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不解,遂问道。
“要不是他,我们也不用打的这么惨。”
顾怀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问道,“你受没受伤?”
“小伤。”陈江答道。
顾怀风点了点头,说道“他是皇上派来的,皇上看中了他,把他安排给我,打了胜仗我处处刁难,不好吧?”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他错了就是错了。”
顾怀风一笑,“你真觉得,他就是来跟我们打仗的?”
陈江被这么一问,忽然答不出来,“那不然呢?”
“我也不知道。”顾怀风坐起来一点,“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事事顺着他,让他放松警惕,信任我。到时候他的目的是什么,自然而然就露出来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来和我们打仗的,做将军的,理应保家卫国。”陈江道。
“那是你想的。”顾怀风笑了笑,“这世道远比你想的复杂得多。我只是怀疑,没什么证据,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过来给我捏捏肩。”
“不捏。”陈江站起来,“我是来打仗保家卫国的,不是伺候你的。”他说道,转身走了出去。
顾怀风挑了挑眉毛,知道陈江现在心情不好,不应该赶在这个时候使唤他,简直自讨没趣。想着想着一股困意袭上来,便转过身准备睡觉了。
这边刚刚入睡,就听见了脚步声,顾怀风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刚一回头,只见陈江捧着一木桶热水过来了。
“呦,小宝贝儿,你生气归生气,不是要炖了我吧?”
陈江没理他,把热水往地下一放。
“我没空给你捏肩,你要是累就自己泡泡脚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怀风坐起来,自己捶了捶肩膀,伸脚把木桶拉了过来。许久没碰到热水,让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他想起了妻子酿的酒,还有大眼睛水灵灵的顾情,于是在枕头下面掏出一打纸,上面记着能回家的日子,顾怀风算了算,少说还得一年,他可等不了了。
大半夜神秘兮兮地钻进陈江帐里,陈江正准备宽衣睡觉,被顾怀风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他问。
“嘘,小点声。”顾怀风伸手比了个动作,又道,“这几天蛮夷不回来了,帮我好好看着章继尧。”
“你干什么去?”陈江问。
“回家一趟。”半晌,顾怀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陈江一皱眉,“这个节骨眼,万一他们回来了,怎么办?”
顾怀风想了想,又强调了一遍,“不能回来,蛮夷不是人啊,不需要养伤啊。”
“你为什么非赶这个时候回去?”陈江问,顾怀风要是走了,留他一个人和章继尧朝夕相处,他想想觉得难受。
“酒没了。”顾怀风说,表情一下严肃下来,“回家打点酒。”
“哪的不是喝。”
“不一样,我想跟我妻子一起喝。不知道下个下春天我是不是还活着。”
陈江被顾怀风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不知所措,“别说这种话,实在想就回去看一眼吧。”
“那就辛苦你了。”顾怀风道。
“平常不也是我做。你快去快回便是。”
顾怀风点点头,“那我这就走,别惊动其他人,估计都以为我受伤了不出来,什么时候察觉到什么时候算。章继尧有什么动静立刻给我写信。可还记得顾府在哪?”
