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还是别去问了……”小伙子道。
“我父亲是好官,好官就应该光明磊落,还怕我问两句话吗。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章溪娆道。侧身从小伙子旁边跑了出去,只留下淡淡的百合香。
无争从大牢里出去,皇城早上还安静的很,此刻却乱作一团,皇上正和道长闭关修炼,谁也不见,修炼场里三圈外三圈围的全是兵。无争早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知道多耗无益,便转头去和陈江会合。
陈江的精兵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皇宫,风云骤变,刚刚还刺眼的太阳,不知不觉间就被乌云吞了下去,黑压压的的大军把皇宫紧紧围住。
“太子,末将来迟了。”陈江见到无争,抱拳道。
“不迟。”无争摆手,将陈江迎进太子府,“蛮夷的大军为什么一路破到皇城我们才接到消息,从孔覆一把军队带回来到现在才短短几天。”
“按照从西北来这里的时间算,蛮夷和孔覆一,应该是无缝交接。他们应该在就往东北去了,孔覆一一撤并,他们立刻就进来。詹军师一早猜的没有错,就是从东北进来的。”陈江道。
“他们是怎么藏到现在的,这一路没有烧杀抢夺,我们就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无争疑惑。
“我知道。”陈江忽然想起来,说道,“前两天顾老板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在东瀛的商道被人给占了,还是运的大米来月渚的东北,问我是不是安排了兵力在那边。”
“东瀛?章继尧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一直从东瀛运粮给蛮夷的军队,那他是什么意思?目标就是皇城?想一举吞了我们。”
“我猜是。”无争点头。
“可是,要真从东瀛过来,要跨两次海,这期间的损耗和费用,也太大了。”陈江不解。
无争被陈江这么一提,觉得也有道理,但旋即想到了自己从前一直和詹星若在查的案子,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十多年前,章继尧就开始抽月渚的白银军饷,数量不大但十年来一直没有停过,倘若那笔钱他一直攒着,从东瀛运粮供应军队也不是不可能。”
“这,这,他蓄谋了这么久?”陈江紧张的攥紧拳头,“这样说了,这一战,章继尧是势在必得了。”
“可以这么说。”无争点头,他不是不慌,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皇帝闭关不见人,禁卫军又调不动,京城四方,只靠陈江一人,怎么守的过来。一颗汗珠从无争额头落了下来。
忽然,门外侍卫急急跑来。
“报太子!门外有人求见!”
“这个时候见我,是谁?”
“小的不知,他带着面具,让他下马也不下,手里还拿着枪。”那侍卫说道。
无争与陈江四目相对,立刻想到了同一个人,于是两人一起匆匆迎出去。
只见顾情一身银甲,与苍穹中混沌的云融为一体,黑马踏了踏蹄子,顾情低下头,将鬼面推上去。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顾,顾成渊,你怎么来了?” 无争问道。
顾情从马上跳下来,将马缰递到侍卫手中,“我为什么不能来?”边说边进了太子府。
陈江一愣,这身银甲,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己还在大西北的时候。他从小侍卫手中接过顾情的马缰,看见顾情的背影,不住的想起乘风侯,愣了两秒才又跟上去。
“军师在哪?”一进太子府,顾情就直接问道。
“与你何干。”无争干脆道,顾情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眉头紧锁,“让我见他。”他道。
“不行。”无争从顾情身边走过去,“正是战乱时期,他还有要务在身,你不要打扰他。”
“你什么意思?”顾情两步追上去,抓住无争,“告诉我他现在在哪?他是不是有危险?”顾情问,无争一肚子的话却没法告诉他,他闭上眼睛,咬着牙道,“阿离的嘱咐,叫我不要告诉你,你就莫要为难我了。”
无争说罢,甩开顾情的手。
“他去做什么了?”顾情还要问无争,却被陈江抓住了手腕,“顾老板,冷静一点。”陈江道,“现在的情况特殊,你就算见到了詹军师也帮不上他什么。万一再给他填麻烦,那就更乱了。”
顾情这才慢慢送开了无争。
“报将军!蛮夷大军已破外城,朝这边来了!”一个侍卫跑进来道,
三人交谈没几句,前线的消息就频频传来。
“章继尧已经开始行动了。”陈江道,“守住皇城,我们必须马上迎战。”
“我明白了。”顾情站起来,握住终焉,“我来会会章继尧,陈将军守住东门,不要让他的援军过来。”
