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妾谢过大王。”她在地拜了三拜,站了起来,向殿外走去,再未回头。
虞姬回到寝殿,秋月已扑了上来,攀着她的手臂,道:“夫人,你没事吧?”
虞姬拍了拍她的手,道:“无事。”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小玉瓶,放在案上。
秋月道:“夫人,婢子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不用瓶中的药?用了,神不知,鬼不觉的,齐王便死了,也牵连不到我们身上。夫人还可再得大王宠爱。”
虞姬冷笑道:“你以为瓶中的药,真的是什么‘好’药?就算齐王隔几个月才发作,我也不会用。而且,我怀疑,这药的效果绝不会过这么久才起效。”
秋月打了个寒噤,“这......”
虞姬转头看着西边,暗想,“吕雉,你也太小看我了。”她又如何不知,不过是目前汉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吕雉想借她的手杀掉韩信罢了。她不会忘记,去年垓下之战,大王已入死地,而自己也已经有了必死之心。如果韩信死了,战场上的胜负,便难以预料。虽然大王不爱她,她也绝不会让他落入这个境地。
想到项羽,她轻轻地念了两声“大王”,语声柔媚婉转,相思入骨。这次她给韩信下了迷药,不过是为了确定大王的心意罢了,又何必真的伤害他呢?
“大王...... ”虞姬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罢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只是不知,她能不能忘记他,何时才能忘记他......
第二日,韩信悠悠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榻前的项羽,只见他胡子拉碴的,像是几日都未修饰,不禁疑道:“项王,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
项羽大喜,紧紧握着他的手,道:“你被人下了迷药。唉,这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再和你细说。”
说完,便吩咐侍卫,召医师前来会诊,医师均说齐王已经无事,这才放心。又过了几日,虞姬因为“忤逆大王”被逐出楚王宫,送到寿春安置。
这些天,项羽日日与韩信同吃同住,饮食上也安排专人试膳,看看其中是否有毒,宫内的婢女看着韩信的目光也愈发恭谨,但还是有风言风语落入了他的耳中。
“你听说了吗?虞夫人是因为齐王,才被大王赶走的呢。”
“啊?不是因为‘忤逆大王’吗?”
“哈,也算是吧。告诉你们,她给齐王下了药。”
“为何啊?”
那人看了看左右,神神秘秘地道:“你们没发觉,其实虞姬长得很像齐王吗?”
“啊?啊......原来如此......”不少宫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到底是如此什么?”听了阿忠鹦鹉学舌般地学来这些宫中闲话,韩信不禁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那日他虽然见了虞姬一面,但还真没留意,她长得什么样。为何她要给我下药?就因为长得像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韩信看了看阿忠,阿忠也是一脸茫然,道:“不知道啊......”
却见项羽走入寝殿,阿忠急忙退了下去。
项羽走到韩信面前,见他面色白皙中透着红润,是大好了,不禁笑道:“今日天色不错,出去走走如何?”
韩信这几日,被项羽以修养身体为由,不准外出,在楚王宫内憋坏了,闻言大喜,道:“好啊。”
两人带着数名侍卫,并辔出了彭城,去了城外的一处小山。山并不高,山上树木很多,树叶都已经变得红的红,黄的黄,颇有秋意。林中不少松鼠,在树干上蹦蹦跳跳,爬来爬去,储备过冬的果子。站在山的高处,俯瞰彭城,城内炊烟苒苒,楚王宫气象森严,城外的泗水滚滚北流。
韩信不禁叹道:“真是一片太平的气象。”
项羽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沿着来路下山,韩信没留意脚下,踩了一块石头,不禁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摔到地上,却被项羽眼疾手快,扶在怀里。他不禁脸上一红,暗想,“怎么和他在一起时,我老是出状况”,急忙道:“嗯,我好了,放我起来。”说完便一手撑地,想站起来,不料项羽还未放手,好巧不巧,刚好韩信的唇蹭上了项羽的面颊。
两人都怔住了,项羽紧紧地抱着他,眼神越来越炽热,韩信招架不住,急忙转开视线,打了个哈哈,道:“不好意思,项王,我不是故意的啊......”却在项羽的灼热的视线下,语声越来越低,终于垂首不语,再也说不出话来。
项羽的脸也越来越低,向韩信压了下去,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忽然,他才止住了,又过了好一会,才把韩信扶起来,道:“走路小心一点。”
韩信低声道:“嗯。”
