟下颌,反而使得他唇边的弧度格外醉人。戏志才的变化真的很大,他以前何曾如此自信又快意?
薄暮时分,帐幔低垂,缝隙中透进来一丝微光,隐隐能听见隆隆战鼓声,难为郭嘉倚着几案也能睡得着。
刘晔看了看郭嘉,确认他闭着眼,正在会周公。于是单手撑住行军案,身体向前倾,凑近戏志才,轻轻摘下他脸上的蚩尤鬼面。
戏志才有点无措,之前还能拉荀攸挡一挡,或者借面具来遮掩情绪,直接和刘晔对上,这一瞬间,他眼前又闪过当年剑刺入刘晔的肩头时,刘晔眼中的惊愕痛楚,渐渐凝成一种深深地怜惜。
那双眸子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恨意,刘晔不怪他,反而……但他无法承受任何人的怜悯。血一点点低落,并在他拔剑的时候喷涌而出,一滴溅在眼睛里,眼前的景物一片凄红。他终究是亲手伤害了他承诺过要保护的人。
戏志才陷在不愉快的记忆中,耳朵突然一阵温温痒痒,刘晔贴在他耳边说:“志才,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刘晔,字子扬。”是和志才一起晒太阳的那个刘华。
假寐的郭嘉眼睫微动,偷偷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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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随着夕阳一起落下的,还有袁军将领李丰的躯体。李丰被曹昂一枪毙命,因着惯性,失去生命的躯壳依然骑在马背上,跑出去一段距离,才跌落尘埃。
上万人的战争,将领个人的武力,对全局的影响不大,但亲临现场指挥的将领被敌军小将一招斩杀,惊散了袁军本就所剩无几的士气。
袁军开始溃败,乱兵之中,于禁把敌军将领陈纪一矛刺得摔下马背。
夏侯惇冲入敌阵,生擒敌军主将乔蕤。
副将战死,主将被俘虏,袁军可以说是大败惨败。袁术的心理阴影被再度放大,他不肯听主簿阎象、谋臣杨弘的劝阻,在总兵力仍然有优势的情况下,弃城逃跑。
陈王已死,后嗣断绝,曹操下令陈国除国,改称陈郡,下辖的十二个县不变。由曹昂负责安抚民众,接管陈郡的户籍和府库。
曹军继续追击袁术,几天以后,诸将才陆续发现:郭嘉好像很长时间没露面了,曹纯、夏侯渊、赵昂这三位大将的旗帜迎风飘扬,人却不在,他们的直属部队也不见影子。随军军师是戏璕和刚刚从沛郡赶来的荀攸。
这就意味着曹操暗中分兵。曹纯的虎豹骑、夏侯渊的青州营等曹军最精锐的部队,以及算无遗策的军师祭酒,另有目标。
其实,在曹军再次出发之前,许都的荀彧送来一封急报:田丰劝谏袁绍,趁着曹操和袁术交战,发兵偷袭许都,“奉迎天子,动托诏书,号令海内,此算之上者。”
只要把傀儡天子抢到手,就可以用朝廷的名义号令海内。曹操“奉天子以讨不臣”,袁绍早已眼红了许久,他有偷袭许都的意向,己然开始调动兵马。
曹操忧心忡忡,这个田丰,总是给袁绍提一些要命的建议,可怕。
曹操召集三位军师商讨对策,让长子曹昂在一边旁听,多听多看多学,才能成长为优秀的继承人。
荀攸认为应该尽快回师许都。公孙瓒屡战屡败,坐困易京,早已失去锐气。袁绍的确能够分出兵马奇袭许都。
戏志才不支持撤兵:“主公,我军和袁绍军相比,原本就处于劣势。假如现在撤退,失去先机,被动防守,袁术一定会大肆反攻,到那时,袁绍偷袭许都,主公岂不是陷入必败之局?不如博一把,如果能先击垮袁术,再北上迎击袁绍,或许还有三分胜算。”
曹操难以决断,看向郭嘉。
郭嘉也不支持撤退回防,这就好比下棋,先手代表着主动权,绝不能轻易放弃主动权。
不过他的理由听起来有点扯:“袁绍用人多疑,优柔寡断。他一定会多询问几个谋臣的意见。沮授会支持田丰,郭图会极力反对。然而沮授和田丰加在一起,也辩不过郭图,所以袁绍会长时间犹豫不决。主公用不着急着撤兵,等袁绍作出决定,我们早就打残袁术了。”
曹操:总怀疑郭图其实是我的人。
郭嘉的判断从不曾出错,曹操愿意信任他。
