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池雨心里清楚的很,祝落表面神色无虞但心里肯定在偷着笑自己,便生硬的撂下一句无事就要急匆匆的转身走人。
祝落抬眼看了看四周,挟着池雨推进门内。
果然,祝落一进了门就换了副轻佻模样,他单手拽着松了松襟口,扬眉问道:“怎么啦,今天终于肯赏脸舍得来找我啦?”
池雨咬着嘴不肯说话。
祝落替池雨把幂篱摘了,果然见池雨把下嘴唇咬的红艳。
四周无人,祝落便忍不住动手动脚的,他捏了捏池雨的下颚软肉,“好好的嘴,咬他作甚。”
“我的嘴我便想咬就咬。”
说完池雨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问祝落的,现在却又和他顶嘴,池雨悄悄看了眼祝落。
“看我干嘛”,没想到悄悄看这眼被祝落抓了个正着,祝落把案几上的红豆糯米糕推给池雨,“找我来问什么事?”
“我”,池雨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努力想让自己显的底气足些,“我就想问问那个被拖走的小女孩。”
“她啊,她现在暂时还在城内。”
池雨轻轻的哦了一声。
“她现在这样,便是留在中阙内也不好过”,祝落食指扣了扣桌,看向池雨,“你知道赵衡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让这些孩子留在中阙便是对那些父母最大的惩罚,他们一身死脉,毫无灵力,注定一辈子都要活在中阙人的奚落与嘲讽之间,他们一辈子都会低人一等,一辈子都会被那些中阙人当作狗一样的看待。”
“可能身处的位置不同,看到事物的角度也不同吧。”
“我开始以为建慈幼庄,让他们在中阙有一席庇护之处便可,没想到还是有疏漏的地方。”
池雨懵懵的点了点头。
祝落看池雨这幅模样,显然是不大明白,就算池雨现在心智开化,但因为未经人世,对于人情世故也不甚了解。
祝落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池雨发梢,“你以后就会慢慢懂了。”
“找我来就为了这事儿?”
池雨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乖乖的坐在案几前小口小口吃着那一盘红豆糯米糕。
祝落也不说话,就慢慢看着池雨小口小口的吃。
池雨低着头,但脸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粉。
“祝落!”
沐棠手中拿着一本书,急冲冲的推开门来,“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哟...”
沐棠停住了脚步,“打扰了?”
池雨的脸更红了,嗫嚅道:“不打扰,不打扰,我先走了。”
祝落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池雨这幅慌慌乱乱的样子有些好笑,便诶了一声,“糯米糕拿着,幂篱带好。”
沐棠目送着池雨出了门,叉腰问向祝落,“身为娘家人,你对我们家池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沐棠睥睨着嗯了一声,“什么什么意思啊,我们家池雨涉世未深,少不更事,你别扮猪吃老虎啊,他不懂你也不懂?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祝落敲着桌沿的食指停了下来。
沐棠把书撂在桌上,“你别跟我说你没想过啊。”
祝落确实没想过,如果说开始池雨心智未开,他就当个小宠物养着,反正也不会说话,便在他面前有些肆无忌惮,祝落不是天生冷面,人前人后端着也是心力交瘁,这么长时间以来,池雨在他心中的份量确实有些不一样,但到底如何不一样,他也并没去细想。
“看你这幅样儿不会真没想过吧。”
沐棠躺在梨花椅上,吊儿郎当的敲着二郎腿,跟教书夫子一样训诫着祝落。
“行,你好好想想。”
祝落哦了一声,沐棠知道他是上了心,便也不再在这问题上多提,“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沐棠把书摊开,“这是池雨的母亲林云意前辈留下来的。”
“你上次说,要寻一味提前服下,即便被尸鬼咬食也不会感染的药”,沐棠指了指手中的书,“我回去之后又仔细观阅了一遍前辈留下来的笔记,书中有写,没想到前辈连这个都想到了”,沐棠说完却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气?”