两人下了山,又回到彭城,也不回宫,来到彭城最有名的聚仙楼用膳。侍卫早已经早到一步,包下整个酒楼。一盘盘的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了上来,摆满了整个几案,有一盘是用鼎将乳猪在酱料中细细地煨了,最后煨得酥烂,极是入味。韩信一看,全是自己爱吃的,不禁朝项羽展颜一笑,暗想,“难为他对我喜欢吃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正要动筷子,项羽却道:“且慢。”却见他慢慢地从每一盘菜中拨出一点,慢慢地尝了。
韩信托着腮,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只听项羽道:“嗯,应该没问题。”
韩信这才动了筷子,摇头笑道:“项王,你也太小心了吧。”
项羽道:“不可不防。其实,这次虞姬给你下药,也是受了吕雉的蛊惑......”韩信暗暗冷笑,不由想起前世之死。吕雉因不受宠,为了维护自己的政治地位,预估刘邦的心意,往往做出的事比刘邦还狠,或许此次,亦是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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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名楼,佳肴,美酒。
连枝灯上的层层烛火,璀璨明亮,如同天上的星辰,降落人间。灯下两人,一人剑眉星目,英武挺拔;一人隽秀白皙,眼角明媚如桃花缱绻,可谓美人。
两人凭案对坐,一杯一杯复一杯,都有了些酒意。回到宫中,已是入夜时分。这几日项羽一直留在客殿,与他同榻共寝,这日韩信见项羽跟着过来,也不奇怪,笑道:“我先去洗漱了。”
等他洗漱完毕,脱去外衣上了榻,项羽随后洗漱完毕,见韩信已挪出榻的外侧,不禁微微一笑。他在韩信身边躺了下来,见那人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不禁如往常一样,支起手肘,默默地看着他的睡颜。
看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轻轻地凑了过去,吻了吻他的面颊,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韩信不禁心跳如鼓,他其实并未入睡,这一吻让他心跳加速,全身都有些发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生怕项羽听到自己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的心跳,便轻轻“噫”了一声,仿佛梦里翻了个身似的,侧过身子,转头向里。
那人的吻又下来了,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他,韩信不禁松了口气,却被那人从后面搂住,落在了一个温暖而炙热的怀里,还碰到了一个硬东西,那人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头发,捞起一缕,仿佛在手中轻轻把玩。
韩信的长睫轻轻颤动起来,幸好,后面的那人并未发现。又过了一会儿,身边的那人却放开他,坐了起来,又出去了,韩信正在纳闷,忽然听到哗哗的水声。“咦,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洗过了吗?”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云。
难道,项羽是喜欢他不成?喜欢同为男子的自己?韩信忽然想起了阿忠学来的风言风语。
“你们没发觉,其实虞姬长得很像齐王吗?”
“啊?啊......原来如此......”
这个“原来如此”,竟然是这个意思吗?还是自己想多了?
还有,自己也喜欢项羽吗?他不知道,但他并不讨厌项羽的碰触或某些逾矩,而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也是平生首次。
胡思乱想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道项羽是何时进来的。只是睡到半夜,又醒了一次,只觉得自己靠在温暖坚实的胸膛里,那人从后面搂着自己,他低沉的鼻息压在耳边,感觉很安心,便又朦朦胧胧地很快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是天大亮了。他睁开眼睛,刚从榻上坐起来,那人便走了过来,微笑道:“醒了?”
项羽的笑容如此和煦,甚至可说温柔,让他的轮廓都跟着柔和了几分,韩信不禁看了他好几眼,才道:“嗯。”
“盥洗后,和我一起用早膳吧。用完了,还要议事。”
“好。”韩信答应一声,等两人吃完早饭,来到议事厅,钟离眛、项庄等都已经在座了。
钟离眛走到墙侧挂的舆图前,讲解当今的形势。如果忽略岭南的南越、南方的九江国和衡山国,齐楚两国如今连成一片,隐隐对赵国、原魏国和关中形成了包围之势。
钟离眛大概说完了形势,对韩信道:“齐王,您看,赵国......”
韩信一直托腮静静听着,此时展颜笑道:“放心。回到齐国后,我便出兵赵国。”
钟离眛、项庄均大喜,抱拳道:“末将谢过齐王。”钟离眛忽然想到了什么,瞟了一眼项羽,见他家大王正看着韩信,嘴角上翘,目光专注,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不禁打了个寒噤,急忙把视线移开。
项羽道:“韩信,可要我出兵助你?”
