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些捕尸者当中有些人已经来往于三阙之间数次,当再进入上阙之时也依旧为之惊叹,如果说下阙和中阙是大相径庭,那么中阙和上阙则是云泥天壤之别。
高楼红袖,锦片繁华,户盈豪奢,绿柳朱轮一片。
上阙之人看见捕尸者们押解着尸鬼而过皆掩鼻躲之,目露嫌弃。
有刚入行的捕尸者看不过去,领头者劝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和那些挑泔水的挑粪的并无二致。”
林溅手握恶金栅栏低头不语,阿三还以为林溅是伤心了,劝他道:“职业无分贵贱,你换而想之,朝天阙无论是下阙、中阙亦或者是上阙之人,一辈子也都困在朝天阙这个牢笼里,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领头者回头看了眼阿三,“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别昧着良心说话,要是换你,你说说你自己想不想住在上阙,我们也只是在上阙短暂的停留了片刻,终究也只是过客。”
“喂!喂!”
一个男童跟在捕尸者的车队后面大喊,“等等”
领头者看了那小男孩一眼想起自己家中的孩子,勒起缰绳放慢速度,“怎么了?”
小男孩跑的气喘吁吁,“你们是不是从朝天阙之外来的?”
领头者点了点头,“是啊”
“我在这条街上等了你们半个多月。”
领头者觉得有些好笑,“等我们干嘛?人人视我们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小男孩跟着车队慢跑,“下阙外面是什么样的?”
“和这里一样,绿树蓝天。”
“那外面的尸鬼还多吗?”
领头者沉思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不好回答,毕竟他们最远所到达之处也就是尸地外面的防尸沟,也并没有真正的确切的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还好,不多不少。”
“外面出了你们,尸鬼,还有其他人吗?”
“这...我不知道。”
小男孩哦了一声,脚步慢了下来,和车队拉开了距离,逐渐被甩的越来越远。
领头者回头看了眼身影逐渐消失的小男孩笑了一下,“其实没有人想一直呆在上阙,或许逃到外面的人也曾后悔过,墙外面的人想进来,墙里面的人却想出去。”
林溅左手微抬,右手扶着恶金栅栏,刹那间数十根透明冰针从手心射出,悄无声息的射入其他人的后颈之处,这恶金软甲虽无坚不摧,但唯一的致命之漏便是脖颈处缺少庇护,捕尸者们也之感到后脖颈一凉,似有蚊虫叮咬而过,便也不甚在意,而与此同时,林溅右手手掌之下蔓延处细小冰晶附着在栅栏之上而后逐渐扩大。
阿三感觉身后阵阵发冷似有寒气,无意中回头看了林溅一眼,只见原本铁色的恶金栅栏被染上了一片冰雪霜色,这天气之下哪来的霜雪?
他目瞪口呆,“你...你是...?”
林溅不待阿三说完左手立时又甩出一根冰针正入他的百会穴,阿三顿时摔马而下。
其余捕尸者们也纷纷回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那,整个恶金栅栏爆裂开来,碎化成了无数的细小冰晶,尸鬼们争先恐后从牢笼中向外跑出。
☆、肆虐
而此时正入众人脖颈后处的冰针已然融化,血脉骤张,几道血柱齐刷刷的从脖间喷涌而出。
林溅也翻下马来,冷静而又置身事外的看着尸鬼乱窜肆虐的这一幕。
“为...为什么?”
阿三拉住林溅一直腿心有不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林溅厌恶的蹬了阿三一脚,把腿从他手间抽出,“没有为什么。”
百会穴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被人击中则会立即倒地不省人事,没想到这阿三竟然还拼命吊着这么一口气。
“你...你到底是谁?”
耳边惨叫惊呼声不断,林溅抬起一只脚来狠狠地碾压在阿三的胸肺之上,“我是谁?”
林溅难得开怀大笑,连带着那只被剜掉眼珠只剩下一条狰狞伤疤的左眼也笑着眯了起来,“我是谁?我是住在月牙泉旁的林溅啊,当年你带着他们欺辱我,轻侮我,你都不记得了吗?”
还真是健忘呢。
虽然上阙的人灵力充沛,但也从未遇见从牢笼里跑出来的浑身腥血的尸鬼,一时之间皆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从未
从未有人胆敢在上阙如此这般
难道始作俑者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和他们一齐同归于尽吗?