“只是可惜,这笔记中提到的几味药材都十分难寻,几乎要跨遍我们三座城池,若只是这般难处便也罢了,这一关键处却是缺失了几页,也就是说前辈写的这味药是不齐全的,我们晚辈再重新配齐不啻于女娲补天。”
“有这么一线机会,尽力去试总比不试的好。”
沐棠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沐棠从笔记中掏出一副地图来,“我已将这几副药材的所在之处都标了上去,其中一副药材雪莲花地处偏北,出了朝天阙再向北行个几天几夜便差不多了。”
祝落接过沐棠手中的地图观略一番,“事不宜迟,待这次瘟疫解决之后,我们便出发。”
夜半,阵阵非人的嘶吼声从病坊深处传来。
人们纷纷惊醒。
禁火卫闻声赶来立时绞杀,病坊之内又恢复了瘆人的静意。
麻子脸哼了一声,“我就说这药有问题,看看,看看!果不其然!”
病坊里立即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喝了药不一定会死,不喝药一定会死。是不是他说的,结果倒好,他先死了,我就说这药有问题,哼。”
“他们既然不想让我们活,那我们便拉着他们一齐死好了。”
禁火卫大喝了一声,病坊之内这些窃窃私语才立时戛然而止。
等到过了一刻钟的工夫,禁火卫离开了,麻子脸露出一扭曲诡异的笑来,缓缓开口,“明天辰时,那时候医工都来送药,知道吧。”
☆、血脉
因人手不足,不少医工都因连夜操劳而病倒,祝落和沐棠他们几人便也帮忙去送药。
麻子脸吹了声口哨,压低嗓音,“看看看看!谁来了,谁来了!”
“祝落和沐家的两位公子,还有钟家的那位公子竟也来了。”
“哼,谁知道是不是来做样子的。”
“做做样子也罢,要是能把他也拉下水来”,麻子脸诡异的笑了一声,“还愁朝天阙不会给我们用心治吗?就算不用心治,能拉他们几个垫背也不枉了此残生。”
有人怯懦道:“祝落毕竟是上阙的公子,下一任的朝天阙阙主,这样....这样不好吧。”
“你都到这时候了还替他们想呢?”
麻子脸嗤之以鼻,“是不是被他们压榨的跪久了反而站不起来了,咱们都要死了,还管什么朝不朝天阙的。”
“既然要死,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
医工把药从栅栏缝隙递给麻子脸。
麻子脸一反往常的装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甚至还说了声谢谢。
医工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这麻子脸可是病坊之内出了名的刺头儿,就没有他挑不出的毛病,今天倒怎们这番的和气。
麻子脸趁医工转身送药的片刻从地下抓了把草灰撒进碗里。
“劳驾”,他晃了晃手中发给自己的这碗药。
医工转过身来,“怎么了?”
“这药....”
这汤药上明晃晃的飘着一团浸湿了的枯草。
医工狐疑的看了麻子脸一眼,刚刚他舀药的时候明明还没有的。
麻子脸不好意思的笑道:“帮忙再盛一碗吧。”
医工又重新盛了一碗给他。
麻子脸又抓了一把灰撒了进去,如此反复。
不多久禁火卫便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怎么回事,你故意的吧?!”
麻子脸凄怆的哎哟了一声,“这哪能啊,我也知道这汤药有限,但我也不能喝里面都是灰的吧。”
禁火卫甩出火鞭,“我看着你喝。”
“这....”
“快喝!”
麻子脸两颗黑眼珠在眼眶里一转,从医工手中接过碗,就快到嘴边的时候装作手抖的样子,把碗打碎在地。
禁火卫手中的火鞭破空一甩,带出风声,“我看你就是诚心的吧。”
麻子脸哭丧着脸,“这我哪敢啊,就是...就是你看着我喝,我...我有点害怕。”
“喝个药有什么好害怕的,我看你就是诚心。”
“哎哟!”
这火鞭还未落在这麻子脸身上,麻子脸便先大叫了起来,他不光大叫,叫的还极为凄惨,恨不得声音越大越好。
“你!”
禁火卫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怎么了?”
祝落走了过来。
麻子脸恶人先告状,作瑟缩状,“他....他打我,就因为我碗里都是草灰,想换一碗药他却不给。”
禁火卫气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怎么就你的碗里有草灰,别人的碗里就没有草灰,就你要求换药,别人不要求换药,你自己数数你都换了几碗了?”
“此话非也,假如我吃糕点吃掉了牙,那便一定是我的牙的问题,而不是糕点的问题?”
