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搔了搔头,正要辩解,却见韩信早已站了起来,转入后殿,急忙跟上。
夜色沉沉。窗外十分寂静,只有庭院草丛中蟋蟀的叫声,透过窗棂,传了进来。
齐宫寝殿内也十分昏黑,韩信躺在空荡荡的榻上,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他睁开眼睛,又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是连枝灯上摇曳的烛光,闪烁不定。大约丑时已过。或许是那封项羽书信的缘故,他在梦中,竟然梦到了项羽喂他吃药时的情景。现在想来,仍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尴尬之后,心里却又涌上一股微微的甜意。
“嗨,瞎想什么呢?项王一向是这样的。”韩信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暗想:“离天亮还早,还是别胡思乱想,赶快睡吧。”
他又在榻上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努力调匀呼吸,让自己入睡。
“韩信,韩信?”是有人在叫他。好烦,头好昏,韩信依旧闭着双眼,不愿醒来。
一个人走了过来,坐在榻侧,那人身上的味道他颇为熟悉,似乎是个熟人。
韩信依旧闭着双眼。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似乎在探测他的温度,还在发烧。
“唉,身子这么弱,你自己可知道?其实,就算你身子大好了,我又怎么放心得下?”那人的手,那人的语声都十分温柔,充满怜惜,手从他的额头缓缓落下,抚摸着他的脸颊。
不自觉的,韩信将面颊往那人手的方向凑了凑。那人的手顿了顿,微微一笑,缓缓地低下了头。
他越靠越近,近得让韩信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然后,韩信发觉,自己的唇上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像微风轻拂着水面,又仿佛像羽毛,从唇上轻轻刷过。他蹙眉想道:“这是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唇上辗转厮磨,温温的,软软的,辗转厮磨片刻后,便在他唇上轻轻吸吮起来。韩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有人在吻他。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韩信奋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如山之重,怎么也睁不开。
但这个吻,却并不讨厌。韩信发觉自己,也开始生涩地回应起来。
四片薄薄的唇瓣,轻吮厮磨了好一会儿,那人忽然加大了力道,撕咬起来,唇舌十分强悍。韩信出其不意,被他吻得有些窒息,拼命想睁开眼皮,然而就是睁不开,不禁蹙起眉头,不自觉地发出呻|吟之声。
唇齿间的力道忽然减轻了,那人又恢复了刚才的轻柔,而韩信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地放平了,他忽觉自己口中似乎多了个什么东西,圆圆滚滚的,像一枚珠子,仿佛是那人刚刚渡给他的。
这珠子又是什么?韩信想开口问,但唇被堵住了,也开不了口,而一迟疑间,那枚珠子忽然自己滚下了咽喉。
那人又吻了他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将唇离开,轻轻叹息,“如你所愿......”
他仿佛在榻上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走出室内,宛如一阵清风,又如山间的精怪,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片刻后,韩信从榻上坐了起来,睁大双眼,茫然地看着殿内。依旧是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幔帐,熟悉的寝宫,这里是齐王宫无疑。原来,自己刚刚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但这个梦,醒来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如此的真实,唇上仿佛依然有着那辗转厮磨的触感,却又不像是一个梦。
韩信急忙起身下榻,挑亮烛火,找了一面镜子,就着烛光,仔细察看自己的双唇。唇,和平时并无两样。
原来......这真的是个梦。如果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人在他入睡时吻他,又吻了如此之久,那么他的唇,此时必定会有一些红|肿。
他伸手碰碰自己的唇,摇头道:“好奇怪,我怎会做这种梦?我这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大声道:“来人!”
阿忠应声而至,拱手道:“大王!”今日正轮到他带队值夜。
韩信道:“你可见到有人出入我的寝殿?”
阿忠摇了摇头,道:“没有。大王,出了何事?”自从韩信遇刺,他知道局势不比从前,便一直精心安排韩信的防卫,而这夜也一直是他在外殿值夜,一直睁大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
韩信摆了摆手,道:“无事。你先下去吧。”
阿忠有些摸不到头脑,还是依言退下,韩信又不由地抚了抚自己的唇。他叫阿忠来,只不过再次确认,刚刚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有人吻他,如此看来,的确不过是个梦。
韩信摇摇头,他从未做过这种......荒唐的梦,看来,自己到了娶妃的时候了。本来他打算,辅助刘邦平定天下后,便寻访中意的好女子,娶为齐王妃,但谁知世事变幻莫测。
如今楚汉相争,而自己已经与项羽结盟,听闻楚、汉双方都在派遣使者,游说当世其他诸侯,大战一触即发,看来自己的婚事,也要等到尘埃落定了。
想到自己的婚事还要再等几年,韩信不但不急,反而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他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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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虞姬带着秋月,秋月手捧托盘,娉娉袅袅地行到议事厅,却见两名侍卫已上前一步,拱手道:“虞夫人,大王正在议事。”
虞姬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哦,是吗,那我等会儿再来。”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迅速黯淡了。以前,项羽议事也不避着她的,如今,却......