韩信摸了摸下巴,笑道:“多谢项王,但是不必了。等我攻下赵、魏之地后,齐楚两军可在桃林塞会师。”他默默地想着,“当年自己对刘邦建议,独自领一偏师,开辟北方战线,攻下魏、赵、齐国,由西向东,绕到项羽的大后方,从而和刘邦一起,对他形成战略上的大包围。如今是反过来了,从齐地出发,由东到西,攻打赵、魏,然后与项羽会师于桃林塞。人生真是无常,莫非,这就是他这一世的宿命?”
又到了别离之时。
彭城之外。泗水两岸的草地已经变黄了,柳树、桃树上的叶子,差不多都已经掉了大半,不少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入泗水之中,在波涛中载沉载浮。
韩信的胸中升起莫名的离愁,他勉强一笑,道:“项羽,我要走了。”
项羽上前一步,将韩信拥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喃喃道:“我知道。”他很想亲亲怀里的人,但又不敢,怕他像前世亲他、渡给他珠子那次一样,会勃然大怒,不待天亮,便愤然离去。他也想对他说,“韩信,我喜欢你......”却同样怕冒犯了他,怕他生气......
项羽不禁痛恨起自己来。这就是传说中绝勇无双的西楚霸王吗?简直像个懦夫啊,只敢在他睡熟的时候,亲着他,抱着他......他从未把自己和“懦夫”两个字联系起来,但是此时,他觉得这两个字怎么这么适合自己呢?他使劲握了握拳,暗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向他表明我的心意,如果他生气了,我......”他不敢想下去了。或者,就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感情伪装在“知己”后面,能和他同榻,在他熟睡的时候抱着他,亲亲他,就应该满足了吗?
“项羽,项羽......”韩信小声叫道。
项羽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道:“啊?”
韩信勉强笑道:“我走了。”
“嗯。”项羽又使劲抱了抱他,放开手,道:“你一切小心。如果需要支援,随时告诉我。”
“嗯,放心。”韩信跨上卷云,挥手道:“项羽,桃林塞见!”说完,便打马而去。
项羽怅然若失,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只见齐军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
第35章
西楚霸王六年(汉六年),冬十月。
韩信拜齐国相李左车为大将,引齐军十万,出兵赵国。这次以李左车为破赵的主将,是韩信与他两人商议的结果。一来,以李左车为主将,更能麻痹赵军;二来,李左车曾在赵国辅佐成安君陈余,对赵国地形十分熟悉。李左车欣然从命,作为战国时期赵国名将李牧之孙,他自然也想过一把打仗的瘾。
夏侯婴、曹参见齐国领兵的主帅不是韩信,不禁喜出望外,大大松了一口气,以车、骑、步兵前来迎战。李左车先是佯败,将夏侯婴的车兵引入包围圈。夏侯婴用兵车将阵营层层包围,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冷笑道:“李左车,就算你能吃下我,只怕也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我也不亏了!”
不料,李左车却以重兵对夏侯婴部重重包围,围而不攻。
曹参得知夏侯婴被围,率军来救,却被齐军在半路设下埋伏,曹参军大败,乱军中,曹参向西逃往魏国。李左车随即吩咐齐军,挑了十几个大嗓门的士卒,在夏侯婴的车阵外喊话,“曹参败了!曹参败了!”将曹参军败亡的消息告知夏侯婴部。十日过后,夏侯婴粮尽突围,却被李左车生擒。
李左车知道夏侯婴是刘邦的死党,也不劝降,正要杀了他,却听亲卫飞马来报,“大将军,大王来信。”
信使随着亲卫走了进来,风尘仆仆,油汗满面,显然一路急着赶来。李左车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不禁摇头叹道:“大王真乃仁义之人!”在信中,韩信嘱咐他切勿伤了夏侯婴性命。李坐车自然知道,当年韩信在汉中担任“连敖”,也就是管理仓库的小官之时,犯法当斩,夏侯婴没有杀韩信,与他交谈后,更是对他十分欣赏,曾向刘邦推荐过他。韩信此举,便是报夏侯婴当年的不杀之恩、推荐之情。
李左车暗暗点头,当年韩信破赵,生擒他之后,不仅没有杀自己,反而以师礼待他。而他之所以选择在齐国出仕,一来,是被韩信的用兵所折服;二来,则是看出了韩信是仁义之人。
须知,虽然有的君王能够用人,但一旦不需要你时,便会毫不留情地加以铲除。譬如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虽然在微贱时能够对文种、范蠡言听计从,一旦得势,便将文种赐死。幸亏范蠡见机,早一步退隐,才逃得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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