这么一来,就必须尽快击垮袁术。曹昂提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计策:深入袁术的领地,偷袭袁术的屯粮点蕲春。
荀攸没有表态,风险越大,利益越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支持大公子以身犯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承担不起后果。主要是身负荀氏家族的未来,不敢赌。
郭嘉和戏志才对视一眼,先后表态,支持曹昂。
先前,他们写在竹简上的破敌之策,和曹昂的策略是一致的,值得冒险一试。之所以没有告诉曹操,是因为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要是再等一等,等孙策的兵马也到位,风险就会降至最低。
曹操决定来一场豪赌,执行曹昂的计策,分兵行动。曹昂缺乏经验,要有稳妥的谋臣和武将跟着他,曹操才能放心。
郭嘉毛遂自荐。
曹昂自主挑选了军队阵容:曹纯的虎豹骑、夏侯渊的青州营、赵昂的郭氏部曲。这些精锐部队的共同特点是战斗力强悍,奔袭速度快。曹操对长子的眼光非常满意。
陈郡,曹昂第一次处理政务,就遇到了不小的阻碍。那些投降的从事官,大多是典型的名士,公务全都丢给小吏来处理,每天无所事事,弹弹琴、写写赋、再倚红偎翠喝点小酒的那种名士。
官署之中,文书档案残缺散乱,相关的从事官一问三不知,曹昂都被气笑了。
这时,一名小吏越众而出,朗声禀报了陈郡的户籍数目等各项指标。他迟疑了一下,说:“这是袁贼入侵之前的数目,现在,估计人口减半,在下会尽快核对户籍。另外,府库的存粮也被劫走,只余三百斛麦屑,不足以救济百姓。”
这个小吏说话清晰有条理,曹昂和颜悦色地问:“请问先生的尊姓大名?”
小吏:“禀公子,在下姓梁名习,字子虞,陈郡人。”
旁边的从事官插嘴:“梁习本来是郡中的主簿,一时不慎顶撞袁贼,被贬为计吏。”
郭嘉:梁习!曹魏时期,担任并州刺史,威震鲜卑,家无余财,政绩第一的梁习!
曹昂:“从今天开始,梁先生仍然是主簿,在陈郡太守上任之前,政务就有劳梁先生了。我会先拔一批粮食救急。”
曹操步步为营,正面和袁术死磕。
另一边,在曹昂的主持下,陈郡的政务步入正轨。郭嘉的部曲扮作流民,分批潜入袁术的屯粮点蕲春城。
棋子已经布置好。曹昂让士兵换上袁兵的皮甲,在曹纯的虎豹骑、吕布的并州铁骑的掩护下,成功接近蕲春城。
气质酷似匪类的赵昂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袁术麾下有几个黄巾降将,赵昂诈称是其中之一,直接骗开城门。曹军和袁军守将展开激烈的巷战。
提前混入城内的郭氏部曲纵火焚烧官署,导致城中大乱,袁术的部将陈兰、雷薄眼看无力回天,居然叛变,掠夺府库中的粮草,带着军队逃奔灊山。
蕲春城破,由于缺粮,短短一个月,袁术的势力就分崩离析,军队四处溃散。
袁绍这时才后悔没有尽早出兵,奇袭许都。但他不反思自个儿好谋无断,反而怪袁术没用,这么快就被打败。他一边骂袁术蠢材,一边点兵点将。
问题是,先前催着袁绍出兵的田丰和沮授,现在又带头劝阻他发兵,说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延误得太久,已经失去战机。
哎,这些谋臣,实在是太善变了。一会儿说打,一会儿又说不能打,怎么说都是他们有理。
走投无路的袁术,打算去投奔袁绍,他主动将帝号归于袁绍,写信给袁绍说: “您坐拥四州之地,户口超过百万人,论势力,谁都不能和您匹敌……我恭敬地将传国玉玺送给您,希望您笑纳,袁氏应当统治天下。”
对于袁术的归附,袁绍没有一丁点期待,他只对传国玉玺有兴趣,派长子袁谭去接应袁术。袁术来不来都无所谓,玉玺一定要来。
然而,袁术和袁绍之间,还隔着曹操的地盘呢。当年,袁术要攻打袁绍,不得不先打曹操。现如今,他想投奔袁绍,最大的困扰依然是:怎样才能通过曹操的地盘,够到袁绍?