直到尸鬼咬食感染了周围人群引来巡逻的禁火卫之后才吹响海别拉关城门封城,马面之上的弓箭手登时将箭矢对准城内,但却无人敢开弓射箭,这里可是上阙,中阙和下阙没了就没了,而上阙若是乱了那整个朝天阙就毁了。
仅仅犹豫了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上阙之内纷乱如麻,血肉横飞一片,寒毒成波涛之势势不可挡扩散向上阙之内的所有人。
祝氏府邸内纷乱如麻,大难临头,人人皆各自逃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卑有序,皆作鸟兽状四处躲散逃命,可即便如此,他们又能逃到哪去呢?这可是固若金汤铜墙铁壁的朝天阙的最内层,上阙已破,难道他们要逃到中阙和下阙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那些低贱的下阙人共处一处?
不过就算他们真想和下阙人共处一处也毫无可能了,尸鬼早已呈包围之状牢牢锁住他们,即便是插翅也难逃出生天。
“祝落!”
“祝落!”
祝萤见祝落逆流而来急急忙忙拉住祝落,“你怎么还往里走,这里很快就会被尸鬼包围。”
祝萤心头隐约有了个模糊的猜测,羞涩又不好意思道:“你是...你是来找我的吗?”
祝落神色冷淡瞥了祝萤一眼,“明珠在侧,又何须萤火。”
明珠,明珠,祝萤曾听见祝落亲昵的叫池雨明珠,这明珠自然便是池雨,而她自己只是区区萤火。
祝萤一改往日无理取闹的模样,色如冰雪,一时间神色竟和祝落更为相像了些,“好,好,好。”
祝萤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到头我竟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是我轻贱了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是祝正澜的亲生女儿吗?你以为若是没有我在他面前泣声泪下,你还会活到今天吗?我不过是装傻罢了,你喜欢娇憨,喜欢稚气的,喜欢纯真的,我便努力装成这副神态,你喜欢玩双陆,我也便跟着玩,你喜欢看什么书卷,我便也跟着挑灯夜读,也只为了能和你说上一二句话,我自欺欺人的以为装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便会喜欢上我,谁知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祝萤说到此处,两行清泪潸然流下。
“我知道我父上害了你爹,都说父债子偿,一命抵一命,今日我便自刎于此,替父赎罪!”
祝萤干脆利落拔下头上发簪刺向脖颈。
祝落为祝萤所怔,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铛的一声,一把寒剑赫然挑开发簪。
是祝萤的活死人暗卫。
“小姐”
暗卫单手负剑单膝跪下,“三思。”
祝萤太过惊讶以至于呆愣于原地,“你不是哑巴?”
暗卫低头,“我...不是,只是我笨嘴拙舌,不会讨小姐欢心,因而闭言。”
祝萤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
“祝萤,上一辈的恩怨就留给上一代来解决,我一向视你如亲妹,你走吧。”
“小姐”,暗卫跪在祝萤身边,“小姐如不嫌弃我,我愿护着小姐一生一世。”
祝落见有人拦下祝萤便手执火鞭迈进祝正澜府邸,逆着人流进入偏院一处毫不起眼的破落厢房。
原本一代风光的城主祝正澜现如今正蓬头垢面的扒在一堆布满灰尘尘封的书架之间。
“祝正澜”
祝落面无表情,手中的火鞭感应而出将他拖了过来。
祝正澜被勒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从喉间发出嘶嘶的气音,“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
祝落笑了一声,“这间密室是我爹告诉我的,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对,对,对”,祝正澜神色疯癫一连说了三个对,而后突然又清明了片刻,“城中前几天死的那三人,是你雇凶杀的吧,你知道我暗地里饲养尸鬼和活死人,所以想以此来让我露馅”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
“那人也真是可怜,被你和棋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祝落收紧火鞭,祝正澜的胫骨不堪负重,被勒的发出骨骼错位的狞响。
门外传来一瞬错落的脚步声,在纷乱之中显的格外注目。
祝落侧过身去
“池雨?”
池雨后退几步,转身向后跑去。
☆、九死一生
池雨出了院落,才惊觉到整个上阙陷入混乱,人们相互啃食,自相残杀。
离开了祝落,自己还能去哪?
池雨恍惚了片刻,很快就有尸鬼向他踉跄而来。
池雨不得不幻出冰剑,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来。
林溅单手舞剑扭断冲上来啃食自己的尸鬼,默然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池雨的出现。
即便林溅与池雨二人从未相见,但同母异父的血脉天性使然,让他们于尸山血海之中相认。
林溅侧身挑剑,睨了眼池雨,“你就是林云意常念叨的池雨?”
