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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了。
已经有不少人清醒过来，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弄得剩下几个还在迷迷糊糊的也都一个激灵，裹着被子翻身滚到床面底下。
这破旧的宿舍却远远要比看上去结实许多，在剧烈摇晃近一分钟后也未发生崩塌事件，就是墙皮呼啦啦地往下落，积在地上白花花的一大片，掀起的灰尘迷了眼。孙翔扯起被子的一角捂住口鼻，在这种地板震颤世界摇晃的情况下，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拥挤的空间内不断放大……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孙翔强制自己保持淡定，因为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又大概过了几十秒，震动变弱了，躲在一起的方锐与邱非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在确定天花板不会一下子就塌下来之后，邱非翻身滚到大门边，伸手推开再后迅速躲回角落里，双手抱头，眼神不断扫视。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都不断传来频率不一的震动，没有人敢说话，在震动变弱后第一时间寻找安全位置蹲好，护住头部以免受伤。通往室外的门始终开着，却没有人愿意出去，因为在地震时室外可能比室内更加危险，这些常识他们在教科书内都学习过，到了现在身临其境时更不会有人用自己的小命去赌。
罗辑死死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天花板不断摇晃，墙皮落了他一身。他在害怕，昨天晚上给家里的电话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一个梦境，又或者说他现在宁愿自己活在梦里，这样就不用担心会不会在下一秒被崩塌的建筑所淹没。
牙齿颤抖地磕在一起，罗辑深吸一口气，却差点没被粉尘呛到。
他下来的时候没有戴眼镜，这会儿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极度的紧张让他觉得四肢冰凉，手脚僵硬到像是不属于自己，之前逃生的动作都是本能在支撑他，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他十几二十年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房间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不断有人发出小声的喘息，恐惧如同病毒一般不断扩散，令人绝望。
孙翔咬着下唇，双目瞪得老圆，他的视线始终锁向头顶的裂痕，在震动中一点一点地扩大，混凝土崩裂的声音犹如死神的镰刀划过地面，震动着脆弱的耳膜，将感官放大到了极致。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孙翔却不敢放松，他怕他一旦眨眼，下一秒就会葬身于此。
震动渐渐消失的半小时内，没有人敢动。
叶修扶着墙跑到宿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干咳一声，拍了拍手吸引注意力：“你们都别窝着了，地震已经停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会有余震，但是不会再这么严重了。”
“报告。”纵使是一向冷静安文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这是……”
“总部刚刚收到消息，咱们这一带有五级地震，就在刚才。”叶修抹了把脸，因昨晚醉酒连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现在还有些头晕。他一手捏着眉骨的位置轻轻揉按，嘴上也没闲着：“现在宿舍是不能住了，所有人出去集合，小跑到靶场去帮忙搭帐篷。”
靶场相对于广场来讲范围更广，主要是四周没有什么建筑或者是遮蔽物，对于他们来讲算是较为安全的一个环境。
整好队，叶修叫他们每人带上衣服被子跟他走。这会儿还有些余震，好在不算强烈，却也弄得人东倒西歪，等到一排歪歪扭扭地跑到靶场时，就见其他的人已经在那儿集合了。
老兵连虽说资历老些，却也没几个真正经历过地震的，也就是个别几个参加过救灾现场；这次事情突发紧急，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再有经验也只能缩在墙角里等震动结束。
叶修叫大家原地休息之后，自己跑到老兵连那边一起开小会，总参谋张新杰被围在中间，一旁的林敬言为他举着手电筒。
“刚才地震局联系我们，这一段时间内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余震，最好的方式就是先将人手转移，明天会有直升机来接，所有训练暂停，考核延后……”他一边飞快地说着，还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了什么，最后推了推眼镜：“你们要有什么意见，就说……”
张新杰话到一半就停止了，因为韩文清从一旁走来，脸上带着难以忽视的严肃。