曹操回许都坐镇,派曹纯、关羽、朱灵、牵招、乐进去拦截袁术。他原本想派刘备出征,但荀攸、郭嘉、戏志才一致劝阻,只得作罢。
曹纯的虎豹骑相当强悍,把袁术逼得无路可走,又退回寿春。六月,袁术再退,领着一众残兵败将在江亭歇脚。
时值盛夏,天气闷热,袁术突然想喝蜂蜜水。可是他一败涂地,逃了又逃,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蜂蜜水?袁术叹息良久,大咤一声,说:“袁术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说完,呕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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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袁术死后,眼睛仍然睁着。过了片刻,才有人被贪念驱使,大着胆子去搜他的身,寻找传国玉玺。
奇怪的是:翻遍袁术全身上下,连他歇脚的亭子都搜查数次,居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些人不信邪,连袁术随身携带的香囊都解开来看,里面是一些香草,和一小撮女人的头发。
袁术的部将戚寄、秦翊郁闷许久,率领残兵归顺曹操。
到了许都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玉玺早就被东海相徐璆收起来,藏在马日磾的棺材里,和金尚的灵枢一起运到许都,将玉玺献给“朝廷”。
当年,太傅马日磾奉命出使袁术,被袁术强行扣留,逼迫他担任军师,马日磾的符节被袁术连骗带抢给夺了去,不肯还给他,他觉得受到羞辱,最终忧愤病逝。
至于金尚,这个名字大家可能还有点眼熟,他就是曹操入主兖州之后,朝廷委派的兖州刺史。金尚没有实力和曹操争夺兖州,无法赴任兖州刺史,只得投奔袁术。谁知袁术僣号称帝,非要让金尚当太尉,他不肯附逆,顶撞袁术,还试图逃走,被袁术杀了。
曹操打开装玉玺的盒子,随手拿起传国玉玺看了看,是一整块蓝田美玉雕刻而成,方圆四寸,缺了一个角,以黄金补上,镌刻着龙纹,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他将玉玺放回锦盒之中,让董昭送入皇宫,交给天子刘协过目。
曹操追忆旧事,叹息一声,对荀彧说:“想不到金元休(金尚)还是节烈之臣。他家中还有什么人?”
金尚是京兆名士,落到这般下场,曹操也有点责任。他这样问,是打算厚待金尚的子侄。
“金元休的长子金玮,年方弱冠,客居许都。”荀彧的眉微微蹙着,曹操拿御玺时的神态,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曹操下令征召金玮担任议郎,并表彰忠烈之臣,组织百官吊祭金尚。他还打算礼葬金尚和马日磾。
孔融反对说:“马日磾持天子的髦节,奉命处理地方事务,竟然取媚奸贼……朝廷大臣失节,难道可以用受到威胁为借口吗?而且袁术叛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马日磾在淮南周旋历年。《汉律》规定:与罪人往来三天以上,都视作知情人……不追究马日磾的罪名,已经很宽大了,不应该再加礼。”
话说孔融出使袁绍,表现也并没有比马日磾好多少,回来以后还升了官,现在是九卿之一的少府了。
死者为大,马日磾被袁术扣留,实属无奈,孔融这番话也忒刻薄了一些。但依照《汉律》,马日磾确实有罪。
曹操想了想,采纳孔融的意见,只礼葬金尚。
先前,曹军从扬州回许都的路上,恰逢梅雨时节。
郭嘉和曹昂千里奔袭蕲春城,身体原本就有些吃不消,恰好赶上连日的梅雨,天气又湿又热,粮草和帐篷都发霉了。郭嘉再次不幸染病。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曹军此战大获全胜,上至将军,下至营中的小兵,都有点松懈。
士兵甲自言自语,嘀咕:“听说郭祭酒随军出征,从家里带了一个精通医术的方士,难道他在许都,就知道自个儿会生病?”
士兵乙自豪地叉腰:“新来的,俺不是跟你说过,郭祭酒算无遗策,他当然早就知道。”
刚巧路过的几位将领都忍俊不禁。
郭嘉低低地咳了两声:我才不要这样的算无遗策……
曹操当众为郭嘉撑伞,雨中同行,进了中军帐,照旧请郭嘉和他同席而坐,还让长子曹昂亲手侍奉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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