“好。”陈江也站起来,刚要披甲上阵,却突然想到不妥,不知道留在西方城外的孔覆一军队到底有没有进来,万一被孔覆一夹击,顾情的仗就不好打了。
“西方不能留空档,我们这样,很容易被埋伏。现在蛮夷大军把皇城外围了一圈,不知道他们从何处开始进攻。”陈江道。
“章继尧既然进攻了皇城,那目标定是龙椅无疑,破正门是最快的,一定要重兵把守。”
“只是现在兵多将少,四门难以守全,留一处破,全盘皆输。”陈江道,“而且我们的人和蛮夷比起来,数量微不足道。”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
这时候,太子府客厅的门忽然被人敲了敲,众人回过头,只见飘摇微微喘着粗气。
“我,我可以去守西门。”
“飘摇,你怎么来了?”顾情一惊。
“顾老爷放心,忘遥很安全。我也想,做能守护他的人……”飘摇小声道。
无争看着飘摇,还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莫非是侍卫见他面善便放进来了,可是这红色的眼睛再怎么面善,也要通报一声。
无争本以为他就是个跟着顾情的药师,现在看来得重新审视了。
“请陈将军分我一支军队给我,我去把守西门。”飘摇道。
陈江点点头,“马上就走。”
“那我去后门!”无争也站起来。
“不可。”顾情道,“皇城后门有护城河,蛮夷水性不好,一般不到逼不得已不会打渡河战,太子你就留在皇上内。”
“这算什么?”无争生气的站起来,一章拍在桌子上。
“你不能死。”顾情拽住无争的衣领,那带着铁甲的手指格外有力,无争贴近他便能感受到顾情身上的寒气,“你们家的烂摊子,还得你来收。”他道,“你以前都答应过军师什么,说话要算数。守好皇位,打仗由我们来。”顾情道,松开了无争,和飘摇陈江两人整好盔甲,上马离开了太子府,留无争一个人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无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大雨终于下来了,雨水咆哮着,冲刷满是污垢的皇城,黑色的人头攒动着,和滚滚乌云连成了一片。
这一天,终于到了。
太尉府的长廊,竟意外的曲折,章溪娆顶着崩进来的雨水,快步的穿过长廊,朝着章继尧的房间跑过去,却见章继尧已经穿好了盔甲,他还从没见过穿盔甲的父亲,一时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章继尧回头看见了她,顿时皱起眉,“你怎么出来了!”他喝道。
章溪娆这次没有怕,而是大喊着问,“父亲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人的事,你莫要多问。”章继尧道。
“父亲你,是骗我的吗?”章溪娆哽咽。
章继尧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看他的女儿。
“父亲没骗你。”
“你杀人,放蛮夷,你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什么?”章溪娆一字一顿问道。
第106章 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上)
“谁教你问这些的?”章继尧怒道。
“你若问心无愧,还怕我问?”章溪娆问,“父亲是月渚的官,怎么能放蛮夷进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别这样和你父亲说话!”章继尧走过去,抓起他女儿的手腕,那样子像一头被点着了的野兽,章溪娆下吓得一抖,不自觉的向后缩去。
“大人,我军已到,可以启程了。”门口忽然出现一个头上缠着狐尾巾的人,章继尧撒开女儿,转身从抽屉里拎出一串兽牙项链系在了脖子上。
“父,父亲……”章溪娆见他父亲这身打扮,忽然想到了遥远的从前,自己小时候,也和一群穿着这样服饰的人一起生活,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少数的民族,没想到,如今自己的小部落却与“蛮夷”两个字叠合在了一起。
在京城生活的这些年,章溪娆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这般打扮,今天的章继尧让她觉得陌生又可怕。
章溪娆摇了摇头,事情不受控制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给我备马。”章继尧全副武装,对那狐尾巾大汉道,两人旋即用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交流起来,章溪娆愣了片刻,她竟然还能听懂只言片语。
她听见那狐尾巾说,大军已经包围了皇城,就等章继尧一声令下了。
外面的雨,几乎是在咆哮着。