“楚连长传来消息，就在这座森林边界的一处小山村因刚才的地震导致山体崩塌，现在村子里一片狼藉，不少人被埋在下头，上头知道消息后通知咱们去救援。”他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停顿了一下：“我刚才已经回复上级，我们这边半个小时之后出发。”
喻文州看了看电子表：“现在是凌晨五点半，距离地震发生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距离黄金七十二小时还有整整七十一小时的时间。”他一边说着，立正敬了个军礼：“报告首长！荣耀一连申请全体出动，为救援添一份力。”
“我们人手不够。”张新杰道，他在笔记本上画了草图，反手拿给大家看：“我记得那个村落……是叫绿荫村，因四周树木茂盛而得此名。”
“绿荫村身居盆地，从村口开始有一条小溪贯穿头尾，这次地震可能导致周围山体滑坡……”他在图上圈了几个地方：“我们要救援的范围很大……
“必须全体出动。”
张新杰下了结论。
“全体出动？”肖时钦愣了愣：“可是新兵连压根没正经接受过训练……”
“灾后救援是必学常识，就算不精通，他们也不会太差。”叶修拍了拍肖时钦的肩膀：“要多相信他们一些啊，荣耀里的兵必须是尖子。”
“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采取那样极端的选拔方式，因为只有在有限的环境下才能看出一个兵的素质。”张新杰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救援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要由老兵带着……这样吧，你们老兵连每个人带一个小组，每小组四到五人，到时候分散救援，然后用对讲机联系。”
“来接我们的直升机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到时候老兵先过去分好组，对了，救援物资什么时候到？”最后一句话问的是二连连长周泽楷。
周泽楷张了张口正欲说话，身边的江波涛就迈出一步：“报告首长！刚才上级主动联系我们，救援物资将在明天中午十一点左右到达！”
“女兵连之前一直在外执行任务，这会儿已经率先赶到现场，”在这种情况下黄少天也顾不得废话：“连长，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少天你别急，我们得先等直升飞机到了……”喻文州说着，看了一眼王杰希：“你们新兵连的兵心理素质都还可以吧？”言下之意是，不要等到到了那边后突发事件。
“二排由我来带一队。”王杰希点点头：“剩下的，你们看情况分配。”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目前无人受伤，心理素质良好，可以全员出动。”
“一排我也带一队，剩下的你们按人头来分……”叶修吐了口气：“现在情况紧急，你们随便折腾。”这话说得像是把人卖了似的，黄少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一旁沉默的韩文清发了话。
“就这么安排，所有人都去准备，二十分钟之后在这里集合……”
“散会！”
目前时间是凌晨五点四十分，天开始蒙蒙亮，魏琛帮着陈果推着几箱子食物走到靶场。因为昨夜的狂欢导致小卖部里的存货基本都清空了，这几箱泡面还是以前压箱底的。
每个人都领到两包泡面，一瓶矿泉水，叶修将调料包撕开倒在面饼上，一边啃着一边含糊地将目前的情况说了一遍，抹了抹嘴：“还有什么问题么？”
“报告！”楼冠宁举手，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咱们真的要加入救援？”
“他们人手不够。”叶修说着，看了眼时间：“离直升机到达还有十分钟，你们赶紧把东西吃完，这餐过后要到中午才有物资送过来。”
听到这句话后大伙儿来不及继续发问，赶紧狼吞虎咽地将干巴巴的泡面混着矿泉水囫囵咽下，总算有了些饱腹感。叶修拍了拍手站起身，从兜里掏出哨子象征性地吹了两声：“集合！”
天色已经亮堂起来，喻文州指挥着一连的老兵们上了飞机后自己也跟着坐上去。等到老兵连的人都到达现场之后，直升飞机才摇摇晃晃地飞回来，把新兵连的大家装上。
到了现场，叶修刚下飞机就见苏沐橙板着一张小脸快步走过来，两人没来得及叙旧，直接开始讨论现在的情况了。
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这是叶修在出发前临时问陈果要的。从苏沐橙的口中了解到，由于山村的建筑都较为朴素，根本经不起这么一下子，地震导致地形变动时，小溪里的水漫了出来，为本就严峻的现状更添上一笔。
苏沐橙秀眉紧蹙，脸上有些脏兮兮的，眼睛里是难以掩盖的疲惫。晚上不适合救援，但为了人命她们女兵连依旧在连长楚云秀的带领下以最快速度到达现场，加以布置，却断断不敢轻举妄动。黑漆漆的废墟里应约传来孩子的哭声，苏沐橙的精神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她不断地强迫已经体力透支的自己去做些什么，这种临近极限状态一直到见到叶修的瞬间放松下来。
将所有状况报告完毕之后，苏沐橙有些脱力，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被叶修扶住：“你先去歇一会儿，这边交给我们。”
他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苏沐橙勉强地笑了笑，点点头。