两个侍卫看着虞姬的背影,如弱柳扶风,看得有些呆了。等虞姬转过回廊,两人才回过神来,脸上均有不忍之色。作为项羽身边的亲卫,他们也知道虞姬如今被大王冷落了,唉,如此美人,大王也真舍得......
而书房内,只听钟离眛指着墙壁上挂着的舆图,正在讲解如今形势。
“大王,刘邦正在荥阳一线集结兵马,据斥候报,大约有二十万大军。”
项庄面容十分沉静,道:“各诸侯呢?”
钟离眛道:“赵王张敖已带五万步骑,到了荥阳。”
项庄道:“这小子,为了帮他岳父,连家底都豁出去了。”张敖是原赵王张耳之子,又娶了刘邦的女儿刘元,去年张耳死后,便继承了赵王之位。
一直静静聆听的项羽道:“英布、吴芮呢?他们可有动静?”
钟离眛摇头道:“没有。”
在一旁的项声插嘴道:“想必英布那小子,是在垓下一战,被打怕了。”
项庄道:“英布、吴芮想必如今正在观望,这两人依旧不可不防。”
“嗯,”项羽点头道:“齐王那边呢?”
钟离眛道:“齐王那边,并无动静。”
项庄撇嘴道:“大王不是和那韩信结盟了吗?怎不见他带兵来彭城助力?”
项羽冷冷瞟了他一眼,道:“你又怎知刘邦没有对付他的手段?”
项庄又撇了撇嘴,低头不语。以前韩信那小子做郎中的时候,堂兄便对他多有照顾,后来,那小子叛楚归汉,帮着刘邦对付堂兄,还灭了堂兄援齐的二十万楚军,没想到,堂兄还这么偏袒他。
项声忽然道:“彭越这老小子呢?这老小子可是刘邦的一条忠狗。”
钟离眛摇头道:“这老小子,可是难缠得很。”
彭越原是巨野泽的强盗,后来率三万多人归附刘邦。在当年刘邦、项羽相持于荥阳之时,彭越常在项羽后方,作为游兵,骚扰其粮道,但一旦项羽腾出手来去攻打他时,彭越便会逃走,等项羽回到荥阳与刘邦对峙后,彭越便又去骚扰楚军粮道。
钟离眛道:“彭越也没动静。如果这次他还帮着刘邦的话,估计还是用他的老一套。”
包括项羽在内,众人均皱起了眉。彭越如同跗骨之蛆,又如泥鳅般的滑不留手,难对付得很。
项羽抿了抿唇,道:“我军如今集结已毕,项庄、项声,我命你们俩留守彭城,务必好生防守,不可轻易出战。其余诸将,明日随我前往荥阳!”
“喏!”
众将皆拱手散去,独留项羽,坐在案前,默默沉思。室内寂静,一角的香炉吞云吐雾,香气袅袅,他神色沉静,却似乎染上了一抹凄清。为何仍没有他的消息?唉,让他与刘邦公然反目,也是强人所难了,如今他如英布、吴芮一样,两不相帮,已是很好了。
忽然,有脚步声匆匆传来,侍卫报道:“大王,齐国来使!”
项羽的眼睛不由地亮了起来,道:“宣!”
不一会儿,齐国使者便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个陶罐,见到项羽后,跪下行礼。
项羽扫了一眼陶罐,疑道:“这是?”
齐使笑道:“敝国大王有书信一封,项王看了,自然知晓。”说完,他放下陶罐,从袖中取出书信。
项羽接过书信,展开一看,“项王尊前:承蒙惦念,特奉鱼酢一罐。另,彭越,勿忧也。信。”字,是那人的字,清秀中自有挺拔,项羽看了好几遍,仿佛每个字都要牢牢地刻在心里。最后,他折好书信,仔细地放入袖中,抬头问道:“这鱼酢是?”