“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
“好了好了”,祝落安抚性的拍了拍那禁火卫的肩,对那麻子脸道:“我再给你舀一碗罢了。”
禁火卫拦住祝落,“公子,还是我来吧。”
“无碍,我来。”
祝落把盛好的汤药递给麻子脸,而麻子脸看好时机,狠狠的咬在祝落的手腕上。
说时迟那时快,祝落身后的池雨伸手挡了上去。
祝落的灵力本就比一般人深厚,更遑论反应速度,就在这麻子脸扑向他的那一刻,他早就把手抽了回去。
祝落猛的倒抽了口气,反掌一击,这麻子脸顿时脑浆崩裂,红红黄黄的散落了一地。
祝落拉着池雨,拨开衣袖,一截细白的胳膊上已然有一道深可见血的齿痕。
身旁的禁火卫立时紧张的不得了,“怎么办,怎么办...见了血了,会不会感染。”
周围人见了麻子脸当真言出必行,惨死于祝落手下,竟也纷纷效仿。
他们明明现在还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正常人,却像那尸变了的尸鬼一样,獠牙大张,面目狰狞。
那些撕咬不到的,便将双手伸出笼外狂乱挥舞,即便咬不出血,能抓伤他们也好。
一时间内病坊之中作鸟兽散状,纷乱一片。
“先稳住局面,让医工们回去,挨个检查是否咬伤,免除他们家中今天的赋税,今日再每人多发他们五吊钱。”
禁火卫犹豫道:“那那些咬人的……”
“之后再处置。”
回到住处,沐棠急忙要给池雨上药包扎,虽然池雨不会尸变,但是处置不当也会化脓。
池雨有些坐立不安,不好意思去看沐棠,“我自己来吧。”
“你一只手怎么行,再说你也是傻。”
沐棠点到为止,不再多提。
沐棠一边包扎一边问到祝落,“那些咬人者你准备怎么处理。”
祝落微蹙了下眉,“有一有二必有三,咬人者必定不能轻罚,还需敲山震虎,但这到底怎么罚我还是没想好。”
沐棠点了点头,这无论如何总归是朝天阙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伤口这几日不能碰水,也不能提重物,还需人贴身照料,而且池雨身份特殊……”
沐棠话不说完,只是看向祝落。
祝落点了点头,“我照顾他。”
“我看了,那人咬的虽狠,但没有伤及经脉,你一日三次按时换药便好。”
祝落将沐棠送出门外,当天下午便趁四处无人,卷着铺盖赖进池雨屋内。
池雨见祝落进来,连忙把案几上的几页宣纸收了起来。
“收拾什么呢?”
池雨有些慌乱的答道:“没什么,没收拾什么。”
祝落一双桃花眼低垂下来,“你有自己的秘密了。”
池雨有一丝心虚,但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对,我就有秘密,难道你没有秘密吗?”
“我对你没有啊。”
祝落坦坦荡荡的回道。
池雨语塞,祝落趁机抽过池雨手中的宣纸。
“好啊,我说我练完字的废纸都去哪了,还以为被人偷走了,奇怪的是这小偷不偷别的,单单偷我练完的宣纸,原来是你。”
祝落拿着手中的几页宣纸在光下比对了一番,写字人心境不同,写出的字也就大为不同,池雨的字又与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进步,多了些瘦硬,少了些纤弱。
池雨脸红的出口无章,“你不要的东西怎能叫偷!”
祝落听闻嘴角弯了下,“有进步,收着吧。”
池雨哦了一声,把几页宣纸收了起来。
“如果是你遇见这种情况,你想怎么处置这些咬人者?”
池雨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祝落这是在问自己今日之事。
池雨想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开口,“我昨日送药时,遇见一病人,因为沐棠调换药方之后,汤药的味道不同而疑心我们要害他。”
池雨不自觉的用了我们这个词,他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把自己将祝落和沐棠他们下意识的归为了同类人。
“但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疑心你们要害他,可能是因为你们并没有给予承诺,如果自己变成了活死人,到底是留在中阙还是被赶到尸地?毕竟尸地是那些食过人肉,喝过人血的活死人才居住的地方,但如果告诉他们,变成活死人之后都要被驱逐到尸地,恐怕他们还会再大闹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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