张新杰随着第一拨人一起到达现场，已经开始分配人员，刚刚来的叶修从自己的队伍里挑了几个人，领取了一点必用工具、压缩饼干和纯净水，拿着对讲机就按照安排走了。
现在的时间将近清晨六点半，太阳已经从山头探出头来，微薄的阳光铺满大地，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更为清晰。
绿荫村的人并不多，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户，还有一些已经逃出来的村民，张新杰正送他们却去市内的医院调养。个别严重的已经有专门的医护人员来实施抢救，目前还没有人员伤亡的情况出现。
叶修他们小组接到的命令是一旦发现生还者立刻联系大部队，不可独自行动。
为了扩大搜寻范围，叶修将其他队员两人一组地分散开来，到了最后只剩孙翔一个一脸别扭地跟在他后头。山路本就崎岖，四周满是碎石和倒塌的树木，走起来颇为艰难。地震导致这个本就平凡的小山村在短短几分钟内化为废墟，一眼望过去没有一栋完好的建筑。叶修先是跑了个稍微高点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踩着斜坡一路往下，走到中间。
孙翔跟他一起行动，踏上那块地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四周的泥土非常湿，相对的，结构也松软一些。叶修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顿时泥浆就在他指尖上附了薄薄的一层。
“看来这里就是之前提到的小溪附近了？唔，那么说，咱们已经正式进入村里。”后面这句话他是对孙翔说的，虽然过程中没有回头：“注意一下，现在离地震过去大约两小时左右，发生余震的概率很高。”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叶修顿了顿，强调：“救援的几率更高。”
孙翔看了他一眼，觉得对方是在说废话。
从始至终叶修一直没有回头，尽管明明知道自己在他身后……始终无法适应被人无视的感觉，心中难免有些小情绪，却也明白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还有生命等着他们去拯救……轻轻地哼了声，孙翔加快脚步，走到叶修前面。
对此那人只是毫不意外地挑挑眉，伸手拽住对方：“慢点走，小心错过。”
孙翔不好反驳，只好照做。
两个人并肩走着，叶修怕对方太急躁一直握着孙翔的手，偶尔发现什么问题会蹲下来细看，与此同时也不管那人听没听，过场似地分析一遍，这才站起身，确定下一个前进的方向。
越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叶修身上的某种气质就越能显露，孙翔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了后来也不得不跟着叶修一起去分析，偶尔说出一两句关键，叶修也没夸他，只是顺理成章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将遗漏的补全。
他们现在位于村子南北角，较为偏僻，一路过来始终没有发现生还者。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生存的几率持续减少，叶修眉头一刻都从未松开，虽然依旧耐心做着分析，心底却也是有些急躁。
这可是人命啊，他想，一边压抑着抽烟的冲动，一边蹲下身，细细研究面前这块地。
拨开泥土，下面有一块木板，木板下面是空的……叶修暗暗吸口气，曲起手指敲了敲木板。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地板的瞬间，突然听见下方有动静传来。叶修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对孙翔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趴伏下身体，整个人贴在那块木板上，闭眼倾听。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循环为三长三短的节奏，正是代表SOS的意思，叶修顿时来了精神，第一时间掏出对讲机联系大部队。
“一刻钟内赶到。”张新杰掐断对话后立马组织救援队伍，按照对讲机上的信号发射器来寻找他们此时的位置。
接着叶修又尝试的问了下面人几个问题，对方的处境似乎很艰难，此时无法开口说话，不过却也能听见上头的声音。
“我是军人，”叶修说：“我已经联系了大部队，很快你就能被救出来了。”
……哒哒。
下面的动静响了两声，表示知道了；叶修感觉到这次对方敲击木板的力道有些大，连忙告诉他：“你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节约氧气，保持心情平津，不要太过激动。”
这一次停顿了很久，下面才传来一声短促的动静。
……哒。
“你似乎不能开口说话？是哑巴么？”叶修问：“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不要太在意。”
下面迟迟没有动静。
“是的话敲一声，不是两声。”叶修补充。
又过了一会儿，下面才传来两声。
哒哒。
“唔，你不说话的原因是节约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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