齐使笑道:“这是齐王从淄水中,亲手所钓之鱼,制成的鱼酢,希望项王喜欢。”说完,双手将陶罐呈上。
侍卫接过陶罐,放在项羽的案上。他摩挲着陶罐,脸上再也止不住笑意,和煦道:“使者亲苦了,赏二十金,下去休息吧。”
使者不由心花怒放,项王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大方,这一路快马加鞭的辛苦也值了。他急忙谢恩,随着侍卫下去休息,项羽看看天色已到了晚膳时分,便吩咐传膳,就在书房独自用餐。
不一会儿,厨下送上了食盒,仆役从食盒中取出考得焦黄的炙野豚肉、炙鹿肉、碧油油的葵菜羹、亮晶晶的白米饭,豆粥,青铜酒樽,酒爵,在书案上摆好,林林总总的,占了大半个案面。
项羽轻轻拍了拍陶罐,道:“孤要尝一尝这鱼酢,正好下饭。”
仆役急忙又从食盒中取了个空碗,打开陶罐,只闻鱼的咸香扑鼻而来,正要把碗盛满,忽听项羽道:“不要盛多了,小半碗即可。”
仆役手一抖,应了一声,将鱼酢盛了小半碗,在旁候了一会儿,见项羽再无别的吩咐,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走到廊下,正好碰到虞姬,带着秋月,手捧托盘,仆役急忙避到一侧,躬身行礼。
虞姬认得那人是厨下仆役,道:“大王正在用膳?”
仆役道:“回夫人,正是。”
虞姬道:“好。你退下吧。”
仆役见秋月手上的托盘内的碗中,似乎隐隐约约地透出香气,暗想,“只怕夫人也是去为大王送吃的去了。”
且说虞姬走到书房门口,这次侍卫并未阻她,虞姬暗暗松了口气,进了房,果然见项羽正在用膳。
虞姬取过托盘中的碗,将其放在案上,目光一扫项羽的桌案,见有一味鱼酢,不由想道:“看来我打听的不错,大王的口味果然变了,他以前不喜欢吃鱼,更不喜欢鱼酢这种黏黏糊糊的东西。”
她一边想,一边揭开碗盖,碗里却是一碗鱼羹,嫩白的鱼肉上洒着碧绿的葱花,又飘着几点油星,鲜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项羽淡淡地扫了一眼鱼羹,却并无品尝之意。
秋月在旁道:“大王,这碗鱼羹是夫人亲手做的,连鱼刺也是夫人亲手剥去,夫人的手都被鱼刺扎红了......”虞姬却横了秋月一眼,同时把手往后缩了缩。
项羽的目光一掠虞姬想藏在衣襟下的手,似乎红肿了一些,他叹了口气,道:“唉,虞姬,我早说过了,厨下的事,你不必沾手。”
虞姬却微笑道:“妾能为大王做些事,是妾的福气。大王尝一尝,这鱼羹可合您的口味?”说罢,殷殷切切地看着项羽。
项羽的眼中略过一抹愧疚,他看了看鱼羹,又看了看虞姬的手,低下头,想了想,终于抬起头,决然道:“虞姬,虽说我与你早就有言在先,但这些年,终究是我不对,让你枉自担了个虚名。这样吧,如果此次,我果然能灭了刘邦,我会封你为女君,我帐下文武,如能有入了你的眼的,我也自会为你做主。”
秋月在一旁,已经听得傻了,什么叫“我与你早就有言在先”,什么叫“让你枉自担了个虚名”?又什么叫“我帐下文武,如能有入了你的眼的,我也自会为你做主”,谁能告诉听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却见虞姬脸色惨白,单薄的身影已经摇摇欲坠,她的双手也紧紧地绞在了一起。她往前走了几步,步履之间竟有些踉跄,悲声道:“大王,是谁?告诉我,究竟是谁?”
项羽不忍再看,转头吩咐秋月,道:“还不把虞姬扶下去?”
秋月这才“啊”了一声,如大梦初醒,急忙走到虞姬身边,搀着她的胳膊,道:“夫人,我们先下去吧。”
等两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良久,项羽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摇了摇头,看了眼鱼羹,吩咐仆役将其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他夹了一筷子鱼酢,又狠狠地扒了口米饭,咀嚼了十几下,才慢慢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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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翌日,项羽即率十万大军赶赴荥阳,与刘邦对峙。
虽然刘、项大战一触即发,位于东南的衡山国、九江国、远在岭南的南越国,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依旧一片男耕女织,太平年景的样子。而远在东北的齐国,却并不像它表面上这样平静。
“报!大王,赵军主将,已经换成了夏侯婴!”
听闻此言,蒯彻不由抬头看了看韩信,齐赵相邻,但夏侯婴却并非赵将,而是刘邦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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