詹星若总是和无争说,这样的暴雨都下不长,任它下下便停了,无争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军队,心里也暗想着,这场暴雨,能不能快点停,他越这么想,雨就越决绝的撞在城墙上。无争站起身,将已经落了灰的佩剑擦好,重新带在身上,转身离开了太子府。
章继尧带着胡军进了紫禁城,直奔皇宫。他本以为面对的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或者将要亡国的无主之兵,胡人将士人高马大,勇猛非常,对付区区中原兵将,还不是游刃有余。
可独独一点让他有些意外。
当胡人军队气势汹汹赶到皇宫,想要一举夺下皇权的时候,却碰见了在城下死守的军队,他们个个昂首挺胸,眼神坚毅,目光汇成一把利斧,横劈在胡人军队的前路上,一股更加沸腾的杀气从守城军力对散发出来。
章继尧勒住马,只见一人一身银甲,横刀立马于千百大军之前。
章继尧的心一惊,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睛却不可掩盖的眯了一眯,想确认自己看清与否。
那人高举着战枪,黑马登起前蹄发出有力的嘶鸣,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拖着枪向他奔去,章继尧对这身影,没有多想,本能的抬手迎战,大雨朦胧了视线,电光火石之间,章继尧才看清了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一样的脸,一样的盔甲,一样的枪法和力道,一样的恨。眼前的人就好像十几年前的乘风侯,咬着牙,握着枪,步步紧逼要取他性命。
章继尧一招一招回应,顾情的枪里少了当年大西北的凛冽,却不急不躁,每一下都落的扎扎实实。
雨水在两个冷兵器的碰撞中肆意溅射着,当年的乘风侯身负重伤也非要与章继尧打到底,但那一战终究不是公平的战争,章继尧之后也回想,如果自己是乘风侯,定不甘心。而此时此刻,他觉得乘风侯回魂了,回魂在这个年轻的身体里,带着记忆与他再次决一死战。顾情是带着他父亲的那份一起,将每一枪都结结实实的挥向章继尧。
章继尧被逼的步步后退,顾情一言不发,每次武器的碰撞,都把命运死死的交缠在了一起。
章继尧冷笑一声,十几年前他能打败乘风侯,十几年后他依旧可以。
“想找我报仇,你还嫩了点!”章继尧道,枪一横,将顾情推开。
手下暗动作一摆,示意弓箭手放箭。
突然,一声铜铃般的呼唤穿破了沉重而压抑的乌云。
“父亲!”章溪娆喊道。
粉红色的裙子在大雨里竟显得意外显眼,成了整片战场唯一的色彩。
章继尧瞪大眼睛,“快回去!”他嘶吼,青筋在太阳穴上浮现出来。
章溪娆没有听见,他向章继尧跑去,边跑边哭着,“父亲,不要再错了,不要再打了,我好想妈妈,我好想——”
她奔跑着,本就瘦弱的身体忽然向后一倾,一只剑贯穿了她的胸膛,章继尧伸出去阻拦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身后的弓箭手就齐齐放了箭。
顾情被及时冲上前的副将挡在了盾牌后,他这才真正的喘出一口气,也愣愣的看着倒下的女孩。他口袋里,还有香囊没来得及还给她。
两人的交战忽然停了下来,章继尧向女儿的狂奔过去,跪在大雨里抱着被扎成刺猬的女儿,不停的温柔的摸着她的头发,嘴里含糊的含着胡语,嚎啕大哭。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捡起枪,跨上马嘶吼着朝顾情冲去。
兵戎再一次碰撞起来,远远看着的乔三娘冷哼一声。
章溪娆的身体,好像一片花瓣,在淤泥和大雨中猝不及防的凋零了。她一直想杀这个孩子,想杀这个夺走了她爱情和幸福的孩子,她眼睁睁的看着章溪娆骑着那矮脚小马,绕过小路,一路紧紧的随在父亲后面,想要找机会拦住父亲。既幼稚又英勇无比。
乔三娘一路跟着她,没杀她,也没拦着她。
看见章继尧一跪落地后,心里的结好像突然打开了。
十几年的仇恨,随着一场暴雨全都冲散了。乔三娘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自己终于不用再像从前那样追着谁的脚步走了,终于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爱谁就爱谁。
她拧开酒壶喝了一口,心情大好,转身朝那枪王那里奔去。
接到正门进攻可能不顺的预警,东大门埋伏的胡军立刻出动,被早就准备好的陈江横刀拦下。
陈江带着一小队精锐兵马,这支军队常年在大西北与蛮夷做斗争,那蛮夷将领光着头好似沙陀,腰上扎着羊皮,赤裸着右肩,丝毫不惧陈江这抗蛮名将,他上前与陈江过招几个回合,忽然向后退去,陈江还没反应出个结果,就被忽然冲上来的大军团团围住。
原来这沙陀不过想试试陈江有几斤几两,根本没有想跟陈江正面对战,忽然围上来的胡军一下把陈江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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