池雨迟疑,“你是...”
“林溅,你同母异父的兄弟。”
林溅绕着池雨走了一圈,又啧了一声,“怪不得林云意天天念叨你。”
池雨拧眉,林溅的语气和眼神让他扫在他外露的皮肤之上比沾染上尸血还要不舒服,尸血起码是热的,而林溅则又粘稠又冰冷,天生冷血。
“在爱,和包容里长大的就是不一样”,林溅捏住池雨的下巴,“真是又纯又蠢。”
池雨被他这么说的下意识后缩了下,林溅看他这幅鹌鹑样猝然大笑起来,他脸上还沾着被溅上的猩红尸血,如此一笑恍若地狱业火里爬上来的艳鬼。
“林溅!”
是钟镜和。
“是不是你?”
“哥哥”
林溅此言一出,池雨愣了一下。
“朝天阙已破,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钟镜和拔出乌金雁翎刀来,“真没想到你竟残忍如斯,置天下苍生坐于涂炭水深火热之中。”
林溅朝他笑了笑,还带着些许孩童般的天真,“我就这么残忍,我不好过,大家也都别好过,先是朝天阙,等朝天阙彻底破城之后,关外的大批尸鬼就会涌入关内,再是寂寥境,寂寥境黄沙掩天,对于这大批尸鬼根本毫无抵御之力吧,最后是春风里,到最后你们只能回到从前过着被尸鬼逐赶,整日提心吊胆之中。”
池雨被林溅的阴狠所慑,“你...你为何要如此这般?”
林溅瞥了池雨一眼,“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你以为每个活死人过的都像你一样有人庇护,食饱穿暖吗?知道我这眼是如何瞎的吗?”
钟镜和刀尖抵向林溅,“你那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林溅在嘴里细细的嚼了嚼这四个字,“只要我不死,你们统统都别想好过。”
钟镜和长刀骤起急刺,林溅收回软剑,凭空化出一把冰剑。
刀剑相交,二人皆被震的虎口发麻。
钟镜和恍然想起了自己曾送给林溅的那只身上沾满至亲之血的小狼崽子。
骨肉相残,胜者为王。
“哥哥,你的灵力真是少的可怜。”
二人一触就知对方灵力深浅,若非之前林溅将大半灵力震断恶金牢笼,钟镜和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林溅手腕轻璇,冰剑色质透明,视之而不可见,毫无剑影,泯然无际,只有在光下才会偶尔通过反射现形,钟镜和也只有靠风声来辨别剑意。
随着林溅腕转的越来越快,钟镜和眼前现出一片浮光掠影,竟分不出谁是虚影,谁是实体。
钟镜和被击的节节败退,直到身后扑来一只尸鬼,他挥刀后砍,被林溅寻了破绽一剑刺到喉剑。
铛——
池雨一剑挑开林溅。
林溅侧头看了他一眼,“你?”
池雨护在钟镜和身前,“快走”
林溅放下剑来,直视池雨身后的钟镜和,用无声唇语吐出二字。
“废物”
黑云压城,暴雪将至。
池雨灵力未开,化出的冰剑未如林溅那般色质冰纯,林溅根本无意与池雨相斗,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林溅身形一晃轻松躲过池雨刺来的几剑。
“你来凑什么热闹?”
池雨不答,依旧行走四身,点剑而起。
乌云被撕裂了道口子,盐粒般的粗雪伴随着呼啸的北风劈头盖脸的往地上砸去。
林溅抬起手来,立时雪浪翻滚携住池雨。
“你未免还太弱了些。”
没想到下一时雪浪便化成了雪沫如长河滚滚袭向林溅,林溅掸出软剑,左握软剑,右持双剑,呈左右包围之势割向池雨。
池雨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围圈飞向高处的屋檐,林溅也随着欺身而上刺向池雨。
雪飘如絮,落在地上零落为水,融进尸血敛声息语。
池雨挥剑,风雪也随之上涌击打在林溅的恶金软甲之上如同暴雨梨花,发出碎密的鼎铛玉石击打之音。
林溅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雪粒割出细小伤口,“看轻你了”。
他深喘一口,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滞涩不堪,差点一口气没提的上来,林溅拄剑弯下腰在檐上喘了片刻,随后猝然起身,眼前天旋地转漆黑一片,恰巧脚下瓦片滑落,林溅错愕瞬间仰身跌下,池雨急不暇择飞身前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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