“记得。”陈江点点头。
“我去了。”顾怀风道,出门便骑着马走了。
四月份,万物复苏,出了大西北,天空,草地,鲜花,世界一点一点变得精致而繁杂,顾怀风一路策马。从虎啸猿啼,跑到市井嘈杂,他呼吸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温柔的风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将那些塞北的沙都抹去了。
顾府里的桃花开的正艳,女主人一大早便出来采桃花酿酒,因为她听老人讲,早上带着露水的桃花酿出来的酒甜。
顾情被母亲搬梯子的声音吵醒了,穿着一件单衣便走了出来,四月的早上还微微有点冷,专心摘花的顾母没看见他,半天,顾情打了个喷嚏,顾母这才回过头来,赶紧从梯子上下来抱住顾情。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清亮而久违。
“子仪!”顾怀风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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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不忘国,第二不负卿。
“我的心里除了国家就是你。”
第61章 春江花月, 桃花取酒
付子仪转过头,桃花冰凉的露水沾到了她的指尖,小顾情又打了个喷嚏,顾怀风大步走过来,将两人拥入怀中。
“怀,怀风……”付子仪愣了愣,缓缓伸出手,将掌心贴在顾怀风微凉的盔甲上。
“怎么回来了了?” 付子仪问道。
“你猜呢?”顾怀风微微一笑,连夜赶路,脸上挂着难解的倦容。
付子仪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猜不到,到底发生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回来啦?”顾怀风勾起嘴角,一把揽住付子仪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想我夫人的杏花酒了。”
付子仪一听便知道顾怀风又拿她打趣,便推开了顾怀风,“少贫嘴。”
顾怀风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拉到怀里,伸出一只手捂住了顾情的眼睛,嘴唇轻轻地覆上了夫人的唇,他咬了一下,狡黠地笑起来,轻声道“都听你的。”
又是一年桃花开的季节,很久很久以前,时间回到两人初次相遇的端点。
付子仪还是老员外家的大千金,不怎么出过门,每次出去都有人陪着,见了有趣的人也没机会多说几句话,见屋外的花开的漂亮,想去采两朵,却意外的听见老员外正给她谈一桩婚事。
“爹,你怎么就答应人家了!”那媒人一走,付子仪立刻钻进屋里兴师问罪。老员外一向疼爱这小女儿,便哄着说,“门当户对,为了你以后的幸福。”
“我都没见过他,那万一,”付子仪噘着嘴,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反正我不同意。”
“你娘和我当初也没见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不好。爹比你长几十岁,看人当然比你准。”
“我不是说这个。”付子仪站起来,“我想找一个能和我琴瑟和鸣的人。”她道。
老员外的这个小闺女,自幼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你想要什么样的?”老员外问。
“翩翩君子。”付子仪道。
“爹给你找的都是翩翩君子。”老员外把付子仪拉过来,握着她的手,“就依爹的好不好?”
付子仪吸了口气,又道,“退一步说,就先不管您给我找的是什么样的人,这天下动乱不停,蛮夷三番五次扰我中原,连年征战。这个节骨眼,一心想着成亲的男人,能是什么好男人?”
“唉!”老员外赶紧反驳道,“打不打仗,与你个姑娘家何干?”
“就有关,反正我现在不想嫁人。”
“你呀,从小你娘就太宠着你,把你养得太任性了。”老员外都答应了男方,不想自己家的闺女居然唱起这出戏来,只好冷下个脸,严肃道,“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你看看谁像你这样?”
“成。”付子仪点点头,“嫁。”她道。
老员外以为付子仪终于妥协了,便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哪想到第二天满府都没找到这小祖宗。
付子仪从家里跑出来,第一次自由自在地走在大街上,听着叫卖也新鲜,看着小孩也新鲜,她没怎么出来过,不知道胭脂几个钱,不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件衣服,就知道花是香的,天是蓝的,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在街上闲逛了几日,身上带的钱已经不够她继续生活了,她又不想回父亲那,就凭着自己长得花容月貌,留在酒楼里面卖酒。
这酒楼旁边都是树,树上面开的粉色的花,付子仪觉得和自己家院子里的花差不多,听丫鬟说,家里的叫杏花,便自然而然的认定酒楼周围的也是杏花。
这酒楼的招牌酒,就是用这花酿的,每年就四五月份格外的红火,前来求酒的人络绎不绝。不知哪传出去的,早上的花酒最好喝,所以来买酒的人都起个大早前来排队,害得付子仪也得早早起来站在门口给人舀酒。
一天卖得不多,卖完就收。
可能是旺季过了,付子仪原来中午不到就卖完的酒,现在拖拖踏踏地能卖到下午太阳落山。掌柜看她辛苦,就给她搬了张小凳子坐,让她吆喝吆喝,早卖完早休息。
付子仪平时话都没怎么和外人说过,自然也不会吆喝,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时间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太阳落山了,一个少年扛着一把银闪闪的枪打她面前路过。
“姑娘,可还有酒?”那少年问。
付子仪皱起眉,“有,要喝酒就掏钱。”
少年笑了笑,“我没有钱。”
“那就没有酒。”她道。
少年不火,反而笑问,“那姑娘送我一碗行不行?”
“我又不是掌柜的。送不了。”她决绝道,漫不经心地抬头扫了一年少年,看起来跟他年龄差不多,肩膀的衣服破了,还带着新鲜的伤口。
“怎么弄的?”付子仪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姑娘问什么?”
“就你肩膀。”付子仪道。
“被蛮夷的箭擦了一下,不碍事。”少年回答。
“蛮夷?你是跟蛮夷打仗的?”付子仪来了兴趣,又问。
“是啊。”少年答道。
“他们厉害吗?咱们赢了没有?”
“姑娘一下问这么多,你放心吧,肯定打赢了,要是输了,你也不会在这看到我。”少年道。
付子仪舒了口气,觉得这少年说的对。
“姑娘问了我这么多,我能不能也问姑娘一个?”少年道。
“你想问什么?”付子仪眨了眨眼睛。
“我想问问姑娘,怎么好好的锦衣玉食不要,偏偏要出来吃这个苦?”
付子仪一听,立刻紧张起来。
“你是我爹派来的?”她厉声问。
“果然。”少年抿嘴一笑,“被我猜中了。我并非你爹派来的,我只是看见姑娘的手格外白净纤细,一看就不是常干活的手。”
付子仪自知失态,又不习惯被人盯着手看,就害羞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真的不是我爹派来的?”她小声问。
“真的不是。”少年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
付子仪叹了口气,坐下来,“我爹想逼我嫁人。”
“能早点找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是挺好的吗?”少年道。
“不好,我连这人面都没见过,况且,天下未平,何以为家?我不想和这样没志气的男人在一起。”
“娶妻生子哪里没志气了?”少年忍不住轻笑一声,问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付子仪道。
“对呀,先齐家呀。”少年点了点头,嘴角还带着笑意,温柔地附和道。
“我不管。”付子仪一撇头。
少年笑了笑,“你是蛮夷不退,就不嫁人吗?”
“差不多吧。”付子仪道。
“那万一十年二十年不退,你就十年二十年不嫁人?”
付子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嘴硬道,“不可能。”
“那么没准儿的事。”少年又朝付子仪走近了两步,“不如这样吧,今天你请我喝碗酒,明儿我就替你平了蛮夷,让你快点嫁人,成吗?”
“说什么呢。”付子仪别过头,耳朵悄悄地红了,嘴上说着不愿意,手却乖乖地打了一碗酒,毫不温柔地递给少年,那就漾出去几滴,少年小心地接住,花酒剔透的粉,好像少女的脸。
“敢问姑娘这是什么酒?”
“这,这是,”付子仪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酒,就知道和自己家的杏花像,便脱口而出,“杏花酒。”
少年低头闻了闻,一股桃花甜扑面而来,他笑着摇了摇头,一饮而尽。
这世间,还没听过有谁用杏花酿酒。
“姑娘的杏花酒真甜。”少年笑道。
“别贫,你叫什么名字?”付子仪问。
“我吗?我姓顾名怀风。姑娘问我名字作甚?”
“你不能白喝我的,下次回来要是蛮夷没平,我得找你要酒钱。”付子仪说道,可是茫茫人海,三千大军,真若输了战争,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她不自觉的在心里默念了两遍顾怀风的名字。
“成,要是输了,我加倍还姑娘。可若是我赢了,姑娘可能给我些奖励?”
“奖励?”付子仪不明,“那我再请你喝酒便是。”
顾怀风摇了摇头,“姑娘的酒虽然好喝,也不能让顾某为了一碗酒去拼命吧。”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姑娘的名字。”
付子仪愣了一下,“要,要我名字有什么用?”结结巴巴地问。
顾怀风笑了笑,柔声道,“将来娶姑娘,不知道名字如何提亲啊?”
他说罢便转了身,对着付子仪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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